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潘宗向後,楊誠和左飛羽靜立院中,良久無語。
「帶我一起去。」左飛羽輕輕的說道。
「你就不用去了吧。」楊誠猶豫的說著,看著左飛羽默不作聲,又補充說道:「又不是出去玩,戰場凶險,這次的對手又可能是征北大將軍趙長河,我實沒什麼把握。」
……
「好吧,要死就死一起吧。」看著一直默不作聲,眼淚卻不停打轉的左飛羽,楊誠只得妥協。
「不準死,我們還要踏遍天下的名山大川呢。」見楊誠答應,左飛羽終於破啼為笑。
楊誠無奈的搖了搖頭,自從二人表白心跡後,左飛羽便再不是原來的左飛羽,喜怒哀樂,說變就變,哪還有原來那份文靜與沉著,簡直比她妹妹還要活潑,當然,這些都只限於楊誠面前。
「我出門一下,晚飯可能不回來吃了。」楊誠把書本放好,繫上掛門後的一根十箭布帶,淡淡的說道。葉浩天的規矩連他也得遵守,雖然他不乎這些虛名,卻也不能破壞這幾乎成了安平習俗的規矩。
「你是要去找浩天?」左飛羽切切的問道。
「不止是他。」話聲未落,楊誠已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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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他一來就沒好事!」聽完楊誠的敘述,葉浩天忿忿的說道。
楊誠曬然一笑,不置可否,領兵打仗確實算不上是好事,但他卻不得不為。
「你真的必須去嗎?雖然升了你的官,實際上卻是害你啊。」葉浩天苦勸道。
「這次沒你們葉家吧。」楊誠定定的看著葉浩天,一臉認真的問道。
「什麼?」葉浩天疑惑的問道。
見葉浩天不願正面回答,楊誠卻是不願罷休,凜然說道:「現實情況一定比潘宗向說得嚴重得多,這次要他背後下手的,很可能不止趙、史二家,甚至四大家族聯手,有可能得勢的三家中也有參與。否則以潘家現的實力,根本不可能擔心到如此程度,連朝中的將領都不敢用,千里迢迢的跑來找我。」
「既然你知道,何必還要趟這渾水?打仗你是內行,玩陰謀詭計你是別人的對手嗎?」葉浩天眼神閃爍的說道。
「難道真有你們葉家?」楊誠望著葉浩天的眼睛說道。
「沒有。」葉浩天肯定的說道,「至少這次沒有。」
楊誠仔細的看著葉浩天的眼睛,斷然說道:「我相信你。」
「唉。」葉浩天歎了口氣,憂慮的說道:「做為好兄弟,雖然知道沒有用,我還是勸你一下,好別去。」
「是兄弟就老實的告訴我,這次到底有哪些人幕後操縱?西域的姑師是否也是哪個家族搞得鬼?」楊誠誠懇的說道。
「問這麼多,又有什麼用?」葉浩天無奈的說道。章盛的有意而為下,葉家這兩年已大有起色,葉浩天作為葉家的長孫,雖然不並想參與這場權力的角逐,但也多少知道些內幕。他並不是個自由的人,隨時都得為了家族的利益而做一些自己並不想做的事,甚至於個人的犧牲。
「我只是想知道可能成為我的敵人的,究竟是些什麼人!」楊誠淡淡的說道。
「真的沒我們葉家,雖然我們也想扳倒潘家,但卻不會瘋狂到以耽誤軍國大事為代價。箇中詳情非常複雜,我也只知道得不多。匈奴殘部估計就是被史達貴困狼居胥山的左賢王,但姑師究竟是誰幕後操作,卻不知道。種種跡像表明,其他家族也猜測之中,幕後的黑手應該另有其人。」葉浩天真誠的說道。
「那就好,打完這一仗我便棄官而去,我不希望你成為我的敵人。」楊誠說道。
葉浩天看了看楊誠,問道:「若有一天潘家和葉家成為死敵,你幫我還是幫潘宗向?」
「我希望你不會讓我去選擇。」楊誠面無表情的說道,轉身離去。
「哎,你不陪我吃晚飯的嗎?」葉浩天叫道。
「哦,還有一件事,不管以後如何,我希望你別把交州拖上葉家的戰車。」楊誠轉頭認真的說道。
「這叫什麼話。」葉浩天驚訝的說道。
楊誠笑了笑,轉身而去,雄渾的聲音遠遠傳來:「交州所發生的任何事情,並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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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青石寨被平整出的大校場內,塵土飛揚,箭矢破空之聲不絕於耳,給這落日餘輝照耀下的山谷憑添了幾分殺伐之氣。
楊誠快步走到高大堅固的寨門外,揮手制止了幾名恭敬行禮,正欲通傳的士兵,獨自一人信步向校場踏去。青石寨曾被左擒虎一把火燒得精光,天下平定後,楊誠見青石寨地勢險要,再加上城內人口越來越多,土地漸不夠用,楊誠與葉浩天一合計,乾脆把建城內的軍營折了,將土地賣給富商,然後把飛虎營搬到這裡來。
有錢便好辦事,經過兩年多的修整,青石寨已成了一座堅固的堡壘,比起黃功偉時,有著天壤之別。不僅各處險要位置均佈置了高達數丈、以條石壘成的哨樓,有十餘個由楊誠親自設計的小型要寨拱衛四周。主寨的寨牆比起安平的城牆還要高大,投石車、弩車幾乎佈滿了寨牆,寨內物資儲備豐富,足夠五萬人的軍隊一年之用。若是戰事再起,僅這裡平時的佈置,便可抵擋數十倍於己的強敵進攻。加上與安平城僅一個時辰的路程,兩處互為犄角,足以形成強大的威懾力。
比起其他郡,這幾年安平的發展是顯而易見的。大批的良田被開墾出來,葉浩天再利用三大家族加強州府權力的機會,利用官鹽和官鐵,大把大把的賺取附近州縣的銀子。由於交州向來是個偏僻窮苦的地方,朝廷免征三年後,下達的賦稅也極低,使得州府幾乎堆滿了庫銀。
利用這些剩餘的銀子,楊誠用將飛虎營的裝備全部換,不論是所用的盔甲還是武器,全是由葉浩天派人到全國各地重金禮聘的能工巧匠所製,比起當年征北軍的裝備,也毫不遜色。不過幾番折騰下來,連葉浩天也肉痛不已,交州雖然是各州中軍隊少的,但花飛虎營上的錢卻足以讓為富庶的州也黯然失色。「好的裝備雖然不能決定戰場的勝負,但卻可以大的減低士兵們的傷亡。」楊誠丟出的這句話,讓葉浩天雖然牢騷滿腹,卻也不敢反駁。雖然交州的實權幾乎全掌握他手裡,但畢竟楊誠才是名正言順的交州刺史。
這三年楊誠一直安於平淡,除了對飛虎營換裝異常堅定外,只是偶爾來指導一下排兵佈陣之法而已。軍隊的訓練幾乎全交給了張破舟、公孫勇、洪承業、左化龍、楊開五名副統領。三年前裴成奇恢復自由後,曾到安平找楊誠切磋,兩人歷經三日,連比數場,後也只是個旗鼓相當。意猶未的裴成奇又讓黑甲雄兵和飛虎營比試,飛虎營雖然也算得上一支精銳,但哪裡比得上裴成奇精心訓練了十餘年的黑甲雄兵,再加上箭矢對烏金鐵甲如同搔癢,結果當然是慘敗。
張破舟他們五人都是血氣方剛的年青人,雖然只是點到為止的演練,但心裡哪裡肯服。這幾年楊誠放手讓他們去管理飛虎營,幾人是卯足了勁,不僅讓飛虎營人人精通箭技,近身肉搏狠下功夫,想讓飛虎營可以正面硬撼黑甲雄兵。裴成奇曾說三年後再來比試,眼看時間愈近,五人急切希望能扳回一局,揚飛虎營的威風。
校場上,數千名身著由赤鐵精礦打製的暗紅鎧甲的飛虎營戰士,正熱火朝天的演練著。每二十四人為一組,十二人射箭,十二人舉靶,演練的內容卻和當日封武和潘宗向校場比試的第二關如出一轍,只是封武是一個人射活動的箭靶,而飛虎營戰士卻是十二個人射十二箭靶。
「七個!」一輪箭矢之後,一名百夫長記錄下成績後大聲喝道。聽到百夫長的報數,射箭的十二名士兵垂頭喪氣的背起弓箭,從身後舉起箭靶,換由他們舉靶了。而對面的十二名舉靶的士兵,則放下箭靶,百夫長的一聲令下,開始向對面兩百步的十二個活動箭靶射去。
這樣的訓練內容,緣於三個月前楊誠和眾將的一番爭論。
當時張破舟他們見所有士兵都有八箭的水平後,便將重心全部移到了近戰訓練上,楊誠得知後,卻覺得非常不妥。飛虎營本以箭術為長,正應揚長避短,雖然一支近戰實力強大的神射手部隊有著恐怖的戰力,但卻非一朝一夕可以形成的。像裴成奇的黑甲雄兵,那便是從孩童時便開始嚴格的訓練,強大的戰力加上十幾年朝夕相處而形成的默契,才能產生如此恐懼的實力。
飛虎營雖然幾經篩選後,士兵們都是些年青力壯的人,但要想成為黑甲雄兵那樣步騎皆精,遠近皆能的勁旅,三年的時間卻遠遠不夠。不如專心發揮交州幾乎人人從小就習弓箭的特點,箭術上加以進一步的訓練,成為一支純弓箭的強大力量。不過張破舟他們卻都不理解,紛紛質疑。
「你們為什麼要全力訓練士兵的近戰能力呢?」比起葉浩天,楊誠卻是個善於接受意見的人,軍中一有紛爭,總是大家一起討論,誰的觀點有說服力,便以誰的意見為準。見張破舟他們固執己見,他便乾脆召集十名千夫長,十六人圍坐寨外的草地上討論起來。
「這還用說,要戰勝黑甲雄兵,弓箭根本沒用,不用近戰,如何取勝?」張破舟振振有詞的說道。
「那你們認為,我軍這幾個月苦練下來,能不能近戰上勝過黑甲雄兵?」楊誠淡淡的說道。
眾人紛紛低下了頭,默然不語。雖然他們對敗給黑甲雄兵一直不服,但雙方實力的差距卻是顯而易見的。
見眾人不說話,楊誠繼續說道:「那我們假設黑甲雄兵一直保持當年的水平,飛虎營需要多久的時間,才可以近戰上與之抗衡呢?」
「再有三年,或許可以。」公孫勇輕聲說道,語氣卻顯得半點把握也沒有。其他人也紛紛露出沉思的表情,黑甲雄兵全由二十多歲的男子組成,實力當然與日俱增,就算自己再怎麼努力,恐怕也補不回比人家缺了那十幾年。
楊誠淡淡一笑,說道:「相信大家也清楚,即使再過三年,我們也不可能近戰上勝過,除非黑甲雄兵變得好吃懶做,身體退化了,否則恐怕永遠也勝不過。」
眾人紛紛點頭,黑甲雄兵安平期間也是一切自理,白天與飛虎營比試,早晚仍勤練不綴,連楊誠說的那個除非他們也不抱任何希望。
「難道我們不管怎麼練,也不能勝過黑甲雄兵了?」洪承業若有所思的說道,近戰訓練是由他和張破舟一力提出,他雄心勃勃的準備將洪家的肉搏技巧傾囊相授。三年前那一戰,洪家雖然只有數百人參與,但出眾的近戰能力卻讓眾人心服口服,是以由洪承業親自勸說,軍中的其他幾名將領也紛紛贊同。
「誰說弓箭就勝不了黑甲雄兵?」楊誠意味深長的說道。
「哦,怎麼勝?」聽楊誠有辦法勝黑甲雄兵,眾人紛紛來了精神。現海內無戰事,他們日夜勤練就是想要能的洗當年之恥。
「若我們用的箭上綁上火油……」楊誠淡淡的說道。
眾人眼睛一亮,烏金鐵甲雖然不懼刀箭,但卻無法抵抗烈火的炙烤。「但黑甲雄兵的行動甚為敏捷,只怕沒讓多少人著火,便已衝入我們陣中,我們豈不是反受其害?」思慮半晌,左化龍憂慮的說道。左化龍和楊開雖然戰後才加入飛虎營,但兩人均是極為幹練之人,處理各種事務均有其獨道之處,是以不到一年時間,便贏得了眾人的尊重。雖然沒有半點軍功而被楊誠擢升為副統領,均沒有一個人不服。
「我們一定要立好陣式,等人衝入嗎?速度我們並不比黑甲雄兵差,如果飛虎營可以成為一個活動的箭矢要塞,黑甲雄兵又何足以懼呢?」楊誠傲然說道。
「活動的箭矢要塞?!」眾人心中均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一個完整的軍隊一般都由數部份組成,刀盾兵、長槍兵、弓箭兵、騎兵、工事兵……,飛虎營成為正規軍隊以來,連以獵人出身的左化龍和楊開也不能跳出這個定俗。
「但是,匈奴人人精通騎射,卻仍敗於我大陳,弓箭始終有局限吧。」公孫勇出口說道,雖然活動的箭矢要塞讓他同樣心動,但若遇上騎兵,飛虎營的敏捷便不足一提。人跑得再快,也比不上戰馬。
「這卻不一定,匈奴之敗,一是兵甲武器遠落後於大陳,二是國力不可與大陳相比,其三便是所用非人。想當年大將軍章盛如此神武,也只能力保匈奴不能深入大陳境內而已,雖然數次大勝匈奴,卻不沒有踏入草原半步。若是征北軍遇到的是柯裡撒,勝負仍是未可定。」楊誠緬懷的說道。征北軍中十年,他也聽過不少關於章盛與柯裡撒的傳說,一直嚮往不已。
「話雖如此,但箭矢總有用之時,到時豈不任人宰割?」張破舟說道,他心中,仍然想讓飛虎營成為遠近皆優的勁旅。
楊誠聞言淡淡一笑,他正想讓他們問這個問題,以便將自己心中突然興起的一個大膽想法付諸實施。「如果飛虎營與一萬刀盾兵正面而戰,而且速度不佔優勢,近戰也相差甚遠,那大家認為飛虎營是勝還是敗?」
「當然是敗,敵人一靠近,我們就全完了。」眾人齊聲說道。
「那以飛虎營士兵現的箭術,敵人奔跑兩百步內,可以射多少箭呢?」楊誠繼續問道。
「十二箭以上吧。」眾人紛紛說道。
「一萬人,假設每人只射了十箭,也有十萬支箭,為何不能將一萬名敵兵射殺呢?」楊誠淡淡的說道。
「雖然有十萬支箭,但有時是幾十個人同時射向一個人,況且兩軍對戰,弓箭手都是朝天而射,哪裡有可能個個瞄準。」公孫勇說道,他雖然沒有楊誠入伍的時間長,卻也歷經數戰。弓箭手若沒有刀盾兵和長槍兵的掩護,遇上相同數量的騎兵,只有被屠殺的命運。
「這便是了,假設我們能做到十個士兵同時射箭,可以射中八個敵人呢?」經過不斷的誘導,楊誠終於將心中大膽的想法說了出來。
「這不可能吧。」眾人均對楊誠這個想法感到不可思議,斷然回道,隨即又陷入沉思之中。
楊誠笑了笑,說道:「這並不是完全不可能,一萬人同時當然不可能,但若是幾人或者十幾人一組,要形成默契,卻並非難事。再輔以分散無常的陣形和飛虎營迅捷的速度,說不定足以硬撼數量相若的騎兵!而且我們的傷亡也將極大減少!」
眾人均是震駭當場,陷入楊誠這如夢幻般的假設之中。想像著數以千計的活動要塞,分散戰場上,迅捷的變換陣形和躲避攻擊的同時,不斷射出一支支精準的箭矢,遇到這樣的對手,幾乎可以讓任何強悍的人瘋狂。每名士兵帶六十支箭,假設這樣分散射擊,只要有十支箭射中敵人,也將有六萬的損傷。這是他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是,這有可能成為現實嗎?
「天,那將是古往今來從沒有過的壯舉,弓箭兵高的境界。」公孫勇先清醒過來,吶吶的說道。
「不可能辦到吧……」左化龍遲疑的說道。
「何不試試?」楊誠笑著說道。他這幾年一直想,當年征北軍雖然如此強盛,但士兵的死傷卻非常慘重。像他這樣入伍達到十年而仍然存活的,到後僅有十餘人。就連為精銳的神威營和神機營,每年的折損也不下五成,是以征北軍雖然一直維持二十萬人左右,卻幾乎將大陳帝國拖垮。若能有一支損傷極少的精銳之師,不僅能讓國家減輕戰爭的壓力,可減少戰爭所帶來的無數悲劇。
思慮了近三年,才讓他有了一個模糊的影子,但已足以讓他迫不及待的想馬上實施了。若真能訓練出一直他幻想中的神射手部隊,便有可能實現他這一個夢想。一個有著如此實力的部隊,戰場上將發揮恐怖的作用,可以讓所有蠢蠢欲動的敵人,只敢默默的歎息。
眾人被楊誠的話語打動,其後的一個時辰裡,興致勃勃的商量起一些細節問題。後敲定以十二人為一小隊,十二小隊為一中隊,十二中隊為一大隊,五人各領一大隊,其餘的千餘人為楊誠的親衛隊。每小隊的十二人必須朝夕不離,以逐步形成默契。
緊鑼密鼓的訓練已有半年了,今天,楊誠便要看看,自己的這個想法到底是一個不可能達到的妄想,還是並非遙不可及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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