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的看著夕陽墜海的壯麗美景,一時間不由感慨萬前的境況,不正是如這道夕陽嗎?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雖然無比瑰麗,卻轉眼即逝。交州如今的繁榮幾乎全維繫在楊誠一個人的身上,但以他對楊誠的瞭解程度,自然知道他是不可能把這種狀況維持得了多久的。或許這場天下的紛爭一結束,交州便再不能獨善其身了。
雖然他內心極度不願意看到這樣的情況,但他卻是一個非常理性之人,絕不會因一己之喜好而變得盲目。原來因為交州特殊的位置,雖然是大陳的一州,卻相當於一個獨立的王國,不論是朝廷還是各大世家,從來沒有將目光真正的投到此地。
要知道大陳所轄的其他各個州,歷任刺史無不是各閥直系或是帝王親信。唯有交州,歷任刺史不是失寵、勢微的權貴,便是想過過官癮的富豪。因為以前的交州實在是太貧瘠了,就算是最能搜括的貪官,也不能從中搾取到多少油水,除非沒有選擇,又有誰會甘願到這裡來呢。
再加上幾年前那場短暫而又幾乎波及全國的暴亂,交州的富豪和仕人不是逃亡便是死在亂民之中,交州經過數十年才漸漸開始成形豪門勢力一瞬間便慘遭瓦解。可以說他和楊誠後面能夠如此順利的進行種種施政,全是得益於這場暴亂之功。而隨後的三家叛亂,更讓剛剛開始吸引世人目光的交州變得默默無聞起來,即使是有心人想要顧及此入,也是有心無力。無數一無所有人難民們,頓時為交州注入了強勁的活力。使其以驚人的速度發展著。
不過這一切卻是如日落黃昏一般。在嚴明的廉明地吏治和開放的民風下,交州的發展太快了,快得超乎了所有人的想像。此時的交州已經從一根連零星碎肉也難尋的骨頭,變成了一塊大大地肥肉,一塊任何勢力都不可能放過的肥肉。不管這一戰是誰獲勝,交州現在這些幾乎完全獨立於外間的各種制度。必然無法長存。以楊誠的手腕,更不可能阻止各方勢力染指交州的企圖,除非由他能夠登上那個至高無上的寶座。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不要說楊誠沒有這個心思,就算他有這個心思,憑他的出身和勢力也無法完成如此大業。
想到這裡,葉浩天不禁微微的歎了口氣。這一次他能說服家族,與其說是因為楊誠地作用,不如說是葉家上下對天下大勢的敏銳感覺。葉氏雖然一直沒能成為一個舉足輕重的大家族,不過卻也延續了數百年之久了。在所有的世家中,也算得上是資歷最老的家族之一了。即使從來沒有在能影響天下的事件中起到過什麼作用,但所積累的經驗卻絕非是如暴發戶般的三大家族可相提並論的。
三家現在不論佔有的地域還是手下兵將,確實是前所未有地強大,不過他們發展的心太急,速度太快,根本沒有牢不可摧的根基。再加上三家得勢之後的目空一切和所屬領地的沸騰民怨,早已為他們種下了不可改變地敗亡之種。就算他們能取得這場戰爭地勝利,也絕對無法維持長久,這一點也正是葉家能在局勢還不明朗時便迅速決定取捨的主要原因。
葉浩天其實是帶著對楊誠地愧疚踏上這次交州之旅的。葉家能夠保持自己的地位如此之久。便是因為他們總善於躲在別人地陰影之下,總能夠選擇最合時宜的道路和時機。而這一次,他們選擇的對象便是注定要大放異彩的楊誠。楊誠把他當作知己,但他卻只能隱晦的加以提醒,甚至連與其並肩戰鬥的最大期盼也只能放在心底。葉家現在人手奇缺。他卻甩手來到交州。除了心中的牽掛之外,也算是對家族一種無言的抗爭。
「快看。那是什麼?」一道驚訝的聲音傳來,頓時驚動了思緒陷入紊亂的葉浩天。此刻太陽已經完全墜下,葉浩天遁著聲音轉過來時。卻陡然感覺到一束刺眼的光芒,直讓他連眼睛也無法睜開。或許是一瞬間,或許是很久,等葉浩天再度睜開眼睛時,只見遙遠的天空一道黃芒一閃而逝,天空又籠罩在一片深邃的黑暗之中。
藉著船上燈光,葉浩天緩緩向剛才發出聲音的側舷走去。「流星?」一邊走,葉浩天一邊思索著剛才那幕。「怎麼可能有如此強烈的光芒?」他自幼好學,倒也算得上是學富五車之士了,對於這樣的奇景,卻也是聞所未聞,當下不由生出強烈的好奇之心。要知道這畢竟是他第一次進入大海,以往對大海的瞭解幾乎全來至於有限的書籍,中土向來對大海涉及較少,能夠載入書籍的就更少了,這當然遠遠滿足不了他的需求。
「怎麼回事?」甲板上只有兩個如泥塑般站在那裡的水手,葉浩天一邊向他們走去一邊大聲問道。不過二人卻似乎完全沒有聽到葉浩天的聲音,讓他不由暗暗皺眉,連連問了三次之後,才總算讓二人回過神來。
「葉……葉大人。」二人看清
天之後,急忙行禮,不過顯然剛才的震憾對他們實在話來結結巴巴的。這艘商船是吳老六私人所有,雖然因前方戰事他並沒有在交州,不過船隊的主事小六子可是知道葉浩天的威風的,當然少不了傾力款待了。出了海,葉浩天自然也不用再掩藏身份,是幾天下來,就算是葉浩天離開後才來交州的水手,也視葉浩天為尊貴的上賓,禮敬有加。
「剛才怎麼回事?」葉浩天微微皺眉,他原本還以為這裡海上獨特的景觀,不過看這兩個手水的表情,只怕也是第一次見過,自己想要在他們身上得到答案,恐怕只得失望了。
二人對視一眼,一時竟是噤若寒蟬,連葉浩天的眼光也不敢觸及。二人的表情顯然是忌諱著什麼。反而讓他生起了好奇之心,正要再問,身後卻傳來一陣腳步之聲。「葉大人,外面風大,您還是回艙裡吧,若是您有點什麼事。小的怎麼擔當得起啊。」已經改名為吳有財的二娃子急步走了過來,原來瘦小地身軀已經發起福來,再加上滿身的華貴服飾,倒還真有點富家子弟的味道來。
「來得正好。」葉浩天轉身拉住吳有財,故做生氣的說道:「好個二娃子,養得好手下,竟然連我的話也不回。」據之前吳有財的介紹,這兩個人都是來自郡地,據說還是什麼醫師。之前並沒有見識過葉浩天的威風,是以對他只有恭敬並無畏懼。縣官不如現管,他還正不知道如何逼問他們呢。
吳有財聞言不由尷尬一笑,向葉浩天告罪之後,跨前兩步,皺著眉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雖然不高興,不過吳有財的語氣卻是異常的和善,完全沒有那種主人與下人的尊卑之感。
二人稍稍猶豫了一下,其中一人回道:「這是我們族中的秘密,一般是不能告訴外人知曉的。」
看著那個人近乎生硬的回答。葉浩天不由暗生怒氣,正要說話卻被吳有財一把拉住。「葉大人有所不知,這兩個人的醫術可是上了千傑榜地,雖然是排在末尾,不過我也不敢太得罪他們。」吳有財湊在葉浩天耳邊壓著嗓子說道:「您就交給我。小的一定幫你辦妥就是了。」
「千傑榜?末尾!」葉浩天暗自想著。一時還有些不明就裡。要知道吳老六現在手底下數十艘商船,在商會也佔了近一成的份子。也算是交州的大人物之一了。吳有財雖然只是他手下辦事的,不過也算是坐二把交椅的人物了,還用得著對這兩個醫術排在千名左右的人低聲下氣嗎?
這個疑惑一直過了好久。葉浩天才總算從吳有財那裡弄明白。原來由於這場戰爭,交州好的醫師幾乎都隨軍出征了,特別是這種排在千傑榜內的,更是軍中爭奪的熱門,其激烈程度甚至勝過對優良地兵器爭奪。交州軍在歷場戰鬥中的傷兵死亡率,幾乎遠遠的將其他各軍拋在後面,這其中正是這大量的醫師的功勞。
海上航行最怕地便是疫病地發生,若是沒有好的醫師,甚至可能遭遇全船死光地結局,這樣的事之前也發生過一些。正因為如此,這些出海船隊間對醫師的爭奪甚至比軍中還要激烈,因為他們只能從軍隊挑選剩下地人裡面選擇,就是這兩個在千傑榜排名末尾的人,在所有船隊裡也穩居前列了。吳有財很多時候還將其做為泫耀的資本,把他們當做菩薩供起來還嫌不夠,哪敢對其吆五喝六的。
葉浩天正納悶裡,吳有財已經走到二人身旁,鄭重的說道:「你們可真的,葉大人是誰?他可是和咱們楊大人穿連襠褲般的交情,還拜了老大人為義父,你們對他不敬,就是對咱們楊大人和老大人的不敬!這事要是傳出去了,哼哼……」
聽了吳有財的威脅,二人不禁微微變色。雖然楊誠一家都極是簡樸、平淡,從沒有仗勢欺人之說,不過這反而更加讓百姓尊崇,即使是在珠崖、兩郡,楊誠一家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仍是至高無尚不可侵犯的。冒犯了他們,那差不多便成了眾人公敵了,在一般人心目中,這個罪可是比殺人放火還要惡劣百倍。只是猶豫了片刻之後,二人立即態度恭敬的上前齊聲告罪:「我們二人不清楚葉大人的身份,剛才多有得罪,還請葉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葉浩天略有些驚訝的看了吳有財一眼,他以前只道吳有財是個拍馬高手,卻沒想到還有這樣一面,倒還真是個人才呢。他當然不會真的與二人計較,當下一副大度的樣子說道:「沒什麼,我也只是好奇,那道光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這……說來就話長了。」二人仍然有些顧慮,不過想了想還是老老實實的說道:「楊大人為我們除去毒龍的事想必您也知道。據老一輩人說,毒龍出現之前,也是有一道光芒從天空降下,剛才那道光芒和老人們描述的幾乎完全一樣,而且也是在我們郡方向。所以我們才……」
財並沒有看到之前那道光芒,不過卻也大致知道了葉發生的事情了。而葉浩天聽了二人的話,卻是眼神一亮,隨即又有些疑惑。楊誠射殺巨蟒、獲得另一支神箭地事他當然知道了,不過當時他已經離開交州,不僅沒能親眼目睹。甚至連事後也未與楊誠交流過。有時他甚至懷疑,這件事根本就是嚴鐵華那個善於把什麼都說得天花亂墜的人編出來的,至少也是誇大的。不過看二人的表情,這件事恐怕還真有其事了,若不是那條毒龍給他們留下了極大的陰影,二人哪裡會有如此表情。
「神箭不是已經被取走了嗎?這道光芒會是什麼呢?」葉浩天頓生疑惑,剛才他根本無法睜睛,要知道他雖然遠比不上楊誠地強悍,但在自幼極為嚴厲的家教下。武力方面的修為也不低。連他也無法直視那光芒,可見其是如何強烈,這甚至已經超出了絕大多數人可以理解的範圍了。
二人點了點頭,其中一人略有些苦澀的說道:「據老一輩人的猜測,當年那道光芒很可能就是神箭或是毒龍發出的,如果是後者的話……」怪不得二人剛才會如此震驚,若是那條毒龍還有同夥,那可真夠他們受的了。要知道現在楊誠在前線忙得不可開交,等他能抽身再去幫他們除害得話,只怕那條來報復地毒龍已經不知道造成多大的傷害了。
「真的是毒龍嗎?」葉浩天一幅躍躍欲試的樣子。不管是什麼,顯然都已經引起了他極大的興趣,所有的心思在這一刻已經被其牢牢勾住了。
孫堯安回頭望去,不禁一陣揪心,負責後陣那三位百夫長已經不見蹤影。看著那裡微微混亂的人群。傻子也知道剛才那三聲慘叫代表著什麼了。「哼,想要救人?那就拿出你的本事來。不要在那裡躲躲藏藏的,李平北的臉真是被丟盡了!」
「我就在這裡,現在躲躲藏藏地人好像不是我吧。」楊誠愜意的坐在一根離地丈許的樹丫上。兩隻小腿悠閒的晃蕩著,那把令所有敵人膽寒的逐日神弓,卻靜靜地擺在大腿上,一束陽光透過樹葉照在它地身上,散發著異樣的光芒。
對於危險地感覺孫堯安幾乎已經到了極致。楊誠的身影剛一出現,他便立即和之前在谷中一般,巧妙的利用身前地幾個士兵,將楊誠所有可能攻擊的方位死死擋住,不留任何一個死角。「愣著幹什麼?他只有一個人,馬上派人殺掉他!」看著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顧遠,孫堯安低聲喝道。
「哦。」顧遠這才回過神來,剛要說話,又似乎想起了什麼,有些疑惑的望了一眼孫堯安,接著也學起孫堯安的樣子躲了起來。不過他卻做不到孫堯安那般巧妙,直接便命令一隊士兵擋在他的周圍,形成一道密不透風的人牆。「派,派誰去呢?」
聽到顧遠那近乎白癡的問話,孫堯安卻沒有露出任何輕蔑的神色。現在他終於明白兗州軍為何會在荊州慘敗了,與楊誠這樣的敵手做戰,除非是一戰而下,不然就得承受將領越來越少的可怕結局。特別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四周都是複雜的山林,楊誠幾乎可以從任何方位發起進攻。單看楊誠能夠無聲無息的潛到這麼近的地方,並一舉射殺掉三個百夫長,便可知道他之前安排的暗哨已經無法發揮作用了。
雖然現在這支兗州軍裡還有七八名百夫長級的將領可用,不過在逐日神弓的超遠射程的打擊下,恐怕還真擋不了兩下。看來若是以後再遇上楊誠,自己那些將領們可得好好做一番「消失」的功夫了。孫堯安一邊想著日後的對陣,一邊說道:「就派什長、伍長就行了,你負責楊誠,我負責這邊!」
想著自己這邊還有這麼多人,而楊誠到目前為止都沒有援手出現,顧遠的膽氣終於壯了起來,一邊讓人傳令靠近樹林的部隊進攻,一邊透過人群的縫隙張望著。
孫堯安也不理會楊誠的反激,當下望了望山坡之上,手中的令旗終於揮下。經過這一段喘息,義軍已經將常刑惟扶回了陣中,略顯散亂的戰陣又恢復了之前的嚴密,不過氣勢上卻已遠不及初時那般了。
令旗揮下的同時,楊誠也站了起來,迅速的向後縱躍,消失在了林中。「長矛手,投射!」密集的箭雨無情的射向義軍戰陣時,十幾支木矛也從林中倏然而出!
「噗……」面對擠在一起的叛軍士兵,十幾支木矛無一落空,立時奪去十餘士兵的生命。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其中一支木矛甚至是彎曲的,但它仍然劃出一道弧線,從一名士兵的肋下透入,讓這名士兵到死時仍然無法相信幾乎處在陣中的自己是怎麼被射中的。
「他真的只有一個人嗎?」看到這一幕,顧遠的心裡頓時嘀咕起來。神箭傳說第七卷第五十章關洛爭雄·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