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
晨曦中,一群面色倉皇的異族百姓正拚命的奔跑著,撲滿沙塵的臉上一片木然的神情。一夜未停的奔逃讓每個人連說話的力氣也消失了,死一般的寧靜籠罩著整個隊伍,連平日活蹦亂跳的孩童也失去了往日的笑顏,緊閉著雙唇一臉驚訝的跟大人身後,不敢有半刻停頓。疲累、飢渴正不斷侵蝕著每一個人殘存的意志,卻沒有人敢讓自己那如灌鉛重的雙腿停下來,因為死神,正緊緊的跟他們身後,隨時都有可能將整個隊伍淹沒這片黃沙漫漫的地方。
「延城!延城到了!」看著遠處地平線上逐漸顯現出來的一座堅固的城池,隊伍中發出陣陣驚喜的叫聲,早已用力氣的百姓再度獲得生的力量,整個隊伍開始騷動起來,將原本越來越慢的速度陡然提升。生的渴望本就可給人帶來無的力量,何況這個希望就自己的眼前。
「轟!」虛掩的城門被紛至沓來的人流重重的撞開,一股狂風捲著漫天的黃沙肆意向城內擠入,將街道兩旁無數的門窗吹得啪啪直響。率先衝進城內的百姓站空蕩蕩的大街上,紛紛呆住,後面的人卻不斷拚命向裡面擠來,城門處頓時形成一股不小的騷亂。
這是一座空城!
滿心的希望變成失望甚至絕望之後,人流變得越發不可控制起來。有的人呆立不語、有的人發瘋了似的四處狂奔,每一座房屋裡尋找著生的氣息。一時間,男人吼,婦孺泣,無的恐懼逐漸延城中漫延開來。
門窗上積起的沙塵倏倏下落,隆隆的鐵蹄聲從城外傳來。人們臉上卻並沒有多大的變化,除了極少數倉皇向另一道城門奔去外,大多數人均沒有逃走的舉動,對不斷衝來的涼州騎兵視而不見。
「這是怎麼回事?」吳振翼領著前鋒三千騎兵衝入城內,看著四散城裡,表情冷漠的百姓,一臉驚疑。原本他還以為會有一場惡仗,哪知城門處的百姓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衝來,連關上城門略作阻擋的舉動也沒有。無的絕望,已讓這群百姓失去了思考。
吳振翼一邊分派人手分別駐守延城僅有的兩道城門,一邊命人將城中的百姓驅趕到一處,等待潘宗向處理。他自己則帶著五百人城中四處巡視。越過數隊默默的被涼州騎兵驅趕的百姓,吳振翼不由感歎不已。之前遇到的每所空城他都不敢到意外,但延城位處東西交通的要道,戰略地位極為重要,姑師居然也棄之若履,他現實搞不懂姑師軍到底做什麼了。
延城本是龜茲國都城,城池堅固,城內街道兩邊林立的店舖和風格各異的房屋顯其夕日的繁榮。從這裡往西十餘里,便是西域為富饒的四大綠洲之一:庫車綠洲。方圓數十里的庫車綠洲水草豐美,一向有西域糧倉之稱。這也使得擁有他的龜茲國穩居西域大國之位。對近年來突然崛起,近乎統一整個西域的姑師來說,這裡的重要地位幾乎不用置疑。
想到這裡,吳振翼不禁苦笑搖頭,從一進西域來,想不通的事情實太多,而且一件大過一件。既然想不通,吳振翼也不再多想,看著逐漸出現自己面前的龜茲皇宮,整了整心緒,策馬而入。
龜茲皇宮也同城內的其他地方一樣,早已空無一物。零亂的地上積著薄薄的灰塵,顯然龜茲人西遷的日子並不太久。遍尋皇宮,除了發現幾處顯然是不願離開,自殺而殉的宮人的屍體外,再沒有半點線。吳振翼正準備離開之際,不遠處的一處院落傳來陣陣喝叱之聲,顯然是分散的士兵有所發現。
吳振翼此時正為自己攻下一座空城感到沮喪,聞聲不由精神一振,帶著幾名親兵向聲音傳來之處奔去。穿過幾道走廊,聲音已是越來越清楚。吳振翼循聲來到一個庭院,數十名涼州士兵正圍一口井旁邊,不斷的喝道:「出來!出來!」
「什麼事?」吳振翼走過去沉聲問道。
涼州士兵回頭一看是吳振翼,紛紛止住聲音,一名百夫長恭敬的說:「啟統吳統領,剛才弟兄們查時,發現一個人躲藏假山後面。那人見被人發現,便迅速逃離,我們一路追來,親眼看見他跳到這個井裡去了。」
「恐怕已經被淹死了。」看著黑黝黝的井口,吳振翼皺眉說道。他還以為這次總算可以抓到一個活人了,誰知竟沒能逮住,當下不由大失所望。
「應該還井裡,剛才我們扔石頭進去,並沒有水聲,這定是一口枯井。」百夫長正色說道。
「那你們還等什麼!」吳振翼眼睛一亮,怒聲說道。
百夫長指了指井口,遲疑的說道:「可是這口井的井繩已經斷了。」
「斷了?」吳振翼皺眉說道。走過去拿著只剩下數尺長的井繩,看了看已略顯破舊的斷處,心中不由暗自疑惑:這井繩並不是斷的,這人就這樣跳下去,難道不怕自己無法出來?當真是慌不擇路了。想了想,對著兩名士兵說道:「你們兩個馬上去找繩子來,動作快點!」
不多時,一條從其他水井取來的井繩便送至井邊,兩名身強力壯的士兵被緩緩吊了下去。
「有血跡,但人不見了!」下去不久,井下士兵大聲說道。
「仔細找找,一定有秘道!」吳振翼沉聲喝道。
井下沉默片刻之後,一陣磚石碰撞的聲音傳來,一名士兵欣喜的說道:「找到了,裡面還不小。」
「進去看看,小心點。」吳振翼急聲說道。
沉寂片刻之後,兩名士兵的聲音再度傳來:「抓到這小子了。」
數名士兵齊力拉動下,被兩名士兵及一名異族青年被拉了上來。這名異族青年大約二十出頭,蒼白的臉上滿是驚恐,左膝正不斷滲出暗紅的鮮血,顯然是剛才匆忙跳下井裡所傷。
「你是什麼人?叫什麼名字?」異族青年剛被放地上,吳振翼便迫不及待的問道。這人藏身於皇宮之中,再加上井裡精心佈置的秘道,這一切都顯示著,這個青年人的身份定非尋常,讓一無所獲的吳振翼欣喜不已。
異族青年怯怯的看了吳振翼一眼,卻不作答。直至吳振翼再三追問,甚至怒目相向時,他才低聲說了一句,卻是吳振翼聽不懂的語言。這讓心急不已的吳振翼頓時傻了眼,看這樣子,誰也聽不懂對方的話,縱使他肚子裡有諸多問題想要得到解答,卻也只能乾瞪眼了。
吳振翼心有不甘的看了那名異族青年一眼,跺腳說道:「幫他把傷口處理一下,帶回去由大將軍發落。」潘宗向手下倒是不乏精通西域各種語言的人才,只是吳振翼對需要別人翻譯的審問著實不抱信心,只要翻譯的人稍有理解不當之處,結果便可能會是天壤之別。不過現他也別無他法,留下部份士兵照看那名異族青年後,便率眾向宮外走去。
剛走出幾個院落,便看見一隊隊的士兵甄啟山和章波的親自指揮下,仔仔細細的收拾打掃著大殿及周圍幾處宮殿,對於不滿意的地方,二人甚至親自上陣,精心佈置起來。見到這一幕,吳振翼不由心中暗罵:打仗到從沒看到二人這麼熱心,每次都是自己衝鋒前;而說起享樂和拍潘宗向的馬屁,卻從來不會讓自己靠上半點。
「吳副統領你來得正好,我正有事找你呢。」正懸掛綢簾的甄啟山回頭看到徑直離去的吳振翼,急忙說道。
吳振翼皺了皺眉頭,轉頭問道:「統領大人有什麼事?」
「這樣的,稍後大將軍便會入住此處。雖然這裡看似一座空城,但大將軍的安全卻得我們萬分小心,若是姑師人暗中藏有伏兵,意圖對大將軍不利的話,那我們豈不是萬死難辭其咎?這事本來該我親自去辦的,不過你看我現手裡的事也丟不開,所以只好讓吳副統領辛苦一下,帶你的前鋒軍將此城嚴密的查一遍,確保萬無一失。」甄啟山肅然說道。
「是,末將這就去辦。」吳振翼點頭說道。雖然自己被潘宗向另眼相看,擢升為銳金營副統領,但甄啟山卻一向看不起他。不過對於這些需要負上責任的「優差」,卻是關照得很。雖然這種事情早已見慣不鮮,但吳振翼心裡也憤憤不已:延城雖然比不上長安那種大城,但長期為龜茲都城,卻也不小,若真要逐寸,恐怕足以讓他的前鋒軍忙活到天黑了。
※※※※※※※
傍晚時分。一臉風塵的吳振翼趕到大殿之時,潘宗向和諸營統領正把酒言歡。被佈置一的大殿早已沒有之前的破落,通明的燈火照耀下,顯得富麗堂皇。吳振翼也不由暗自佩服,這些方面,甄啟山倒算得上是個行家。
「振翼來了,就差你一個人呢。」一見到出現大殿門口的吳振翼,潘宗向便熱情的招呼道。
「末將來遲,還請大將軍見諒。」吳振翼恭敬的說道。潘宗向雖然比甄啟山還要講究,但畢竟是提拔他的人,是以吳振翼對潘宗向也一直恭敬有加。
潘宗向揮了揮手,不以為然的說道:「聽啟山說你主動請纓負責全城安全,辛苦你了,來,我要敬你一杯。」
吳振翼看了一眼正那裡微笑以對的甄啟山,淡淡的說道:「保衛大將軍的安全末將當然義不容辭。」
「好好。」潘宗向連連叫好後說道:「來,坐到我旁邊來。」
吳振翼看了看坐殿內的眾人,走過去一口將潘宗向所倒的酒喝乾,放下酒杯肅然說道:「末將認為,現並不是飲酒作樂之時。」
聲音擲地有聲,讓原本熱鬧的大殿內頓時靜了下來。感受著眾人投來的不滿的眼光,吳振翼不屑的笑了笑,正色說道:「不過是得一空城而已,哪裡值得慶賀?況且如今形勢實危急,大將軍應極早思慮對策,以備不測。」
「吳副統領用不著危言聳聽吧。什麼形勢危急?我軍一路所向披靡,延城雖然是座空城,但位置卻非常重要,如今姑師拱手相送,慶賀一下又有什麼?況且我們擄獲數萬姑師百姓,白天一戰又殲滅近三千姑師軍,已是戰績不蜚了。」甄啟山針鋒相對的說道。
吳振翼卻對甄啟山毫理會,向潘宗向施禮朗聲說道:「敢問大將軍。昨日大將軍派逆水、風火二營先抵延城,但今日我軍到達延城之時,卻並沒看到兩營的一兵一騎。那這二營到底去哪裡了呢?」
潘宗向將杯中的酒一飲而,淡淡的看了殿內一臉驚愕的眾人,坦然說道:「並無兩營消息。」雖然他開始也對兩營沒有按計劃進攻延城感到疑惑不解,但卻並不擔心,以兩營的實力,姑師軍根本不可能有實力讓兩營一戰皆亡。他本就有讓二營見機行事的意思,是以派出斥堠探尋後,也不再理會。
「沒有消息?」吳振翼失聲叫道:「難道不是大將軍安排的嗎?如果真沒消息傳來,兩營恐怕已經遇險。」
「兩萬涼州騎兵,敵人哪來這個本事,想吃掉就吃掉。」殿內眾人紛紛說道,顯然對吳振翼掃了他們的酒興,感到極為不滿。
潘宗向也點了點頭,正色說道:「我曾讓二人見機行事,想來是二人發現敵蹤,前去追擊去了。振翼也無需緊張。」
「現我們已逼近姑師腹心,遇到姑師軍主力的可能也越來越大,所以末將也只得作壞的打算。」吳振翼不卑不亢的說道。
「哈哈,振翼太過緊張了。」潘宗向笑著說道:「不論姑師如何強大,也不可能一舉將兩營殲滅。身軍中,倒也不必日夜緊繃,偶爾還是需要消遣的時間。像你這樣一直緊繃著,對自己實沒有好處。來,還是坐下來喝酒,有什麼我們慢慢再談。」
「是,統領大人。」吳振翼無奈的搖了搖頭,將接下來想說的話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對了,聽說你皇宮裡抓了一個可疑之人,現哪裡?」潘宗向看著坐自己身邊的吳振翼,和聲問道。
吳振翼避開甄、章二人投過來的不滿眼光,正色說道:「就宮外不遠,只是這人的語言末將一點也明不懂,所以一下嚴加看守,等大將國親自發落。若是大將軍要現問話,片刻便可召來。」
「唔……」潘宗向正猶豫要不要現盤問那人,殿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名斥堠騎兵急沖沖的跑了進來,跪地上稟道:「啟稟大將軍,後隊輜重遇襲!」
「什麼!」潘宗向疾聲問道,連杯裡的酒灑落大半,也毫無所覺。
※※※※※※※
姑師騎兵主將被楊誠一箭射殺後,原來的隊形立即潰散,開始瘋狂的向玉門關方向逃去。
見此情況,裴成奇哪裡肯放過痛打落水狗的機會,一千黑甲雄兵陣形立變,竟分成十隊,向正要越過自己的姑師騎兵衝去。
「咻……」漫天的箭雨從姑師軍後方射來,飛虎營戰士正迅速的向中間包圍過來,形成一個張開大口的半圓形,銜尾追殺。
戰馬嘶鳴,身隊後的騎兵頓時陷入混亂之中,數十匹被射中而倒的戰馬,讓後隊的姑師騎兵顯散亂。
「殺!」阿不敢發出一聲怒喝,快步追了上去,手中雙刀上砍騎兵,下砍馬腿,手下幾無一合之將,悍於無比。因隊伍混亂而無法及時撤出的姑師騎兵頓時陷入圍攻之中。
而戰場的另一邊,黑甲雄兵正化成十把尖刀,逃散的姑師騎兵陣中左突右衝,猶入無人之境。姑師騎兵本就遠比黑甲雄兵遜色,此時士低落,如驚弓之鳥,哪裡還有半點反抗的意思。
完全一面倒的追擊戰曠野裡激烈的進行著,開始飛虎營和異族聯軍還能追上部份姑師騎兵,隨著戰鬥的不斷進行,這場追擊戰便完全成為黑甲雄兵表演的舞台。
黑甲雄兵威力不凡的長槍揮舞之下,姑師騎兵幾乎沒任何喘息的機會,只是一意逃走。黑甲雄兵攻擊的重點也逐漸放對方的戰馬之上,越來越多的士兵被受傷的戰馬摔落地,成為隨後趕來的飛虎營的俘虜。
付出近兩千人的代價後,僥倖存活的四千多名姑師騎兵逐漸擺脫黑甲雄兵的追擊,向西奔去。只要再衝出十里,便可進入玉門關那條長長的峽谷裡,存活的機會將大大增加。聽著後面傳來的戰友陣陣慘叫之聲,讓他們加瘋狂,再顧不得戰友的安危,一意逃走。
「嗚……」號角吹響,一千名黑甲雄兵一字排開,突然出現姑師騎兵前方,將其退路堵得嚴嚴實實。嘗過黑甲雄兵的厲害的姑師騎兵哪裡還敢與這支以逸待勞的黑甲雄兵相抗,只有極少數人趁勢向兩翼衝出,而其他人則黑甲雄兵的夾擊之下,或死或詳。姑師軍越過玉門關後的第一仗便如此結束。
「此戰我軍傷亡六百多人,大多數是護衛陣前的涼州軍,按我軍現的狀態,實力並沒受到多大影響;姑師騎兵敗戰死三千多人,被俘五千餘人,不過也基本是人人帶傷。」戰鬥及速後,張識文便及時將清點出的結果匯報中軍。
「遭,想著抓點人好問話,沒想到竟然被放過了這麼多人。這下子處理這些俘虜可就夠得忙了。」裴成奇歎道。降者足超過其一半以上的人數。
「統領大人,我有一計,可讓這批降兵發揮奇效。」張識文正色說道。
「快快說來。」楊誠急忙說道。
張識文湊楊誠耳邊,輕聲說著:「只需如此這般,定可收取奇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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