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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爾多頓立馬於營地中央,靜靜的看著士兵們打掃戰場。謝爾多頓時年三十五歲,黑面赤髯,濃濃的眉下有著一雙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睛。兩年之前,他還只是赤谷城看守倉庫的低級將領而已,只因他出身於奴隸之家,所以空有雄心壯志,也只能整天對著天空長吁短歎而已,能到達這個位置,已經是他這種身份的極限。
不過一切都林智進入西域時徹底改變了,赤谷城外那場大戰,讓他第一次領略到精密的戰陣與高明的指揮所產生的巨大作用,號稱西域四強的烏孫大軍,林智的戰陣之前猶如手無寸鐵的婦孺一般,被輕易擊敗。力量,只有強大的力量,才可以主宰一切。從那一刻起,他的生活便再沒有枯燥乏味。當他率著數百與自己朝夕相處的同伴,攻下亂成一鍋粥似的皇宮時;當他親手斬殺那個平時令他正眼也不敢看的烏孫王時;當他把皇宮大門與烏孫王的頭顱交親手交給林智時,一片為廣闊的舞台便從此展現他的面前,任他馳騁。
「啟稟大王,戰場清點完畢。我軍戰死五千二百三十七人,其中有四千人為大宛和疏勒軍;傷萬餘,能立即投入作戰的還有一萬五千人。敵軍戰死七千八百二十九人;戰俘四千三百人;另有一千人左右突圍離去。」一名親信士兵跪謝爾多頓面前恭敬的說道。
雖然此戰可以算得上大獲全勝,但結果仍然出於謝爾多頓的意料。此是三族大軍聯手進攻,而且征西軍白天幾乎不停的進攻赤谷城,已成疲軍。出奇不意之下,卻並沒有得到令他滿意的結果。庫車綠洲的征西軍可兩天之內趕來,並且投入戰鬥,現這樣的傷亡情況,實讓他沒有把握應付隨時可能襲來的大陳鐵騎。
「傳令所有傷兵回城休息,把所有戰利品裝車運入城中後,將敵軍營地夷為平地!請大宛王派出一千斥堠,密切注意庫車綠洲的動靜。沒有受傷的士兵,跟傷兵之後,連夜加緊修復赤谷城!」謝爾多頓沉聲喝道。
看著周圍的士兵迅速按自己的命令行動起來,謝爾多頓臉上不由現出興奮的神采。按林智的計劃,是讓他放棄赤谷城,三族軍隊沿郁成城、疏勒城、衍敦谷成犄角之勢佈防,待征西軍回救玉門關時,再銜尾追擊,與玉門關的姑師軍首尾呼應,一舉殲滅征西軍。但對於赤谷城這個讓他的命運發生巨大改變之地,他卻有著異樣的情懷,這裡是他的根,他並不希望看到赤谷城之後西域大的綠洲烏孫大綠洲遭到戰火的催殘,是以一向對林智敬畏無比的他,竟破天荒的違背了林智的命令。
事實證明,他成功了。強橫無比的征西軍三萬鐵蹄,赤谷城下傷亡慘重,他的強力反擊之下,覆滅無邊的夜幕之下。若不是傷亡大出他的意料,他甚至想著揮軍將庫車綠洲也一併奪回,讓他謝爾多頓的威名,傳遍整個西域。
正當謝爾多頓躊躇滿志之時,一陣從遠處傳來的急促戰鼓聲頓時擊碎了黎明前的寂靜。
殺聲震天,箭如雨下。正互相攙扶著準備進入赤谷城的三族士兵,這突如其來的攻擊下,潰不成軍。
「上馬!隨我來!」謝爾多頓一聲暴喝,人已策馬向赤谷城奔去,粗獷的臉上佈滿了狂怒的殺意。首先入城的,是一萬多名傷疲之兵,敵人蓄勢而發之下,結果可想而知。想到這裡,謝爾多頓心中不由泛起一陣焦急,這一萬多人幾乎是他手中一半的實力,此突然襲擊之下,恐怕實難堅持,那他的實力也將大打折扣。
對於營地的征西軍,他早已心中有數,這一支敵軍絕對不其中。敵人能避開他的耳目潛到這裡已足以讓他驚訝不已,讓他感到一絲懼怕的是,敵人竟然能坐視自己的友軍被殲滅,而從容設伏。然後他防備鬆懈之時展開進攻,這樣的對手,絕對不是輕易可以對付的。
「吁!」胯下戰馬突然騷動起來,饒是謝爾多頓竭力喝止,仍沒有半點安靜下來的意思。
「轟!」戰馬帶著悲涼的嘶鳴轟然倒地,火光照耀之下,一個個拳大的鐵疾藜遍佈四野,鋒利的尖刺正閃著藍色的光芒。謝爾多頓以刀拄地,堪堪避過自己即將倒去的兩個鐵疾藜,縱身躍死去的戰馬之上,額頭不由冒出密密的汗珠。若不是他發現的早,恐怕自己是如何死掉的仍毫無所覺。
衝他後面的騎兵卻沒有他這麼幸運,一匹匹戰馬鐵疾藜的劇毒之下紛紛斃命,墜落馬下的騎兵們大多難逃厄運,一陣抽搐之後,便隨著自己的戰馬一道而去。前面的倒下,後面的卻仍不斷的向前衝來,待發現前面的異樣之時,早已止不住衝勢,大叫著衝入這漫無邊際的死亡陷阱。
付出千餘騎的代價之後,烏孫騎兵終於發現前方的異樣,紛紛鐵疾藜之前停了下來,無奈的看著前方立馬腹的謝爾多頓。火光之下,這一片鐵疾藜一直延伸達兩里左右,敵人竟然準確的抓住傷兵與後隊的空隙,讓他們毫無所覺的佈置下這死亡陷阱,如此機智,讓謝爾多頓心中震憾不已。
「分成兩隊,從左右繞過!」謝爾多頓雙手一揮,怒聲喝道。
一刻的延遲,便已決定了前方一萬傷兵的命運。無數刀盾兵和長槍兵漫天的箭雨中衝殺而出,如虎入羊群般展開了一面倒的屠殺。傷兵們本以為戰事結束,很多人為了減輕負重,連盔甲俱已卸下,有甚者,連武器也未攜帶。遭此突然襲擊,根本無法興起半點抵抗,紛紛四散潰逃。有人慌不擇路的退入鐵疾藜之中,剎時間,赤谷城前哀嚎陣陣,血流成河,猶如人間地獄。
吳振翼穩穩的立赤谷城頭,眼睛早已越過城外的屠殺,投向兩邊狂奔而來的烏孫騎兵。對這些敵人的傷兵,他並沒有半點的憐憫,戰場之上,便是如此殘酷。
「鐺!」震耳的金鳴聲中,刀盾兵和長槍兵頓時停止了這場屠殺遊戲,如潮般向城內退去。看著衝殺而來的己方騎兵,僥倖生還的傷兵們紛紛慶幸不已,感激著上蒼對自己的眷顧。
「轟!」城門轟然緊閉,一把把強弩出現破損的城牆之上,刀盾兵和槍兵則分立各處城牆的缺口處,一道牢固的防線瞬時布成。眼見自己的戰友慘遭屠戮,騎兵們早已被仇恨所蒙蔽,喊殺著向城牆的各處缺口瘋狂攻去。激烈的戰鬥頓時赤谷城下展開,只是攻守的位置,已完全被對換。
謝爾多頓立馬遠處,看著己方騎兵前仆後繼的向赤谷城攻去,眉頭緊鎖。他這裡守城十餘日,自以為自己的防守已是完美無暇,但從現的戰況看來,對方顯然比他還勝一籌。巧妙的佈置和默契的配合下,城牆的每一處缺口再不是防禦的漏洞,反而成了必殺的陷阱。
「嗚……」號角吹響,謝爾多頓終於痛下決心。雖然他不願赤谷城落入他人手中,但也不願再作無謂的犧牲。這種情形繼續下去,只會不斷加大自己的傷亡,即使勉強奪回赤谷城,他自己好不容易蓄積的力量,恐怕也將損失殆。
「傳令全軍退至伊塞克湖!」謝爾多頓大聲喝道,深深的看了一眼黑暗中的赤谷城,策馬向西面山口奔去。赤谷城建兩山之間,緊緊的扼住東西的通道。赤谷城一失,整個西域便已暴露征西軍之下,再沒有如此重要的戰略重地。
「咚……」急促的戰鼓聲讓謝爾多頓渾身一震,幾乎跌落下馬。
聲音是從西面山口傳來,隨之而來喊殺聲顯示著率先撤退的大宛和疏勒軍已然遭伏。此時離天亮還有半個時辰,但對三族的士兵來說,卻是如此的難熬。
「現怎麼辦!」大宛王西爾衝著趕來的謝爾多頓大聲叫著,慌亂的臉上是無助之色。西爾之前是一個沒落的貴族,雖然被林智擢升為大宛之王,卻從未有過領軍打仗的經驗。己方有利時倒還能鎮定自若,現連連遭襲,已是方寸大亂,主意全無。
「疏勒王呢?」謝爾多頓面色鐵青的問道。
「那小子跑前面,一進山口便被射殺了!」西爾惶然應道。
謝爾多頓舉目四望,山口正中,一千刀盾兵和一千槍兵正立成嚴密的戰陣,大宛騎兵的不斷衝擊下巍然不動;兩邊的山峰上,一支支勁矢正不斷激射而出,連綿投入中間的戰場之上;間或有巨石和擂木從高處滾下,雖然數量不多,卻讓己方的陣形再難保持完整,沉重的打擊著士兵的士氣。雖然伏兵的數量並不多,但這有利的地形和夜晚視線不明之下,卻足以讓他的一萬大軍難作寸進。
「從東面撤走!」謝爾多頓果決的說道。誰知道敵人究竟埋伏了多少人這附近,他再不敢拖延半刻,若讓敵人形成合圍,後果將不堪設想。
「轟……」隆隆的蹄聲中,五千精騎呼嘯而出,令三族所有士兵均為之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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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驟起,漫漫的黃沙頓時讓開始還一片明朗的天空變得陰暗無比。
張破舟一邊咒罵著這鬼天氣,一邊率隊向數里外的一片胡楊林奔去。從玉門關出來已快半月,原本讓他看起來賞心悅目的沙漠風光現已讓他吃足了苦頭。白天的酷熱和夜晚的驟冷,對於生嶺南溫潤氣候的飛虎營眾人來說,確實是個不小的考驗。
大步踏入林中倉促支起的大帳之時,楊誠和飛虎營諸將已齊聚一堂,張破舟尷尬的笑了笑,擠張識文身旁坐了下來。
「幸好遇上這片林子,不然這下可就慘了。」張識文望了望外面,皺眉說道。
眾將紛紛點頭,顯然這段時間來對沙漠的變幻莫測也深有瞭解。
楊誠將一張地圖中間的地上鋪開,歎氣說道:「離戎盧還有兩百里了,明天便可走出這片沙漠,到時總算可以鬆口氣了。」
看著兩名嚮導贊同的點了點頭,眾人均是一陣歡呼。
「不過我們離姑師軍也越來越近,大家半點也不可大意。」楊誠肅容說道。
「放心吧統領大人,姑師現逃命還來不及,哪裡敢回頭進攻我們啊。」張破舟不以為然的說道。
張識文搖了搖頭,皺眉說道:「這可不一定。雖然我們這一路順暢,但聽說神威營那邊卻遇上了頑強的抵抗,姑師軍是不可能讓我們順利與征西軍完成合圍的。」
從玉門關出來,飛虎營一路沿塔羌、小宛挺進,遇城即破,幾乎沒遇上什麼抵抗。阿不敢的宣傳顯然也起了作用,塔羌和小宛雖然青壯已被抽走,卻派出幾名經驗豐富的嚮導協助飛虎營,使得楊誠他們安然避開幾次沙漠風暴。而神威營則沿著鄯善、且末,直奔精絕,沿途卻遭到數次伏擊,雖然損失不大,行軍的速度卻比楊誠他們快不了多少。兩軍每隔幾天便會互通消息,一旦追上姑師大軍,便合兵追擊,否則便于闐會師,與征西軍形成呼應之勢。
楊誠點了點頭,沉聲說道:「與神威營會師前,絕對不能有半點閃失。我總感覺我們一路如此順利的攻城拔寨,似乎是姑師故意為而。」
「是啊,沿途的綠洲和水源,姑師人竟然沒有做半點手腳,哪會有這麼好心的。」左化龍皺眉應道。
「阿不敢他們現怎麼樣了?」楊誠轉而向左飛羽問道。
「按他們的行程,現恐怕快到于闐了。」左飛羽正色說道。隨著大軍的開拔,左飛羽的才能也漸漸得到大家的承認,半點也沒有因為她與楊誠的關係而參與軍務感到不滿。
「阿不敢有點膽量,一直緊跟姑師軍之後,讓他多小心一點。」楊誠讚賞的說道。現雖然逐日神弓的影響並未完全西域傳開,但從這一路來他們受到各部的善待來看,將來的形勢恐怕會越來越有利。姑師軍現已開始有士兵潰逃,只要他們與征西軍形成合圍之勢,說不定形勢威壓之下,可以不戰而下。
左飛羽正要答話,洪方已如風般闖入營中,大聲說道:「剛才我和擒虎林子裡發現幾個隱伏觀察之人,抓到兩個,另一個跑了。」
「什麼!」眾人均是驚訝的呼道,進入西域半月以來,他們還是首次抓到敢窺探他們行蹤之人。
「把他們帶進來!」楊誠沉聲說道。既然這裡發現了探子,恐怕姑師軍定有後著,當下讓他精神為之一振。姑師軍一直不與他交戰,他反而感覺不對。
不一會,兩名臉上畫著七彩斑紋的異族青年男子便被押了進來。見到這兩人,眾人均是一愣,西域他們也見過不少部族,而阿不敢的異族聯軍裡幾乎有大半西域各族之人,但沒有一個部族的人與這兩人的裝束相同。
「這兩個小子,精滑得很,我和擒虎差點也沒抓住他們。喏,這是他們的武器。」洪方感歎的說道。隨即將兩把弓箭丟到帳中。
楊誠拾起一把弓箭,仔細一看,心中的驚訝大起來。這些弓箭的造型,竟然與小黑相似,只是大上許多,材料也是一種堅硬的木料。當下對兩人的身份,不由大為起疑。
「兩位嚮導莫非知道什麼?」張識文見這兩人被帶進來之後,兩名向異便臉色大異,當下疑惑的問道。
兩人相視一眼,其中一人遲疑的說道:「這兩個可能是羿族人。」
聽了兩人的話,帳內眾人均好奇的盯著兩名異族青年。都想看看,傳說中的羿族,到底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
「你們是羿族人?」楊誠皺眉說道。按阿不敢所說,羿族是守護逐日弓的部族,楊誠開始還不大相信,天下竟然有這樣只為一把弓活著的部族。但看了兩人的弓之後,他卻不難猜出兩人與逐日弓大有關係,或許真的便是傳說中的羿族戰士。據說羿族戰士都是身手敏捷的神射手,怪不得連洪方和左擒虎之能,也差點讓他們跑掉了。
兩名異族青年見楊誠問話,卻是不理,將頭一昂,雖然失手被擒,卻是一臉傲然之色。也不知道是聽不懂楊誠所說,還是故意不作回答。
「拖出去砍了!」張破舟見楊誠連連發問,那兩人卻絲毫不理,當下不由勃然大怒。
一名嚮導見狀急忙走到帳中,跪下說道:「羿族都是高傲的戰士,請聖主出示神弓,他們自然知道聖主的身份。」這些人一確實楊誠的身份後,不是稱他為主人,便是稱他為聖主,饒是楊誠數度糾正,他們卻仍是改不了口,讓楊誠苦笑不已。他心底裡對這個什麼西域之主,實半點也不稀罕,畢竟西域對他來說,完全是個陌生的地方,而且他心中對於權勢功名,並無多大興趣。
楊誠聞言點了點頭,緩緩取出小黑,高舉二人面前。
兩人原本還是一臉的傲色,待楊誠取出小黑之時,神色也變得凜然起來。觀察片刻,確認無誤之後,立即恭敬的伏地上,高聲拜道:「拜見主人!」所說的,竟是一口流利的大陳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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