走出園子,抬頭仰望天空,樓天遠覺得心裡滿滿的,似乎裝了很多很多東西,這種感覺很是奇妙,前所未有。
是因為父親回來了?因為多了個親人?還是因為被她的獨特吸引?說不清楚。
「美人爹,皇上今天召見你,有沒有說讓你當什麼官啊?」樓天籟對這個事情比較關心,興致勃勃湊過去。
樓易之歎了口氣,「戶部尚書。」
蘇飲雪笑了笑,「父子兩尚書啊。」
樓天籟兩眼放光,驚呼道:「掌管財政和戶籍的活兒啊?!哈哈,美人爹,咱可以貪贓麼?」
樓易之:「這可不是什麼好差事,皇上他,是看上咱那些金銀財寶了。」
只要金鑾殿上坐著的那位不是冒名頂替的假貨,以他對微生博晟的瞭解,只怕過不了多久,他們的那些金銀財寶,就會全部被搜刮一空。
樓天籟奇道:「皇上這麼窮?」
樓易之總結多年的經驗:「他不窮,但是摳,並且,見不得別人比他過得好,尤其是你爹我。」
傍晚時分,王氏和另外一個婆子,從外面趕來兩隻羊,到了醉梨園之後,就將院門拴上,搬了個凳子坐在廊下。
中午唐小婉將白眼狼和紅眼狼從屋裡放出來後,它們倆就一直悠然的在院子裡散步,將醉梨園前前後後逛了個遍,嚇得滿園子下人都心驚膽戰的縮在屋子裡,緊閉門窗,不敢輕易出來走動。
此刻,嗅到食物的味道,狼眼裡泛起了綠光。
那婆子瑟縮在王氏身後,瞟了那兩隻攻擊性極強的灰影一眼,驚惶問道:「要餵食的話,買些羊肉回來也就是,這……咱們就這麼在這院子裡把活羊丟出去,若是被九姑娘聽到動靜,嚇著了可怎麼是好?」
有這兩隻畜牲在,她們不但無法湊到九姑娘跟前,就連正常在院子裡走動,想探聽點什麼都不可能,反而時時刻刻提心吊膽。
王氏冷笑,「李媽媽無需擔心,我們姑娘與它們相處多年,早就習慣了,若非如此,五老爺也不會特意安排它們守著姑娘。」
李媽媽乾笑,「呵呵,九姑娘人兒小小的,膽子可真大。」
「紅眼狼和白眼狼通人性,認得自個兒的主子,誰對它們好,誰對它們不好,可都記著呢,對它們好的,拼了命的護著,對它們不好的……喏,下場就像這兩隻羊。」王氏風輕雲淡的抬手指了指。
白羊感受到危險的存在,驚慌亂叫,撒蹄子就跑,沒命的往角落裡鑽。
自踏入這座園子開始,就已被無形的恐懼緊緊縛住,白羊知道,這次的危險,比任何時候都要恐怖,都要瘋狂,它們無處可逃。
是求生的本能,令處在崩潰邊緣白羊,絕望的亂衝亂撞。
紅眼狼和白眼狼並不著急將白羊捲入腹中,只是帶著一抹戲謔,如閒庭漫步般,慢慢的走過去,冷眼瞧著白羊在恐懼中將自己弄頭破血流。
當白羊用盡最後的力氣,顫抖著,縮進牆角的時候,紅眼狼突然高高跳起,咬住了白羊的脖子,用力一甩,那白羊便被高高拋起,砰地落在院子中央,發出沉悶的聲響。
白眼狼鄙夷的瞅了紅眼狼一眼,好像在說——你這傢伙,就是愛表演,都多大歲數了,還老臭美啥。
白眼狼比較乾脆,直接跳上去,居高臨下壓住屬於它的那只白羊,尖利的牙齒撕開鮮美的皮肉,發出詭異的聲音,溫熱的鮮血湧了出來,染紅了一地,白眼狼舔了舔,表示很滿意,於是,迫不及待的用牙齒鑲嵌在那肥肥的、熱熱的肌肉裡,然後將那塊**的鮮嫩無比的肉塊吞入胃裡。
雖被撕下兩塊肉,可是,白羊還沒有死去,只是疼痛著,安靜的絕望著,在地上不斷痙攣。
咩咩咩……一聲一聲,由撕心裂肺,漸漸變得微弱,卻讓人心中的恐懼越聚越厚。
李媽媽一個深宅婦人,平日裡頂多也就見過殺雞宰魚,哪裡見識過這等殘忍畫面,雙腿不停使喚的哆嗦著,最終,哎喲喂一聲倒在地上。
有些躲在屋裡,從窗戶縫隙偷看的丫鬟們,早已忍不住抱頭乾嘔起來,個個嚇得慘無顏色。
唐小婉站在門口看了一會,滿意的點點頭,關好門,轉身就鑽進屋裡,「這下好了,大寶小寶今兒晚餐吃得很高興,果然,自由最好。」
「它們倒是自由了,我還憋著呢。」樓天籟懶洋洋靠在塌上,腿上放著一個藥盒,正在擺弄著各種大大小小的藥瓶。
唐小婉忍不住白眼,「你還憋啊,剛到盛京,就讓侯府少爺變殘廢了,還想怎麼著啊?」
樓天籟拿了一個烏黑的瓶子,扔給唐小婉,「這是黑玉斷續膏,先拿出來放著,過兩天給那隻猴崽子。」
那混球,先讓他痛上兩天再說。
「小姐,你真打算治好那混蛋啊?這麼好的藥,我可捨不得,多浪費。」唐小婉將黑玉斷續膏寶貝似的捂在懷裡。銀子雖好,黑玉斷續膏卻更珍貴。
「藥沒了,可以再製煉。」樓天籟抬起頭,笑:「給那猴崽子治好了,撈一筆錢財,也在盛京打響神醫的名頭,然後,再逮住機會打斷也就是了嘛。」
唐小婉興奮湊過去,屁股一撅,將樓天籟擠到一邊,坐到她身邊,道:「小姐想在盛京開藥店撈金?」
樓天籟考慮了片刻,搖頭道:「開藥店太麻煩了,還是做壞事比較划算。」
「咱初來盛京,都沒好好玩,別急著撈錢嘛。」
「美人爹不是說,皇上在打咱們那些錢的主意麼,萬一錢都被皇上掏走了,咱豈不成了窮人?」
而且啊,她早就說過,要賺很多錢,給美人爹頤養天年的。
「不就是皇帝麼,有什麼了不起的,他盯上了咱的錢,咱就得給他麼?憑什麼!」唐小婉不服氣,扭腰撅屁股,拱了拱樓天籟,道:「小姐,你啥時候變得這麼膽小怕事一點氣魄都沒有啦。」
「人家怎麼說也是皇帝,美人爹和哥哥還給他當差呢,給他點兒面子,賄賂賄賂也是應該的。」樓天籟勾了唇,笑得狡黠,「不會白花錢的,放心,總會有好處的。」
有句話不是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那麼,她賺來的錢,說來說去,還不都是皇帝的錢?既如此,交點稅也是應該的。反正,她有一萬種辦法讓皇帝吞了之後,再把錢吐出來。
唐小婉疑惑,「什麼好處?」
「日後自會知曉。」樓天籟故作神秘,合上盒蓋,遞給唐小婉,嘀咕道:「好久沒有配藥煉藥了,都被咱用得所剩無幾了。」
唐小婉將藥盒收拾放好,回頭道:「可不是,就剩下三盒了,咱們這一路上,都糟蹋得差不多啦。」
「老太太不是已經同意咱們開小廚房了麼,那就趕緊讓玉嬸去外面找幾個可靠的工匠,修葺廚房的時候,順便把煉藥房給建起來,也不用比著咱邊城裡那藥房,簡單點,只要能煉藥就成,反正咱們也不會在這樓府裡待一輩子。」
唐小婉記下,「好的。」
樓天籟:「明天,白芷白薇她們八個就到了,我的規矩,你和飲雪姐姐給她們普及一下。」
唐小婉搓了搓手,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小姐你真是迅猛,這麼快就找到了人手。」
「托哥哥的福。」樓天籟想到在飄香院裡,香雪媽媽和那群姑娘們說起的,有關於樓天遠的那些話,心裡有絲微微的疼,卻始終暖暖的。
每個人都有一段特殊的過往,小婉如此,飲雪姐姐如此,美人爹如此,哥哥也是這樣。
而她。
她的過往,似乎特別多。
前世,今生。現代,古代。
「美人爹說,我要的那個心燈果,在黑邙山就能採到,我明天去瞧瞧,這園子就交給你們了,可得守好咯。」
明天她的身體還『虛弱』著呢,需要靜養,也不會有人來打攪,正好出溜不是嗎?
唐小婉不滿道:「你怎麼一天都待不住啊?」
樓天籟:「心燈果是在冬天成熟的,這個時候不採更待何時?」
另外還有幾種果子和藥草,也是在要雪地裡採集,才能最好的發揮藥效的,她都得在這個冬天搜集到,然後煉出一味師傅的獨門秘藥。
「小姐又要煉什麼新藥?好玩麼?」
樓天籟搖頭,「不好玩,解毒丹而已。」
但是,挺賺錢。嘿嘿,皇上還沒有掏走她的錢呢,她倒已經想出,怎麼讓皇帝吐錢的法子了。
===============
丞相府。
江錦端著一壺芳華酒,行走如風,衣袂翻飛,來到水榭裡,卻不見了酈師百的身影。
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分,天空堆滿了絢爛的晚霞,水榭樓台,連帶著滿湖碧波,都被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紅暈。
酈師白恣意的半躺在台階上,青絲散落肩頭,衣擺垂在水面上,被風一吹,捲起層層漣漪。
「主子爺。」江錦順階而下,蹲坐在他身邊,輕喚了一聲。
酈師白側過身來,一手執壺,一手捏杯,給自己倒了杯酒。
江錦試圖勸說,「兩個月都過忍來了,再忍幾天不行嗎?」
無端端的,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興致,非要喝酒。御醫都說了,禁酒,禁酒,禁酒,都這麼大個人了,鬧什麼彆扭呢。
酈師白:「囉嗦。」
「囉嗦?我囉嗦?你得知道,這兩個月以來,天天聽著你這破鑼似的聲音,我的日子有多難過?」江錦那張俊秀的臉上,寫滿了各種不滿,緊擰著眉頭抱怨道:「我著實不想繼續忍受下去了。」
酈師白像是什麼都沒聽見,根本不予理會,品了一口芳華酒,分外享受的瞇了眼,一手撐著腦袋,以肘支地,慵懶的側臥在水岸邊。
在夕陽映照下,他那修長的下巴,愈發顯得優雅而靈秀,遺留在唇畔的酒滴,將墜未墜,他忽然伸出舌頭舔了舔。
長睫輕顫,原本淡漠的面部線條,瞬間變得生動柔和。
不就一口酒嗎,何至於陶醉成這個樣子?江錦覺得這幅畫面特詭異,身上的汗毛們,都不爭氣的豎起了來。
江錦哪裡知道,他們家相爺,其實是……貌似有點春心萌動了。
不知怎的,在這一天之中最為寧靜優雅的傍晚,酈師白忽然想起了那上午,在盛京城外黑邙山腳,溫香軟玉在懷的那一刻。
那個滿身戾氣的小傢伙,突然舔了他的唇,並笑瞇瞇的,像是在稱讚似的對他說,「這是我嘗過的,最美味的血。」
藍花參和樓天遠都說,芳華酒流轉在口腔裡的味道,就像是在親吻少女的嘴。
於是,他的心癢了,不受控制,非要喝一口芳華酒才甘心。
只不過,嘗了之後才知道,這芳華酒雖好,可是其中滋味……遠不如她舌尖的魔力。
舌尖劃過唇畔的那一瞬,他心跳如擂鼓,彷彿隨時會破開胸膛。
「我明天,去黑邙山走一遭。」酈師白飲盡杯中酒,將酒杯放回擱在旁邊的托盤裡。
皇上給他的假期,沒剩幾天了,得好好利用才是。
「明天?」
「嗯。」
江錦提醒道,「主子爺忘了吧?皇后娘娘讓你明天進宮一趟。」
酈師白微微蹙眉。
皇后娘娘讓他進宮,無非就是為了他的婚姻大事。
江錦把幸災樂禍什麼的全都寫在臉上,笑得賤賤的,「皇后娘娘現在最大的樂趣,就是從盛京名門裡,給主子爺您挑選……」不待他一賤到底,就瞧見,總管傅明朗領著一個太監裝扮的人朝水榭走來。
江錦站起身來,嘀咕道:「皇后娘娘身邊的那隻貓!」來得也忒巧了!
金貓兒人如其名,長著一張討喜的圓臉,年紀雖小,卻深得皇后信賴。
「奴才見過相爺。」
酈師白仍舊靠坐在台階上,也不起身,只抬了抬手,淡淡道:「金公公不必多禮。」
金貓兒恭恭敬敬的,面上一直帶著笑,「娘娘說,不必耽擱時間勞相爺明日特意進宮一趟,只需……」說到這裡,腰彎的得更低了,將手中一摞冊子遞到酈師白面前,「相爺從中選一個就成。」
酈師白看也不看,垂著眼,指尖摩挲著衣袖上的紋路,微啞的聲音格外平靜,慢慢悠悠的道:「公公不是第一次來相府,應該早就瞧見了,我這相府裡全都是男人。」
酈相這是什麼意思嘛?金貓兒心裡疑惑,面上笑容不改:「瞧見了瞧見了,這事兒皇后娘娘也知道,所以覺得,相府很需要一個女主人。」
酈師白點頭:「嗯,我也這麼覺得。」
金貓兒愣了愣:「誒?」酈相之前不是一直在抗拒這件事的麼,難道現在改變主意了?
酈師白笑了笑,唇角線條溫潤柔和:「只可惜,在男人堆裡生活久了,不懂憐香惜玉,那些千金小姐嬌嬌滴滴,我擔心……萬一玩死了或者玩殘了……呃,好像不太好吧?」
玩死玩殘?小寒風兒那個吹呀吹,金貓兒腦門兒滴下一滴虛汗。酈相這話,赤果果的威脅啊,他的意思是,若皇后娘娘再逼他,他就……
酈師白幽幽補充了一句,「其實,我挺想娶親的。」
你想娶親個毛啊!
「嘿嘿,男大當婚。」金貓兒笑得極其不自然,心裡默念著:酈相爺,您別玩奴才了成嗎?奴才只是個跑腿兒的。
傅明朗和江錦皆用懷疑的眼神看著他們家主子爺。
千年光棍想從良,誰信?就算有一天,聽到有人說藍花參一心一意只愛一個女子,也比聽到有人說酈師白想娶親來的更可靠。
金貓兒乾笑,「那麼,相爺的意思是,這些小姐們,都不合您的意?」
「那倒不是。」傅桑青一臉的誠懇,「我是真的希望,相府能有個女主人,只是……還得勞皇后娘娘多費費心。」
金貓兒不解:「相爺您的意思是?」
酈師白猶猶豫豫,終究啟唇道:「公公可與娘娘說,只要樓郎成婚,我便立即娶親!」
金貓兒蛋碎了,「這……」
江錦和傅明朗皆皆嘴角抽搐,原來,他們家主子爺繞了半天彎子,其目的只為了坑害樓大人啊!
酈師白道:「公公只管這麼回話便是。」
金貓兒,「奴才遵命。」
太子爺微生宗睿遲遲不肯立妃,在皇后娘娘的各種威逼下,撂下話,說要等大將軍樑上塵娶妻之後,他才肯立太子妃;而梁大將軍卻說,非得等酈相爺成婚後,他才肯娶妻;現如今酈相爺又說,要等樓尚書先成家……
幾位爺,究竟玩兒的哪出啊?金貓兒面上撐不住,比哭還難看。
皇后娘娘前前後後物色了那麼多人選,一個都瞧不上眼……好歹現在總算鬆了口,同意娶親了,他總算能暫時勉強交差。
瞧著傅明朗送金貓兒遠去,江錦一條腿跨上了欄杆,自言自語似的道:「這下,皇后娘娘可不能怪主子爺您不娶親嘍!倒是樓尚書,嘖嘖……主子爺,好奸詐啊好奸詐……」
提到他合意的女子,酈師白腦海中莫名其妙的,又出現了那個小傢伙萌萌嬌笑的模樣。
他這是太閒了麼?閒得胡思亂想,一定是。
看來,是該找點事情做做。
「主子爺,皇后娘娘會炸毛的。」很顯然,酈師白樑上塵幾個,是在拖延敷衍。
水中的魚兒格外調皮,圍著那片青色衣角,你拉我扯。酈師白低頭看了一會兒,抿嘴笑,將衣擺從水中撈起,擰乾。
「挺好。」酈師白:「我一點都不介意。」
江錦腹誹:你當然不介意,皇后娘娘炸毛,受虐的人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