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已經過簡單修葺的縣府中,楊誠正皺眉處理著要緊不時躡手躡腳地走到旁邊房間的門邊,悄悄地探頭張望。
張晉根已經病倒足足三天了。
讓四衛親自將其帶回藍田荊州軍大營修養後,楊誠只帶著古山一人前去龍崗堡受降。在那批獲知招降事宜的降卒全力配合下,渭南的投降簡直順利得讓楊誠難以置信。或許真的是無利不早起,每勸說一人,便可多得一畝土地,這樣的誘惑根本讓那些貧民出身的降卒難以抵擋。更何況此舉對於他勸說的目標也是百利而無一害,當然是賣力之極了。
降卒們是在入夜時分抵達渭南,巡邏的士兵又多是熟識之人,是以輕易便混了進去。先是各自分頭找自己的舊友、親戚,然後再由這些被說動的人出面遊說,幾個帶隊的甲等「遊說員」再進一步的鼓動。不到兩個時辰,這支沒有一把兵刃的奇兵便掌握了大半個渭南城。渭南守將在看到朝廷大軍不過只隔自己四五里時,已經著了慌。逃又不敢逃,守卻又有心無力,正在帥府中召集眾將商討對策時,卻被蜂擁而來的倒戈將士們來了個一鍋端。除了少數幾名負責警戒的將領見機不妙帶著親信逃去華陰外,渭南的中上級將領非降即俘。
子時剛過,第一批投降的叛軍將士便押著其戰利品趕到了龍崗堡。楊誠本來一直憂心著張晉根的病情,但在收到渭南投降地詳細情報後。也不禁大喜過望。渭南守軍近四萬人,倒戈投降的竟然有三萬六千之眾;千夫長及以上將領五十人。十二人主動響應,四人下落不明,餘者皆被綁到堡外;城中糧草倒不多,僅夠四五日之需,但各種輜重物資卻多不勝數。同時作為之前叛軍地大本營,因變生肘腋。叛軍將領根本來不及作出佈置,各類文書、信件都完整的保存了下來,其中甚至還有兩箱朝中大臣寫給三家的密函,以及長安內城和京畿軍中與三家暗通曲款的人員名單。
這個結果可以說是出乎楊誠的意料。雖然不久前才在高塘成功的招降了六萬叛軍,但那卻有自己將其圍困地因素在內,甚至最開始投降的也僅僅只有韓亮青等三營,餘者也是在其後迫於無奈才投降的。渭南雖然招降了三萬多人,但自己卻僅僅擺出進攻的姿態,完全是以那批受到鼓動的降卒的力量,便兵不血刃的奪下了渭南。這無疑是個好的兆頭。雖然楊誠不敢奢望每一次都能如此順利,事實上那也是不可能的。不過今後打的仗會越來越少,卻也無庸置疑了。不戰而屈人之兵,這正是楊誠所期待地。
初時的興奮過後,再加上在接見過那些降卒頭領後,受降事宜已經安排妥當,再沒有他什麼事了。他便再也坐不住。將諸事托給楊開和左化龍二人後,便又帶著古山連夜趕回了藍田。由於不放心張晉根,他便將其安置在縣府後堂地旁邊,只要沒在前堂處理公務,他便守在張晉根旁邊,焦急地等著他醒來。
中間張晉根倒也醒過兩次,不過每一次醒來問的唯一一件事便是他在豐原所述幾點,執行的進度情況。本來楊誠心裡還有些異議,但此時又不忍心讓張晉根太過操心,便也只得令咨事營商議著去辦。在他看來。張晉根的擔憂雖然不是無的放矢,但也未免太過了點。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現在唯一的大事便是平定叛亂、恢復民生,只要是能夠加快這件事地完成,任何事情都可以擱在一旁。
不過到了這個時候,張晉根所提的幾點也無關大局了,楊誠也不再堅持。劉虎見沒什麼「油水」可撈,便帶著神威營和勇字諸營回了長安,想必是要開始準備不久之後的并州戰事。韓亮青雖然被他任命為平東將軍,一併節制正統營和由降卒精銳組成的平東營,但畢竟是初降,雖然他對其推心置腹,但一時也沒有主持局面的資格。無奈之下,楊誠只得將其後的逐步誘降關中叛軍的事情交給四城校尉,唐道正為主,其他三人相輔。至於荊州三營,則駐紮在高塘與藍田之間的陽郭,雖為休整,卻也可在時局一旦有變時立即馳援。
安排好一切後,楊誠倒也清靜了下來。軍務諸事已定,只要唐道正等人按他的方略執行便可;至於安置百姓、招撫流民之類的政務,則有咨事營統一安排調度,他根本用不著過問。平時守著張晉根,偶爾和古山聊聊天,似乎已經遠離了戰爭。
古山地話卻是不多。跟了楊誠三日,也一直是楊誠一問他便一答,平日根本難見其主動開口。楊誠到現在也只知道古山自幼便天賦異秉,又得遇名師,學了不少本領。五年前師傅去世後,見並沒有可投效之人,便回鄉種地為生。不過天災**不斷,饒是他力氣遠大於常人,卻也漸漸開始無法滿足那同樣驚人的胃口了。無奈之下,他便投了軍,可是沒想到因他地胃口,竟然遭到數次驅逐。雖然他根本瞧不起鄭氏,打心眼兒裡不就沒想過要為其效力,但為了填飽肚子,卻也只好顯露出力氣驚人這一特長,以求軍隊的收容。
這樣一來,他倒也終於得償所怨,雖然受盡了不少羞辱與刁難,但總算有了棲身之所。直到三家公然叛亂之後,他也數度想要離開,但終因無處落腳,不能成行。直至進入關中後,不斷聽到有關於楊誠的傳言,這才心有所動。只不過傳言畢竟是傳言,真假難定之下,他也沒有立即付諸行動。等到這次被楊誠圍在高塘後,才真正讓他下了決心。
古山是個奇怪的人,這是楊誠地第一個印象。明明生活困窘。卻眼高於頂。他也算遇過不少人了,其中也有不少自視極高之人。但比起古山卻實在是遠遠不如了。在他眼裡,能夠值得他相交的人,不僅得身手
還要有近乎完人地操守。而其他的人,不管你地位、卻是如同無物。但偏偏他眼界這麼高。卻又能忍受別人所不能忍受的屈辱,在叛軍中當牛做馬數年之久,甚至被人當作傻子也不以為然。
更讓楊誠驚異的是古山的懶惰。之前聽韓亮青說他貪睡,他還道這只是其逃避的一種方法,但相處幾天下來,楊誠卻深刻地見識了。能走一步的,他絕不會走兩步,能躺著他絕不會站著。只楊誠有一會兒沒有理他,他絕對是在睡覺,甚至是站在那裡便睡著了。總之無論何時。只要能省一分力,他都絕不放過。往好方面說。古山這是簡單、直接,不浪費絲毫精力。若是不好的方面,他簡直可以算是偷懶的大師!
若不是那晚親身感受過其實力,楊誠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此人會有如此厲害,抓破腦袋他也想不明白他是怎麼練成這樣的身手的。不論是箭術還是其他,都需要極為勤奮的練習才會有所成就。即使是楊誠的箭術此時已經達到極高的境界,但只要條件允許,他每天仍然練習不。但以楊誠現在所見到的,古山絕對與勤奮沾不上半點邊。至少這幾天來,他就根本沒見過古山練習過。
不過他現在卻沒心思想這些。本來他以為可以清靜一段時間地,但從昨天中午開始他清靜夢便被徹底打碎了。張晉根是咨事營的負責人,因為楊誠對其地信任以往除非極為重大的事情,向來都是他拿主意決定,每次倒也能令楊誠滿意。但張晉根現在病倒了,咨事營雖然仍在運轉。但不少事情就不敢輕易處理了。
第一樁擺在楊誠面前的難題,便是之前頗受楊誠賞識的唐道正惹下的。誘降了渭南叛軍後。因為張晉根的一再要求,楊誠並沒有讓楊開和左化龍進駐渭南,而是交給了唐道正。哪想到唐道正一進渭南後,立即將所繳獲地戰利品,特別是其中一批金銀珠寶,全部作為他的戰利品,用來犒賞了他屬下的將士。
要知道以往荊州軍作戰,所獲戰利品皆是在戰後根據戰功進行分配,任何人不得私自取其分毫。而且楊誠之前也曾說過,此次所獲的錢財,都得先行充公,以作安置降卒之用。是以雖然這批物資在楊開他們手裡保管了整整一天,卻沒動過一點。若按荊州軍中的紀律,唐道正此舉已經可以讓他立即罷職待罰了。但唐道正卻並非荊州軍的人,咨事營當然就無法處理了。
聽到這件事,楊誠也頓覺頭痛。雖然天下兵馬都要受楊誠節制,但事實上卻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京畿軍隊向來覺得比其他部隊高出一等,即使是在長安數年的劉虎,也並不能完全壓制住他們。雖然因此戰讓他在京畿軍隊中有了一定的威望,但還遠不比荊州諸營。對於京畿的將領,自己獎賞他們倒好辦,但處罰卻不是那麼容易地了。
事實上荊州軍紀律嚴明,對於戰利品的分配有著嚴格地規定,將士們也都自覺的遵守。但是其他絕大多數的部隊,卻並沒有達到這樣的境界,否則就不會有鄭志愉以掠劫犒賞士兵之舉了。戰場所獲皆屬自己,似乎是天公地道的,而由將領完全支配所獲戰利品,也幾乎是默認的規則,這一點楊誠當然清楚。
但問題的關鍵是,自己之前就宣佈了錢財、兵器、盔甲皆充公,一部份用於獎勵,另外一部份卻用於戰後的安置。要知道這數十萬叛軍,若是全降了雖是一樁好事,但所耗的錢糧卻極為巨大。至於兵器,除了必須的部分外,楊誠更是打算運回交州,由軍械營回爐後打製成農具,用來填補百姓所需的巨大空缺。交州的冶鐵現在幾乎已經全力開動了,但限於原料的供給,根本就無法滿足需求。而這數十萬叛軍的兵器,正好可以補充其中。
更重要的是,渭南的奪取根本就沒有唐道正半點事兒。他所做的,只不過是從楊開和左化龍手中接收過來而已,要是計較起來,這批戰利品也應該由荊州軍來分配,而絕沒有他半點資格。楊誠倒不是和他計較這點,但此例卻不可開,若是今後爭搶戰利品成風,將士們一心逐利,自己的大好計劃恐怕就要受到嚴重影響了。
楊誠當然不會放任不管,更何況自己有令在先,若不處理以後更不要想其他京畿部隊乖乖聽命了。事實上這次從奪回外城的戰鬥開始,叛軍望風而退,所遺物資數不勝數。除了荊州諸營外,其他各軍幾乎都有中飽私囊的現象,唯一的差別只是多少的問題而已。只是這段時間進展得太過順利,以往軍中又沒有這類的問題,他也並沒有怎麼在意。待他回到藍田,與咨事營僅有百步之遙,消息傳遞極是方便,是以咨事營在報上唐道正這件事後,順便也將其他各營的情況報了上來,看了兩堆高高的卷宗,楊誠這才漸漸瞭解到這段時間各軍的具體表現。
怒其不爭之下,楊誠也暗下決心要好好治治這股風氣。只是,到底該如何處理呢?唐道正或許是個突破口,但罷免了他?先不說之前自己數次在眾將面前稱道過他,現在說翻臉就翻臉,其他諸將將會如何作想?恐怕不單單只是嘲笑自己無識人之明那麼簡單了。而且按照張晉根的意思,荊州軍盡量少參與其後的招撫事務,他也只能用京畿軍。可在京畿軍中,又只有唐道正能完全領會自己的意圖,執行好自己的決定。自己要是處罰了他,又換誰來主持呢?
楊誠還沒想好該如何處理唐道正的問題,一個令他為之震怒的消息又擺在了他的几案上:兩個時辰前,昨天才投降的赤水鎮兩萬降卒,竟然暴動了!神箭傳說第七卷第一百零一章關洛爭雄·六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