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來了!楊誠殺來了!」殘陽西墜,天際一片通紅,恐的士兵一路嚎叫著狂奔上山。那真切的聲音傳遍四周,頓時引得人人注目。顧良洪為楊誠的人頭開出了不菲的價值,早已引得這裡的每一個人爭相欲得,哪管自己是否有那個實力。
顧良洪此際正諸將在沙盤前推測著敵人可能來攻的方向,聽到聲音傳來,當即率先跑了出來,看著那名被人半架半拖而來的士兵急急問道:「你說什麼?在哪裡?」雖然不少人認為楊誠不可能會來,但他心裡一直莫名的堅信著,此際終於有了消息,心裡欣喜之餘不禁有些緊張。要知道了戎馬半生,但要算起來,楊誠可謂是第一個能平起平坐的勁敵,之前的所有人都沒有擁有真正能威脅到他的實力。
那名士兵僥倖逃得性命,人卻早已嚇得癱軟,在顧良洪的連聲追問下,竟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是不斷重複著那五個字。一直過了好一會,方才稍稍平靜下來,斷斷續續的將前後經過講述出來,卻也足足花了近半個時辰。原來他被楊誠打昏之後,楊誠並沒有問他一個字,只是將他丟棄在離事發地點三四里外,卻離兗州軍的第一道暗哨百步左右的草叢裡。清醒過來之後,他一見周圍沒人,便沒命的逃了回來,至於夏雲的生死他卻並不知曉,只交待了個下落不明而已。
聽完士兵的敘述,顧良洪皺眉沉思了好半晌,深深的吸了口冷氣。若這名士兵所說沒有隱瞞,那楊誠的實力未免太驚人了,單憑一人便能在舉手之間將數十名算得上訓練有素的士兵殺得一乾二淨。而且這些人全是埋伏而出,反而被他們伏擊地目標殺得片甲不留。如此強悍的殺人手法,莫要說兗州軍中無人能及,就連聽恐怕也沒有人聽說過。他事前雖然知道交州人人善射,而又以楊誠為最,但卻仍然沒有想到會厲害到如此地步。
「楊誠隻身出現。應該是前來查探軍情,後續大軍恐怕隨時都可能發動攻擊。」一名統領提醒道。雖然眾人也被剛才那士兵所說所震懾,但卻多持懷疑的態度,畢竟以他們的閱歷,一時根本難以接受。只是想到對方統帥既現,大隊人馬肯定隨後而至。
顧良洪回頭看著並肩而立的三名統領,其餘二人皆點頭相應。自出征以來,雖然一直未受大敗,但現在他身邊的高級將領便只剩下這三人了。想到這裡他不禁隱隱有些忐忑。他這一路浩蕩而來,卻在不知不覺中漸漸分散,雖然都是由他自己決定地,但現在回想起來,似乎是楊誠在不斷誘他分兵一般。他這一路的十萬人馬,攻城奪池現在留在身邊的也不過就四五萬人了,人數上的絕對優勢已然不存,要是楊誠的主力全部出現……顧良洪打了個顫,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了。
「父帥,我看我們要立即加緊戒備。楊誠選在這個時候出現,絕對有他的用意。」顧祝升略有些擔憂的說道,看到眾人的目光皆聚向自己,又接著解釋道:「當日楊誠曾誇口說三日後取黃渠,而現在仍沒過此期限。我想……」
「你是說他會在子時之前發起進攻?」顧良洪沉著臉說道。他此前便是因為楊誠這句話。才力排眾議的將手中地大半兵力全數調來,三日雖然轉瞬即逝。卻耗費了他無數的精力和心思,等得便是楊誠到來的這一刻。現在這一刻終於等來了,他心裡卻並沒有一絲成就感。他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織了一張網在等楊誠投來。亦或是楊誠早就在這裡撒下一張網,而且他迫不及待的鑽了進來。
顧祝升點了點頭,皺眉說道:「孩兒曾奉命對楊誠做過一番研究,發現他有一個極大的優勢是我們遠不能及的。」
「什麼優勢?」顧良洪沉聲問道。這段時間他和眾將之間談得最多的就是楊誠和他手下的軍隊了,經過這些日子的接觸,他才知道自己對敵人實在太不瞭解了。荊州本來是他此次出征計劃中的一個點綴,沒想到卻屢屢受挫,說不定連自己也要深陷於此。
顧祝升低頭整理了一下思緒,將目光投向了深邃地夜空:「從他到交州起,一直到參加征西之戰,他所參加或指揮的戰鬥,其中有不少都是在夜晚進行,而且皆取得了不錯的戰績。」說到這裡顧祝升停了下來,看著乃父一動不動。
顧良洪及眾將皆不自覺的點了點頭。張志明和顧祝新進攻襄陽的部隊剛一渡河,便遭到楊誠所率地五百人突襲,張志明地一萬人馬幾乎被其一戰擊潰,直接導致顧良洪將夏侯超這員猛將增派到攻襄序列之中,這一戰便是在夜間進行的。而荊州軍在荊北現身以來,不斷對他們進行襲擾,其中也有不少是在夜間進行地。夜戰對兗州軍來說幾乎可以用陌生來形容,到荊州之前他們雖然並不是完全沒有遭到過夜襲,但那都是完全以擾或燒為主的小規模攻擊,難以造成根本的傷害。但這次在荊州卻完全不同了,荊州軍組織嚴密地進攻和在夜間仍能造成極大傷害的箭術,對所有人都留下了震憾的印象。
「所以我想,他們肯定會利用自己最拿手的夜襲,讓我們陷入混亂之中。」顧祝升沉聲說道,眼神中儘是憂慮。他的擔心並非沒有道理,夜間做戰對他們來說是極為不利的,再加上黃渠周圍多是高山密林,對於這支主要由交州人組成的敵人更是佔盡地利。他現在才想起當初夏雲為什麼會對他說,即使楊誠真的會來,也守此無益,實在是早已預料到這一局面。只是現在想要後悔,也是來不及了。
顧良洪沉吟片刻,對眾將說道:「你們現在就各自回營,緊守營盤,沒有我的命令。任敵人如何挑釁,也絕不可出戰。守住今晚,
再與之決戰!」對於自己的佈置,顧良洪還是有一定只要各營不失,黃渠城周圍地戰略要點便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楊誠想要在自己眼皮底下攻下黃渠。也絕非易事。
眾將領命而去,只留下顧氏父子及幾名中軍將領。雖然早已明確職責,但顧良洪仍不放心,一一叮囑之後,才讓他們各自離去。中軍所在的這個山頭極為重要,可以俯瞰整個黃渠周圍的情勢,雖然他做過精心的佈置,但現在他的自信心已經開始動搖。佈置好一切後,他才緩緩踱到愛子旁邊。將手搭在其肩頭說道:「南面那五千騎兵我有些不放心,畢竟你帶了那麼久,我看你現在就動身趕去。」
「您是讓我逃?」顧祝升一聽便明父親地意思,當下斬釘截鐵的說道:「兒子不願離開父親大人半步,就算是死也要戰死在您的身旁。」以往在兗州時,顧良洪對他極多約束,又從不讓他犯險,對此他也多有怨言。只是這次出征荊州以來,父子時有交心,感情比起以前直有天壤之比。況且血濃於水,他哪裡情願在此時離開。
顧良洪自嘲的笑了笑:「癡兒,為父縱橫半生,你以為誰都能要我的命嗎?捱到天明若我還在這裡,你便是擒殺楊誠的主力。看以後誰敢再小瞧我兒!」拍了拍顧祝升的肩膀後。沉默半晌後又道:「若萬一,我是說萬一。天明之後有不測發生……我在南陽還留下一些退路,五千騎兵應該可以保你平安抵達了。」
「父親!」顧祝升轟然跪倒,眼中淚花閃現。顧良洪扶他起來。略有些自傲的說道:「看看你,倒真是以為為父連一夜也守不住了?鹿死誰手,還未可定矣。就算荊州軍主力雲集於此,沒個十天半月也休想輕言勝負,你就好好準備立功吧!」
顧祝升跡知顧良洪實為兩手準備,況且騎兵機動自如,雖然此處並不擅展開,不過偵察截殺卻是上上之選,當下也不再爭辯,只是心中暗下決定,若是其父被困,便全力來救。深深一拜之後,正要離開,又似乎想起什麼,回頭問道:「父親,夏雲會不會死在楊誠手裡呢?」想及夏雲此前很多有遠見性的建議,他心裡竟然有一絲牽掛。畢竟這個人和他父親鬥了近十年,以區區幾百烏合之眾,一直佔據著上風,或許在某些事情上,真有他父親所不及地見解。
「若是不死,恐怕已經另投新主了。」顧良洪擔憂的說道。他這次是以不光彩的手段要挾夏雲相助自己,又因心有顧忌而不敢重用,對自己的忠心當然可以想像。從心底裡,他當然希望他已和其他人一樣,死在了楊誠的箭下,雖然少了一個人才,但也去了一個敵手。
「夏雲應該不會叛變吧。」顧祝升遲疑的說道,畢竟他們手裡還捏著夏雲的家人,但夏雲這樣重情重義之人,是不會輕易棄其不顧的。
「還是公子瞭解我!」正說間,一陣宏亮的聲音傳來,二人聞聲望去只見不遠處一個高大的身影大步踏來,幾名來不及通報地衛兵跟在後面,一臉的焦急。不是夏雲,還會有誰。
「站住!」顧良洪大聲喝道,狐疑的看著夏雲。正如他所說的,夏雲若是不死,便只有投誠的一個可能,現在看到他活著回來,讓他如何不心生猜疑。「楊誠竟會放了你?」
夏雲瞪了一眼拔刀指向自己地幾名士兵,後者竟被其凌厲地眼光嚇得連連後退。「老實說,我倒還真想投了荊州。免得回來受這鳥氣!」夏雲憤憤的說道。
「這麼說來,你真地落到楊誠手裡了?」顧祝升急切的問道。他本是個拿不定主意的人,在這非常之時當然對夏雲倍加關切。
夏雲點了點頭,沉聲說道:「我假意向他投誠,保得了小命,而且還得知了一個天大地消息。」
「他這麼好心讓你來給我們通風報信?」顧良洪警惕的問道。
夏雲笑了笑,鎮定的說道:「我雖然表示順從他,他也不會這麼快完全信任我。他讓我悄悄返回兗州救人,卻沒想讓我在半路上得知一個天大的消息,我制住監視我的人飛快的趕了回來,為得便是和大人做一筆交易。」
「誰又知道這會不會是一個圈套呢?」顧良洪不緊不慢地說道。夏雲這個時候出現,實在讓他難以決斷。
夏雲歎了口氣,憤然說道:「我的妻兒和兄弟的生死都在大人一念之間,若我要背叛大人,以前就不會屈服於你。成功失敗就在你一念之間,反正我人在這裡。隨你怎麼處置!」
「或許我們可以先聽聽他到底知道了什麼?」顧祝升建議道。
顧良洪沉吟半晌,才緩緩地說道:「什麼交易?」一邊說,一邊卻暗中觀察著夏雲每一絲神色變化,若是讓他發覺一絲有異,他便會毫不猶豫的下令格殺。
「楊誠,換我和我妻兒兄弟的自由。」夏雲一字一頓的說道:「我要你親筆寫信放了他們,只要此戰我地情報正確,此戰過後便由我帶此信返回兗州,從此我們各不相干。」
顧良洪看了夏雲半晌。不停的來回走動著。「成交!」
西域
「咻……」箭矢破空之聲大作,將其他聲音完全掩蓋。那名騎兵將領高舉的手臂立即成為箭靶,一瞬間便被三隻羽箭穿透,吃痛之下他咬牙強行揮下,突然覺得背後一痛,兩支羽箭先後中的。望著從胸口和腹下透出的箭尖,那名騎兵將領帶著無盡的不解墜入塵埃。
歐凌鋒本已認為此戰必死,但這突然而來的箭雨卻並非指向他們,成千上萬的箭矢猶如從黑暗的地獄中紛至沓來,無休無止。轉瞬之間便讓原本列陣嚴整
變得混亂起來。黑暗之中,只覺到處都有羽箭飛來,有多少敵人環伺在旁,饒是這些騎兵久經戰陣,也不由變得混亂不堪。
「殺!」墜地的火炬成為指路的明燈。歐凌鋒奮起餘勇。大吼著向敵陣撲去。其他戰士眼見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更是士氣大振。雖然不知道這援軍到底從何而來,但卻人人拼盡全力的向敵人攻去。
「嗚……」低沉的號角之聲吹起,伴隨而來的是傳自親衛鐵騎陣後那隆隆的蹄聲。箭雨倏然而止。童福和歐凌鋒已衝入騎兵陣中,五百戰士緊隨而來。敵騎的混亂讓族戰士的靈敏發揮到極致,寒光四閃,鋒利無比地匕首劃出一道道優美的弧線,奏響了死亡之歌。戰馬受創的嘶鳴聲、騎兵落地後的哀嚎聲響成一片。族戰士們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四處閃現,每到一處便掀起一陣腥風血雨,縱橫西域數百年地族,在向他們地敵人展示著他們恐怖的實力。
「一個不留,殺!」粗獷而自信地聲音響起,一隊隊挎弓持槍的騎兵衝入戰場。為首那人一身黑甲,舞著一柄丈長鐵槍左掃右刺,猶入無人之際。他身後的騎兵也是個個彪悍,比起謝爾多頓威震西域地親衛鐵騎竟毫不遜色。親衛騎兵們本就已現混亂之勢,若單單面對族戰士可能還有重組的希望,但卻突遇如此強敵的衝擊,頓時鬥志盡喪。再加上四週一陣陣吼殺之聲不斷傳來,更讓他們生出身陷重圍的感覺,這支曾大敗烏桓鐵騎的強大力量終於潰敗了。
不到半個時辰,戰鬥便已近尾聲。歐凌鋒混身浴血,早已分不清是自己還是敵人的了,見敵騎已經四散潰逃,他也無力再追趕,便召集眾人,原地休整。清點人數後,心中不由暗叫僥倖,五百戰士還剩下四百四十七人,雖然大多不同程度受傷,但比起全軍覆沒來說,已是萬幸了。舉目四望,卻不見童福蹤影,想必是殺心大起,卻追殺潰逃的敵兵了。對於童福,他倒沒什麼好擔心的,憑他的實力還真沒什麼人能攔得住他。
安排好眾人之後,他不禁將目光投向這群突然出現的援軍來。說起來還真讓他疑惑不解,憑他們剛才傑出的表現,怎麼也不像是無名之輩,可是任他想破腦袋,卻也想不出西域現在還有誰有這樣的實力。若要說是大陳派來的騎兵,那也幾乎不可能,大陳現在內戰正激,自顧尚且不遐,哪會理會他們的生死。正在思慮間,一隊十幾人的騎兵飛奔而來,為首的正是剛才最勇猛那名將領。
一及近處,那名首領飛身下馬,單膝跪在歐凌鋒身前,恭敬的拜道:「阿不敢拜見城主!」
「阿……阿不敢?!」歐凌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不敢當初被葉浩天逼走西域,從此便在北方草原遊蕩,據聞他一直被烏桓和謝爾多頓追殺,幾乎已經滅族了。沒想到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而且還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
阿不敢站起身來,告罪的說道:「蒲類國救援來遲,還望城主原諒。」
「哪裡哪裡!」歐凌鋒擺手說道,要不是他趕來馳援,今晚逐日之城便真是完了,他哪有怪罪之理。不過原本以為西域再沒有人能伸出援手的他,一時還難以接受這個突然出現的強援。「不是聽說你……怎麼會?」
阿不敢笑了笑,頗有些感慨的說道:「這事我一直瞞著城主,實在是情非得已。當初被都護使所逼,我一氣之下便率整族北去,沒走多遠都護使大人便派人追了上來,原來這一切都是他的計劃。」
「計劃?什麼計劃?」歐凌鋒奇怪的問道。對於葉浩天,他是心存介蒂的,謝爾多頓便可以說是他放縱下的結果,若不是因為他代表的是整個大陳,說不定他早就將他趕出西域了。
阿不敢渭然說道:「都護使大人派人告訴我,西域已無發展餘地,謝爾多頓卻可以向西大肆征伐,實力不斷增強。所以他要我北進草原,慢慢收納北方各部,以充實實力,希望有一天可以與之抗衡。而且之後他還一直供錢、供糧、供兵器,讓我可以在烏桓的強大壓力下得以生存。這一次也多虧他提前通知我,不然恐怕根本就趕不及了。」
「原來如此。」歐凌鋒感慨的說道,一時百感交集。葉浩天背後居然還來這手,這實在大出他的意料,不過想起來他也還真有遠見,西域歷經戰火,人口凋零,沒有數十年休想恢復元氣。而北方匈奴破滅之後,倖存的力量便分裂成無數的小部落,雖然實力較弱,但聚集起來卻不容小窺。阿不敢手下如此彪悍的騎兵,還真不是西域這種環境可以培養出來的。
「終於可以見到逐日之城的風采了,城主可否屈尊當個嚮導呢?」阿不敢望了望遠方,悠然說道。
歐凌鋒遲疑了一下,皺眉說道:「這當然沒問題,只不過……」謝爾多頓的親衛鐵騎雖敗,但卻仍有數萬大軍環伺左右,天明之後整軍來圍,便有可能連阿不敢也困於此地。
阿不敢負手而立,傲然說道:「城主放心,憑謝爾多頓的才智,現在應該已經在啟程回赤谷城了。」謝爾多頓手中的王牌一戰幾乎全滅,怪不得阿不敢會如此自負。
歐凌鋒猶有些不信,一邊引著阿不敢向逐日之城走去,一邊問道:「真的嗎?你這次帶來多少人?都護使大人也來了?」
「一萬精兵而已。」阿不敢淡淡的說道,神色之間卻極為自信。「至於都護使大人嘛,派人通知我後便回大陳了,現在恐怕已經和聖主匯合了吧!」神箭傳說第七卷第二十三章荊襄之戰·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