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就送到這裡了。」玉門關外,楊誠拉著葉浩天,依依不捨的說道。
葉浩天點了點頭,遙望著前方正修繕中的玉門關,默然不語。
這一個月的時間裡,楊誠和葉浩天雖然各自忙著各自的事,但也著實做了不少交心之談。拋開政治利益不談,兩人的感情仍然是親密無間。但這樣的日子,卻過得異常之快。一過玉門關,將來會以什麼樣的形式重逢,誰也不知道。兩人顯然也是心知肚明,是以離玉門關越近,兩人的話也漸少。
「誠哥保重,可惜小弟現也幫不上什麼忙,只能西域遙祝誠哥一路順風了。」葉浩天握著楊誠的手說道。
楊誠笑了笑,淡淡的說道:「放心,這麼多風浪,我不是照樣挺過來了嗎?好,就此別過。走!」楊誠自信的笑聲中,飛虎營緩緩向玉門關開去。
葉浩天一直默默的立原地,目送楊誠他們進入關內。
「大人……」郭常遲疑的說道。
「說吧。」葉浩天淡淡的說道,勒馬轉向大漠。
「他們已經來了。」郭常沉聲說道。
「幾個?」葉浩天輕聲問道,深深的看了玉門關一眼,再不回頭。
郭常猶豫了一下,小心的說道:「只來了兩個。」
「哼!」葉浩天悶哼一聲,眼神裡閃過一絲寒芒,用力揮鞭,胯下戰馬發出一嘶鳴,飛快的向大漠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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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玉門關之時,正是正午時分。烈日炙烤下,玉門關城內的大街上,幾乎看不到幾個行人,街道兩邊的店舖,也只零零散散的開著數間,幾個店老闆坐屋簷下乘涼,言詞間不斷搖頭歎氣,顯然生意非常冷清。一見到楊誠他們到來,紛紛投以關注的目光。
城內的情形讓楊誠微微有些詫異,現戰事既了,玉門關又是大陳與西域的必經之道,可城內的情況竟比不上自己途經幾座西域小城。雖然此時正值正午,但也不應該是如此景像。
「已經派人通知玉門守將了,現太陽正烈,不如休息一下,下午再走?」劉虎趕上來問道。
楊誠點頭說道:「也好,大家這幾天也累得差不多了。不知道現玉門是誰駐守,讓他給我們補足飲水,再看看有沒有空的軍營讓我們暫住一會。」玉門關之前是征西軍的大本營,雖然經過一次戰火,但空置的軍營應該足夠容納飛虎營和神威營。
劉虎點了點頭,一邊安排士兵們暫時街道兩邊的屋簷下休息,一邊來回巡視著士兵們的狀況。街上的百姓見這支部隊並不離去,卻有些慌了起來,紛紛緊閉房門,連街上開著的數家店舖,也迅速關閉。不多時,街上除了兩營士兵,竟看不到任何一人。
楊誠微微皺眉,他們得勝歸來,這些百姓就算不夾道歡迎,也不至於如此懼怕啊?自己又不是西域或是匈奴的軍隊,竟然遇上這樣的待遇,楊誠不由疑惑不已。
兩營均是軍紀極嚴的部隊,只是歇於簷下,並沒有任何一名士兵做出擾民之舉。一萬多名士兵頓時或坐或站,佈滿了數條大街的屋簷。雖然人多擁擠,卻沒有一人大聲喧嘩,秩序井然。
「怎麼還沒來?」等了近半個時辰,玉門守將卻仍然沒派人來接洽,楊誠不由微微不快。
劉虎搖了搖頭,也是一臉的憤怒。「照理說,我們進入玉門關的時候,他們就應該知道啊?即使我們不派人去,也該來了吧。」
楊誠無奈的歎了口氣,想起入關時守門那隊一副半死不活樣子的士兵,心裡頓時有些不是滋味。他的印象裡,當初自己西出玉門關時,守城的士兵雖然算不上是精銳,但卻絕不至於這樣的狀態。
正疑慮間,張破舟帶著一個身著青衣、僕人模樣青年男子,健步走來。「統領大人,這個人說他是什麼公孫先生派來的,找你和劉大人。」張破舟恭敬的說道。
「你們就是楊誠將軍和劉虎將軍吧?」青年男子問道。
楊誠點了點頭,皺眉說道:「公孫先生?難道是……」
「不錯,公孫先生現城西酒樓,請二位將軍即去赴宴。」青年男子點頭說道。
「對了,現的玉門守將是誰?是不是還是你家主人?」劉虎寒聲說道。這青年男子口中的公孫先生,無疑就是公孫無忌。劉虎對他的印象本就極差,是以心中頓生怒意。明知自己等人沙漠中行了幾天,竟然還將自己晾這裡不理,這恐怕也只有公孫無忌這樣狂傲之人才做得出來。
那人搖了搖頭,說道:「現的玉門守將是一月前才來的,好像叫潘宗飛。我只是城西酒樓的小二而已,公孫先生並不是我的主人。」說到潘宗飛時,那人眼裡竟閃過一絲殺意,讓楊誠暗自心驚。從名字看來。這潘宗飛顯然與潘宗向是同族之人,以自己與潘家的淵源,他就算不親自相迎,也不至於不理不睬啊?楊誠納悶不已。
「那好,你馬上帶我們去吧。」楊誠和氣的說道,向張破舟簡單的做了些安排後,與劉虎起身隨那小二離去。雖然楊誠對這公孫無忌的印象並不好,但這一次卻全賴公孫無忌的幫忙,否則他定會被早早的召回長安,西域之戰便不會如此迅速的結束了。何況公孫無忌與大將軍章盛關係密切,他這一次去長安,難免會有求於章盛的地方,是以也不願與公孫無忌搞得太僵。
西城酒樓並不遠,轉過一條大街和兩條小巷,店小二便止住了腳步。「西城酒樓?」看著店小二所指的方向,劉虎失聲叫道,一臉的驚訝。
原本他們還以為再怎麼說也是一家大的酒樓,哪知道所謂的西城酒樓,不僅位於偏僻的小巷之中,而且只有臨街的一間小屋,屋子裡只擺著三張破舊的桌子,廚房就屋子靠外的一角,再加上一張讓人覺得搖搖欲墜的櫃檯,整個店內顯得擁擠不堪。
「當然了,玉門只此一家,別無分號。」店小二不以為然的說道。
「你是店小二?」對於這樣一家小店,劉虎實不敢相信還能請得起店小二,當下疑惑的問道。
那人點了點頭,淡淡的說道:「招呼客人的時候我是店小二,收錢的時候我是老闆。」說罷不理一臉驚愕的兩人,逕直走入店內,向裡那張桌子的客人打了個招呼後,自顧案板上切起菜來。
楊誠和劉虎相視一眼,一臉疑惑的向那店內走去。此時雖然正值午飯時間,但店內卻只有一個客人,顯得極為清靜,只有既是店小二又是店老闆的人,案板上不斷剁菜的聲音,小巷中迴盪。
「還真是西城酒樓。」看著案板上的依稀可見的幾個字,楊誠感慨的說道。這張剁菜的案板原本定是一張牌匾,上面「西城酒樓」四個大字,寫得龍飛鳳舞。牌匾的木質極為優良,雖然那店老闆不斷上面剁著菜,卻只留下一些淺淺的印痕。這樣的一個小店,卻配上這麼好的一張匾額,讓人實覺得有些怪異。
感慨之餘,楊誠大步向屋內走去,向背對著他們而坐的那人恭敬的揖道:「公孫先生?」
「坐!你們來得正是時候,要是遲一天,可就嘗不到屠三兒的手藝了。」公孫無忌轉頭對二人說道,旋即回過頭去,似乎桌上的美味,遠比他們二人重要。公孫無忌口中的屠三兒,顯然就是那個剁菜的店老闆了。
楊誠二人顯然沒想到公孫無忌還有這樣的一面,當下也不好拒絕,一左一右公孫無忌身邊坐了下來。只見桌上滿滿的擺著七八盤菜,每個菜顏色各異,卻看不出是什麼原料烹製,香氣雖然誘人無比,但看相卻著實不敢恭維。或許味道不佳,每盤菜也只被動了一點點。
「怎麼!老頭,難道我就一定要輸!」屠三聞言將手中的菜刀用力斬匾額之上,怒聲說道。
公孫無忌卻不回頭,嘖嘖的吃了幾口,才懶洋洋的說道:「嗯,說老實話,還差那麼一點點。」
「我呸,我就不相信,那混小子會比我做得還好吃!」屠三啐口罵道,轉身狠狠的匾額上剁起來。匾額上的蘑菇和肉,已經被他剁成細泥,仍不見他停下的意思。
公孫無忌搖了搖頭,瞪了一臉疑惑的兩人,皺眉說道:「你們兩個怎麼不吃啊?你們運氣好碰上,以後可是想吃也吃不到了。」
楊誠和劉虎趕了幾天的路,被那菜的香氣所誘,哪管好不好吃,當下也不客氣。吃了幾口,卻沒想到這菜雖然看著難看,但味道卻是鮮美無比。暗自稱奇之餘,再顧不得顏面,紛紛狼吞虎嚥起來。
公孫無忌羨慕的看了兩人一眼,自己卻停下了筷子。「屠三兒,我勸你還是和我一起離開玉門算了。你爹到底跟我還有點交情,雖然我不能保你一定出人頭地,但至少衣食無憂沒問題。」公孫無忌歎道。
「別提我爹,我沒這樣膽小怕事的爹!我的爹是個頂天立地,敢做敢為的男子漢,不會死一個這樣的混蛋手裡!」屠三怒聲說道,眼裡淚花閃動。
「要不是為了保住你,你爹也不至於死!你難道想讓他死不瞑目嗎!」公孫無忌也有些發火,厲聲斥道。
見公孫無忌發火,楊誠和劉虎也停了下來,疑惑的看著兩人。「這位屠兄……」楊誠遲疑的問道,聽他們的言談,屠三的爹似乎死得極冤,讓楊誠也暗生同情之心。
「我叫屠一萬!不是屠兄!」屠三言辭極沖的說道,先前找兩人時那種平和的表情,蕩然無存。
「你真的不認你老子?連你老子給你取的名字也不要了!」公孫無忌怒聲說道。
屠三悶哼了聲,卻不說話,自顧將鍋放火爐上,一手拿著抹布,用力的擦著。
公孫無忌皺眉說道:「明天你去,不管輸贏都一樣,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楊誠遲疑的問道。
「你好不知道。」公孫無忌淡淡的說道,起身立店門外,負手不語。
「哧!」豆大的汗水滴鍋中,冒出一陣白煙,立即不見。楊誠和劉虎見狀,面面相覷,不知道自己吃的這菜中,有多少屠一萬的汗水其中。「屠兄到底有什麼事,說出來或許我們兩能幫上點忙?」楊誠和聲問道。路見不平,楊誠自然不會坐視不理,況且以他和劉虎現的實力,要幫點忙,恐怕也並非太難。
屠一萬淡淡的看了楊誠一眼,仍然一聲不吭,自顧將油放鍋中,又拿起刀剁了起來。
「你們不是趕著回京城嗎?正好我也順道,吃完沒有?吃完了我們一起走吧。」公孫無忌淡淡的說道。
「這當然再好不過。」楊誠正愁無人引薦他去見章盛,聞言大喜應道。
屠一萬看了公孫無忌一眼,甕聲甕氣的說道:「明天我要是輸了,我便用這刀把那小子剁成一萬塊!要是贏了,也將那小子剁成一萬塊!哼,我就不信報不了這個仇!」
公孫無忌搖了搖頭,無奈的歎了口氣,也不理屠一萬,對楊誠說道:「不吃了?那還不走幹什麼?有人自己要去送死,就讓他送死去吧。」言罷竟向外走去。
楊誠見公孫無忌離去,屠一萬自己又不願意說,當下放了一碇碎銀子,拉著劉虎追了上去。臨出門時對屠一萬說道:「屠兄若是需要幫忙,可隨時來找我。」
「轟!」屠一萬用力一剁,堅硬無比的扁額竟給他一刀斬為兩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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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趕到大街上時,街上的士兵已然不見,只有左氏姐妹和左擒虎、洪方四人及一隊士兵還原地等候。一見楊誠他們,便急急的趕了上來。
「破舟他們呢?」楊誠疑惑的問道。
「他們闖軍營去了。」左飛羽皺眉說道。
「什麼!」楊誠失聲叫道。
「你也別怪他們,是我讓他們去的!這玉門守將也太不像話了,我沒讓他們去把他拎出來,已經算是好的了。」洪方忿忿的說道。
楊誠搖了搖頭,歎道:「怎麼能這樣,大不了我們出去紮營就是了。他們往哪邊去了,希望沒搞出大亂子。」
「這邊,誠哥跟我來。」左飛羽皺眉說道。她也知道,若是兩軍爭執,起了衝突,那無疑將是個非常嚴重的問題。況且一起衝突,恐怕難免會發生死傷,那就難收場了。
「公孫先生,您呢?」楊誠轉頭向公孫無忌問道。
公孫無忌點了點頭,淡淡的說道:「有熱鬧看,我當然不能錯過。」
「您,您就公孫先生?」洪方走到公孫無忌面前,激動的說道。上次雖然公孫無忌也玉門關,但他卻一直沒有機會相見。如今一看到自己年青時所仰慕之人,當即便湊了上來。
公孫無忌看了看洪方,微笑著說道:「洪方?你就是嶺南洪家那娃兒吧。」
「對對對,公孫先生竟然知道我?」一聽公孫無忌知道自己的來歷,洪方是一臉的自得,似乎公孫無忌認得他,是一件無比榮耀之事。
「你也算不錯的了,怎麼年紀輕輕,就學人家歸隱呢?」公孫無忌淡淡的說道。洪方二十年前曾金盆洗手,從此一直呆天寶寨,幾乎一步未離。當時洪方雖然只有四十歲左右,但嶺南甚至荊揚之地,卻有著極響的名頭。對於他的歸隱也是眾說紛紜,楊誠他們也問過洪方幾次,但他卻隻字未提,吊足大家的胃口。
洪方尷尬的笑了笑,嚅嚅的說道:「晚輩只是厭倦了打打殺殺的日子,想回家享享清福而已。」
見洪方這樣子,眾人均是一臉的異樣,顯然忍得極辛苦。以洪方這把年紀,居然被公孫無忌稱做洪家那娃兒,而且洪方居然毫無異樣,眾人紛紛想笑,卻又不敢笑出來。待到後面見洪方公孫無忌面前,一副唯唯喏喏,像做錯了事的小孩子一般,左飛鴻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洪方白了左飛鴻一眼,但公孫無忌面前,他卻不好發火,只得隱忍。一路上也不理眾人,只是纏著公孫無忌,不斷的請教著。公孫無忌顯然沒料到會這裡遇上一個狂熱的崇拜者,也不好拒絕洪方,只得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腔,反倒是洪方,一直說個不停,好像公孫無忌當年那些事跡,他還為熟悉一般。
眾人一路急趕到軍營,卻並沒有意料中的那般喧鬧。略顯破舊的軍營門口,已經換由飛虎營的士兵守衛著營門。營內並不見一人走動,顯然均營中休息。眾人剛要進入軍營,卻碰上迎而來的張破舟和公孫勇。二人一見楊誠,立即恭敬的拜道:「拜見統領大人,我們正準備來接您呢。」
「你們真是混帳,怎麼能強奪軍營呢?我只是不一會,你們竟然如此亂來!」楊誠厲聲責道。雖然他也對潘宗飛的態度極為不滿,但這樣一來,恐怕今後他與潘家的關係,便會暗生縫隙。這些世家大族一般都極為護短,就算自己理虧,也會將過錯全栽給別人,這一點,楊誠當然不會不明白。
「我們還不是……」張破舟嚅嚅的說道,顯然沒料到楊誠會發這麼大的火,原來理直氣壯的表情也立時消失。
「啟稟統領大人,這座軍營只有十幾個看守的,一見我們來,都跑了,沒傷著一個人。」公孫勇正色說道。
楊誠微微點頭,公孫勇的話讓他頓時鬆了一口氣。要是有死傷,那就真的不好說了。現既然沒有傷著人,那便不是什麼大問題了。「不是派了人去找玉門守將嗎?難道還沒找到?」楊誠語氣稍緩。
「找是找到了,不過……」張破舟遲疑的說道。
「不過什麼?」楊誠皺眉問道。心中暗自奇怪:既然找到了潘宗飛,那他怎麼還是這樣不理不睬呢?
張破舟看了楊誠一眼,見楊誠怒氣漸消,當即振聲說道:「那玉門守將不僅不見我們,而且還讓人將我們派去的人趕了出來。」
「竟有這事?」楊誠驚訝的說道。潘宗飛也太過份了,自己都派人報上名號了,居然還這樣,怪不得洪方會慫恿他們來奪軍營,換做任何人,恐怕也不會如此罷休。
「是的,幸好我們的人身手不錯,只是受了點輕傷,不然恐怕回不來了。」左飛羽微怒說道。
看著連左飛羽也有些憤憤不平,楊誠當然也不用再懷疑事實的真假,當下歎了口氣說道:「也罷,既然都沒有損傷,我們休息一會,就離開玉門算了。」潘宗飛既然是潘家的人,他自然也不便於得罪他,是以楊誠連例行的拜訪也取消了。
進入軍營,楊誠去看望了一下受傷的士兵,見其無礙,也沒說什麼,只是安慰兩句,便回了張破舟他們收拾好的營帳休息。這幾天都沙漠裡行軍,確實也有些勞累了。誰知道剛休息不到一會,公孫無忌便派人來找他,要楊誠去他的帳內有事商量。楊誠也是無奈,只好走一趟。
「公孫先生,有什麼事嗎?」楊誠踏入公孫無忌的營帳,和聲問道。
「嗯,這樣的……」公孫無忌略有遲疑,過了半晌才說道:「我想請你幫個忙。」
「公孫先生請講,楊誠只要能幫得上,定不會推辭。」楊誠正色說道。公孫無忌這人一向冷傲,他正怕請不動他代為牽線,現既然公孫無忌讓他幫忙,他當然樂意效勞。
公孫無忌歎了口氣,似乎有些難以決定,猶豫再三才沉聲說道:「是這樣的,剛才那個屠三,我想請你和劉虎去把打暈了帶到長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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