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向家大宅中傳出向老爺子暴怒的吼聲。舒榒駑襻
滿堂人低頭噤聲,連大氣兒都不敢喘一下,偏偏那個被罵被吼的男人,還捻著高腳杯,有一口沒一口地品著美酒,彷彿老爺子的噴火對像根本不是自己。
「我讓你辦的事兒,你就是這樣給我陽奉陰違的!啊,老大,你真是越來越沒個樣子,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老子!」
向北皇端著酒杯,恭恭敬敬地鞠了個身,「爹老子在上,兒子錯了。」
向老爺子被這不痛不癢,明顯毫無敬意的一招,氣得一個倒仰,老臉抽了幾抽才沒立即蹦上前去抽長子耳刮子。
是的!
這屋裡要是換了老二,或者三女、四女、五女,誰敢跟他對著槓,絕對少不了大耳刮子,甚至拳打腳踢。
向老爺子沒啥文化,如今的地位又多是靠逞勇鬥狠打出來的,也許在外人面前還要講究幾分薄面。但對家人行使大家長的權威時,常常附帶著拳腳相加。不過近幾年來他舊傷陳痾漸起,身子骨已大不如前,已是有心無力了。
「你,你給我說清楚,為什麼要保軒轅錦業?你別以為你在外面胡亂搞,就能逃得過我的眼目。我能給你插上翅膀,也能拆了你的骨頭。」
話是這麼說,可老爺子也只能隔桌大罵,要是真對這長子動手腳,那向北皇可不像其他子孫會讓他打,絕對一溜兒不見影兒,連衣服邊兒也別想碰著。
到時候沒了人,他的怒氣撒不出來,憋著更難受,兩權相害取其輕,所以向北皇身旁多出了一些被砸碎的煙灰缸、小花盆等等物什。
「父親在上,我之前已經說過,比起那死掉的馬香主,軒轅錦業這人頭腦靈活、交友廣闊,待人處事兒都很有一套,很適合成為咱們的助力,而不是對手。
兒子一直謹記父親教誨,將家族的生存放在第一位,若是能將他拉入咱們黑龍組,未來必有大利。」
家族利益高於一切!
向老爺子一聽,怒氣稍減,卻仍無法接受,吼道,「難道他軒轅家的人殺了我黑龍組的人,還可以逍遙自在地活著,那我黑龍組在道上的面子還往哪兒擱?這麼容易就便宜了他們,以後咱們在應天府還怎麼立威,管理下屬的兄弟?」
說著就拿出幾份新出的報紙,指著上面的幾個頭版頭條,火氣更大。
「你瞧瞧,你好好給我瞧瞧。現在人家可沒把咱當東家,進了警示廳的保護圈兒,還把記者媒體都拉了出來,指著咱們的鼻尖兒罵啊!
老子現在沒看到什麼利不利,就只看到這軒轅錦業顯是個歪種兒,若是現在不除了他,日後還不知要給咱招多少臭名!」
向北皇心下有些煩躁,他也沒想到軒轅錦業竟然真會去投案自首,他猜到這多半是那個軒轅小七出餿主意,現在讓他都有些騎虎難下,成了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
江湖上的人,喜歡私下解決問題,很忌諱將事情捅上明面。
說來,軒轅家這一招,倒是犯了向老爺子的忌諱了。
向北皇直接轉了問題的聚集點,「父親在上,軒轅錦業為什麼會擊斃馬香主,我想你也該有些瞭解!兒子並不以為,那背後做跳樑小丑攛掇挑唆咱們自家人內鬥的,就該聽之任之了。」
說這話時,他的眼角餘光有意無意地瞥了下樓角上,正在偷聽情況的林雪憶。
林雪憶嚇得立即縮了回去。
向老爺子極不甘,「你這個做大哥的,難道就一點兒不為自己的親弟弟心疼嗎?他差點兒雙手就被毀了!」
向北皇又坐回了自己的高腳椅,悠哉悠哉地享受起來,顯然比起剛才的咆哮,這問題於他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只道,「父親在上,您常教育咱們說,男人要是連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還做什麼男人。尤其是咱們向家的男兒,要先齊家,才可治天下。家都治不好,談何治理幫派裡的事兒?!」
向老爺子被狠狠窒了一窒,還是不甘得很,「話是這麼說沒錯,可,可你六弟不是咱幫派裡的人兒。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從小身子弱,性格又乖巧,早前出國時還挺開朗的一個好孩子,這回國後,精氣神兒就一直不怎麼好。我,我這不是尋思著替他出口氣,也許他就能重新振作起來,有點兒男子氣概!」
向北皇在心裡冷哼了一聲,面上仍不鹹不淡,「爹,難道六弟不姓向?」
向老爺子又被噎住。
向北皇的目光挑向不遠處的一幢獨立小洋房,那裡正是為向蘭溪專設的醫學實驗室。
「爹,你怎麼就覺得六弟沒男子氣概了。你不是一直說他性子像已故的蘭姨,投你喜歡。再說,您這麼多兒孫裡有二弟最像您,有男子氣概也夠了。再多幾個,哪能襯托出您的偉岸霸氣和獨一無二啊!」
周圍相繼傳出抽息聲和壓抑的噗嗤聲兒。
向老爺子又被長子噎得直喘粗氣兒,老臉扭曲,一時都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最後,他終於插著腰坐了下來,一拍桌子,吼道:
「老大,我不管你什麼理由。這件事的結果要是不能讓我滿意,軒轅錦業照樣得死!」
俗話說的好,薑還是老的辣。
向老爺子雖已不掌大權,但真想滅了個把家族,如軒轅家這樣兒的小小紡織商人,那也就是動動小手指的力氣。
向北皇垂下的眼眸中,又多了幾分黯色。
……
正在這時,傭人跑來稟報,說有客人登門拜訪,複姓軒轅。
向老爺子先是一怔,立馬放聲怒喝,「好個軒轅家,我沒找上他們,他們倒仗著這勢頭送上門了啊!好,老頭子多今兒就要瞧瞧,他們軒轅家的人到底有多少料子沒甩出來。」
擺手叫人,屋內立即湧進一批黑衣肅面的保鏢,氣勢十分駭人。
向北皇也愣了一下,心說,來得可真快!
向老爺子沒從兒子的臉上看出動向,哼道,「老大,你留下,看看你相中的人才,到底有幾把式。」
向北皇無所謂地笑笑,欠身行禮,「父親在上,兒子遵命。」
樓梯上,靠著牆壁偷聽的林雪憶心下雜亂不堪,因為她曾利用馬香主的寵妾挑唆馬香主去騷擾軒轅家的工地,若向老爺子要查,肯定逃不過。她深知向老爺子也忌諱外戚插手幫內事務,尤其是最近黑龍組當家的爭奪之戰,本就頻繁。
這幾年,她在向家下了不少功夫,幾方討好,尤其是對向蘭溪的心意有目共睹。
幸而向老爺子還看上了這份情義,沒有再將那個話題繼續下去,多半也是為了給她留些顏面。
但以後若想利用向家的黑道勢力,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
同時,她也沒料到軒轅輕悠竟然能想出這些應對之法,似乎連向北皇都站在他們那方,真是可恨可氣,可惡至極。
不,她必須想想辦法,絕不能讓軒轅家逃脫向老爺子的懲罰。
怎麼辦?
林雪憶暗自咬牙,突然腦中靈光一閃,想到被眾人一直忽略的一個重要的事實。
她冷笑一聲,跑回了自己的房間,迅速換了一套更為樸素的裝扮,到陽台上張望時,剛好看到輕悠扶著父親,朝大主屋走來。
軒轅輕悠,我今天就讓你有臉進門,沒命出門!
……
與此同時,輕悠陪同父親,大哥寶仁推著軒轅清華,先行到了向家大宅。
宋家夫婦沒有立即進屋來,宋先生表示雖然對宋老爺子有救命之恩,但他這個大王牌兒不能立即出場,說先前另外邀請了幾位瀘城有份量的人物,先幫忙做調停,壓壓宋老爺子的火氣,等時機成熟時,再由他出面,更能事半功備。
雖然長輩們頭晚周密地計議好了,連小叔都堅持要親自出馬,撐個人場。
可她心裡卻有種隱憂,因為她一直沒給長輩們透露,自己跟向蘭溪之間的那段淵源,可能才是造成今天這樣嚴重態勢的一大主因。
她是有私心的。
若是說出那段淵源,必然扯出亞夫這個真正的行兇人。
她不想把他牽扯進來,她想盡量在四哥的這個層面把事情解決掉。
「寶寶,別擔心,有咱們在,會沒事兒的。」
軒轅瑞德感覺到女兒的緊張,拍了拍臂彎裡的小手,輕聲安撫。
輕悠迎上父親疼惜的眼眸,又不自覺地內疚起來。
這時,軒轅清華也出聲安慰輕悠,笑說,「像宋老說的,咱們都是半條腿跨進棺材板兒的老傢伙了,還怕他這些陣仗。輕悠,再不濟,咱們還有個大後援。」
輕悠知道,這指的是姜愷之。
不過當日姜愷之和眾人商議時,輕悠並不在場,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到。
原來本不想讓那些人捲進來,還是全都被她捲進來了。
「爹,小叔,我不怕。咱們還有一個大內線呢!那人可收了咱家的好處,要是他敢不幫忙,我立馬拆他檯子,讓他們黑龍組內鬥去。」
輕悠揚了揚了拳頭,長輩們被她逗笑,倒也沒初時的緊張擔憂了。
那時,大屋裡的某人打了個大噴嚏,還被自家老爹調侃了一句「不要整天泡在女人窩裡丟了男人志氣」。
一行人跟著傭人往大屋走,中途繞過一座一人多高,寬丈許的黑龍壁,氣勢十足。
傭人介紹說,這黑龍璧是黑龍組祖上傳下來,已有百年歷史了。
軒轅家人心下都有些驚訝,雖然都多少知道這黑龍組歷史悠久,並非像軍閥一般,趁著戰亂興起的小幫小派。可見著這般傳承,還是暗暗讚歎。
當繞過黑龍壁時,一眼就瞧見前方大門前,負手而立的兩排高壯打手,這寒冬臘月的天,一個個竟然膽著胸,只穿著一件藍布綿褂子,個個虎眸黑臉地瞪著他們。
輕悠這小眼神兒一溜後,佯似驚訝地輕捂小嘴兒,道:
「哎呀,不是說黑龍組是亞國第一大黑幫嗎?應該挺有錢的吧?怎麼他們這裡的門房,大冬天的都不給穿長褂子,還打赤膊,多冷啊!就算省錢也用不著這樣吧,現在國民新時代,大總統說人人都有吃飽飯、穿暖衣的基本權益耶。」
在場的長輩們一個個聽得直扯嘴角。
寶仁咳嗽一聲,卻說,「小妹,這興許是人家的家族規矩,你別胡說八道。」
輕悠更訝異地抽了口氣,「家族規矩?真可憐,這規矩可真不人道啊!難怪他們一個個都黑著臉。」
聞言,筆直挺立的「門房」們,不自覺地抖眼抽眼皮。
十郎附耳低語了一句,聲音卻故意放大,「小姐,這是人家故意使的排場,震人用的。」
「排場?」輕悠低叫,「原來他們黑龍組的講排場,要大冬天的打赤膊、衣褂不整地給人看,這有什麼好震人的,多丟臉啊!衣服都沒穿齊全……」
最後一句壓低了些聲音。
可他們已經跨進了大門,這些話一字不漏地全飄進了正坐在大廳正上座的向老爺子耳中。
當時他正在喝茶,一句「衣服都沒穿全」,一口全噴了出來,氣得將茶杯一扔,抬頭瞪向正跨進門的人。
一眼就瞅上了那圍在正中,穿著厚厚的綿衣綿褲,沒有半點兒女人纖柔美妙的身段,整個兒就跟農村大媽似的小丫頭,還梳著兩根粗粗的羊角辮兒。
兩個字:寒糝!
但不管怎樣,人家衣服是穿齊全了的。
向老爺子立馬拍桌子大吼:
「哪裡來的無知小輩,在我家信口雌黃?!」
軒轅瑞德佯似怪責地斥了女兒一句,先抱拳行禮,自謙教子不嚴。
向老爺子一動不動。
軒轅清華也上從輪椅上站了起來,就要行禮。
向老爺子面容抽了一下,揮手道,「清華先生不必多禮了,請坐。」
眾人心下微訝,沒想到這位清華先生竟然面子如此之大,連向老爺也要給幾分薄面。
事實上,軒轅清華自謙說在江浙蘇沒什麼威望,但實際上他的風骨人品,就是黑白兩道的人都十分欽佩。若非如此,當初姜嘯霖也不會親自坐飛機到蓉城去請他出任內閣,就是想利用他的威望,為自己增加政治資本。
當時,姜家和向家在家族發展方向上,發生了極大的分歧。
軒轅清華拒絕了出任內閣一事,沒有站在國民政府一方,讓向老爺子知道後,也非常佩服。
而且,向老爺子因為年輕時書讀得少,對讀書人都多了一分崇敬。偏偏江浙蘇一帶的文人心氣兒極高,都不怎麼待見他。有願意交往的,都不乏諂媚之意,又讓他不喜。
直到有一次跟軒轅清華偶遇,交流,不管是在知道他身份前還是身份後,都對他一視同仁,態度不卑不亢,可謂相識恨晚。
當然,這點求知的情誼遠遠還及不上讓他放棄心頭怒恨。
不過正如宋先生先前所料,緩壓一下他的怒火,倒是立竿見影的。
然而,就在他們將將落座時,一道輕淺的腳步聲從後方傳來,伴著幾分江南人特有的呢噥軟語的調子,從傭人手裡接過茶托盤,走進了眾人的視線中。
輕悠的心咯登一下,先前的那股隱憂終於變為現實。
林雪憶真的在向家!
……
「伯父,不好意思,雪憶不請自來。」
林雪憶的美眸彎了彎,刻意描紅的眼角看起來頗有幾分江南女子的楚楚可憐。
她只穿著一件極為修身的銀色纏枝蓮旗袍,將窈窕身段展露無遺,只有肩頭披著一條華麗的黑色水貂毛披肩,隨著她的款步輕移,黑色毛皮流光水滑般,說不出的美麗華貴。
總之,縱觀大屋裡的所有人,她穿得最少。連男人們至少都有一件厚實的外套,從頭遮到腳。
當然,縱觀大屋裡的所有人,輕悠穿得最嚴實。因為頭晚織田亞夫特別三申五令要她養好身子生寶寶,不准感冒。
她這身襖裝,其實並不像向老爺子所認為的「丑村姑」。而是出門前,三娘特地為她準備的。
水滑的銀底粉桃花緞子,掐腰,修身,肩口領口和袖口滾著雪白兔毛,托著一張粉嫩嬌紅的臉蛋兒,整個人兒看起來清純俏麗,精神抖擻,倒是讓滿屋子看慣了弱風拂柳的江南女子的男人們,眼前一亮,加上之前她似是打趣實則貶損的淘氣話兒,頗讓人刮目相看。
林雪憶一亮相,軒轅家的人同時變了臉色。
寶仁扶著軒轅清華坐在了距離其最遠的位置。
軒轅瑞德冷哼一聲,將女兒拉到另一邊護著。
這情形讓另一方的人看在眼裡,心下也有了幾分計較。
本來宋老爺子不太喜歡在處理幫派事的時候,有女人插足,但在輕悠說出那一番話後,林雪憶的風光登場,讓他心下微微自豪了一把,這會兒見軒轅家似乎都有些忌憚自己這未來六兒媳婦兒,又添了幾分得意。
便沒吭聲兒,靜觀其變。
「軒轅伯父,你們遠到而來,辛苦了。」
林雪憶走到軒轅瑞德面前,親手送上茶水,態度語氣都落落大方。
「哼,我人低命薄,受不起你林雪憶一聲伯父。」
軒轅瑞德一側身,不接茶水。
這情形瞧起來,似乎軒轅家的人脾又臭又硬,不識抬舉,更襯得林雪憶知識大體,行止有度。
輕悠卻伸手接過了茶杯,笑道,「雪憶,我還以為你在應天府陪著向大哥,原來這麼快就回來了。當日餐館一見,本想跟你們敘敘舊,哪知道碰到個把兒不長眼的壞了興致。對了,向大哥人呢?怎麼今天不在這兒?」
輕悠的表情,立即讓眾人刮目相看。
先前都以為她小村姑不懂深淺,竟敢在門口胡言亂語;這會兒她一反軒轅家所有人的敵視態度,落落大方地應付林雪憶,愈發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
林雪憶沒料到輕悠竟然主動提起此事,心下慌了一慌,又立即鎮定下來。想到就算輕悠破釜沉舟,想反借向蘭溪為自己和家人脫罪,她也不怕。
向老爺子再怎麼也會相信自己,而不會相信一個害了兒子的外人。
而向蘭溪此時並不在家中,要是知道有幫派糾紛更不可能回來,巴不得逃得遠遠的,更不可能救軒轅家。
想通這一層後,她報以一笑,「蘭溪今有幾個大手術,恐怕短時間內沒法回來幫你們家說情了。不過你放心,我們畢竟是同鄉,又曾是一起留學東晁的同窗,當初要不是你犧牲自己做光德親王的情婦,我和蘭溪也不可能逃出升天了。這真是要謝謝你了!」
這話一落,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
眾人低呼,再看向輕悠的眼眸又是大不相同。
輕悠毫不示弱,直言道,「林雪憶,我也要謝謝你。要不是你心心唸唸著我家的祖傳寶錦秘訣技法,我們軒轅家也不會背景離鄉,被人追殺,巔沛流離到應天府重振旗鼓。」
剎時,兩女當庭競鬥,誰也不讓誰。
「軒轅輕悠,你不要血口噴人。你們軒轅家自己招惹上東晁帝國,當汗奸走狗,賣國求榮,才會落得如今這副下場。那是你們罪有應得!」
「林雪憶,不要以為你們林家的那些偷雞摸狗的壞事兒,沒人知道。人在做,天在看。總有一天你會招報應的。
你說我血口噴人,那我問你,你又有什麼真材實據說我家賣國求榮,你要說不出來,就別怪我告你毀壞名譽,咱們法庭上見!」
林雪憶從沒想過,那個曾經只能躲在自己背後的懦弱小丫頭,竟然有如此強悍霸道的一天,也被唬了一跳。但她到底是經歷過風浪的人,在外來人最難融入的瀘城和應天府都混得如魚得水,很快就調整回了狀態。
「這還需要什麼真材實據嗎?你和光德親王苟且為奸的照片,早在港城的報刊上被登出來了,這要查的話容易得很。」
「呵!那麼,你以為你借我軒轅家的麒麟錦巴結東晁帝國的龍村中將,就做得天衣無縫,毫無破綻了嗎?你們林家跟東晁帝國的龍村織造坊、川島織造坊,從幾十年前就往來從密,甚至川島靜子還是你林二叔的大媳婦兒,這恐怕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事兒。
要真說賣國求榮,當初你們趁著亞國皇朝淪陷時,趁機撈了多少好處。江浙蘇的坊子都被趕的趕殺的殺,憑什麼你們就能安然無恙。
現在你們林家在瀘城和應天府的名氣這麼大,有沒有藉機會向要好的親家投送咱們國民政府的秘密情報,還未可知呢!」
輕悠這話音一落,眾人齊齊抽了口氣,都不由在心底驚呼一聲。
軒轅家的小丫頭,當真不一般。
連初時完全不待見輕悠的向老太爺,也被這犀利到一針見血的激辨,給小小震了一把,看輕悠的眼神也有些不同了。
向北皇已經不是第一次領教輕悠的靈機應變,但是,在百樂門時有織田亞夫親自護航,寵讓著她胡鬧,確也沒有真正強悍的對手。
此時卻是大不同的。
他隱約有些明白,為何織田亞夫如此衷情於這個女人了。
這一刻,林雪憶偷雞不成捨把米,就被輕悠反將一軍,一時嚇得嘎然失聲,面上慌亂立現,她手上還端著兩杯茶水,緊張之下一晃,才剛剛兌上的開水晃了出來,落在她手上,燙得她手一抖,連盤帶杯子打落在地。
「呀,好燙。」
她淒淒楚楚地一叫,拍打身上的開水。哪知突然一潑冷水落在她身上,把她全身都澆了個透。
這一抬頭,眾人才見輕悠竟然拿著一個銀製鎮冰器,把裡面的冰塊加冰水都淋在了林雪憶身上。
同時好心地留了兩塊兒,遞到林雪憶面前,「雪憶姐姐,以前我就說過,美麗凍人,那是要付出慘痛代價的。你瞧,燙著了吧!
幸好這位帥哥雪中送碳得及時,諾,還有兩塊兒,你快敷敷,不然留下印子什麼的,你損失就更大了。」
帥哥指的是向北皇,在她的眼神示意下,順手將手邊用來鎮威士忌的冰塊筒子遞給了她。讓她能順便為家裡人出了口惡氣!
「軒轅輕悠——」
輕悠回過身,將怒火中燒、形容狼狽的女人甩在身後,將一直捧在掌中的茶杯,遞到父親手中,一掃剛才的犀利冷冽,又恢復成了初時那個嬌俏甜美的小村姑形象。
甜甜蜜蜜地說,「爹,這茶水已經不燙嘴了,您喝喝,暖暖身子。」
回頭又朝正座上的宋老爺子施禮,對門口的「信口雌黃」表示歉意,並請再送幾杯熱茶,還說不用貴府未來的少奶奶親自出馬,以免再生意外云云。
揣著明白地又損了林雪憶一番,偏偏林雪憶礙於現場,敢怒不敢言。
這不彰不顯的小女子,在一個漂亮的轉身談笑間,就將突如其來的對手擊潰,教敵人暴跳如雷、恨不可遏,卻莫可耐何了。
林雪憶還想說什麼,就被宋老爺子喝斥下去,還被罵了句「丟人現眼」。氣得她回屋之後,扯壞了幾床羽絨被子,伺候的僕人都被她的潑婦相給嚇到,從此溫柔賢惠的美名,在向家也漸漸消失了。
……
其實,並不像外人見到的那樣,這一番與林雪憶的爭鬥,也讓輕悠幾乎耗盡了大部力氣,渾身都浸出一層冷汗來,掌心濕了一片。
她及時堵住了林雪憶的嘴,沒讓她在此時揭露織田亞夫才是傷向蘭溪的真兇的事實。
她也知道這事遲早瞞不住,但眼下絕不能讓林雪憶借此機會發難,對他們軒轅家火上燒油。
同時,她也賭勝了一個事實。
林雪憶並不敢就當年東晁的事,透露太多真相給向老太爺,更沒有告訴向老爺子,傷向蘭溪的真兇就是亞夫。
一來,林家當初畢竟是靠著亞夫的勢力,才能在東晁自由行商。基於林雪憶的小心翼翼,肯定害怕向老爺子查到自己頭上,故沒有說出亞夫的名號。
她之所以能做此估計,全源於頭晚亞夫告訴她的關於向老爺子的性格特色、為人脾性等等信息,以及對林雪憶的瞭解,而推測出的可能性。
所以說,她一直在賭。
但她不是盲目無根據的碰運氣,而是更有心機計劃地一步步。
從她剛進門時說的那些話,就是故意試探向老爺子的脾氣,是否如自己瞭解的那樣。這一試,果然如此。她踩著了幾分底子,才敢當著眾人面,不去反駁林雪憶的那些指責,而是直接逮准了林雪憶最害怕的事,專勁兒猛打。
二來,以向蘭溪的心性,雖不敢百分百保證不說,但輕悠直覺他不會透露這段令人痛恨的過往。
林雪憶主要的依恃便是自己藉機救了向蘭溪,還把人從死門關裡救回來後,細心呵護到一起回到亞國。
所以在林雪憶剛剛出現時,她深知,與其逃避,不如主動出擊,賭一把,看看林雪憶敢在向老爺子面前支漏多少「真相」。那麼她就順著她的話,來個惡人先告狀。
看看誰更輸不起!
果然,林雪憶比她想像的更怕失去向家的支持,不敢再在東晁問題上大作文章了。
其實這也是「小偷心理」,若不是他林家做多了傷天害理的事兒,也不會心虛成這樣兒,更不會輕易就被輕悠的話給嚇到。
若有心之人想朱事兒,林家和軒轅家都脫不了關係。誰人一輩子沒個行差踏錯的時候,若是問心無愧,又何怕他人言語詬陷。
所謂,無慾,則剛。
輕悠沒有否認織田亞夫的事,林雪憶卻為輕悠點撥了兩句似是而非的事,就害怕到嘎然失聲。從氣勢上就輸了輕悠一大截,真是惡人無膽的最佳寫照。
故,這一局,林雪憶看似王牌在握,卻輸了個狼狽下場。
……
林雪憶一走,軒轅家的人雖解了口惡氣,卻不敢鬆懈。
軒轅瑞德率先跟向老爺子提出,願以錢財形式彌補黑龍組的損失,並對死者表示慰問,當場也讓寶仁將提來的錢箱放到了桌上。
宋老爺子冷哼一聲,道,「若是錢能解決問題,我們國民政府還要警察幹嘛!既然軒轅錦業已經投案自首,要求開庭審理此案,那咱們就法庭上見。
老頭子相信,**官一定能還咱們兩家一個公道。
即已如此行事,你們軒轅家何必跑來私下說和?
存心派個小女娃娃來嘲笑我向家無人嗎?」
老爺子一探身,抬起手杖,對著桌上的黑木箱子用力一戳。
匡郎一聲悶響,彷彿砸在軒轅家眾人的心坎上,看著那裝著百萬國民新幣的木箱,砸落在地毯上,紅紅綠綠的鈔票全散落在地上。
輕悠想要說話時,被大哥拉了回來。
這時候是長輩和長輩之間的較量,她根本不夠格跟宋老爺子對話,就算之前她的表現很讓人驚喜。
軒轅瑞德被這激得臉色陣青陣白。
軒轅清華接過了話頭,「向老您說得沒錯。錦業傷人性命,理應負責,他投案自首也是我的意思。
記得當年我有幸與您相交一二,對宋老您的義氣風骨,至今記憶尤心。你說過,男子漢敢作敢當,是為大丈夫。我便是這樣對錦業說……」
向老爺子沒想到軒轅清華會拿當年自己的話,來反駁自己,佩服之餘,就有些懊惱不甘,臉色更沉了。
負氣道,「那先生也該知道,我宋笑虎這輩子最容不得兩件事。」
「其一,痛恨洋人拿鴉片毒害我亞國同胞,終至我泱泱大國破敗不堪,為外賊欺凌。更痛恨那些與洋人勾結成奸,欺負自己人的汗奸走狗。」
「其二,更容不得外人蔑視我黑龍組的尊嚴和榮譽。凡是觸及組織利益的事,必須以組織規矩處置。」
「你們軒轅家倒是個個狡詐得很,前腳讓人去投案,後腳又跑上來示好言和。利用國民政府的警示廳的力量,壓制我黑龍組的實力,甚至還到處製造言論,讓社會矛頭全指向了我黑龍組。公然挑戰我黑龍組的尊嚴!」
「想我讓步,絕無可能!」
咚!
鐵力木龍頭杖跺在地毯上,沉悶的響聲卻直刺人心。
輕悠擔心的一件事又發生了,公眾輿論的利處是可以在一段時間內保住四哥錦業的性命不假,但也可能激怒黑龍組。
兩權相害取其輕,她還是贊同了小叔的提議。
可眼下這一舉保命的舉措,又成了他們的催命符。
「小虎,說得好。」
正當軒轅家人一籌莫展,幾近詞窮時,宋先生的聲音響徹在大廳中。
眾人先是一愣,隨即驚訝地看到向老爺子竟突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臉上閃過一抹惶恐之色,連龍頭杖也沒要,就大步迎了出去。
「王爺,您怎麼來了。哎,您怎麼也不讓人通傳一聲,我好出來接您啊!那些不長眼的小東西沒慢待您吧?
今天是什麼風,把您老給吹到咱們寒舍來。真不好意思,家裡正好有點兒小事處理,我馬上讓他們清場。」
向老爺子的殷情和恭敬,比軒轅家初時想像的還要超過三分。
頓時,終於是大鬆一口氣。
畢竟,這世上敢直接把向老爺子叫「小虎」的,整個瀘城乃至應天府也找不著一個,就是國民大總統的姜照嘯霖見了老爺子,也得恭恭敬敬地叫上一聲「阿叔」。
宋先生朝軒轅家眾人點了點頭,才道,「小虎,不瞞你說,今天我也是為了軒轅家的事,特地來跟你要個人情,就是不知道,你是允,還是不允?」
向老爺子一聽,心頭大訝,顯是完全沒料到軒轅家竟然能請動了他的救命恩人,且認真說來,還是他的引路人兼恩師。
------題外話------
吼吼,咱們家輕悠和林雪憶的又一次精彩對決,大家覺得爽不!
話說這壞蛋就是要慢慢虐,狠狠虐,才夠爽。
秋秋保證,讓林雪憶的壞心眼,最後都變成偷雞不成捨把米。
下集還有更精彩的好戲,咱們悠悠即將大放光彩,風糜全上海灘和南京交際圈兒,徹底把林雪憶給t下去,哦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