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舒殢殩獍
應天府,郊外的飛行學院。
漫山青翠,還籠在一層淡淡如紗的輕霧中,五顏六色的花蕊,如星子點綴在綠茵茵的草坪裡,遠處的農稼比初到那次,更為茁壯,預示著又是一個豐收年。
幹道上,已經有早早列隊晨練的戰士,喝聲陣陣,步伐隆隆,氣勢十足。
輕悠從車裡望出去,雖仍有不少屋舍還在重建中,但整個學院內外顯得更為朝氣蓬勃,精神抖擻,每一個學員的臉上都揚著自信自強的光彩——那是一種由內而外的精神力量,讓人深深地感覺到,這裡的一切,已經不同。
「爹。」
輕悠輕喚一聲,偎進父親懷裡。
軒轅瑞德轉過了頭,表情不捨又無奈,眼底都是心疼和寵溺,輕輕撫了撫女兒的頭。雖然女兒也要當媽媽了,在他眼裡,依然還是個孩子。
「你看大家都在努力,我想咱們的國家也會慢慢振作起來的。咱們不是那些帝國主義靠冒險掠奪侵略別國而強大,但咱們有自己的自尊和驕傲,咱們絕不允許自己的領土被別人侵略,不允許自己的家人同胞被欺負侮辱,我們自強,國家才會更強大,不被欺凌。」
「對,自強,而國強。」
父女會心一笑。
輕悠覺得,不管別人怎麼說,外人怎麼評論,自己的選擇沒有錯。只要能獲得家人的認可和支持,她就有衝鋒陷陣的勇氣。
「爹,娘,女兒會照顧好自己和寶寶的,你們別擔心。雖然小小寶還小,不過,它一定也能感受到媽媽的毅志,會乖乖的。」
「你喲,就會說好聽的。」三娘歎息。
「娘,糖水蛋真好吃,等我回來,我還要你煮給我吃。」
「好,你這丫頭還沒出門就念著回來啦!」
「要嘛要嘛!」
三娘抱著懷裡的小人兒,心裡一片濕潤。
若非萬不得矣,哪個父母願意將兒女送上沙場?!
……
到了機場,那裡早早就等著一群人。
由衛將軍和姜母帶隊,秦素、宋美晴和周中尉等飛行員們,都來了。
輕悠和家人們剛下車,就聽到熱情的歡呼聲。
一群身著雪白空軍服的學員和教官們,夾道列隊,一個個身姿挺得筆直如路邊青松,噹一聲雄勁有力的喝令聲起,所有人齊齊舉手行禮,目光極亮,神情莊重,看著輕悠從地毯上走過。
那種寄予厚望的崇拜眼神,讓輕悠的心情更為複雜,一邊為國人的自強而驕傲欣慰,一邊為自己真實的身份而尷尬,但更多的,還是義無返顧。
「丫頭,有膽量,敢於深入虎穴。軒轅先生,您養了一個了不起的女兒啊!我代表國家和人民,感謝您和軒轅夫人。」
衛將軍毫不違言地讚美,帶領旗下弟子學員,紛紛行禮示敬。
軒轅家人一個個表情都尷尬了一下,倒是小八小九沒啥心機,跟著學起了敬禮,惹笑了眾人,讓氣氛變得輕鬆起來。
「悠悠,」姜母一上前,就握住了輕悠的手,目光微閃,顯是已經知道三子的事了,看著輕悠的目光更寄予了極重的希望,但卻什麼也沒提,只道,「此一去,凶多吉少,你可千萬要保重啊!唉,之前我都念過老大老二了,怎麼能讓你這麼個嬌滴滴的女孩子去幹這麼危險的事?之前派去的好多外交官,都被侮辱送回來……」
不巧,這話中的「第大老二」就站在姜母身後,臉色一陰一陽。
輕悠瞄了眼那兩個人中龍鳳的男人,眼底閃過一抹嘲諷,只朝兩男身後的陸維新笑了笑,惹得兩兄弟臉色更為精彩,便低聲安撫姜母。
接著,秦素和宋美晴等師兄姐圍了上來,都給輕悠打氣。
周中尉還誇張地表態說,要是輕悠遇到危難就給學院打電報,他們這幫子師兄姐們會立馬開著飛機來救援,眾人不約而同高呼,氣氛變得熱情又壯烈。
而這次負責送輕悠到華中的飛行員,秦素雀屏中選,可讓眾人羨慕得不得了。
雖然跟眾人相處的機會不多,卻是患難之中見真情,這份說不出的情誼,比他們想像的都要深厚許多。
宋美晴送給輕悠一套防彈衣,說是父親才從美國弄來的最新最好的發明。
輕悠十分感激,並說時間太倉促,還沒有機會就錦業一事向她好好道謝。
宋美晴瞄了眼正在跟周中尉瞎扯的錦業,目光婉轉,神色羞怯,讓輕悠覺得很有趣兒,故意將話頭拉到兩人身上,錦業竟然也尷尬起來,倒讓眾人大開眼界了。
原來,這兩人早就私下「授受不清」了。
錦業也是托宋美晴的關係,才瞭解到飛機引擎的問題,以其搭了個橋樑,跟宋父成了商業夥伴。當然,最開始,由於錦業是女兒情敵的哥哥,宋父自是不願意的。不過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大家又都是見過世面的生意人,幾次接觸過後,宋父對錦業也刮目相看,更生好感。
錦業悄悄將自己搞到的好貨賣進了飛行學院,便也借由這條路,把姜母也弄不到的好藥,流入了軍隊。
軍火,藥品,正是這亂世之秋最最急需的兩大物品。
錦業撈到這兩塊兒營生,不賺都難。而以此架設起自己的關係網和事業網,漸漸成為亂世之中的如同「大皇商」一般的人物。
送行儀式差不多時,必須說再見了。
軒轅家人都顯得有些難過,表達得最直接的當然還是孩子們了。小九兒抱著輕悠的大腿,差點兒就叫出不要小侄兒走的話,立馬被四娘給抱了開。
在場,衛將軍和姜母等人,都不知道輕悠已經懷有生孕。
這時候,姜嘯霖和姜少言立即上前,代表政府和人民對輕悠表示感謝,一堆冠冕堂皇的話之後,又讓兩個宣傳部的記者拍了照。
和談的新聞,也將成為觸動戰局和時局變化發展的一項利器。
輕悠心裡不滿,卻也不得不配合。
登機時,錦業突然朝姜家兄弟吼了一聲「還他媽有沒有男子漢的尊嚴啊」,就衝上飛機扶梯要跟輕悠一塊兒走,說讓帶的保鏢太少,要去保護妹妹。
結果鬧了半天被父親喝罵,教手下李長恩等人拉下機,才終於消停。
「大家別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輕悠笑著跟家人們做了最後的道別,轉過身的一剎,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她心裡很清楚,自己選擇了這條路,總有一天,會走到曲終人散的一步。
……
跟著輕悠一起上機的隨行人員也不少。
十郎必然誓死追隨,沒有人敢拿掉她的名額。
此外,軒轅家還派出了四名保鏢,中醫師和保姆兼廚師各一名,專職照顧輕悠和孩子的健康。
同時,姜嘯霖又派了一名外交官和四名警衛員同行,前者是教導她相應的外交手腕,後者說是保護她的安全,她覺得就是繼續監視警戒她的言行。
統共不過十二人。輕悠知道不是不想多派人手,實是姜嘯霖怕屠雲起疑心,勢得其反,才最終額定了當前的人員配置。
上機後,輕悠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並沒注意此自己的隨行隊伍,在上機後已經悄悄發生了變化。
那時候,地上送行的人們看著飛機慢慢沒入雲層,再不得見,才終於依依不捨地轉身離去。
「哼,現在你們該滿意了。」錦業仍然忿忿不平,餘怒未歇,衝著姜家兄弟噴口水。
姜少言受不了,忍不住就為自家人開罪,「軒轅錦業,你他媽還真能顛倒黑白,要不是你這個大奸商,為求私利就不顧國家和百姓的利益,怎麼會害得自己妹妹……」
「放屁!我只是一介商人,我賣東西賺錢哪裡有錯了。哼,說什麼國家和百姓的利益,我看咱只是不小心害了你姜大總統的利益,你老大不爽要找咱出氣,咱能理解。何必說得那麼冠冕堂皇,別裝著一副大義凜然狀,偽君子三個字就是為你們這些人發明的!」
「你……」
姜少言自認多年花花公子之齡,也混得夠油頭的。但現在發現跟軒轅錦業這個老痞子比,似乎還差得遠了些。
當下,兩人就嗆了起來,吵得不可開交,差點兒動手才告停。
姜少言被大哥罵後,心裡很不忿,「哥,咱們對軒轅家也夠仁至義盡了,憑什麼老被他們眼刮嘴貶的。」
姜嘯霖唇角緊抿,目光遠眺,沒有回答,便上了車。
姜少言心裡不滿,就想回頭找陸維新大哥吐苦水。
事實上,他之前也同外人一樣,以為姜嘯霖一直不待見輕悠,才會總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反對輕悠,甚至疾顏厲色。但漸漸他發現不同,特別是此次錦業的事件上,大哥做了極大的讓步,這絕不僅是因為輕悠許下的這個「交換條件」太誘人。
憑他姜家能成為掌握亞國時局發展的第一家族,在背後的勢力,遠遠超過尋常人的想像。若是姜嘯霖真的討厭軒轅輕悠,要嚴懲軒轅錦業的賣國罪,大可以抓到人就將其就地處決,而不會等著軒轅輕悠還有機會來救人。
和談也是戰時的一個小伎倆,有時候只是為交戰雙方謀取一定休生養息的機會,不會真的將寶全押在此。
可是大哥還是選擇讓事情發展至此,在報紙上大勢宣揚此事,也許會給輕悠的和談帶來一定阻力,但屠雲和織田亞夫都是極為看重輕悠,定會保她平安無事。
利,大於弊。
就如同,之前借母親之手派人守護軒轅府,捧輕悠成為飛行女英雄,把飛行學院的軍服訂單八成左右都交給了天錦坊,連家中幾個表親都生了不滿……
可惜,那個女人似乎從愷之開始,就討厭起大哥。
不管大哥做了什麼,在她眼裡,都是別有用心的。
殊不知,這份「用心」裡,包裹了太多常人都無支理解的情感。
也許,永遠無法光明正大地說出來。
「咦,你不是陸大哥,他人呢?」
姜少言將衣著背影極像的人拍回頭,霍然發現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已經坐上車的姜嘯霖突然抬頭,看向窗外,眉心一擰,五指重重握成了拳。
維新!
而與此同時,正往回走的軒轅家也發生了情況。
軒轅瑞德上車時,沒有看到之前說不忍親見女兒離開而先走掉的三娘。
「你們確定秀秀沒回車上?」
眾人搖頭,前呼後叫,清點人數,終是不見三娘。
軒轅瑞德心神一震,轉頭望向藍天,那裡只餘幾朵白雲悠悠,太陽高照。
……
就在輕悠飛向江陵城時,榮澤英傑終於踏上了應天府的土地,他來不及歇口氣,做更好的偽裝,立即趕到軒轅府,只得一屋空置。
他找到安插的線人一問,才知自己剛晚了一步,便與那溫柔美好的女子,失之交臂。
就此返回去追,已然不現實。
姜嘯霖是事先跟屠雲聯繫過,由於是由輕悠出面,獲得了初步首肯,飛機僅需半日時間即達江陵城,也不怕被地對空機槍高射炮掃射。
而他到應府時,為了加緊趕時間,沒有繞道,一路堅險非常難以想像,卻不想仍是慢了一步。
扼腕之時,便聽得線人將輕悠在應天府遭遇的事,一一盡敘,不由也越聽越氣。
尤其是聽到姜家人和林少穆聯手欺負輕悠的事,讓榮澤英傑更無法釋懷,暗恨由生,將自己落空的遺憾和不甘,都轉到了姜家人頭上。
「什麼?夫人已經有小世子了?」
最後這個消息,當真如平地驚雷,讓榮澤英傑徹底失神好幾秒,才恢復。
「他們明知道夫人有生孕,還差點兒嚇得夫人流產,竟然還要送夫人去華中和談?」
線人垂頭歎氣,「我們也著急啊。可是屋裡人回報說,姜愷之畢竟是夫人的青梅竹馬,也幫過軒轅家不少忙,夫人不忍坐視不管。再來,四公子錦業給屠少帥支援軍火的事,被林少穆給捅了出來,夫人要不是為了救自己的親哥哥,哪會去鋌而走險啊!」
榮澤英傑深知,輕悠十分重視親人,兩人相處時,就常聽她提到家中兄姐弟妹,這最令他羨慕。
而今輕悠為了親人甘於犯險,怎不教他心疼。
姜嘯霖,林少穆!
他絕不會讓他們好過!
是夜,丁世琨神色糟糕地回到府中,晚餐也沒用多少就進了書房。
最近他逮不著姜家的把柄,姜嘯霖又利用軒轅輕悠這個女英雄做標桿,民意大漲,支持率超過了以前所有執政時期,他在議會上的提議,都被駁回,他這個大議長當得簡直鬱悶至極,窩囊至極。
門一關上,他解開領扣,長長地吁了口氣。
突然渾身一顫,看向書桌後背向的高椅裡,有青煙繚繚升起,嚇得他慌忙要奪門而出,回頭就被人給擋住了,珵亮的武士刀刃將將落在他脖子上,冰冷一片。
「你,你們是誰,你們想幹什麼?」
「丁議長,真是貴人多忘事,之前咱們合作得那麼愉快。」
「啊,是你?你,你是不是又有新的辦法可以對付姜嘯霖?」
丁世琨立即推開了脖子間的刀,一臉激動地朝大桌前走去,眼底生光,彷彿看到了大救星。
皮椅回轉,那人仍籠在一片陰影中,只露出身著黑色西服的慵懶身形,伸出手,丁世琨立即將桌邊的水晶煙灰缸遞上前,那恭敬畏懼的模樣,簡直跟平日人前驕傲清高的大議長,判若兩人。
那人點去煙灰,朝手下打了個眼神,一疊厚厚的資料被扔了出來。
丁世琨立即拆開來看,眼中即驚又喜。
「太好了,沒想到林少穆竟然有這麼一群見不得光的齷齪家人,竟然還幫東晁人生產軍服。簡直太好了!」
「丁大議長,接下來的事,我想不需要我多費辱舌了。如何順籐摸瓜,把姜家這根老籐給徹底撥除掉,能不能坐上那個位置,全看你自己怎麼操作了。」
「謝謝,真是太感謝了。有了這袋子裡的東西,姜嘯霖的完美大總統形象只有徹底破裂的份兒。整不死他,我也讓他傷透腦筋,之前他利用軒轅輕悠那小表子大做文……」
這話突然被那武士刀給切斷,立即見了紅,嚇得丁世琨不明所以,慌忙求問。
「忘了告訴你,不管你怎麼搞姜家,軒轅家的人絕對不能碰,軒轅七小姐也不是你可以直呼其名的人,懂了麼?」
「是是是,您教訓的是。」
丁世琨就是覺得有千百個疑問,也不敢在這裡提出,只得乖乖連聲應下了。
隔日,便是輕悠前往華中和談的頭版新聞,然而令姜嘯霖等人想像不到的是,同時爆出的還有林家中飽私囊、賣國求榮的大醜聞。
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報童一手舉著輕悠登上飛機,前往華中和談的黑白大照,一手就舉著林家因專利權官司失敗,對國民政府生恨而故意為東晁帝軍生產軍服的各種罪證照片。
一天下來,大醜聞的售賣率明顯超過了正面新聞。
大街小巷的茶肆酒坊裡,談論的最多的還是林家賣國求榮的新聞,林家僅存的幾家店舖立馬被砸了個稀巴爛,而不得不關門歇業,甚至有激動的青年組織了遊行隊跑到林家在應天的別菀外示威吶喊。
遊行隊伍不斷壯大,最後竟然走到了總統辦公廳外向姜嘯霖請願,要求姜嘯霖為民除害,大義滅親,逮捕林家所有人,同時將林少穆這個處長革職察辦,以平民怨。
當然,這其中也安插了一支專門針對姜嘯霖的平民遊行隊,在辦公廳外大肆責罵姜嘯霖對部下督導不周,有意縱容政府內部的**行為。
又指責姜嘯霖因為失去了英法兩國的支持,就縱容弟弟放下前線緊張的戰事,在家養閒。
就姜少言留在應天而不至前線指揮大戰一事,批評為「貪生怕死」,以權怠職,延誤戰機。又指出,東晁方就算獲得意外的海上增援,加起來也不過五萬之眾,以國民政府軍於其兩倍的兵力,都裹足不前,簡直就是丟盡亞國人的臉。
大篇筆伐,無不指罵姜家男人均系無用之輩。
不出三日,姜嘯霖被這些糟糕的負面新聞搞得焦頭爛額,姜少言就是想幫哥哥,也有心無力,因為他必須立即回到戰場,否則只會讓事態不斷擴大化。
就在他們為這一堆突然冒出來的醜聞頭痛不矣時,殊不知,到達華中江陵城的輕悠等人,也遭遇到了新的危機。
……
話說輕悠離開應天府那日,飛機行出沒多久,就出現了一個小狀況。
十郎謹慎又緊張地照顧著輕悠,喝安胎藥,補充營養,休息睡覺等等,都掐准了點兒地有下細的流程和安排,且都必須親自經她手,旁人碰不得。
不過機上統共也就連保姆算內在,三個女人。
輕悠突然不適時,十郎只得叫保姆,發現似乎自從上了機後,只瞄了下保姆的背景,她沒喚,就一直沒見著人,要吃喝準備什麼東西,都由隨行來的中醫師傳話端盤子。
這會兒叫了兩聲不見人,她不由奇怪起來,就要去餐飲室瞧瞧情況。
哪料一撩開簾子,看到在那裡忙碌準備粥食的竟然是三娘。
三娘見終於被發現,尷尬地笑笑,忙上前詢問。
稍後
「娘,你怎麼,怎麼來了?爹他們知道嘛?」
三娘輕歎,「是娘自己決定的,你爹不知道。知道了,我也要堅持留下。」
輕悠著急,「不行,娘,那裡太危險了,你怎麼可以……不,不行,等到了你就跟素素他們回去。」
三娘態度少見的強硬,說,「寶寶,你太任性了。雖然醫生說你胎息穩定,可是你到底才剛懷孕,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了,媽當年懷你的時候,都發生過意外。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你懂不懂?做事兒總是瞻前不顧後的,以前你就一人兒,現在你是兩個人兒啊,你教娘怎麼放心得下讓你這樣出去辦事兒……」
三娘又心疼又責備地把輕悠念了一通,輕悠最終也只得打消了送母親回應天的念頭,乖乖聽從母親安排了。
不想,這突然變更的隨從事件還沒有結束,到下機時,跟著那四名警衛員下機來的外交官已經不是之前他們看到的那位年輕的帥哥,換成了已至中年不惑的陸維新。
「陸部長,您怎麼會……」
陸維新尷尬地笑了笑。
輕悠看到那些警衛員一個個臉上也是尷尬又鬱悶的表情,知道這位外交部長連自己人都騙住了,遑論是她呢。
陸維新說,「其實,跟屠大帥的恩怨,本是姜老那一代結下的。老薑想來,但你姜阿姨肯定不准的,他年紀也那麼大了,早該是含飴弄孫的時候。而這一代屠少帥的仇恩,是我結下的。我算是橫跨了他們兩代人,若是不來,那就真心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了。」
輕悠並不清楚那些恩怨,有時候,連人都要自欺,親眼所見和親耳所聽,都不盡然是「事實真相」,是非對錯,也沒有絕對的定論,唯心爾。
知道自己勸不回突然跟來的任何一個人,便欣然接受,互相鼓勵。
……
然而,眾人下機後,未見預期的接待人員。
他們停機的地方,也只是一個臨時騰空出來的跑道,並非專門的機場,因為華中地區從老大帥開始就完全實施航空管制,不允許任何飛機在未獲得大帥批准,而飛過華中的天空。
輕悠不知,這個臨時停機場,還曾是親夫號使用過的。
四周都是茫茫望不到邊際的糧田,但多數都荒蕪了,跟早上離開的應天飛行學院周邊的景象,天差地別。
連拂來的冷風中,都飄蕩著淡淡的硝煙味兒,天空灰濛濛一片,蕭瑟落寞,可見一般。
陸維新擔負起接洽一事,同機場的幾個小管事詢問了一下事宜。
小管事們都只是附近的農人臨時徵調來幫忙,答得五花八門,沒個準兒。
於是,輕悠平生唯一一次做親善大使,就被晾在了茫茫荒野中吹冷風,心下總算明白姜母在她離開時,所說的那種「侮辱」,從何而來了。
事情並非就此結束。
陸維新讓輕悠等人先上飛機等著,男人們出去弄輛車,否則靠徒步走到城裡肯定不可能。
不想這話還沒說完,一聲槍響打破了平靜。
草叢裡突然冒出伏擊手,對著他們一行人,就是狂轟爛炸,欲除之而後快。
不足一分鐘,軒轅家帶來的保鏢就死了一人。
當一排嗒嗒嗒的機關鎗響聲中,姜嘯霖的那四人警衛員立即編成了三三攻守制,一人被隊長派出,跟著軒轅家的保鏢們護著輕悠和三娘等人,躲上了飛機。
輕悠不甘,在關飛機門時,掏出自己隨身的小手槍,連射三發,槍槍命中,不由得讓那警衛員驚訝地看了兩眼。
輕悠拉住人,「快把陸部長救上來。」
「夫人放心,我們會保護好部長大人。」
警衛員離開了,輕悠還是不放心,但十郎和三娘都硬將她拉了回去,警告加叮囑才讓她暫時冷靜下來,思索當前這出「意外突襲」,所暗示的華中局勢。
三娘著急又擔憂,「輕悠,這屠雲是不是因為你幫姜家,也恨上咱們了,不來接人,還故意派人來殺咱們?他真不顧念你們師兄妹情誼,還有你和你哥當初冒著生命危險去幫他奪回大帥位?唉,這人心真是……」
輕悠一邊從窗口觀察外面的情勢,一邊搖頭道,「不,不可能。師兄絕不是那種人,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屠雲都願意說出當初在江陵,幫助被偷了車票和錢的輕悠,足中見其是非常重情的人。屠雲會對織田亞夫另眼相看,不僅僅是利益合作的關係,或許還有幾分亂世梟雄間的惺惺相惜,更有對她這個師妹的關愛之意,正所謂愛屋及烏。
退一萬步不說,出發前,錦業也告訴過她,就算他被關在大牢裡,他下面的那兩條秘密運輸線還在源源不斷地供應屠雲軍需物品和藥品。
就是以上關係都不被屠雲看在眼裡,單以利益來說,屠雲也不可能害了自己最佳合夥人最疼愛的妹妹。
「這裡面,一定有些蹊蹺。」
十郎點頭,「夫人說得沒錯。看這些突襲的人並不多,不過一個班的人。要是真想殺夫人和陸部長,在他們的地盤上要想調上一個團上千人,也應該不成問題。由此可見……」
輕悠和十郎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訊號。
「有人背著屠師兄,來給咱們一個下馬威。若是死了談判主帥,就是他們幸運;若是沒有死,也會壞了和談氣氛,讓咱們無功而返。而這背後……」
輕悠的聲音倏然打住,緊張地換了一個機窗口。
其他人以為她是發現新敵情了,其實在她心裡,故意切斷了最後那個顯而易見的推測。
和談失敗,最大的受益人是誰?誰最不願意看到這個大國的統一?
她不願再深想,不想一望就發現更可怕的危機。
草叢裡埋伏的兵,竟然有人架起了小炮,正在搖動螺旋桿,調校發射角度,儼然正是要用炮彈轟掉他們的飛機。
這本就是一架產自美國的私人小飛機,加上機組人員,額定頂多剩乘坐十人。隨行超載情況下,就卸掉了機上的防禦導彈和機槍,才多截了三個人。若是被那小炮轟上一火,射在裡面的他們必死無遺。
「不好,快出去,他們要炸飛機。」
輕悠大叫一聲,就往艙門衝去。
與此同時,機下的警衛員和保鏢們跟這方人馬纏鬥著,沒有注意側方有人駕設小炮。陸維新被那警衛員護著往回跑時,一眼看到了已經支架起的小炮,大赫。
「別管我,快阻止他們。」
陸維新推開警衛員,自己滾到了機輪下。
可那警衛員才剛衝過去,就被流彈打中倒地。
陸維新又急又氣,顧不得許多就衝了出去,在最後一刻,奮力撲倒了小炮架子,炮彈斜著身子射了出去,飛向他們後方通往大路的方向。
不巧,那裡正好有大隊人馬開撥而來,當首者正是屠雲。
沒料到他們剛到,天空就傳來一道尖銳的哨響,有人大叫「保護少帥」,一片士兵紛紛抱頭臥倒,這身子還沒落地,就聽到轟隆一聲巨響,飛塵走石砸了一頭一身。
「少帥,炮彈是從姜家大使那裡打來的,一定是他們故意藉機想要您的命啊!」
屠雲一把掀開身上的副官,一巴掌攘開撲上前來報敵情的人,喝罵,「胡說。馬上給我開過去,看看到底是誰膽敢在此偷襲,竟然偷到老子的地盤上來了。」
他氣得踢掉了駕駛員,自己開著汽車就衝向了飛機停放點。
也是氣急敗壞,心說,小師妹,你明明都結婚了,不乖乖待在織田亞夫身邊相夫教子,還這麼滿亞國地瞎折騰算個什麼事兒啊!
要是輕悠才落地就出了什麼事,他非給錦業和織田亞夫追著打爆頭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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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後,她24歲生日這天一切都變了。
大街小巷帖滿他的結婚照,他摟著美嬌娘言笑晏晏,像換了個人。
這一刻,她心碎成灰,絕望透頂!
「衛東侯,我們的關係就此結束!」她終於下決心放下這份卑微的愛情,尋找自己的天堂。
誰知這頭可惡的大猩猩竟然說「後悔」,對她死纏爛打,深夜撬門探閨房,當眾求婚送戒指,偷吃偷藏她的菜,死皮賴臉霸她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