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老爺回府!」馬車剛一停下,整齊的聲音便傳入其中男女夾雜竟有二十人以上。掀開車簾,一名頭髮略有些花白,身著藍綢長衫的男正跪在路中。在他身後,各跪著十二名男僕和十二名丫環。雖然都是僕人身份,不過個個衣著得體,儀態大方,非一般人家的僕人可比。
楊誠在交州何曾有過這般待遇,雖然知道這些人都是陳博安排來送給自己的,但卻仍然微微一愣。一個管家,二十四個僕人丫環,這樣的排場在交州也找不出幾戶來呢。直到歐氏兄弟走到左右,他才如夢初醒,輕輕咳了一下掩飾自己的尷尬。「都起來吧。」從安平縣尉起,他一路高昇,可是家裡卻連一個僕從也沒有。習慣了什麼事都親力親為,一時間還真有些難以適應僕從如雲的感覺。
別看他帶上數萬大軍也不算多,但僅僅是面前這二十五個人,卻讓他生出一種完全不同的感覺:太多了。家裡就那麼點事,如何用得了這麼多人呢?以他看來,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那些世族門閥中,一個人需要好幾個甚至數十個僕人來伺候。只不過他卻萬萬沒有想到,面前的這二十五人,只不過是他的忠勇公府裡家丁丫環的管理而已。陳博為忠勇公府配置的規格,可是真正與其身份相對應的。
「老爺一路辛苦了,小人已經讓人備好熱水,老爺這就可以沐浴,解解乏。」那個半百老者迎了上來,一邊介紹著自己,一邊引著楊誠往府裡走。
還真別說。楊誠這一路馬不停蹄,又陪皇帝說了這麼久,還真有些疲倦了。若是軍營裡,他只是自己拎兩桶冷水淋了了事;家裡就更不用說,他可不會讓左飛羽干粗重的活兒,拎水燒火只不過是他「承包」的事務裡極小的部分而已。看著這個自稱楊貴的老管家,楊誠頗有些受寵若驚地感覺。
踏入足可供兩輛馬車並行還顯寬鬆的大門,迎面便是一個寬大的院子。精心點綴的花壇配上漢白玉石鋪成的地面,盡顯華貴典雅。這就是當年最富權勢的鄭氏府邸,藉著廊下一盞盞紅燈籠,其凌人的氣勢仍然讓人不禁讚歎。
走過一條迴廊,楊貴領著楊誠向另一邊拐去。「東邊中廂裡是四城校尉、三名禁軍統領、四名外營統領,他們已經候了兩個時辰了。小人讓人準備了酒席,不過他們一定要等著老爺回來。」
「啊。等了這麼久?」楊誠聞言一急,他剛才在門外只見家丁僕人,以為這麼晚了不會有人來拜訪了,卻沒想到還有如此貴客在這裡候了這麼久。別看四城校尉官職遠比楊誠低。不過此時的長安城中,除了楊誠和劉虎外,就數這些人了。更何況楊誠本就是個沒有架子地人,哪有別人等了自己這麼久,還能安心去沐浴的道理。「一會再沐浴吧,先去見他們。」
「老爺。」楊貴急忙伸手虛攔,恭敬而關切地說道:「他們也不在乎多等一會兒,再說老爺現在這個樣子,去會客恐怕有些不妥。沐浴更衣之後,再去也不遲嘛。」
楊誠低頭一看。自己這副行頭還真有點不堪。天熱難行,楊誠只不過著一了身青布便服而已。這幾天奔走下來,再加上心中本就有事。根本沒來得及清洗。青一道灰一道的,難怪之前在宮中那些宮女宦官看他時眼神總讓他覺得怪怪的。若不是楊貴這一提醒,他還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也罷。」楊誠無奈地妥協,他平日裡倒是不在乎這些小節,不過此時被人當面指出了,多少也有些尷尬。
「南邊下廂,還有三十二名關中士子未見,他們來了三個時辰了。」楊貴繼續領路,嘴裡卻依舊不停。「小人已經派人送了飯菜,老爺見過東中廂後,過去打打招呼就可以了。這些人前些日子去吏部求官不成,現在恐怕是想來和老爺攀關係,若是和他們走得太親近,吏部那裡卻不好說。當然,老爺用不用他們也不用看吏部的臉色。」
「西中廂還有七名官中富商,昨日就來問過,今天一大早就來候著了。老爺之前鎮守長安,讓他們不少產業得以保全,他們此來一是表示感謝,二是想讓老爺關照一下他們的生意。禮送得倒是不輕,小人不敢做主,都擱在門房那兒呢。」
看著一直說過不停,卻是條理分明的楊貴,楊誠不由停下了腳步。「楊貴,你以前真地是管家嗎?」他雖然從未享受過管家的待遇,不過不免對眼前這人生疑。有這樣的管家嗎,待人接物倒不用說了,他甚至連對方的來意、身份都弄得清清楚楚,而且還順便提應對建議。這樣地證據楊誠倒是熟悉得很,別說還真像他的一位「管家」,荊交總管張識文,他的首席智囊兼助手。
楊貴似乎早料到楊誠會有此問,一臉平靜語帶謙卑地回道:「小人之前便是鄭府的管家,蒙皇上恩典,三天前成了您的管家。老爺若是覺得小人不好,小人自會離開。」
微微一笑後,楊誠淡淡地說道:「你做得不錯,以後你就安安心心地做這忠勇公府的管家吧。」鄭府的管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應該是鄭氏的心腹才是。這楊貴不僅沒有隨鄭氏一同去洛陽,反而留了下來,而且還通過陳博成為他這忠勇公府的管家。楊誠可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謝過楊誠後,楊貴仍然是那副謙卑的表情,引著楊誠來到一幢大屋面前。「老爺請進。」轉過身來,楊貴指著一旁對歐氏兄弟說道:「凌戰、凌哲二位護衛,側廂也備了熱水,二位也先沐浴一下?」
楊誠聞言也沒說什麼,逕自走了進去。既然是陳博派來地,第一次見面便知道歐氏兄弟的名字和身份也就不奇怪了。不過他倒是有些搞不懂陳博了,明明在他身邊安插了一個眼線。卻又毫不避諱他,莫非他覺得這些做臣子地對於他「明目張膽」的監視,會欣然接受嗎?他自問自己行事光明磊落,是以對此也並沒有什麼不快地感覺,反正這忠勇公府他也沒多少時間會來。他之前已經明白地對楊貴說了,讓他安安心心地當這忠勇公府
,而不是他楊誠地管家。
一入大門,眼前的情影讓楊誠不由一呆。這是浴室嗎?太……太大了吧。這間浴室比他的交州州府大堂還要大上許多。正中有一個十餘步見方的水池,熱氣騰騰的水面浮滿了花瓣。別地都不說了,旱了這麼久,要找這麼多的花瓣也真是難為他們了。「你……你們!你們在這裡幹什麼?」楊誠正在感慨以往鄭氏的奢華,卻突然看見浴池的一角站著四名僅著輕紗的妙齡少女,水霧阻隔下雖然看不清她們的模樣,但卻更加凸顯其妙曼的身姿。
聽到楊誠地大叫。楊貴急忙走了進來。看著那四名跪在地上不敢言語的少女和一臉通紅而手足無措的楊誠,不用問也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們四人是伺候老爺沐浴的,都是未經人事地處子,老爺若是看得上。晚上便由她們侍寢。」楊貴一臉自然地說著,似乎在他眼裡,這事就如同吃飯穿衣一般正常。
「荒唐!」楊誠卻是勃然大怒,幾乎是指著楊貴的鼻子怒喝道:「叫她們走,而且我不希望以後再出現這樣的事!」雖然他以前也不是沒聽過那些世族門閥關於這方面的事,不過他對此卻是極是憎恨的,更沒有想到今天會落在自己身上。
「對不起老爺,小人不知道……」楊貴微微一愣,轉頭對那四名女子說道:「聽到沒,都滾出去!」雖然他瞭解的楊誠並沒有好女色這一項。不過他卻知道楊誠徵戰在外數月,唯一的妻子又身懷六甲正待臨盆了。世上哪有不偷腥的貓兒。對於這一安排,他本來還極是得意。卻沒想到反而碰了一鼻子灰。狼狽之餘。他也不禁偷偷的瞄了楊誠一眼,察言觀色可是他的長項。
「你也出去。」那四名女子離開後。楊誠地表情自然多了。他倒也並沒有再指責楊貴,或許這對於那些世家門閥來說,根本就是平常之極。不過他此時卻也沒多少心情享受了,搓洗一遍後,便結束了這場豪華的沐浴。
剛從池子裡出來,楊貴提醒地聲音便從外面傳了進來。「老爺,小人叫人給您做了兩套衣服,就在屏風後面,您看看合不合身。」本來照他的安排,應該是由兩名女子替楊誠更衣地,不過有了之前這一場,他當然不敢再以常理去行事了。
楊誠依言走到屏風後面,卻又愣住了。他真懷疑這楊貴是不是不識數,屏風後面擺著九張矮腳方桌,每一張上面都整整齊齊地疊著四套衣服!不僅如此,每張桌子旁邊,還擺放著一雙嶄新的靴子。整整三十六套衣服、九雙靴子,楊誠在安平地家裡即使算上十年前用的,加起來也沒有這麼多!
這時他也沒心情去挑選了,隨便撿了一套穿上便急急向外走去。陳博給他派個管家他倒沒什麼意見,可這叫管家嗎,簡直是敗家!照這個花法,只怕他那點俸祿用不了兩天便得花個精光。雖然這座府邸他並不會呆多久,但他也不能由著楊貴,忠勇公府,怎麼也得有忠勇公的家風才行。
「老爺,衣服合身嗎?」楊誠剛一拉開門,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來,楊貴卻已經湊上來了。「老爺之前又不在,小人只好去問見過老爺的將軍們,根據他們說的試著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伸手不打笑臉人,楊誠的怒氣微微一滯,這才打量起自己的衣服來。還真別說,這衣服簡直就像量過一樣,長短寬窄剛剛合適。從內心裡,楊誠也不得不對楊貴生出一絲佩服。僅是問了問見過自己的人,竟然能做出如此合身的衣服,至少他還沒見誰能比得上楊貴的。「合是合身,不過……」話當然得說,不過語氣卻已經緩了下來。「楊貴,你應該知道我是個什麼人。今天就算了,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亂花一文錢,皇上既然把這座府邸賜給我,那我就希望它能有與我相稱的作風。」
「小的明白。」楊貴上前幫楊誠整了整衣衫,卻沒有絲毫反駁。
楊誠好是一番數落後,楊貴只是點頭。沒一會兒,煥然一新的歐氏兄弟也從一旁走來。從二人的表情看來,這個澡洗得恐怕也不比楊誠舒暢多少,反倒是二人穿上新衣服後,更顯出各自的氣質。別的不說,這做衣服的裁縫倒還不同凡響,這麼短的時間裡,做出這麼多的衣服已經不容易了,更難得的是竟然如此合適。富貴人家就是不同,難怪有這麼多人拚命卻追逐名利,楊誠此刻倒是頗有些感慨。
接下來,楊誠如同一個木偶一般,被楊貴引著先後會見了那三拔客人,接著又聽楊貴匯報了一下府裡的基本情況,一直忙到半夜,才算消停。躺在寬大柔軟的床上,以往幾乎倒下就睡著的楊誠,此刻卻毫無睡意。這三拔等了他這麼久的客人,卻不像客人!
先說四城校尉和那幾名統領。楊貴備下的酒宴也堪稱豐盛之極,可照理說理應飢腸轆轆他們,吃得卻完全有些心不在焉。宴席並沒有進行多久,談話也幾乎都是些官場上的面子話,除了吹捧便是客套。至於楊誠所提的政務方面的事情,眾人卻只是應付。感受到朝中官員對自己的冷淡後,楊誠本以為武將一系至少會支持自己,卻沒想到結果仍然好不了多少。送走他們之後,楊誠心裡便有了一個巨大的疑問:四城校尉等人苦苦等了自己兩個時辰,莫非真的只是為了來喝點酒,然後說幾句好話嗎?
後面的兩場會面也讓楊誠大失所望。士子們對他只是一味歌功頌德,簡直把楊誠吹上了天。可是楊誠一問到政務上的實際問題,這些人說倒是說得精彩,但皆是引經據典,讓楊誠完全沒有體會到以往在交州拜訪那些有才之士的感覺。商人們就更不用說了,一個字:利。楊誠直接讓他們自己去找張識文,或者與商會商討,以不便干涉為由予以推托。
門庭若市卻無半個投機之人。這,就是楊誠第一天入住忠勇公府的感覺。而此時的崇政殿上,***依然通明。神箭傳說第七卷第一百五十六章決戰洛陽·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