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自己的刀鋒就要觸及楊誠的額頭,屠一萬臉上突然顯現出一絲怪異的神色。楊誠臉上那種茫然的神色,似乎突然之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自信、寧靜、平和,是一種讓屠一萬自己也說不出來的感覺。那瞬間,屠一萬突然覺得眼前的楊誠,似乎發生了一種極大的變化,雖然他不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變化,但這種怪異的感覺,讓他取消了原本打算收回的勁力,轉而全力向楊誠攻去。因為他心中有一種堅定的信念,自己這一刀無論如何也傷不了楊誠。
正屠一萬思慮之間,楊誠竟閉上了眼睛,右手倏然抬起,食指和拇指箕張,竟不偏不斜的捏住了屠一萬的刀背。還沒等屠一萬反應過來的時候,楊誠的手腕一沉,屠一萬隻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從手上傳來,令他不由自主的隨著刀勢,向地上栽去。
「呔!」屠一萬雖然心中震駭,但反應卻絲毫不慢。暴喝一聲之後,虎軀一扭,整個人隨之旋轉,左手緊握成拳,直向楊誠當胸擊去。雖然是倉促變招,卻是又準又狠又快。
楊誠雖然是閉著眼睛,卻似乎對屠一萬的反應早有預料。屠一萬的拳剛一揮手,楊誠低垂的左手倏然揮起,恰好搭屠一萬臂肩相交之處。屠一萬腦子中生起一個怪異的感覺,似乎楊誠那隻手早就放那裡,等他的肩靠過去而已。還沒等他想出對策之時,只覺右手一鬆,左肩隨之傳來一股無可匹敵的力道,使他整個人控制不住的向後飛射。
「咻咻咻咻!」四支羽箭凌空而至,所經之處,正是屠一萬剛才身體所的位置。這四支羽箭幾乎是毫無徵兆的突然出現,直至靠近之時,才發出絲微的聲響。可以想見,即使剛才楊誠負手而立,屠一萬不僅傷不了楊誠分毫,會被這四支羽箭當場射殺!
屠一萬身體空中翻騰,但這一邊的情形卻看得一清二楚,正驚訝之時,身後刀風乍起,劉虎的長刀已然攻至。
因為劉虎與楊誠之間的視線完全被屠一萬所擋住,是以他並不知道這瞬間發生的事情,還以為楊誠已經傷屠一萬的手上。而且從屠一萬的招式來看,這一刀楊誠若是不能避開,恐怕已是凶多吉少。當下急怒之下,出手是毫不留情,全力使出,竟要凌空將屠一萬斬為兩段。
屠一萬身手雖然了得,但畢竟空中毫無著力之處,哪裡還有閃避的可能。是以倉促之間,屠一萬隻得全力將右手的短刀迎上劉虎的刀鋒,以望阻擋劉虎這一往無前的一刀。
「鐺!」火星四濺,屠一萬的短刀正中靠近刀柄的刀鋒之處,頓時將劉虎的長刀斷為兩截。「唰!」劉虎刀勢未,手中的半截刀繼續下劃,直屠一萬的手臂劃出長長的一條口子,頓時血流如注。
「砰。」屠一萬重重的摔落地,一片慘然的白色,頓時浮他的臉頰之上。雖然受傷不淺,但屠一萬卻是慶幸不已。如果他手中這把不是切金斷玉的寶刀,恐怕劉虎這一刀,就算他能擋住,也無法逃脫一刀兩斷的命運。與之相比,自己手臂上那長近一尺的傷口,便顯得微不足道了。
說時遲,那時快。這一連串的事情,不過發生短短的一瞬而已。
「殺!」劉虎持著半截長刀,怒吼著向墜落地的屠一萬插去。關心則亂,他卻不知道楊誠是安然無恙,是以腦子裡只想著將屠一萬殺死。
「住手!」楊誠眼見救援不及,急忙大聲呼道。雖然剛才他幾乎死屠一萬的手上,但他與屠一萬畢竟沒什麼深仇大恨,何況公孫無忌交待過要生擒屠一萬。若是屠一萬就這樣死他們兩個的手裡,豈不是把好事辦成壞事了。
劉虎的長刀屠一萬胸前不到一寸之處堪堪止住,雖然只是半截長刀,若是插下去,恐怕屠一萬也再無生理。「誠,誠哥,你沒事!」劉虎欣喜的說道,抬著看上楊誠,一臉的狂喜之色。雖然只是片刻之間,他似乎已經經歷了生離死別一般。
見到劉虎如此著緊自己,楊誠也有些感動。畢竟劉虎與他有著幾年同生共死、並肩做戰的情誼,雖然事隔數年,卻仍然沒有半分的褪色。「當然沒事了。」楊誠笑著說道,看了一眼不遠處一閃即逝的四個人影,大步向劉虎走了過去。
剛才出手相助的四人,是楊誠離開西域之時,歐洪林特意從羿族中挑選出來的隨身護衛。雖然只有四人,但各個方面,這四人幾乎都是羿族中的上上之選,連歐凌鋒這樣的強者,也有所不及。這四人平時暗中保護楊誠周圍,輕易根本不會現身現。就連楊誠身邊的飛虎營諸將,也感覺不到他們的存,只有楊誠遇到生命危險之時,才會出手相助。這自然也是楊誠的意思,畢竟他還不習慣外出時帶上一隊人保護,而這些人極善隱匿,可以讓他感覺上好一點。
「謝謝。」屠一萬衝著楊誠略有艱難的說道。劉虎剛才那一下雖然只劃傷了他的手臂,但那股強大的力量,仍然讓人難以抵抗,何況他當時被楊誠擊飛,正當力竭之時。不過若不是楊誠將他推開,他定然難逃四箭穿體的命運,是以楊誠等於救了他兩次命。
楊誠微微一笑,伸手扶起屠一萬,讚賞的說道:「屠兄戰技如此精妙,實令小弟佩服。」
「哪裡哪裡,楊兄才是深藏不露之人,下實是看走眼了。」屠一萬尷尬的說道。
「屠兄客氣,我也只是碰巧而已,要不是屠兄之前手下留情,恐怕我們兩個已經傷屠兄手下了。」楊誠一邊說著,一邊扶著屠一萬一張凳子上坐了下來。
「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還以為誠哥傷他的手上了。」劉虎疑惑的問道。聽二人的對答,似乎反而是楊誠將屠一萬擊退,但依他所見的情況,楊誠當時赤手空拳,怎麼可能化解屠一萬那凌厲的一擊,將屠一萬擊飛出去呢?對於楊誠的近戰功夫,劉虎也是極為瞭解,平時他們也經常切磋交流,雖然只是點到為止,但當時就算換上自己,恐怕也無法做到這樣,何況平時均不及自己的楊誠呢?難道楊誠真是深藏不露?劉虎暗自疑惑道,表情有些異樣。
「是啊,剛才楊兄那兩招,確實是精妙無比,屠某也是聞所未聞。」屠一萬讚賞的問道。屠一萬雖然身處世井,但家學淵源卻是極為淵博,否則像公孫無忌那樣恃才傲物之人,怎麼可能與他的父親交上朋友。
楊誠尷尬的笑了笑,緩緩說道:「不過只是插秧、推磨而已。」
「什麼!」兩人同時驚呼道。
「真的。」楊誠誠懇的說道,一臉的認真。
屠一萬眉頭微皺,開始他還覺得驚訝,但聽楊誠這樣一說,細細回想起來,楊誠剛才的動作,確實也是如此。捏住自己的刀背往向沉,確實如同老農插秧,只是所插的,變成了自己手中的刀而已;而推磨那式,是拿捏的巧妙,正好推自己關切之處,自己的身體就像磨盤一樣,旋轉飛出。
「你難道說的是你平時練那套破拳?」劉虎驚訝的說道。雖然他沒看到當時的情況,不過楊誠說起插秧和推磨,他卻是再熟悉不過。雖然楊誠練那套拳讓他覺得不倫不類,但每天看上一次,卻也讓他漸漸熟悉起來。
楊誠笑而不語,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其實洪方教他的這套拳,他也只是當作平復心境之用而已,從來沒有想過竟可用於實戰。剛才他因不知道如何化解屠一萬這必殺之招,腦中一片空白之後,反而平靜了下來。不知不覺間,便把這段時間每天都練的拳法,使了出來,完全忘記了屠一萬的威脅,哪知道竟會見些奇效。
「真的?那我得跟你學學了!」劉虎興奮的說道,旋即又有些沮喪的說道:「看著你練我都煩,要是我也每天像你那樣,那豈不是要我的命!唉,還是算了。」
「我想這關鍵,並不是拳法本身,而是使用他的人的心境。剛才楊兄的表情,突然之間變得與之前完全不同,而且還有一種讓人說不出來的氣質,似乎與周圍的環境溶為一體,讓人攻無可攻一般。所以我才沒有收刀,哪知道果不其然。」屠一萬若有所思的說道。
「那現,屠兄可以將事情的始末告訴我們了吧。」一番感慨之後,楊誠淡淡的說道。
屠一萬略一猶豫,坦然說道:「好吧,我看楊兄和劉兄都是重情重義之人,我也不再隱瞞。我之前說過玉門任守將,二位還記得吧。」
「你是說潘宗飛?」楊誠皺眉問道。一直到現,潘宗飛仍然沒有派人前來接洽,雖然自己只是路過,但到底同是大陳的將領,何況他和潘家還有不淺的關係。是以連楊誠這樣的好脾氣,也微微有些不滿。
屠一萬點了點頭,歎道:「一切都要從潘宗飛來到玉門說起。這潘宗飛雖然是富貴子弟,但卻是為醉心於烹飪之人。而且他有一個惡習,每到一處,便要找當地的廚師與他比試廚藝。本來切磋一樣,也無可厚非,但他卻要每個和他比輸之人,斬下持刀之手。」
「竟然有這樣的人!」劉虎忿忿的說道。一個廚師,被斬下持刀之手,那從今以後,恐怕再難生存下去。一生的所學,皆白廢。
屠一萬臉上肌肉微微抽搐,雙眼泛出憤恨的目光,恨聲說道:「潘宗飛來到玉門之後,每天找一個廚師去和他比試,沒有一人能勝過他,況且就算勝過他,也難以活著回來。我和父親本來經營著玉門大的城西酒樓,因為聽過潘宗飛的事跡,所以他來之前便變賣了酒樓,躲這裡開了一個街邊小店。」
楊誠微微歎氣,遇上潘宗飛這樣的人,普通的百姓確實也只能避禍而已,根本沒有力量去抗爭。「這樣說來,他怎麼還會找上門呢?」楊誠皺眉問道。
「玉門才多大一點?沒幾天,城裡稍有點名的廚師,都被潘宗飛剁去了手,其他的人也紛紛避走他處。我和我爹聽說西域現不打仗了,本來也想搬到西域去住的,誰知道城門那裡被人認出了身份,強拖著我們去見潘宗飛。」屠一萬沉聲說道。
「那你父親怎麼會死的呢?」劉虎皺眉問道。剁掉一支手,應該也不至於死的吧,何況屠一萬都有這麼好的身手,那他的父親,豈不是厲害。
屠一萬歎了口氣,沉痛的說道:「我爹三十年前便受了重傷,武功廢,身體極為虛弱。而且又被潘宗飛吊了一天,還沒放下來,就已經死了。」
「這潘宗飛也未免太過份了!」楊誠和劉虎皆是一臉的憤然。
「因為我爹寧死都不肯跟他比試,所以他不僅吊死了我爹,而且我爹的屍首,現還掛將軍府的後院。」屠一萬虎目微紅,雙眼射出懾人的光芒。
「什麼!」若說之前是不平,現兩人幾乎是憤怒了。做出這種事的人,幾乎是禽獸不如。「以屠兄的身手,為何竟容忍他這樣做呢!」劉虎激憤的說道。
屠一萬微微有些愧色,沉聲說道:「我又何嘗不想。只是我爹一直到死,都不許我出手,何況一個人的武功再高強,幾百支強弩之下,又能起什麼作用呢。」
「那個公孫老頭不是你爹的朋友嗎?你何不找他幫忙?」劉虎疑惑的問道。公孫無忌雖然無官無職,但憑著與章盛的關係和自身的聲望,連史達貴這樣的人也不敢對他說半個不字。這潘家的勢力雖然比史家大些,但恐怕也不敢得罪公孫無忌。
屠一萬搖了搖頭,不屑的說道:「公孫無忌一向冷血無情,從來不會平白無故的幫助任何人。憑我爹和他的交情,他能想到保我一命,已經大出我的意料之外了。」
楊誠和劉虎聞言均是一愣。雖然他們也覺得公孫無忌有些傲慢,但卻沒有屠一萬所說的那種感覺。當下也覺得屠一萬隻是因公孫無忌不肯援手,所以才故做誇大,並未深想。
「哼,我幫你。現我就帶兵殺進將軍府,把那小子宰了!」劉虎狠狠的說道。
楊誠搖了搖頭,急忙阻止道:「劉虎先別衝動,這件事先考慮一下再說。」雖然潘宗飛犯下如此惡行,但畢竟是朝廷命官,一方大員,是潘家之人。如果這樣將他殺了,就算自己占理,朝廷上恐怕也無法交待。
屠一萬神色有些黯然,他自然也知道,憑自己一己之力,根本無法與數千玉門守軍對抗。所以才準備借與潘宗飛比試之由,來靠近潘宗飛,再趁機將其殺掉。「劉兄的好意屠某心領了。父仇是我個人的事,我不希望任何人插手,不希望連累了你們。」屠一萬淡淡的說道。
劉虎本也是一時發熱,回過神來時,也意識到事情不可能這樣去解決,當下安慰屠一萬說道:「既然這樣,屠兄還是暫避一時,等有機會再一刀宰了他!」
「難道要我容忍我父親的屍體被他們這樣糟蹋嗎?我絕對不會就這樣走了的!」屠一萬絕然說道。
楊誠想了想,沉聲說道:「既然我們遇上了,也不會坐不管。雖然我們不能幫你殺了潘宗飛,但起碼得幫你要回你父親的屍首。屠兄放心,一會我就去見潘宗飛,我相信他不至於連這個面子也不給我。」
「是啊,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屠兄你還是忍一時之氣,讓那混蛋多活幾天。」劉虎也寬言勸道。
「兩位也不必相勸。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這一次,我一定要為父報仇,就算死,也所不惜!」屠一萬怒聲說道。
楊誠搖了搖頭,耐心的勸說道:「屠兄也知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屠兄雖然毫不畏死,但也要看死得有沒有價值,若沒有價值,豈不是死得毫無意義?劉虎說得對,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以你現的實力,怎麼可能鬥得過潘宗飛?若是就這樣白白送死,那你們的仇,可就真沒希望報了。」
「是啊,我們現雖然沒辦法幫你太多,但若是屠兄相信我們,將來一定會有機會報仇的。」劉虎也勸道,對楊誠投來那道異樣的目光,視若未聞。
屠一萬低頭沉呤了半晌,他也不是個糊塗的人,當然知道自己這樣一個人去,想要殺死潘宗飛幾乎是不可能的。但他們父子倆一向相依為命,憑他個人的力量,也只能借這一次機會。聽了楊誠和劉虎的勸諫,他不禁也有些動搖。「那好吧。家父能入土為安,全仗兩位的仗義相助,我屠某定會沒齒難望。若是他日得報大仇,定會啣草相報。」屠一萬感激的說道。
「那好,我們這就去把你父親的屍首要回來。」楊誠拍了拍屠一萬,拉起劉虎便欲向將軍府方向走去。
「慢,我想親自報著我爹的屍首出來,希望兩位能滿足我這個要求。」屠一萬站起身來,堅定的說道。
楊誠猶豫了一下,點頭應允。雖然他也擔心一旦讓屠一萬見到潘宗飛,恐怕會控制不住,鬧出亂子來。但屠一萬父子情深,讓他根本無法拒絕這個要求。
「要不要……回去帶點人去?」劉虎遲疑的說道。
楊誠淡淡一笑,抬頭看了看四周,自信的說道:「憑我們兩的身份,諒那潘宗飛也不敢胡來。」這倒也不是楊誠自大,憑他們三人的身手,加上隱藏旁的羿族四衛,憑將軍府那些老弱殘兵,恐怕難以將他們留得下來。何況他和劉虎的品級也不比潘宗飛低,潘宗飛再怎麼霸道,也不敢輕易對他們動手。
「那好,我們便一起闖上一闖,看看這個混蛋是個什麼貨色。」劉虎豪氣的說道。
三人相視點頭,大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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