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城下,一隊大約五千人的荊州軍士兵從四座吊橋列齊而迅速地開向洛陽北門,直至其城樓巨弩射程之外方始停下。平靜了許久的洛陽城並沒有放鬆警戒,幾乎從荊州軍一出現便吹響了示警的號角。有賴於孫安之前做出的種種佈置,城牆上並沒有絲毫的混亂,增援的、推出巨弩、投石的、運送箭矢石彈的……一隊隊士兵有條不紊地完成著自己所負責的事情。
「這點人就想攻城?」東門守將鄭志恪大聲笑道,顯然沒想到荊州軍悶了這麼多天,竟然擺出這一道來。雖然荊州軍的厲害已經被洛陽城內的絕大多數人所公認,但要想以這點兵力攻打有一萬人駐守、一萬人後備、三萬人可隨時增援,而且又擁有上百輛巨弩、投石,其他城防物資充足的洛陽東門,確實是有些不自量力了。
站在鄭志恪旁邊的幾名將領卻是默不著聲。他們並沒有去看對方有多少人,而是細心觀察其出現至停止這段時間的表現。一支部隊是否精銳,並不是只有在戰場上才能看出來的,哪怕只是一次簡單的操練或是行軍,在有心人的眼裡便足以瞭解其實力了。不得不說,這支荊州軍做得著實漂亮,調度有序、步履整齊,似乎經過千百次排練一般。
雖然之前已與荊州軍有過數度交鋒,只不過眾人印象最深的卻只是其出色的箭術,這一次才算真正觀察到這支勁旅的全貌。整齊劃一,這對一支幾十幾百人的部隊或許不算太難,但要想要數千人的部隊也能如此,便不那麼容易了。至少有一點,其嚴明的紀律已經深入到了第一個將士的內心。想到這一樣支部隊偏偏是自己的敵人,眾將眼神中不由現出一絲憂慮。
孫堯安受傷之後,鄭氏便開始全面恢復由鄭氏子弟及親近世家來控制全軍的佈置。雖然之前被楊誠誘出城外那一仗,已經再一次暴露出這些世家子弟在領兵作戰上的無能,但鄭氏卻並沒有引起足夠地重視。一萬人以上的部隊。主將一律由鄭氏子弟擔任;三千至一萬人的部隊,非鄭氏姻親世族成員也是無緣問津。至於之前孫堯安突擊提拔的大批將領,大半都降為副將,成了這些世家子弟的助手。甚至有些受提拔後與世家子弟結怨的,莫名其妙地便「失蹤」了。
鄭氏有其內在的顧慮,但此舉卻大大地激怒了城中出身貧寒的中低級將領。這幾天河東鐵騎與鄭氏之間鬧得頗不愉快。更引得少數激進將領蠢蠢欲動,若不是鄭氏對兵權看得極嚴,只怕已經引發嘩變了。鄭氏唯一做得高明的是,雖然他們對外姓將領做出種種限制,但對普通士兵不當之處算過得去。士兵家眷被統一安排到靠近內城的地帶居住,各種供給沒有絲毫短缺,只要士兵不在當值期間,倒也不怎麼限制其回家探望。甚至還特意安排士兵每隔幾天便輪流回家居住。享享天倫之樂。
正因如此,洛陽城的局面倒還算安穩。士兵們並沒有受到多大虧待,再加上家眷處境尚可,雖有被挾為人質的意思,卻也沒有引起他們什麼不滿。大批外姓將領敢怒不敢言,缺乏足夠的士兵跟從,他們哪能鬧得起什麼事來。再加上孫安之前主持大局時,幾乎已經為每一人守城將士安排了所負責地事宜,只要士氣不低落到極點,即使是主將不在。這具守城的龐大系統仍然能有效的運轉。有了前面被楊誠「坑」過的遭遇,現在的鄭氏倒是安心守著洛陽了,後面雖然又有數次探明外圍朝廷大軍兵力不多的情報。卻也無法改變其決心了。
城樓上的洛陽守軍嚴陣以待,荊州軍卻顯得極是輕鬆,士兵們甚至挎著的弓箭也沒取下,哪有絲毫攻城的意思。列好陣式之後,荊州軍的方陣突然一分而二,一身戎裝地張破舟從正中躍馬而出。後面似乎還拉著一人。步履踉蹌。極是狼狽。衝到城樓巨弩射程邊緣時,張破舟仍然沒有停頓的意思。一直到離城樓一箭之地時,方才停了下來。
鄭志恪顯然對荊州軍的意圖生出好奇,竟也沒有下令攻擊。其他將士見張破舟一臉豪氣,毫無懼色,反而心中暗讚。要知道僅城樓附近地巨弩便有十具之多,甚至還有能同時射出二十支巨矢的床弩。這些威力巨大的兵器可不是人力可以抵擋著,端可算得上擦著即傷,沾上即死。單槍匹馬敢靠得這麼近,沒有極大的勇氣和膽色是難以做到的。
「城上諸君可識得此人?」張破舟一把將馬後那個拽到面前,壓著嗓子喝道:「抬起頭來,要是他們認不出你,哼哼!」臉色蒼白,一臉驚恐,即使親眼所見,恐怕也沒多少人能想到,這人竟是在長安威風一時的趙長河之子趙佑隆了。不知道是這段時間吃了太多地苦還是原來地高傲隨著兵敗被俘而煙銷雲散,此時地趙佑隆除了樣子外,再也沒有一絲也之前相同的地方了。
「我,我是趙佑隆,不要放箭!」被死亡陰影籠罩了數日地他,已經徹底陷入對死亡的無比恐懼之中。或許這才是趙佑隆真正的本性,連楊誠等人也沒有料到,趙佑隆竟然怕死到了這份上。被俘以來,他幾乎唯命是從,甚至不惜說出趙氏家族的隱秘來求得活路。
不過百餘步的距離,城樓上眼力較好的人已經可以清晰地看到趙佑隆的表情。「這,這真的好像!」鄭志恪當年在長安雖然因為家族對立與趙佑隆沒什麼交情,但也在長安城裡最著名的酒樓歸碰到過幾次,因為雙方的敵對關係,當然也少不了暗中留意。當時趙佑隆正是春風得意之時,神色自然與此時完全不同,是以鄭志恪一時也不敢肯定。
城樓上的一干將領聞言均不禁舉目對視,眼神中皆顯出震憾之色。他們中並沒有一人見過趙佑隆,可是趙佑隆是誰他們卻一清二楚。趙長河的獨子都被抓到這裡來了,可以相見趙長河的處境也不會好到哪裡去。鄭氏與趙長河關係並不好,自然連帶這些將領也對其不抱好感。之前雖然宣佈結
並沒有改變眾人對趙氏的感觀,任誰也知道那結盟只象而已。可雖然並不將趙氏視為自己的盟友,但這卻並不能代表他們可以漠視趙長河的滅亡。
舉目天下。唯一樹起反旗的便只有鄭氏與趙氏了。常言道: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兩家雖然並沒有真心結盟,但對方地存在多少總能牽制自己敵人的力量,除非自己的實力已經可以控制大局,否則誰也不願看到對方破滅。趙長河一滅,洛陽便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孤城,雖然城中兵力充足。儲備的糧食物資數不勝數,但那種內心的震動與驚惶卻難以抑制。
「真地是我志恪兄,上次我在得勝樓打賭贏了你,還記得吧?」趙佑隆顯然知道自己的任務是什麼,雖然並沒有獲得任何的承諾,不過他卻不遺餘力。「并州已經完了,你們也沒有贏的可能了!」
「讓你說這了嗎?」張破舟橫了趙佑隆一眼,轉頭向城樓上高聲說道:「今天只是見個面。要不了幾天你們兄弟就可以好好聚聚了。駕!」話一說完,他已策馬返回,趙佑隆叫苦不迭的聲音頓時傳來。
鄭志恪此時方才明白趙佑隆出現在這裡的真正含義,當下也不由臉色凝重,對張破舟的離去也不聞不問。「來人啊,快,快把這消息報給大鄭宮!」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驚醒過來,雖然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這才不到一個月,之前被視為強援的趙長河為什麼就覆滅了。但卻也明白事情地重要性。
「看,那是什麼?」荊州軍陣中推出三輛大傢伙,頓時引起了城樓上諸將的注意。與鄭志不同。其他諸將幾乎都已看出荊州軍此次並無攻城的意圖,是以並沒有什麼緊張的感覺。可是現在看到對方推出那東西竟然與弩車類似,只不過還要大一些,便覺得事情不那麼簡單了。雖然憑三輛「弩車」並不能做什麼,但荊州軍總能給他們帶來「驚喜」,這次自然也不敢大意。
遠處的牆上。楊誠正悠閒地座在牆沿。兩腿自然垂下。完全一副旁觀者的表情一般。軍械營統領老程站在一旁,目不轉睛地關注著場中的一切。
看著眼前這道似乎漫延到天邊的土牆。楊誠不由心生感慨。他半月前離去的時候,還只是圍住了三面,而且極是簡陋,可現在卻已經初具規模了。韓亮青主持這半月來,這長達四十多里的土牆經過初步夯實,倒也似模似樣了。當然,像這樣地土牆遠不能與洛陽高大堅實的城牆相比,除了稍稍能阻礙敵人前進的步伐外,起不了多大地作用。
可這堵牆本來就不是用來阻擋敵人的,真正的「牆」卻在地下:從楊誠離開的第二天起,韓亮青便分出一些人前往孟津開挖渠道,沒幾日便將黃河之水引來,灌入這土牆前寬兩丈、深一丈的溝中。等楊誠返回時,環繞洛陽的這條長溝已經消失,取而代之地是一條「護城河」。你還別小看這條水溝,在絕大多數將士都是旱鴨子地洛陽軍中,它地威懾力並不遜色於一道高大的城牆。
更讓楊誠欣慰地是,韓亮青在做好這些後,立即組織這些百姓重建家園。引水的溝渠正好用來灌各處田地,旱情已經無法影響到正在重建中的村鎮。洛陽城雖然還遠沒有平定,但洛陽周圍卻已經開始漸回正軌,雖然仍需要朝廷救濟大量糧食,但比起以前已經好了很多了。楊誠沒想到韓亮青在治政上也毫不含糊,當然大喜過望。
他現在手頭最缺的不是錢糧,而是人。在還沒有回到洛陽時,夏雲便已三番五次派人來傳信了。如此的兗州正在風風火火的推行著楊誠的計劃,可是夏雲手裡根本就沒有幾個有力的人才可用,特別是地方官員極為缺乏。他也曾照楊誠吩咐那樣,請一些地方望族來協助管理,可是這些人本就對楊誠的土地政策不滿,再加上思想上極是守舊,執行起來當然錯漏百出。
有鑒於此,楊誠本來打算支援并州的人也只得暫時扣下,先行派去了州。想起來他也感覺有些無奈,他這次執意推行的種種舉措,可是說完全打破了常規。交州和荊州因其威望,實行起來倒也沒什麼困難。可是在這兩州之外,便真是困難重重了。現在他迫切需要有一大批支持他的種種舉措的官員來派駐地方,否則他想迅速將自己的想法推廣開來,便只能是幻想了。
「快看,哈哈,果然不出老夫所料。」老程不知道看到什麼新鮮玩意兒,急拉著楊誠說道。「誰說火神弩只能放火,這些笨蛋。」原來剛才從荊州軍陣中推出的,竟然是三具火神弩,只不過被老程小小的改動了一下。
洛陽守軍中並沒有什麼人見過火神弩,不過一看那只「怪鳥」朝城樓飛來,也知道那不會是什麼好東西。「射,把它射下來!」鄭志恪大聲喝令,看著天空中越飛越近的怪鳥不禁有一絲恐懼。火神弩是老程的獨創,用的次數也不多,是以知道的人也極少。看到如此巨大的東西竟然凌空飛來,不要說鄭志恪,就是將領之中也有不少人變了臉色。對方所處的位置可是連巨弩也射不到的,這還佔了居高臨下的優勢,可是現在對方顯然有著射程更遠的武器,雖然並不知道其威力如何,但心裡所僅有的優越感頓時大打折扣。
「嘩!」在無數弓弩和少量巨弩的攻擊下,寵大而緩慢的「怪鳥」根本不可能躲避,頓時被射得七零八落。可是眾還沒來得及歡呼,一蓬白霧便隨著「怪鳥」的破損傾洩而下。「啊!石灰!」在風向的影響下,城樓處頓時陷入了「白色恐怖」之中,再也沒有誰有遐顧及天空中,楊誠那屢次立下大功的紙片大軍,已鋪天蓋地而下。
「今天就到這裡吧。」楊誠看了一眼白茫茫的城樓,站起來對老程道:「走,看看你這次給我帶來了什麼新鮮玩意兒。」神箭傳說第七卷第一百四十三章決戰洛陽·三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