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兵臨城下
突如其來的大雨終於午後停了下來,雨過天晴,清的空氣充塞著天地之間。若不是城下纍纍的屍體,誰又能知道這裡剛才正經歷了一場慘絕的戰鬥呢。
安頓下來的賊兵並沒有急於進攻,而是抓緊時間加固營寨。由於根本沒有想道白灣會被攻克,是以賊兵並沒有帶多少隨行物資,很多士兵仍然呆露天之中。
看著城外逐漸壘起的土牆和五座高台,楊誠眉頭微皺。黃功偉部的突然到來,完全打亂了他的佈署,以他的本意,是要利用安平聯軍山林地帶的優勢,不斷分散打擊人數眾多的賊兵,瓦解他們的鬥志,再一舉殲滅。哪知道轉眼之間,竟被困白灣城中,被近要與賊兵進行一場正面戰鬥。令他焦心的是,他們幾乎可以算得上是一支孤軍,即使運送物資的一千安平聯軍得到消息前來救援,也是遠水解不了進渴。
昨日還是攻城之軍,轉眼間便攻守易位,世事變幻,讓人難以預料。
「楊統領可有什麼對策?」看著城外連綿的敵營,左擒虎略有憂色的問道。虎落平陽被犬欺,左擒虎及其兩千精銳都是慣走山路的獵人,平時從不懼黃功偉。但現被困這座小城中,而且周圍還有近十里寬的平原,他們的優勢已蕩然無存。
「左統領難道忘了,攻城雖然不是我的強項,但說起守城,恐怕黃功偉還遠比不上我。雖然黃功偉連克四城,但這次我一定讓他剎羽而歸。」楊誠自信的說道。比起匈奴鐵騎,黃功偉當然遠遠不及,是以楊誠敢誇下海口。雖然他並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但現眾心惴惴,作為全軍的統帥,他當然不能露出半點怯意。
「只是……」左擒虎疑慮的說道,畢竟人數懸殊太大,讓他也有些亂了方寸。
「左統領不必擔心,若能此打敗黃功偉,那便能保住蒼梧和南海,讓他今生再不能踏上安平的一寸土地。」楊誠果決的說道,轉身向城下走去。
左擒虎還要再言,楊誠爽朗的聲音已從城下傳來:「賊兵一時不會攻城,破舟,召集各軍統領及所有百夫長,到縣衙議事。」
一道道命令從縣衙傳出,各軍隨之充分調動了起來,一切能用於守城的東西都被利用起來。城內城外均是一番忙祿的景像,兩方都積極準備著隨之而來的大戰。
此時的黃功偉也是坐立不安。一接到蔡進銳的消息,他便馬上帶著六萬賊兵一步不停的飛速趕來,哪知還是遲了一步。白灣雖然是座小城,但卻建西江之畔,護城河圍繞全城,況且還有數千人駐守。敵人竟然這麼快就攻下城池,而且沒有任何人逃出報信,雖然他手握五萬大軍,卻不敢輕易攻城。
青石寨被毀後,他機警的避過了左擒虎的伏擊,便一路趕去與其他頭目匯合。本想殺回安平,卻黃南傑的勸說下,轉攻蒼梧,沒想到蒼梧雖然是一郡城,卻被他輕易攻下。一戰得勝,他頓時胃口大開,再顧不得安平被襲之仇,迅速的一舉攻克南海。兩郡俱下,頓時讓他雄心大起,再不滿足當一個佔山為王的賊頭。通過各種手段充實實力後,眼睛放了合蒲、鬱林二郡。平亂大軍的消息讓他急切的想壯大自己,以抗衡朝廷的大軍。
雖然合蒲遭到了頑強的抵抗,但畢竟還是順利攻下了,形勢大好之際,卻傳來後方兩郡被攻下的消息,這支突如其來的敵軍讓他驚懼不已。他當然知道自己現還不是朝廷大軍的對手,是以圍住白灣之後,便立即派人向蒼梧方向打探消息,想要弄清這支軍隊的身份後再做打算。
一夜無事,兩邊都放棄了夜間的行動,全力準備著來日的戰鬥。
楊誠和左擒虎立西城樓上,張破舟精神抖擻的站楊誠身後。「黃功偉為何一直圍而不攻呢?」左擒虎疑惑的問道,昨夜楊誠僅留下少數人警戒,並信誓旦旦的宣稱黃功偉不敢夜襲,沒想到果然言中,讓左擒虎多了一份佩服之心。
「他也是怕得要命,怕我們便是朝廷的十萬大軍,若是四面設伏,那他便要葬身此處,哪裡還敢主動進攻。」楊誠笑著說道。
「照這樣說,這五六天裡,他就只會是現這樣?」張破舟接口說道。
楊誠搖了搖頭,淡淡的說道:「當然不是,昨天賊兵偵騎四出,至少現已經可以斷定,這附近只有我這一支孤軍了。再加上安平聯軍全著布衣,恐怕已瞞不過他了。」
「城中只有十天的糧草,若是被他長久圍困,情況堪憂。」左擒虎憂慮的說道。
「十天……足夠了。」楊誠堅定的說道。
「憑我們能十天裡打敗黃功偉?」雖然楊誠一臉自信,但左擒虎卻仍然擔心不已。
「若是不濟,我們便突圍而去,只要一上山林,黃功偉還能攔住我們不成?」楊誠笑著說道,大步向城牆踏去。
一路行來,楊誠逐個拍著穩立牆垛後士兵,出言為他們打氣。當日他那隨手一箭已讓眾人傾心不已,再見他本就極為高大壯實,又是全副征北軍中的打扮,身形筆挺雄偉,龍行虎步間顯示出強大的信心和鬥志,所到之處都惹得士兵們崇敬的眼光和陣陣的喝采,士氣為之大振。
西城牆來回走了一圈,楊誠走到城樓旁邊,幾個縱躍,穩穩的立城樓頂端,大聲喝道:「大家聽著,我軍必勝,賊兵必敗!」
先是周圍的士兵,緊接著便是全城的士兵跟著他一起喊叫,聲音直衝宵漢,晨曦中清晰的傳到遠處的賊兵營寨中,令每一個聽聞到的賊兵臉色大變。
「嗚……」低沉的號角聲賊兵營中響起,如潮的賊兵紛紛湧了出來,雖然陣形混亂,卻是聲勢奪人,頓時將城牆上安平聯軍的喊叫聲壓了下去。黃功偉終於確定了這支軍隊不是朝廷的大軍,況且通過五座高台的觀察,人數也極少,便再也忍不住,要發起進攻了。
數萬賊兵開始城外兩里處聚集,西城這邊的高台上,一面書有「黃」字的大旗迎風招展,顯然是中軍所。
經過幾個月的發展,黃功偉的賊兵也開始初具軍隊的規模。前鋒軍由盾牌兵、箭手、長槍兵為主,數十輛趕製的廂車和兩輛撞車赫然列陣中。
軍陣兩翼,竟有數百人左右的騎兵,雖然人數極少,但這平原地帶,卻有著強大的殺傷力。一旦他們脫離城牆的庇護,這支騎兵便會是他們的惡夢。
中軍高台附近,近兩萬的賊兵拱衛四周,形成了一道無可逾越的防線。高台後方,靠近石虎峽的地方,還有近一萬賊兵,既可以防守後路,又可以及時的增援前方。這段時間的歷練,讓黃功偉這支軍隊再不似當初那樣毫無章法。
看著賊兵強盛的陣勢,牆上諸人均是一臉凝重,楊誠卻漸漸輕鬆了起來。左擒虎疑惑的看著楊誠,問道:「楊統領怎麼好像反而輕鬆了起來。」
「呵呵,左統領缺少戰場對陣的經驗,是以只看到敵人數量眾多,卻沒有看到他們的弱點。」楊誠淡然說道。
「哦?願聞其詳。」左擒虎說道,包括張破舟內的眾人均露出傾聽的神色。
楊誠看了看周圍的眾人,施然一笑,說道:「戰鬥的勝負不是看一方的人有多少,而是看整體的素質。你看,賊兵雖然人數眾多,列陣而待,卻可以說得上不成隊形,一看便知這些賊兵大多是被黃功偉強行抓來,絲毫沒有經過嚴格的訓練;其二,賊兵十倍於我,可以說是佔優勢,卻要專攻一門,而且還要隱留後路,可以說敗像已現;其三,黃功偉一見我們不是朝廷大軍,人數又少,便急於進攻,想憑如此簡單的攻城器械便要攻下此城,此城雖小,卻四面繞河,城門狹小,賊兵人多的優勢便會大打折扣。」
楊誠說完,眾人紛紛點頭,經楊誠這一說,再不覺得賊兵有多可怕。
轉頭向賊兵看去時,戰鼓敲響。
此時已近中午,陽光直射大地,映得兵器閃閃發光,肅殺之氣盛。
數十輛廂車和兩輛撞車開始緩緩朝西門這邊移動。每輛廂車裡面,十餘名士兵身其中,用力推動。廂車後面,則是無數的箭手,緊隨其後,藉著廂車擋住城牆上的箭矢,一旦靠近,便可突然發難。
經過合蒲一戰的洗禮,黃功偉再不是一個只知佔山為王的賊頭。
廂車推動後,兩輛撞車也開始推進,四個的輪子泥濘的道路上壓出深深的痕跡,顯示出其非同一般的重量和威力,若是讓它順利逼進,白灣那並不堅固的城門,恐怕數下撞擊後便要轟然倒塌。
「可惜沒有投石車,否則現便可以給他們點顏色看看。」張破舟惋惜的說道。除了還算充足的箭矢,他們幾乎再無其他,是以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敵人逼近。
敵人越來越近,還有數十步,便要進入城牆射擊的範圍之內。號角聲響起,數萬賊兵一起發喊,頓時加快了步伐,向城門衝來。廂車後的箭手已將背著的弓箭取了下來,緊緊的握手中,準備隨時發起反擊。
楊誠再度翻上城樓頂端,傲然看著不斷推進的敵軍,使足勁力,高聲叫道:「黃功偉,這種破木板做的玩意,就能擋住我們的箭矢嗎?你能騙得了手下的士兵,卻哪裡騙得過我。」
聲音遠遠傳開,身處戰場上的每一個人都清晰可聞。黃功偉穩穩的立高台之上,一臉不屑的看著城樓上正張弓搭箭的楊誠。這樣的距離,箭矢根本不能射及,何況那雖然是粗製,卻足有拳頭厚的廂車。
城外的賊兵紛紛奇怪的看著城樓上的楊誠,雖然隔著三百步的距離,卻足以讓他們看清楊誠的動作。城牆上的安平聯軍雖然見識過楊誠手中的弓箭射程超遠,但敵人畢竟隔著廂車,並不相信楊誠能連廂車都能射穿,俱摒住呼吸,靜靜的等待著楊誠的動作。
陽光照射下,城樓上的楊誠發著眩目的光芒,宛如一尊戰神,讓人肅然起敬。
「咻……」貫注楊誠全力的一箭終於萬眾期待的目光中射出,羽箭空中尖銳的鳴嘯聲立時向四方傳開,讓人幾乎有著要摀住耳朵的感覺。
「噗!」羽箭準確無誤的射中其中一輛廂車,拳頭厚的木板如同一張薄紙,絲毫沒能阻止羽箭的去勢。「啊啊!」羽箭毫不費力的穿過木板,接連洞穿兩人,沒入泥濘的地上。兩聲慘叫廂車中傳出,讓賊兵臉色大變,頓時呆住。
「喔!」城上的將士頓時爆出震天的喝采聲,楊誠這一神來之箭,將眾人的士氣推至顛峰。
「啊!」被楊誠射中的廂車裡的兩名士兵驚恐不已,剛剛竄了出來,便被兩名賊兵頭目揮刀斬殺,周圍的賊兵眼中都露出忿忿之色,神情隨之黯然。四名士兵隨之被補充進去,戰陣再度開始推進。
「準備火箭!」楊誠高高的揚起了手,大聲喝道。本來準備用火箭四處焚燒敵人的糧草,沒想到竟此時派上了用場。
兩百名從左家精銳裡挑選出的神射手立即張弓搭箭,箭尖處,包裹著的油布正熊熊燃燒。
「射!」看著廂車終於推進箭矢範圍,楊誠舉起的手臂用力揮出。
「咻咻咻……」兩百隻火箭同時射出,帶著獵獵的風火之聲,直向賊兵的廂車飛去。「奪……」兩百支羽箭全部命中,竟沒有一支落空,穩穩的射每輛廂車之上。
神射手似乎早已知道這個結果,火箭射中廂車之時,第二支火箭已再度射出。五輪齊射之後,熊熊燃起的大火已將數十輛廂車包圍,車內的士兵受不住酷熱,不顧被斬殺的威脅,紛紛慌亂逃出。周圍的射手再不能以廂軍為屏,紛紛四散開來,場面混亂無比。
「咚……」震天的戰鼓聲城樓上響起,箭如雨下。
※※※※※※※
洞庭湖浩瀚的湖面上,四散分佈著數百座小島。
巨蛟島隱數座小島之中,就算是本地的極有經驗的老漁人,也極少有人知道這座小島。蔥綠的林木覆蓋著這座僅有五里方圓的小島,島的中心,數十座小屋分佈密林之中。
一個壯漢精赤著上身,古銅色的皮膚下面,強健的肌肉塊塊突起。此時正值黃昏,壯漢正安坐巨蛟島北邊一塊突起的岩石上,一臉憂慮的看著遠方,腳下便是微微起伏的洞庭湖水。
「老大,有人來訪。」一個同樣赤著上身的青年男子從密林中竄出,恭敬的對壯漢說道。壯漢一有空閒便會跑到這裡發呆,多年以來已成習慣,眾人皆知。
「什麼?」壯漢一臉疑惑的望著青年男子,驚訝的問道。巨蛟島一向鮮為人知,雖然自己這裡呆了近二十年,卻連周圍的漁民都極少知道自己的存,即使偶爾有人無意中闖了上來,均是莫名其妙的昏了過去,等他醒時,已身他處。這麼多年來如今竟聽到有人來訪,叫他怎麼不驚訝。
「那人拿著老大你所說的玉蛟,所以我們不敢停留片刻,馬上把他帶了回來。」青年男子解釋道。
「終於來了,我等了你二十年了。」壯漢按納不住興奮,長身而起,飛速向林中奔去。
「等等我啊。」青年男子焦急的叫道,壯漢早已不見蹤影。
林中一座小木屋前,一個中年文士悠閒的看著木屋門上掛著的匾額。「巨蛟殿」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寫上面,筆法蒼勁有力,如沒有絕大的雄心壯志,定然寫不出這樣的字來。雖然這木屋與巨蛟殿比起來毫不搭調,卻絲毫不影響中年文士欣賞的心情。
「嗒。」壯漢從林中躍出,穩穩的站文士身後,眼神複雜的看著背對自己的這個中年人。
中年人卻不回答,依然看著上面的三個大字,左手卻緩緩揚起,手中正握著一個晶瑩通透的玉蛟。這玉蛟顯然出自名師之手,一雕一琢,均是極為精細,顯大家風範。
仔細看清楚後,壯漢臉上浮現激動的神色,急急的說道:「什麼條件!」
「哈哈,若是別人知道名震天下的洞庭怒蛟裴成奇竟會如此著急,不知會做何想。」中年文士轉過身來,眼神焯焯的看著裴成奇。
「廢話,若是換作是你,我才不相信你能沉得住氣。」裴成奇恨恨的說道。
「洞庭怒蛟這些年巨蛟島搞得有聲有色,何以就坐不住了呢?」中年文士悠閒的說道,似乎故意要讓裴成奇著急。
「快說,什麼條件,不要講這些廢話了。」聽到中年人的話,裴成奇卻毫不為意,因為太過激動,聲音竟有些顫抖。
「好吧,我也不和你繞彎子了。這段時間和你打得不分勝負的那名將軍你應該知道吧。」中年文士微笑的說道。
「那個膿包,提他做什麼?什麼叫不分勝負,不要污辱我,是他一直被我打得找不著北。」裴成奇一臉不屑的說道。
中年文士微微有些尷尬,悻悻的說道:「朝廷大軍還未傷及十分之一,勝敗還言之地早了吧。」
裴成奇終於忍不住,一臉不耐煩的大聲說道:「快說你的條件,不要扯到無關的人的身上。」
「他可不是什麼無關的人。」中年文士淡淡的說道。
「和他有關?難道是讓我殺掉他?這還不簡單,你這裡等著,晚上我便把他人頭提來。」裴成奇急急說道,轉身便欲向外離去。
「等等,誰要你去殺他了?」中年文士著急的說道。
「那是什麼?」裴成奇轉過身來,奇怪的問道。
中年文士正色說道:「不是殺他,而是助他!」
「讓我幫助他?!」裴成奇一臉驚疑的說道。
「不錯,只要你助他順利平定南方的叛亂,就可以完成以前約定。」中年文士鄭重的說道。
「等我想想。」裴成奇見中年人說得煞有其事的樣子,不由臉色凝重起來。
「這可是唯一的一次機會。」中年文士提醒道。
「只要他平定南方便可以了?」裴成奇慎重的問道。
「不錯,不論花多少時間,只要南方平定,便算完成那個約定。」中年文士正色說道。
「但是,我是水寇,怎麼幫助他呢?他這麼笨,若是不聽我的建議,那不是一輩子也平定不了?」裴成奇擔心的說道。
「這些我早已做好安排,只看你答不答應。」中年文士淡然說道。
「干了!」裴成奇狠狠的說道,「就算是隻豬,也不算難事。」
中年文士臉色微變,警告道:「你如果這麼不尊重他,恐怕你們會很難合作。」
「放心,我會很尊重他的,要是給我再拖上幾十年,我這輩子就算完了。我要召集兄弟們今晚大喝一頓,你要不要參加一個?」說話間,人已向林中走去。
「不用了。」中年文士淡然說道,看著裴成奇遠去的背影,臉上略現憂慮,自言自語的說道:「大哥,我觀此子遠勝其父,這步棋你真的考慮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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