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大帥府燈火通明,注定無眠。[`xsjsk.小說`]
「馬叔,你怎麼能看也不看,就開槍啊!」
「哼,一個無恥小人,一個狐狸精,全部死有餘辜!」
這會兒,所有人都聚集到了輕悠的小院落裡。
屠雲氣得臉紅脖子粗,背著手在院中走來走去,想要靠前探看情況,就立馬被十郎橫眉冷眼地擋住。
心頭不安,更尷尬,只能低聲問情況。
無奈做來半個肇事者的馬毅,卻絲毫沒有歉意,還大馬金刀地坐在石凳子上,說是要看好屠雲,防止少帥大人再犯原則性錯誤。
這會兒一看十郎的態度,當即就火了,「混帳!你一個不男不女的小豎子,也敢對咱們少帥無禮。」
馬毅說著就衝上前,要伸手拿十郎,十郎身形極巧躍開,回身就朝馬毅的腿彎子狠下去。
「停!都給我住手。」
馬毅吃痛著立馬就掏出了槍來要開。
屠雲更氣更急,喝聲大罵,將兩人拉開。
「馬叔,你完全誤會我師妹了。要不是師妹提醒咱們劉錫明有異,我也不會派你去他的軍營接管部下。當年也是她發了信號彈,我才能奪回大帥位。要是輕悠和她肚裡的孩子出了什麼事,就是大羅金仙下凡也救不了你我。她對我來說,不僅是救命恩人,也情同兄妹,你明不明白!」
馬毅終於憶及往事,當年輕悠和錦業幫了忙後,並未做太久停留就走了,等到他安頓安軍中事務回帥府,再未得見。但聽屠雲曾不只一次提過,心裡也小有佩服。
可之前輕悠代表國民政府姜家而來,他就自動壓下了那些欽佩之情。
這會兒屠雲顯是真的生氣了,馬毅也知道自己只是一介武夫,對時局政治等很多事,瞭解不多,終於收斂了脾氣。
「那個,這人……應該不會有事兒吧?我開槍時,她一刀子捅在劉錫明的眼睛上,這麼鬼靈精的女人,禍害都是遺千年的。」
「馬叔!」
恰時,房門嘎吱一聲打開,所有人都湧了上去。
屠雲,馬毅,陸維新,小白龍等。
出來的是屠雲請來的西醫大夫和護士。
大夫取下口罩,朝眾人點了點頭,對屠雲說,幸好處理得及時,輕悠身子也健壯,孩子保住了。但以後必須好生靜養,不能再如此大動干戈。
眾人明顯大鬆一口氣。
稍後,守在屋裡的中醫師也出來,再次證實了西醫師的話,跟著去抓安胎藥。
小白龍聽後,便派了兩人陪同,心下也有些自責。
十郎立即擋開了那兩人,惡狠狠地叫道,「不需要你們假好心,我們夫人福大命大,承不起諸位的好意,藥我們自己會抓會煎,勞煩,讓讓,好狗不擋道!」
小白龍聽得臉色大變,卻又不敢發作。之前其實他們早算可能有此一險,卻故意沒有分派人手來保護輕悠等人。這當然都是出於私心情感,但隨即趕到的青龍重重喝斥了他們一頓,傳達了姜嘯霖的命令,他們方知自己失誤大了。
陸維新搖了搖頭,也沒有什麼駕子就向十郎道歉。
屋裡,三娘守在女兒床邊,趁著無人,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淚水。
輕歎,「寶寶,你這又是何苦呢!」
沉睡中的輕悠,並不安穩,她緊蹙著眉頭,呼吸紊亂,淚水濕了枕畔。
亞夫,不要走……
小小寶,別離開媽媽……
亞夫,亞夫,我錯了,不要離開我……
我怕,寶寶怕……
……
五個小時後,天色大亮。
輕悠突然從夢中驚醒,瞪著眼前陌生的地方,嘶聲喚人。
「亞夫,亞夫……」
她伸向空中的手,就被一隻溫暖厚實的大掌握住。
剎時,惶惑許久的心彷彿終於找到安歇,淚水落下,她朝那方溫暖的氣息靠近時,那人抽出胸袋中的男士手帕給她拭淚,她的身子卻又一僵,立即縮了回去。
「你……」
姜嘯霖?!
「以為你還要一會兒才會醒,沒想到我運氣倒挺好。剛一到,咱們的女英雄就醒了。口渴麼,要不要先喝點兒水。」
「你怎麼會在這兒?」
姜嘯霖的面目漸漸在光影中變得清楚,道貌岸然,穩重肅穆,不怒而威,他微微側了下身子拿杯子,窗外的陽光斜掠過他半張面容,打亮了他鬢角掛著的水光,不知那是汗水,還是風塵僕僕而來的晨露所凝。
憑心而論,若是談領袖氣質,姜嘯霖更形陽剛穩重,比起織田亞夫顯得更可靠些,更容易讓人信任。
不怪向蘭溪和姜家兄弟,都以他為馬首示瞻。
也許,連向北皇那樣的人,也逃不脫成為其手中棋子的命運。
但輕悠此時沒心情比較這些,姜嘯霖突然出現,只讓她寒毛直立,更緊張,根本無法放鬆,雖然現在大局已定,連他這股東風也正好刮來了。
「你就這麼怕我?」
「我娘呢?十郎呢?」
他輕輕勺起一勺蜜水,送到她唇邊,淡聲道,「你娘守了你一整夜,年紀大的人總需要休息一下。十郎去幫你熬藥。你師兄聽說你已經無礙,就去整頓他的部隊去了,那個惹了禍的馬將軍,也被他帶走了。維新也去廚房幫你張羅你喜歡吃的什麼烙餅……」
她奪過他手上的杯子,縮到床角里,小口小口地喝著,還警惕地瞪著他。
此時,在姜嘯霖眼裡,那瞪著大眼睛看著自己的小女人,就像只受驚的小花鹿一樣可愛,如果可以,他很想把她收入懷,哄她安心。
可是,他也只能自嘲地笑笑,盡量放鬆了語氣。
「你放心,我就是再飢渴,也不會對一個病蔫蔫的孕婦下手。」
「哼,什麼叫偽君子我算是在閣下身上見識了,還不需要閣下在此廢話。對不起,這裡是女子閨房,如果閣下沒有其他要事要講,請馬上離開。恕不奉陪!」
「嗯,你說對了,我的確是有重要的話要講。」
她立即警惕地瞪了過來。
他在心裡苦笑,不管自己說什麼,現在在她看來都是別有用心的了。
也罷,至少,比根本無法讓她記住要好得多。
「鑒於軒轅小姐你現在情況欠佳,這事也不急在一時,等你稍好後,我們再談不遲。現在,就請好好休息,咱們晚點再見。」
「姜嘯霖!」
這方起身要走,輕悠忍無可忍大叫出聲。
姜嘯霖又轉回聲,笑問,「怎麼,捨不得我?」
輕悠差點嗆到,姜嘯霖又遞上一杯水來,被她惡狠狠地推開。
「夠了你,有話就說,有屁就放,我希望這是我最後一次看到你這張噁心的臉。」
「可是,輕悠,怎麼辦?」
「什麼?」
「我還想再看到你,希望永遠沒有最後。」
他的話,讓她一下愣住。
他突然湊上前,在她額上印下淺淺一吻,旋即轉身離開。
此時日光大盛,將那抹高大厚重的背影融化得模糊不清,卻終是讓女人記下了他轉身時,那抹苦澀無奈的笑。
……
其實,他一次又一次激怒她,讓她主動來找他,只是為了證實,她的在意。
不管是什麼樣的在意,只要,能在那個男人深深霸佔了她全部的心裡,留下一道重要的痕跡。
不喜也罷,厭惡也罷。
在她生命裡,他要成為她的一個不一樣的存在。
是不是很幼稚?
再強大的男人,這一生中,也該有一次幼稚的權利,不是嗎!
為了她,值得。
……
姜嘯霖親自到華中和談,這一大新聞,無遺再次掀起亞**政兩壇一場掀然大波,更成了歷史上徹底改變亞國命運的一個重大轉折點。
先不論這一歷史事件,後來被多少御用文人們讚美,被數代歷史學家們稱道,甚至編寫進了新國家的小學歷史課本,被多少未來的祖國花谷朵兒們朗讀背頌。
而就當時的情形來說,仍然存在許多微妙的細節,只有當事人才知道。
這一日,輕悠都在屋中養身子。
三娘看著女兒沉默的樣子,也不忍多說。
十郎對於玩忽職守的小白龍等人,特別不待見,在姜嘯霖趕到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當場告了御狀。陸維新一力承擔失職之責,仍是當好好先生。
姜嘯霖倒是很給力,立即斥責了小白龍等人,將幾人安排在大院外當起了真正的門神守大門兒,說是什麼時候輕悠原諒了,才可以卸任。
當然,輕悠是沒心思跟這些人計較,其他人心裡是窩著一肚子火,故意不相告,於是小白龍們苦哈哈地頂著烈日,看著其他人舒舒服服地啃著冰西瓜納涼,精神加**雙凌遲。
中午時候,在外巡視軍營,播散和平種子的男人們回來了。
眾人竟然不約而同都聚到輕悠的院子裡,詢問她的情況。
屠雲問用餐,姜嘯霖問隨同而來的母親介紹的最好的中醫,總之,當前亞國最有權勢的男人們都掛著屋裡那非比尋常的沉默小女人。
十郎覺得終於出了口惡氣,一副惡奴模樣地出來通告。
「夫人不想見客,請各位自便。」
屠雲明顯不滿意,就要叫人,立馬給十郎擋住了。
可惜十郎擋住明裡的,就擋不住暗裡的,姜嘯霖在青龍的護衛下,很順利地進了屋。
輕悠正爬在天井小院裡的一張鋪著厚棉墊子的花桌子上,對著斜落的薄薄陽光,琢磨著白嫩嫩的手指上,那一枚紅寶石婚戒。
不時沉沉歎息,心事極重。
姜嘯霖故意咳嗽一聲,可女人連個正眼也不給,立即背轉過身去。
當然,這也表示她其實已經看到他這個惹人厭的傢伙了。
「屠雲還沒簽字,你不出面,恐怕前功盡棄。」
果然一針見血,讓人想不理都難。
輕悠正身斜睨姜嘯霖,十分不耐煩地哼哼,「你不是辨才一流,連天下人都被你騙得團團轉,這送到嘴邊的肥肉都哄不來,還算什麼大總統。」
姜嘯霖在旁邊的石凳上坐下,抬頭看著葉隙篩落的點點光斑,微微瞇起眼,「我這個偽君子口才再好,也比不上國民女英雄的真情實意。我可以騙得天下歸心,卻哄不到一顆女人的心。」
「姜嘯霖,你少在這兒胡說八道。你到底想幹什麼?」輕悠立即跳了起來。
「小心!」他回頭淡淡看來,出口卻驚人,「要是你和你肚子裡的寶寶真出了什麼事兒,應天府恐怕明天就沒了。」
「你什麼意思?」
「今早,少言發來電報說,織田亞夫調集了東晁在華南地區的所有大軍,五十多萬,已經開到應天府外一百公里處!儼然一副要攻城的樣子,戰事一觸即發。」
「你,你沒騙我?」
「我像連這種事都會拿來開玩笑的人嗎?」
輕悠跌回座位,失了神。
蟬聲知知,本該是清靜閒懶的午後,突然煩躁得讓人難受。
良久,輕悠咬牙說,「如果你們正式簽約,那麼你答應必須立即送我回他身邊。」
姜嘯霖深深看著輕悠堅定絕決的面容,想要勸,卻深知自己毫無立場,最終,他只能繼續戴著面具,點頭應下。
「沒問題,只要華中和華南,從此成為一家人。」
……
這一晚,輕悠做東,在小院子裡擺了一桌小宴。
何稱小宴,一張四方桌,僅輕悠一名女性,另外三位都是男士。
奇特的是,同時下流行的女人為男人服其勞,在這張小方桌上完全倒了個兒,男人們殷情地勸女人多吃多喝,且拒絕煙酒,都喝起了清湯茶水。
這一晚,他們談了什麼,外人不得而知。
但史學家們將這一桌小宴稱為「江陵夜議」,並且將聚齊一桌關係矛盾的男人的中間人,秘稱為一位了不起的商人。
事實上,沒人想到這場小宴的真實情況,只能用「勁爆」兩字形容。
輕悠見人一到齊,就來了個開門見山。
「師兄,你還有什麼擔憂顧及,不願意和平歸順的,現在一次說個清吧?」
屠雲愕了一把,沒想到這丫頭啥招呼不打面子不給,就直接扔炸彈了。
「師兄,都是男人,你扭捏什麼。有什麼條件快提啊,當著我這個中間人的面,要是姜嘯霖敢矢口反悔,你可以立即殺了他,占山稱大王。」
「輕悠!」陸維新低叫。
有人這麼勸和的嗎?這也太不負責任了。
可偏偏這裡的兩位權柄大人物,立即商量起具體細節來了。
差不多時,輕悠打了個哈欠,一副渴睡狀。
男人們立即看著他,都欲開口勸說她回屋休息了,哪知她突然一拍桌子,叫道,「既然該商量的都商量好了,該討價還價的也都拍板了,時間也剛剛好,招集全體成員,開新聞發佈會,握手言合,交兵權吧!」
陸維新搞了幾十年外交,從祖爺爺輩兒到現在,也沒瞧見過有這樣「和談」的。
「輕悠,這不是兒戲,哪能半夜三更的叫記者,這……」
輕悠抿了抿嘴兒,傾身瞄了眼某大總統腕間的國產表,說,「哪有深更半夜,才九點。只比以往你們開什麼跨年晚會晚一兩個小時罷了,很晚嗎?開不開呀,再不開,我和小小寶睡覺去了。」
在女人的又一個哈欠中,男人們面面相窺,竟然不約而同地歎息一聲。
下一秒,屠雲和姜嘯霖同時站起身,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眼裡看到一絲苦笑,但更多的都是爭分奪秒的精銳之色。
於是,在半個小時內,憑屠雲的少帥手腕,以及姜嘯霖的幹練果絕,雙方在大帥府的大廳裡,面對萬萬華中華南子民,面對著曾經已故的老大帥,面對著他們共同的敵人,握手言合,宣佈結成統一戰線,共同對抗外敵,結束軍閥割亂的時代。
同時,更號召這片黃土地上所有的炎黃子孫,團結一致,自強而國強!
當大廳裡的鎂光燈卡察卡嚓直響時,陸維新站在姜嘯霖身邊,感慨萬千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接受著來自四面八方的祝賀,忍不住輕歎,「說的真沒錯,沒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一切皆有可能!」
這句話,正是他們離開那個小院子時,輕悠隨口打趣兒說的。
屠雲領銜,舉杯高喝一聲,「自強,國強!」
姜嘯霖當仁不讓,舉杯相撞,同聲應和。
在場所有人,都齊齊舉杯,與身邊認識或不認識的人,笑語杯嗑,齊聲高呼那四個字,剎時間,整個大帥府煙火齊鳴,校場上傳出的廣播聲裡同時響起這四個字「自強,國強」,禮炮同放,夜如白晝。
不管過去是敵是友,盡皆同賀,臉上寫著同樣的激動和報復。
向蘭溪扶著姜愷之,姜愷之在他的治療下,已經能站起身,兄弟兩碰杯之後,笑著大口共飲。
馬毅端著酒杯,上前敬姜愷之,兩人算是握手言和,互道敬佩。
而從他們這方開始,姜愷之帶來的警衛員們,也都紛紛與對方的將官們打成一團。
這時,大家才會發現,其實想要「天下一統」的願望早就寫進了民族魂,從來沒有被抹滅掉,一聲祝賀,一聲問好,一次碰杯,一次握手,已經碰撞出這句共同的靈魂之音,現在終於有機會能盡情抒發,一暢心聲了。
「自強,則國強!」
這一句觸動了炎黃子孫靈魂的標語,也就在這一晚,以有線電波或無線電波,以口耳相傳,或烽火相遞,或古老或現代的方法,傳遍了這個古老大國的家家戶戶。
人們相擁而泣,人們載歌載舞,人們走上街頭歡呼雀躍,還有人們在瀕臨絕望盡頭看到了無盡的希望,歇竿而起,可謂舉國同慶!
然而,歷史的筆者記下了這一晚的很多很多人,新政府的第一任開國主席姜嘯霖,死而後生的海軍元帥姜愷之,深明大義的軍一委一主一席屠雲,還有國民政府最傑出的外交部長陸維新,以及機智伏殺大間諜的馬毅將軍,等等。
卻永遠不會出現那個,在那個時候站在院落一角,望著漫天慶祝的煙火,其實卻是最有資格享這一切榮譽和祝賀的小女人——軒轅輕悠。
在祖國終於要結束分裂,走向統一的這個歷史性時刻,輕悠卻早早下定了決心,奔向完全相反的方向,那一條只屬於她自己的坎坷之路。
……
也許,很多人會覺得當夜的情形,顯得有些兒戲,荒謬。
事實上,在後世的許多歷史學家看來,這卻是極具戰略意義的一筆。
因為,在這一天,姜嘯霖正式缺席於港城的「和談」,同時織田亞夫也沒有出現,把英法兩國使者結結實實地晾在了一邊,便意為著國民政府為代表的亞國民眾們,正式向侵略自己祖國的所有侵略者,正式宣戰。
亞國的統一大戰,在這一天,正式打響。
當時的情況,姜嘯霖在頭晚接到電報就趕赴華中江陵城時,就已經料到一切,給二弟姜少言派了電報,讓他嚴密監控東晁大軍的動向,同時更秘密調回了一直值守在江陵城外的艦隊。
與此同時,織田亞夫在姜嘯霖到達江陵城,見到輕悠時,就已經回到了軍營,收回了軍政大權,向姜少言發出了宣戰電報,徹底結束了兩方可能再次「和談」的一切契機。
織田亞夫的狠,絕非一般可比。
也就是在這個白天,兩方大員雖親密同行,共同巡視軍營,慰問官兵,但並沒有真正達成什麼實質性內容。如此拖延,曖昧行事,必將影響前方開戰時的將官士氣。
但輕悠卻用了一頓飯,不過一個小時的時間,將這一切解決了。
也許九點半開新聞發佈會是晚了點兒,可是對於一刻鐘就能走遍整個國家的無線電波來說,時間已經足夠了。
統一戰線的建立,從心理上鼓舞了所有前線官兵,還有他們後方的家人,更打擊了敵人企圖輿論顛覆民眾意志的陰謀。
對人類來說,失去自由,失去手腳,失去身體,其實並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失去意志。
這個遲到的「和談新聞發佈會」,就彷彿阿基米德那塊用來撬動整個地球的「支點」,重新支起了這個腐朽分裂的古老大國,讓她重新蓄滿了信心和希望,邁向統一強盛的道路。
所以,這絕非兒戲,更不是荒謬。
……
「小小寶,你看,煙花多美。這是媽媽送給你的,遲到的生日禮物。媽媽只是希望,未來不管你是在異國他鄉,或者是腳踏著這片土地,都能昂首挺胸,稱自己是炎黃子孫,中華兒女。」
「不過,媽媽還要告訴你一個秘密,在媽媽心裡,最美的煙花,是你爸爸放給我看的那場……夏日煙火。」
……
隔日,太陽從東方升起時,在每一個亞國子民眼裡,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日,都要燦爛耀眼。
然而,就在黎明將至的這一刻,大帥府中突然響起一聲槍響,驚醒了還在睡夢中的人。
當輕悠趕到槍聲現場時,姜嘯霖剛剛親手為逝者掩上面容。
她身形一晃,只覺難以置信。
「陸大哥他怎麼會?誰!是誰動的手?你們不是派人值夜的嗎?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兒,你們說話啊!昨晚還好好的,怎麼今天就,就……」
那麼好的大哥,那麼無私的人,為了祖國和老百姓,憂心傷神,捨身忘己,這是輕悠認識的人裡,最無私最令她敬佩的人。
如果認真說來,要是沒有陸維新開導理解,也許她也邁不出到華中和談的這一步。
如果要說在這裡誰最大公無私,那就只有現在已經了無生氣躺在冷冰冰的地上的這個人。
姜嘯霖又輕輕掀開了白布一側,從陸維新手中取下了一把手槍,遞給青龍,交待收為陸維新的遺物,因為這把槍也是當年由姜父在維新升任外交部長時,親自贈予的德國名槍。
可是誰也料不到,這位了不起的外交部長會用自己最喜歡的隨身物品,如果果絕的,結束了自己依然年輕的生命。
「你們說話啊!」
輕悠懸然欲泣,跪倒在旁。
憶及那一晚,只有陸維新提前從新聞發佈會上退下,回到了小院子裡,向她表示祝賀,說了一席話。
——我記得幼時,坐在父親的肩頭,眺望這片土地時,父親雖身為一品大員都依然遺憾不矣,說弱國無外交。因為我們的祖國不夠強大,想要獲得別人的尊重真是難上加難。從那時我就立志,一定要咱們腳下的這片土地真正統一,讓所有人的心連成一片,讓我們炎黃子孫、華夏兒女重新屹立在世界的東方,讓任何人都不敢再小瞧我們。
——輕悠,謝謝你,幫我實現了這個夢想。你是個好孩子,世無完人,事無盡美,別太自責。如果我是你,我也會做這種選擇,因為那個男人真的很不錯。
——輕悠,陸大哥真的很喜歡那句,自強,則國強!
原來,在那個時候,陸維新就決定,以自己的性命,徹底泯卻姜屠兩家的嫌隙,用自己的鮮血築起亞國統一的堅固基石。
從此以後,兩軍合一,再無二心。
用他一個人的性命,就足夠了。
這一年,陸維新年僅四十二歲,他一生未娶,沒有子裔。
因為他曾留下誓言說,祖國一日不統一不強大,誓不為婚。
他用自己的一切行動,實踐了自己的終生承諾——這是一個男人,對自己熱愛的祖國的承諾。
於是,在未來的亞國歷史課本裡,江陵和談這一頁,陸維新三個字,成為每一個小學生都知道的偉大民族英雄。
而除此之外,陸維新還告訴輕悠,他已經說服姜嘯霖在江陵一事結束後,勿必安全送她回織田亞夫身邊,並且保證不會再為難她的家人。
輕悠越想便越無法接受,直到三娘過來勸走了她。
之後,一封信送到了屠雲手上,屠雲看後,向陸維新的遺體行了一個筆直的軍禮,並當場承諾,前塵舊怨一筆溝消,從此以後,三軍一心。
江陵一行,從這一刻,終於劃下句點。
……
然而,在回程時,又發生了一個小小的插曲。
由於織田亞夫已經正式向應天府宣戰,姜嘯霖當日即要返回。
屠雲親自送輕悠等人到機場時,向蘭溪扶著姜愷之出來,哪料姜愷之一看到自家大哥,就激動地衝了上來,怒聲喝斥。
「大哥,你就這麼狠心,明明知道屠家人都恨陸大哥,你還讓他來和談,你這不是明擺著要置陸大哥於死地嗎?!陸大哥為了你,讓曉音姐等了這麼多年,你讓我們回去怎麼面對曉音姐啊!
明明已經和談成功了,為什麼陸大哥還要去尋死,為什麼,你們這些人就如此冷血?陸大哥他不過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你們憑什麼把私怨私恨都算在他一人頭上,逼死他——」
姜愷之激動得大吼,不顧剛剛恢復的身子,甚至連上氣還接不上下氣,沒兩句話就臉色蒼白一片,搖搖欲倒。
輕悠見狀,立即上前拉走了姜愷之。
姜愷之本要推脫,輕悠低聲說了一句話,他震了一把,氣勢一下就弱了,差點兒倒地,就被向蘭溪扶住。而向蘭溪也聽到了輕悠的話,心下同樣震驚,卻再沒像當初那樣吃驚,立即扶著姜愷之上了飛機。
輕悠上飛機時,回頭看了眼僵在原地的姜嘯霖。
剛才姜愷之衝過去大罵哥哥時,都沒有注意哥哥手中捧著的那個黑色骨灰盒。而從陸維新死後,姜嘯霖除非必要,便一直沉默不語,目光極遠,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似乎這位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逝去,對他沒有多大影響似的。
輕悠收回眼,上了飛機。
便再見到秦素,之前送他們到後她一直守著飛機以備不時之需,現在跟送姜嘯霖來的周中尉一起送他們回應天。
兩人相擁,互相問候,也十分感慨。
隨即,輕悠走到姜愷之和向蘭溪的坐位邊坐下。
對姜愷之說,「愷之哥哥,你願意聽我一席話麼?也許,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兩個男人都驚了一跳,齊聲喝問。
輕悠輕輕撫著小腹,調皮地笑了。
……
在輕悠一行飛回應天的同時,由於東晁大軍都開撥到應天圍城待戰,滬城的警戒力量鬆動,林少穆終於帶著已經恢復神智的林雪憶回到應天府。
一直在應天府活動的榮澤英傑聽說輕悠終於要回來了,立即跟織田亞夫的總司令部聯繫上,積極地準備接輕悠回織田亞夫身邊。
那時,飛機上,向蘭溪聽完輕悠的話,立即失了平靜,抓著輕悠急喝,「你還要回那個魔鬼身邊去?你瘋了嗎?你現在已經是我們亞國的大英雄,你為什麼還要執迷不悟,回那個人身邊去。當年明明就是他強迫你,他根本就不適合你,你……」
「蘭溪大哥,他是我的丈夫,更是我孩子的爸爸。」
輕悠淡淡一句話,瞬即將男人們堵得啞口無言。
回頭,輕悠回到母親身邊,偎進母親懷裡,三娘什麼也沒說,只是像往常一樣叮囑她注意身子,戒焦戒慮。
輕悠不由打趣道,「娘,我聽說妊娠反應嚴重的,一定生兒子呢。可我都這麼久了,也沒什麼反應,應該是個女娃娃吧?小小寶兒真乖,知道它娘辛苦,也不來折騰娘,未來一定是個乖寶寶。」
三娘笑罵,「誰說的,有的人反應來得慢,以前你四娘懷小八時,好像是過了頭三個月才突然來了孕吐……」
母女兩悄聲聊著家常,讓近者聽聞的人都忍俊不禁。
如小白龍等人也不由在心中感慨,倒真是一個奇女子,平日看起來呆呆的,卻真是他們之中最大智若愚的人。若是能留下,該多好。
可惜事無盡美,總要留下一些遺憾,讓世人緬懷吧!
下機前,三娘突然睡著了。
飛機是秘密降落在機場,只有衛將軍接機,而不知錦業從哪裡獲得了消息,竟然也在等候的人群裡。
衛將軍見了輕悠,激動得差點老淚縱橫,幸好周中尉及時插話,打住了老將軍的情緒。
輕悠心下愧疚,只道,「師傅,對不起,其實輕悠不值得你們如此厚愛。」
她突然跪地要行大禮,嚇了眾人一跳,都有些莫名其妙。
雖然最終沒嗑成,也讓人們隱隱察覺到了異恙。
輕悠謝絕了慶功宴的邀請,給姜母打了一通電話後,就以母親身體不適為由,跟著錦業離開了。
眾人看著他們匆匆離去,都很遺憾。
待到姜家兄弟上車後,向蘭溪也忍不住直問姜嘯霖,「大表哥,難道就這樣讓她回那魔鬼身邊嗎?她現在已經成了東晁全軍的第一號敵人,要是她回去,織田亞夫為平全軍怨氣拿她開刀怎麼辦?」
姜嘯霖看了眼向蘭溪,神色極淡道,「織田亞夫即有本事接她回去,自然有本事保她。若是保不住,那也是她軒轅輕悠的選擇。再說,若她真的就此不再出現,我們也不用擔心再被有心之人利用,又倒打一靶,省得乾淨。」
向蘭溪訝然,「大表哥你怎麼……」
他古怪看著一臉冷酷的姜嘯霖,又回頭看了看從上車後也一樣靜默無語的姜愷之,頓時覺得自己彷彿從來沒認識過這兩人,更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捨不得,還要送輕悠走?!
汽車直接開回了姜府,一路上,眾人也發現應天府的情況比起他們離開時穩定了不少,沒有再見大批的逃難者拖包帶口地趕路往火車或汽車站,街道上的行人神色也變得輕鬆許多,店舖商肆仍在運營,先前的大戰恐慌,似乎因為一個新聞,完全扭轉,不得不讓人驚歎輿論的力量。
不少樓房上掛出了輕悠那句標語,還懸著橫幅寫著「熱烈慶祝華中和談成功」等等激勵人意志的話語。
然而,汽車剛在姜府大門前停下時,王秘書長就從屋裡跑了出來。
見到車上還有另外兩少爺,便有些欲言又止。
姜嘯霖示意無妨,王秘書長還是含蓄了一下,「嘯霖,這事跟軒轅輕悠有關,你……」
另兩人一聽,立即轉過了頭來,目光讓王秘書長更緊張。
「說!」
姜嘯霖聲音一沉,臉色冷了幾分。
王秘書長明顯有些糾結地說道,「林少穆回來了。聽說他接到您的密函,要執行一個秘密謀殺任務,對像正是,正是軒轅輕悠。」
「你說什麼?」姜嘯霖擰眉問。
「大哥,你竟然這樣對輕悠!」姜愷之當即大喝出聲,向蘭溪也忍不出質問。
王秘書長心叫,果然大不妙啊!
急忙解釋,「我就是覺得這事有些蹊蹺,所以才專門趕來。聽說他只救回了林雪憶,其他人全部被炸死在林宅裡,之前受了很多折騰,難於啟齒。我還在派人調查這個密函的由來,林少穆只說為了國民政府的榮譽,絕不能讓軒轅輕悠活著回到織田亞夫身邊,否則未來被丁家人抓著把柄,必然釀成大禍。」
其實王秘書長也是贊同這種說法的,可是,他更多地考慮到軒轅輕悠可能觸動一場更可怕的大戰時,再三權衡,還是決定將事實告之姜嘯霖。
這時候,王秘書長並不知道,自己的作法的確挽救了整個應天府於一時。
姜愷之等不及聽完,回頭撲上前抓著姜嘯霖的領頭,憤怒地大吼,「大哥,你瘋了嗎?你就那麼在意自己的顏面和權勢,連一點兒良心和人性都沒有了嗎?你竟然要殺輕悠,你竟然下得了手!你知不知道,之前在飛機上,輕悠對我說了什麼?」
眾人都被他的激烈情緒給嚇到了,連姜母和姜父從屋中出來聽到一切,也無人察覺。
「她說,大哥你其實比誰都難過。但是你是大家的領袖,不能在人前表現出來。因為當前國家情勢十分嚴峻,你只能自己忍著,你還要主持大局,要是連你都慌了神,還如何鼓舞大家。她說,你不是不難過,只是習慣了強裝堅強,不想讓更多人擔心,才假裝冷漠不在意。她還說,其實你也心軟,不然,早就殺了她四哥,而不會給她機會上門求情……」
——愷之哥哥,其實你大哥和亞夫很像。他們,都是把所有苦痛藏在心裡,所有壓力自己扛,不管再累再苦,再委屈,也不會要人扶一把。他們太強,太倔將,其實心裡比誰都痛,卻偏偏不能表現出來讓人知道。
他們強大到讓所有人都信賴,依靠。可是有時候,他們也需要人靠一靠,特別是現在,他最信賴的朋友走了,其實,他心裡應該比任何人都難過,都不捨。他是男人,他是一國領袖,他是你們的主心骨,所以,他不能哭,更不能軟弱,也不能隨意找人傾敘。
姜嘯霖心神大震,眼眸劇烈收縮,看向激動敘說著的弟弟。
千種情緒,萬般糾結,最終只化為一個令他心神劇顫的事實:
原來,她都知道。
軒轅輕悠,你真夠狠!
「王秘書,你立即發信號出去,派人阻止他。同時通知少言,讓他注意動靜,一定將人保住。」
「調頭,去邊境。」
「大哥,現在去,還來得及麼?」向蘭溪已經一片頹色。
姜嘯霖狠狠一咬牙,「來不及也得來。那丫頭福大命大運氣好,不可能就這麼容易死掉。織田亞夫定然派了人接應她,她四哥也不是個善茬兒,至於林少穆……」
姜愷之終於感受到大哥焦急不安的情緒,心頭一片遽痛。
之前輕悠在起飛時勸她的話,其實是,「愷之哥哥,你要做叔叔了。你捨得在未來乾女兒面前,現在就破壞你自己的形象麼?」
本來,他看了向蘭溪收集的資料,還在想如何勸服她,不要離開應天,不要回織田亞夫那裡去,可這一刻,他知道,真的不可能了。
……
那時,輕悠坐著錦業開的車,直奔邊境。
由於姜嘯霖早就打過招呼,一路上過關卡哨所,果然很順利。
她想,這個男人還算講信用,沒有在這時候又動什麼手腳。
在過了三個關卡時,他們突然被人攔下,緊張一番後,方才發現正是來接她的榮澤英傑。
榮澤英傑看到她平安歸來的模樣,十分高興,先問候了她和孩子的情況,便又跟錦業攀談,言語之間也多有敬重,儼然真將他們當成了一家人般。
若非情形不對,錦業也想跟這突然冒出來的殷情小子多聊幾句,但很快就到了最後關卡處,眾人不由緊張了起來。
錦業的人加上榮澤英傑這方,足有十幾人護送輕悠,還拖著一大車的武器,以防萬一。
然而,現在兩軍對壘,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對方要是一發動,那就是大象踩小螞蟻,他們根本沒有什麼活命機會。
錦業像之前一樣,拿出姜嘯霖早派人準備好的通關書,對方查看後也恭敬地敬了個禮,立即擺手讓他們通過,然而當汽車剛剛駛過鐵絲木柵欄時,一聲槍響劃破了寧靜。
「怎麼回事兒?」錦業朝身後拉軍火的大卡車望去。
可頭還沒伸出,就聽到後方傳來轟隆一聲大響。
榮澤英傑護著輕悠,低罵,「姜嘯霖這個偽君子,他果然後悔了,故意派人在最後這一關對咱們動手,想要藉機挑起兩國戰火。」
「四哥,英傑……」
輕悠擔憂地叫著,卻被十郎緊緊護在懷中,只能看著兩個男人先下了車,四周的槍聲陡然爆起,顯真是早就埋伏在此,等著將他們自投羅網。
怎麼會這樣?
看著周圍漸漸倒下的保鏢和間諜們,炮彈揚起的灰塵掩去了午後熾熱的陽光,灼熱的硝煙味兒裡很快瀰漫著濃濃的血腥,一截殘肢一下從她眼前劃過,像命運故意向她宣告著戰爭的殘酷,和陰謀詭計的無情。
原來,不管你做了多少好事,只要一件,就可以送你上西天。
所謂利益,可以高於人性本能,高於一切嗎?
輕悠心底一片悲涼,當錦業血污著臉衝來打開門,及時拉她們出車,避開了一顆炸彈撲倒在一片塵土中時,臉頰的劃痛讓她清醒過來。
不,她還有寶寶要保護,亞夫還等著見她,她不能就此消沉。
輕悠掏出槍,開始朝那些身著國民政府軍服的人開槍。
命運真的很諷刺,就在幾個小時前,她還在為這些人爭取更多的資源和生存機會,然而現在,她就被他們圍剿追殺,互相拚命。
「媽的,林少穆,你他媽的絕對會生兒子沒屁一眼,生女兒沒咪咪!」
「軒轅錦業,別抵抗了,如果你束手就擒我還能留你一個全屍,讓你死後蓋國旗。你再玩下去,這炸彈可是不長眼的,把你炸個七零八落的可沒人給你收屍啊!」
真是冤家路窄!
輕悠算著自己槍腔裡,已經沒有子彈了,可是想要置他們於死地的人還很多很多。
聽說滬城已經全部淪陷,相信林家的人應該都被亞夫徹底報復光了。
林少穆會有今天一舉,並不意外。
可是,她不甘心!
「林少穆,你假傳聖旨。要是讓姜嘯霖知道,連你也別想再在應天待下去。」
輕悠放聲吸引對方注意力,榮澤英傑一見,立馬點頭示意,帶著兩人摸了出去。
「軒轅輕悠,你別想唬弄我。你以為你還是什麼女英雄,那都是姜家看在姜愷之的份上,給你留的面子。現在你要公然投敵,我們怎麼可能讓你回去。拿住你,不管是死是活,是傷是殘,放在東晁大軍面前,你猜猜會有啥反應?」
「林少穆,如果你敢動我,你信不信織田亞夫今晚就會攻進應天府,把整個應天府都給滅了。如果你要當歷史罪人,挑起這一切禍端,那你儘管來好了。你放心,我和我肚子裡的孩子,有你們陪著一起下地獄,就是死也冥目了。」
這一來二往的,登時讓林少穆心紊微亂。
恰時,榮澤英傑的人便摸到了點,抬手一槍正中林少穆手臂,一輪近身博殺展開。
錦業趁機托著輕悠往一輛軍車上跑,想要送她離開。
「想跑,沒那麼容易,給我殺了他們!只要留著腦袋就可以。」
林少穆氣得大叫,在兩個屬下幫助下終於脫身,追了上去。
這一刻,便成了十郎護著輕悠在前逃,錦業墊後,林少穆帶人直追放槍,榮澤英傑拚死掙出敵手,瘋狂追擊。
恰在此時,遠遠的一記車塵迅速靠近,車上有人疾聲大呼「住手」,來的人正是姜嘯霖等人。
只要再五十米,此圍可解,但這不長不短的距離裡,沒有注意在之前林少穆的汽車尾箱裡,鑽出一條瘦小的身影,提著長槍,就摸了出來,一直伺機在旁,好不容易等到了輕悠跑出視線,她終於逮到機會,將槍架上了車頂,從瞄準鏡裡對準了輕悠的心口。
「住手,通通給我住手。」
「林少穆,你要再敢給我放一槍,我現在就斃了你!」
姜嘯霖跳下車,直衝向前。
林少穆聽到這聲音,簡直不敢相信,腳步也不由僵了下來。
有人叫了一聲「大總統來了」,被調集圍攻的哨崗士兵立即停了火。
可林少穆不甘心眼見就能報大仇,卻前功盡棄,抬手就要開槍,卻被後方突然飛來的一柄匕首插中掌心,疼得手槍立即落了地,一記重擊直直撞上了他的背心,將他踢倒在那。
這一腳真可謂又狠又殘忍,那是要人命的勁兒,一下就踢斷了林少穆一根肋骨,讓他爬地上半天站不起來。
回頭時,驚駭地看著那個明明已經中了兩槍,居然還能發動如此駭人攻擊的俊秀青年,正一臉血色地站在那裡,半個身子已經浸在了血泊中,惡狠狠地看著他的眼眸,就像野獸一樣凶殘。
「住手,不要殺他。」
姜嘯霖奔來,還要阻止榮澤英傑的殺手。
那方錦業有聽當沒聽到,順手就殺掉了林少穆的兩個心腹手下,哼哼地啐了一口血沫子。
「媽的,不會又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吧!」
錦業突然看到了姜愷之,心下一下大定,就朝其招手。
殊不知,遠處車頂上的槍口,正好對上了他的心口,卻又險險地擦了過去,直直落在了輕悠的額心,緩緩緩下了扳機。
恰時,姜嘯霖的青龍上前扣押榮澤英傑,榮澤英傑掙扎時突然發現了車頂上的人,那冷冷的瞄準鏡反光在他眼中一閃,他心中大駭,竟然不顧自己的手還被青龍扭壓著,任其一手卸下,就撲向了輕悠的方向。
大叫,「夫人,小心哪!」
砰——砰砰——
一連幾聲槍響,人聲盡息,時間彷彿凝固在這一刻。
所有人的眼眸都定在了地上那撲成一團的男女身上。
恰時,一陣汽車轟鳴聲從遠處駛來,一前一後兩輛車,前一輛是國民政府通用的軍用車,後一輛明顯是產自東晁的越野戰車。
車上一前一後跳下幾人,而衝在最前方的男人身著一身黑色東晁軍服,帽徽上霍然印著十八瓣菊文印,金色的將花在肩頭閃耀,卻都不及他眼中迸出的冷冽光芒。
「輕悠——」
若說剛才榮澤英傑一吼,所有人的心跳都停止了。
那麼現在,織田亞夫的一聲大吼,瞬間教所有人的心跳瞬間加速,仿如雷鼓。
在所有人驚訝到爆的目光中,那個東晁軍人好像天神降臨一般,以令人驚訝到爆的速度沖衝過了本來跑在最前的姜少言,第一個衝到了輕悠身邊。
榮澤英傑翻倒在地,他的胸口正汩汩地流著鮮血,可是他卻笑著向織田亞夫行了一個東晁的軍禮,嘶啞著聲音說,「元帥,我,我把夫人,安全,送回來了,夫人,和小世子,沒事兒。」
「英……」
輕悠從塵灰中抬起頭,看到榮澤英傑倒了下去,還未喚出口,就被另一副有力的手臂重重抱進了懷中,熟悉的味道就像最好的鎮定劑,讓她一下失了神,簡直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一片沉重安穩的黑。
然而,她的眼光一寸寸往上爬,看到了夢寐以求的容顏。
「亞……」
接下來的聲音,被男人用力吞進了唇舌中,火辣辣的氣息死死交纏相融,宛如頭頂正當的午陽,烤得人身心都熱烈起來,無法自抑的顫抖。
再次相擁的感動。
終於團聚的激動。
劫後餘生的慶幸。
還有無法敘說的深深眷戀和愛意。
此時此刻,似乎只能借由最原始的方式,才能表達彼此之間的這份情動。
直償到口中腥感,他才終於放開了她。
眼神、口氣,都惡狠狠地:
「跟我回家。以後休想再讓我放你出來!」
她的回答,淚流滿面,撲進他懷裡,哽咽失聲。
終於可以回家了。
不管他對她有多凶,口氣有多壞,態度有多糟糕,可他終究是來接她回家了,不是嗎?
家啊!
亞夫,有你,有愛,有我,有寶寶的地方,就是我們的家。
就算翻山越嶺,刀山火海,也不能阻攔我回到你身邊。
他們反對,他們不屑,他們唾棄,又如何?
我的選擇,我不後悔。
……
青龍拖出那個偷襲者,竟然是林雪憶。
林雪憶瘋狂地叫罵著輕悠,顯是一副已經瘋掉的模樣,掙扎時露出的傷也慘不忍睹。
錦業叫著要殺了林雪憶,還是被姜愷之給按下了。
當下這敵軍大帥竟然跑到己方地盤,大家更關注的焦點應該是這一方。
姜嘯霖走上前,距離相擁的兩人五步遠時,停下。
兩個男人,目光相接的一瞬間,彷彿已經看穿對方的想法和念頭。
都說最好的夥伴,其實是自己旗鼓相當的敵人。
姜嘯霖說,「回去好好照顧她,她最近,吃了不少苦。」
織田亞夫聲音倏冷,擁著輕悠的手臂就緊了緊,「不勞大總統過慮,我的妻子,我自會妥帖照顧。」
說完,就轉身朝回走。
「織田亞夫,你的確是個令人佩服的傢伙,你很幸運。」
幸運的男人只是舉手揮了揮,表示當之無愧,那份囂張和傲氣,就是孤身入敵營,也依然不減。
輕悠緊張地朝後望,彷彿怕某個出爾反爾的傢伙,給來個背後放冷槍。
織田亞夫氣哼道,「還看什麼看,捨不得走麼?你又給我惹了什麼爛桃花回來。」
「啊,好痛。亞夫,人家只是害怕……」
「怕什麼?」
「這個大總統真是我見過最陰險的男人,兩面三刀,無恥下賤,出爾反爾,萬一他在背後又……」
「他不敢!」
這一頓數落遠遠地飄進了某人的耳朵裡,讓某人轉身的腳步狠狠僵了一僵,暗罵,這個女人,真不知道她的腦子是用什麼做的,要是他真這麼不要臉,還會趕來救他們嗎?!
該死的!
縱是心有不甘,還是只能往前走,各自一方。
可惜還有人不死心地對輕悠大叫,同時咒罵織田亞夫。
姜少言看著向蘭溪,只能搖頭,回頭就問姜嘯霖,「大哥,你真這麼就讓他走了?現在機會多好,直接幹掉,咱未來的大仗就算勝了一半。」
姜嘯霖睨了眼弟弟,「現在幹掉。那他之前找你要人的時候,你為什麼不把他當場幹掉,還帶他來接人?」
姜少言立馬韁在原地,臉色尷尬地借口前線吃緊,又跟著那輛東晁越野車跑掉了。
王秘書長望著決塵而去的人,許久才發出一聲無奈又矛盾的感歎,「唉,這個男人,真是,真是說不出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竟然幹出這樣嘩天下之大稽的事兒。」
姜愷之拍了拍王秘書長的肩頭,「那不算啥,咱大哥也干了蠢事兒,看著自己的敵人在面前也不殺,不僅放走了人,還巴巴地望著發呆。唉,走吧!他們發傻,咱們不能也跟著不正常。接下來,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他這一句,立即收攏了眾人的心神。
……
華中之危,已然結束。
亞國的戰局,又進入了新的階段。
而對輕悠和亞夫來說,他們的家也跨入了一個新階段,即將迎接第三位家族成員的到來。
當然,在此之前,他們還需要解決一些小問題。
「啊,好痛,人家哪有惹什麼爛桃花,你別胡說,教壞小寶。」
「別想拿孩子做借口,我還沒教訓你竟敢帶著小寶,直往槍林彈雨最危險的地方鑽。你這個沒頭沒腦子的混球兒,明天就給我去美國。」
「啊,不要不要,你欺負人!我要告小叔——」
「要告隨你告,懲罰不能少!」
「啊,救命——」
呃,貌似,這問題,還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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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小巷帖滿他的結婚照,他摟著美嬌娘言笑晏晏,像換了個人。
這一刻,她心碎成灰,絕望透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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