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天際的啟明星,整夜未眠的孫堯安突然有些不安起
這一夜吳嘉火和黃勇剛二人憑著千餘殘兵在他後面鬧得天翻地覆,在一舉擊破了鄭仕明的大營之後,見孫堯安按兵不動,竟然兵分兩路,接連出手。這附近除了河東鐵騎的大本營外,幾乎都出現了他們的蹤跡。告急的戰報如雪片般傳來,孫堯安卻連看也不看,他的全副精神都集中到了正面的大敵身上。
但是獲得強援的楊誠,卻沒有任何的動靜。不,或許沒有任何動靜,而是沒給他發現任何動靜。自從楊誠得到援軍之後,他便再沒有從斥身上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了。開始還斷斷續續的有斥返回,雖然傳回的消息都沒有什麼價值,但總能讓他大概知道對方的動作。直至午夜之後,便真的是一點消息也沒有了。
若不是想要最大限度的保存實力,以孫堯安的性格是絕對不會坐等天明的。而對面的楊誠卻顯然沒有他那些無法言明的種種顧忌,這些消失的斥自然就是出自他的手筆。孫堯安親手訓練出來的斥心裡自然有數,能達到完全獵殺他派出的每一個斥,只怕楊誠麾下的神射手們,已經將他的大營圍了個水洩不通了。如此大費周章,若僅僅是為了與他「和平相處」一晚,孫堯安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的。
離天明還有不到一個時辰了,黎明之前往往是人最容易疏忽的時候,孫堯安有十足的把握相信楊誠會在這一段時間有所作為。雖然他已經傳令喚起之前一直養精蓄銳的戰士,由他們接替了已略顯困頓的巡夜士兵,並且進一步加強了大營週遭地警戒與防衛。任何偷襲在他這樣的安排下都必然會徒勞無功。但是他仍然無法排解心中的不安,似乎是一個經驗豐富的獵人,在這一瞬間突然嗅到了危險的氣息。雖然只是一種毫無根據的直覺,但這卻是無數次地戰場拚殺所積累下來的。
「轟……」巨響幾乎是在瞬間陡然爆發出來的,大地的不住顫抖中,數是萬計的鐵蹄叩響了黎明前的戰歌。孫堯安眼中閃出一絲寒芒。嘴角微微上翹不住的冷笑著:果然還是被我料中了!
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騎兵統帥,幾乎在蹄聲響起那一刻,孫堯安便已經知曉了對方的大致數量與距離。能夠悄然無聲地將近兩萬騎兵埋伏在他營外三四里外,倒還真是費盡了心機;兩萬騎兵呈彎月之形圍住了大營的東、南、西三面,而且幾乎是在同時發起衝鋒,這一點倒讓他對對方的實力不敢有絲毫輕視之心。要知道一騎兵的優劣,絕不是只有在戰場上才能看出來的,只要是一個稍有經驗的人,只要留心觀察。便不難從其舉手投足之間得出其真實的水平。而對孫堯安來說,僅僅是聽到的聲音,便足以從中得到大量有用的信息了:這是一支絕對不比河東鐵騎弱的強勁對手!
更為可怕地是,這支騎兵的指揮者絕不是楊誠。他倒不是懷疑楊誠的統帥水準,事實上在他心裡楊誠已經成了穩坐第一位的對手。只不過楊誠的部下除了少量偵騎外,其餘全是步兵,這支近兩萬人地騎兵顯然不是出自荊州了。可別小看這兩萬人地同時衝鋒,要知道在黑暗之中雖然可以舉火為號,但要想讓這連綿十餘里的騎兵同時得到號令,便足以傷透腦筋了。就算楊誠有權調動京畿地騎兵。但倉促之下哪有此般如臂使指。將領對手下士兵的熟悉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達成的,更何況是從未指揮過大量騎兵地楊誠了。
如此一來,便可斷定在他斥無法偵測對方消息的這段時間裡,連劉虎也居然趕來了。他對楊誠和劉虎這對同出於李平北麾下,以連世家子弟都難以企及的速度迅速攀升。最後都成為他的對手的難兄難弟並非一無所知。事實上連楊誠和劉虎都不知道。不論是三家聯軍還是其他朝廷軍隊的中下層將士中,他們二人有著極高的聲望。二人皆是平民出身。是以很容易得到數量眾多的平民、庶族將士的認同,很多人甚至都將二人視為自己的目標與希望,讓他們在這個無處不充塞著出身、關係來論人的現實中。找到一絲慰籍。
由於都是指揮的騎兵,相比之下孫堯安對劉虎的關注便要更多些。當年出於趙長河的關照,史達貴的神威營向來都是征北軍中獨一無二的,在真正生死的血戰中錘煉出來的騎兵精英,十之**都會被抽調進入。用人才濟濟來形容,根本一點也不過分。但是就是這個劉虎,從一名步兵進入神威營,在短短半年內就成為僅次於史達貴的副統領,除了史達貴個人的賞識外,若沒有其自身的真材實料,想想也是不可能的。
他和劉虎之前已經有過數次交手,雖然還沒有面對面的將鋒,不過從單純的戰場來說,他在孫堯安心中的份量還要高出楊誠一籌。畢竟做為騎兵來說,對於步兵便有一種天生的優越感,饒是戎馬一生的孫堯安也不能倖免。
圍三闕一,想必楊誠早已在那空著的北面布下了天羅地網,等著他送上門了吧。楊誠和劉虎一步一騎,皆是強勁的對手,現在居然同時出現,讓他心裡緊張中又帶著一分期待:四年了,沒有對手的四年對於他來說是那樣的難熬。對於這一戰他期待已久,雖然對方這毫無水準的正面衝擊讓他略有些失望,但他的心神卻已全部投入到了接下來的戰鬥之中。面對這樣的對手,哪怕是最拙劣的進攻,也絕對不能有任何的大意。
望了望黑暗的前方,孫堯安拔馬回營,示警的號角聲頓時在營中各處響起。蹄聲越來越近,大戰一觸及發!
「嘩嘩嘩!」在投石機的接連轟擊下,長安宣平門在火光中轟然倒塌。飛塵漫天。城上城下的廝殺已經近入到了最為激烈的階段。箭雨、石彈如雨而下,巨大地戰爭機器瘋狂的收割著置身其中無數脆弱的生命。
唐道正面不改色的從濃煙中走出,身後城樓的轟然倒塌絲毫不能吸引他一絲關注。看著遠處城牆上已經膠著在一起的廝殺,他文秀地
禁生出一絲擔憂。與同時被舉為校尉的石鎮北三人不直是低級參謀的唐道正向以儒將自詡,雖然戰況激烈。不過他身上除了略有些煙火之色外,仍如往常般整潔。
「二哥,叛軍勢大,真的不用派人向石校尉他們求援?」副將唐道凌一臉焦急,與唐道正截然相反,戰甲之上幾乎佈滿了刀箭之痕,幾乎新近包紮好的傷口仍然透著微紅,戰盔早已不知掉落在了哪裡,血漬與火烤的蹂躪下。焦黃捲曲的頭髮更加不堪。
唐道正皺眉看了一眼自己的親弟弟,似乎對他的形象極為不滿,若是往常只怕早就是一頓斥責了。不過現時情況畢竟有所不同,是以只是扁了扁嘴,望著石鎮北駐守地方向淡然道:「你也知道我們之前的方略,怎麼還說此等愚蠢之言。外城丟了,還有內城,犯不著在此拼掉所有弟兄。」
在新晉的四校尉中,唐道正恐怕是惹人非議最大的了。倒並不是他之前的文職身份,相反看似文儒的他使得一手凌厲的刀法。連向以勇猛著稱的石鎮北也難以應付。只是他一獲提拔,便立即將軍中與他交惡的將領杖逐出營,並立即將之前與自己交好的低級將士甚至士兵越級擢升。短短三天時間,他便將自己統領地部隊中的將領近九成換成了自己的好友與親族。當時軍中幾乎一片嘩然,連小皇帝也忍不住為此事而專門召見了他。也不知道他在小皇帝面前說了什麼。朝廷竟然默許了他這番動作。甚至對於其後的諸多改革,也是毫不干涉。不久之後眾人終於明白了他的意圖。畢竟以他地身份和資歷,要想完全控制這一萬大軍,幾乎是不可能地。只有將各級將領換成自己的親信。才能真正讓他地命令得到有效的執行,讓他得以盡展所長。
待他真正控制了軍隊,第一項改革便是全然打亂原來的編制,准許士兵自由組合,每一伍幾乎都是親族好友組成。雖然這樣會漸漸在軍中形成大小不等地小團體,但用他的話來說,如此一來,一人戰死其餘四人便可同仇敵愾;再不濟五人齊心,就算逃跑,存活的機率也要大得多。
接下來他又讓每個伍長自由選擇百夫長,雖然這些百夫長俱出於他的任命,不過他卻絲毫不加干涉。於是便出現了有的百夫長下轄三四百人,最少的竟只有二三十人。不少人對此均表示疑惑,他卻並不加以解釋,直到從昨日黃昏敵人開始攻城後,眾人才漸漸明白過來。用他的話來說,打仗就是打的士氣,若兵不喜將,士氣如何而來。還真別說,雖然他這一萬士兵並非精銳,卻硬是擋住了鄭志愉近五萬人的進攻,直到對方大量投石機出現後,才終於讓叛軍出現在了城牆上。
本來他還有諸多舉措的,不過叛軍卻並不給他這個時間。持續一夜的戰鬥,讓他接受了最為嚴重的考驗。長安城太大了,他們四人分守四方,手中的一萬人根本就不夠看。再加上叛軍手中仍有幾條未被發現的秘道,至戰鬥伊始便不斷從這些秘道攻入城中,四下燒掠。以他們有限的力量,根本難以給予有效的壓制。幸好之前劉虎花了大力氣徹查這些秘道,剩下的這幾條都極為狹小隱秘,叛軍要想利用它們將大量士兵送入城中,也根本不可能。累積到現在,恐怕也只有千餘人進入外城,雖然屢次衝擊城門,卻均是有驚無險。
「這裡快守不住了,二哥不若先行離開,由我斷後。」唐道凌右手傷重,只得左手持刀,不過卻是一臉決然。他們兄弟二人一同投軍,不過卻一直不得志,唐道正還勉強當上了一名最低級的軍中小吏,他卻仍是普通士兵一名。平時一向都是唐道正護著他,這一下更因為唐道正的陞遷而平步青雲,讓他對這個二哥更是死心塌地。
唐道正歎了歎,面有嚮往地說道:「虎爺知道長安危急都要去救他兄弟,我們唐家就剩你我二人,二哥我總得給祖宗一個交待吧。你都傷成這樣了,接下來就沒你什麼事了。」劉虎在知道楊誠被困後便立即趕去救援,不過他也知道以長安目前的形勢,叛軍幾乎隨時都有可能攻城。是以便在途中派出幾名心腹趕回長安,死命長安四將固守待援。當然,劉虎的去向也被眾人知曉了,不過劉虎的徇私卻並沒有讓四人生出不滿,對這樣對待兄弟的人,在其麾下又會豈會受到什麼虧待。
四將接到劉虎口令時,叛軍已然開始攻城。不過之前四人便已經達成共識:外城是無論如何都守不住的,不過卻又不能不守,外城一失叛軍便可以憑其抗衡城外的朝廷大軍,攻守易勢,到時對他們固守待援的影響極大。最後議定,以他和石鎮北守外城,不惜一切代價守過今晚,然後退守內城及雍門要塞。
啟明星已現,他的任務也算是快達成了。更何況叛軍的攻城器械越來越多,僅從落下的石彈、火球數量看,便絕對是個驚人的數字。夜間還好,再熟悉的操車手也會在精準上大打折扣。一旦天明,這城牆根本就無法呆人了。況且他們之前因為決意死守內城,防守的大型器械幾乎都集中在內城,雖然居高臨下,但對對方的遠程器械連一點還擊的力量也沒有。不用唐道凌說,他已經萌生退意了。
「要留也留二哥,兄弟我只有一點蠻力,留下來也沒什麼用!」平素根本不敢對二哥的安排有一絲疑意的唐道凌,此刻竟然一臉堅決,似乎誰也無法撼動其決心。
唐道正慰然笑了笑,伸手整理了一下弟弟臂上的傷口處,道:「什麼留不留的,虎爺用不了多久就會回來了,想死哪有這麼容易。」言罷整了整自己的衣甲,昂然而去。「快去傳令吧,多留下幾個兄弟也好。」
「殺……」漫野的喊殺聲陡然高漲,在守軍的退卻之下,爭奪了一夜的城牆終於易主。大陳開國時兵不血刃的得到的長安城,終於在沉寂了近三百年後,開始再次迎接戰火的洗禮!神箭傳說第七卷第七十四章關洛爭雄·三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