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一塊數百斤的巨石重重的砸合蒲城牆上,直震得整個合蒲郡城微微顫抖。
公孫勇挺立城牆之上,巨石他身旁十餘步處落下,他卻視而不見,仍然如松挺立。堅毅的臉上眉頭緊鎖,雖是一臉的堅定,卻難以掩飾連日激戰帶來的疲倦。賊軍攻城已有二十多天,全城守軍拚死守衛下,這座城池仍然屹立不倒,只是原本堅固的城牆上,已是破損處處,一灘灘烏黑的血跡陽光下異樣剌眼。
公孫勇和楊誠一樣,都是來自征北軍中,不過他的運氣要好一點,一到合蒲便被郡守留住,並爽快的將全郡兵馬全數調由他指揮。本來合蒲郡內的叛亂幾乎就要被他全部平定,哪知道還沒來得及歇口氣,鬱林郡守就帶著全郡兵馬倉遑來投,緊接著便是數萬賊軍蜂擁圍城。
雖然賊軍毫無戰法,但畢竟人數相差太大。連番激戰下來,黃功偉固然死傷慘重,合蒲郡的情況卻加艱險。全城的七千守軍,已戰死過半,兩位郡守也城牆督戰時被流矢擊中,不治身亡。城內的百姓早已聞風向交趾逃亡了,現全城就只有他和三千多名傷痕纍纍的守城士兵,雖然物資充足,卻已是強弩之末。
「轟!」又一塊巨石擊中城牆,激起陣陣塵灰,一名守那裡的士兵連聲音都沒來得及發出,已被壓成肉泥。
「將軍,請到城下一避!」數名滿身鮮血的士兵苦苦哀求道。自從七日前兩名郡守戰死後,公孫勇就再沒有一刻下過城牆,一直和士兵們一道,日夜守衛這城牆之上。士兵們還可以輪流休息,但他卻難有合眼之時,敵軍的每一次攻擊他必然親臨,組織士兵進行防守。到現,已有整整三天沒有休息片刻了,饒是他身體強壯,到底不是鐵打的,已經漸漸吃不消了。
「敵人馬上就要攻城了,通知城內的士兵準備。」公孫勇淡然說道,絲毫不理會幾位士兵的提議。自從五日前黃功偉運來四架投石機後,便日夜不停的用巨石轟擊四面的城牆,城牆一有塌陷,便立即組織進行強攻。公孫勇早已摸清他的規律,剛才一處城牆經數塊巨石先後擊中,已是塌出一個缺口,想來用不了多久,上萬的賊兵就會蜂擁而來。
「殺!」公孫勇話音剛落,密密麻麻的賊兵已從營寨衝出,叫喊著向這邊撲來。
「鼓槌拿來!」公孫勇大聲喝道,從一名士兵手裡接過鼓槌,站一面戰鼓前,雙手用力敲下。
「咚咚咚……」激昂的戰鼓聲立即城牆上響起,牆角下原來睡得正香的士兵們紛紛驚醒,迅速向城牆上奔來。一排排弓箭手迅速分佈敵人衝來的這面城牆上,長達兩丈的缺口處,兩排弩兵正熟練的填放弩矢,弩兵身後,數百名刀盾兵全神戒備,準備隨時替換下前面的弩兵。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二百步,鼓聲驟然變得急促起來,「咻……」蓄勢待發的士兵們毫不猶豫的將一支支箭矢傾力射出,身處前列的賊兵紛紛中箭倒地。
「啊!」一名賊兵見勢不對,轉身便欲逃走,剛走出兩步,就被一名手持長刀的賊兵頭目一刀斬殺。賊兵頭目看也不看自己刀下慘死的賊兵,縱身向另一名逃兵撲去。幾名運氣較好的賊兵順利沖了回去,剛跑出不遠,數百名手持鬼頭大刀的督戰兵已撲了上來,一把把雪亮的大刀,瞬時淹沒了幾名逃兵臨死時發出的慘叫。
黃功偉的鐵血手段下,其他人再不敢生出逃念,狂亂的吼叫著,悍不畏死的向缺口處衝來。付出上千人的代價後,賊兵終於衝至城下,數架雲梯搭到了城牆上,周圍的賊兵紛紛爬上雲梯,向城牆上攀來。多的賊兵,則瘋狂的湧向缺口處。弩兵退後,盾兵壓上,殊死的肉搏立時城牆各處激烈的展開。
「噗!」一名刀盾兵剛剛擋開一名賊兵的攻擊,另一名賊兵的已趁隙攻來,刀盾兵再也無力防守,頓時被長刀貫胸。刀盾兵發出淒厲的吼叫聲,手中長刀順勢用力斬下,那名賊兵大駭之下,用全力也無法拔刀而出。正要砍中之時,刀盾兵只覺身體一輕,天地急速的旋轉起來。「叭嗒。」再度感覺到大地的實後,映入眼簾的是自己手中長刀深深斬入賊兵左肩,沒及刀背以及無數紛然踏來的大腳。
賊兵的猛烈攻擊下,缺口處原本堅固的防線搖搖欲墜,鬆開數個空隙,無數的賊兵正瘋狂湧入。「殺!」一聲震耳欲聾的吼聲缺口處炸響,公孫勇雙手各握一支鼓槌,從城牆上高高躍起,衝入缺口處的賊兵之中。
頭骨碎裂的聲音立時缺口處不斷響起,公孫勇賊兵中橫衝直撞,所遇的賊兵竟無一合之人,只見一鐵塔般的身影迅速衝來,隨之腦袋一痛,便紛紛倒地身亡。
轉眼間,便有十餘名賊兵死公孫勇的鼓槌之下。周圍的士兵頓時大受鼓舞,士氣大漲,紛紛奮起反擊,裂開的數條縫隙迅速合攏,賊兵的攻勢頓時被阻。
「叮!」一支長劍悄無聲息的向公孫勇攻來,被公孫勇一槌盪開。長劍空中一晃,換了個角度,當胸剌來。公孫勇心中大驚,沒想到賊軍中竟有如此高手,被自己全力一擊,卻仍然能這麼短的時間裡再度攻來。雖然心中震憾,但手裡卻絲毫不慢,左手的鼓槌用力揮出,直向劍身砸去。
「刷。」長劍空中挽起一朵劍花,改剌為削,木製的槌柄頓時斷裂。公孫勇只覺手中一輕,看著手中的槌柄,不禁一呆。來人卻是得勢不饒人,趁公孫勇一呆之際,長劍再度當胸剌來。公孫勇大駭之際,已無力閃避,右手的鼓槌雖然迅速揮出,卻為時以晚。鼓槌擊中劍身和肩上的劇痛幾乎同時傳來,用力揮出的鼓槌只是稍稍盪開了敵人的長劍,但卻仍然沒能逃脫長劍的攻擊。
公孫勇還沒得來得慶幸避過長劍貫胸之劫,肩頭一涼,長劍已被拔出,沒有半點停留,猶自滴著鮮血的劍尖已再度襲來。避無可避之際,數面堅盾突然擋了公孫勇身前,數把長刀已向空中的敵人揮出。「叮。」長劍擊盾面,形成一個美麗的弧形,隨之一蕩,持劍之人已借力向後縱去。長刀紛紛落空,半空中,一名身著白色綢袍的青年,俊美的臉上正掛著輕浮的笑容,讓人不由生出一種厭惡的感覺。
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但公孫勇恐怕將再難忘記這張臉,看著那人落入賊兵之中隱去無蹤,公孫勇再支持不住,肩頭的重創和數日來的疲勞讓他心神一鬆,頓時昏厥過去。「將軍!將軍……」幾名士兵焦急的呼喊著,戰鬥仍激烈的進行著。
「唔。」公孫勇發出一聲悶哼,終於醒了過來。
「將軍?你沒事吧。」一直圍周圍的幾名士兵見公孫勇睜開眼睛,紛紛關切的問道。
「賊兵呢?扶我上城,我要跟他們拼了。」公孫勇掙扎著嘶聲說道。身上的傷痛和連日來的困局,讓他狂性大發。本來他以為憑他征北軍中的經歷,雖然只是個小小的百夫長,但要這裡建功立業是件非常容易的事。而且一開始確實也非常順利,只待時局平定,他便可以名正言順得由縣尉提升到郡尉。哪知道形勢陡然逆轉,眼看就要大功告成,竟然殺出個黃功偉來,自己不僅無力平賊,而且很有可能死這裡,心裡頓時忿忿不已。
「賊兵已經被擊退了,將軍。」士兵們恭敬的回答道。
「哦,退了嗎?」公孫勇茫然的問道,此時才發現四周點著數支火把,顯然已是夜晚時分。
「是的,被我們打退了,城池還。」士兵們微笑著答道,聲音卻有些嗚咽。
公孫勇掙扎著站了起來,傷口雖然很深,卻未傷及要害,之所以昏迷這麼久,實是因為他太過疲勞。活動了一下手腳,公孫勇極目四望。牆腳下橫七豎八的躺著數百名已被驚醒,一臉恭敬的望著自己的士兵。
公孫勇昏迷之後,守城士兵奮力反擊,連續擊退三次賊兵的進攻。不過死傷慘重,現僅剩千人不到。得知這一情況後,公孫勇淒然一笑:「莫非我匈奴的鐵蹄下倖免於難,如今竟要死這群賊兵手中嗎?」
看著公孫勇仰天長歎,眾人均面露悲色。這段時間公孫勇的帶領下,雖然面對十倍的敵人,他們卻從未退縮,雖然死傷慘重,卻無一人投降。如今見公孫勇如此,城外又有數萬賊兵,不由心恢意冷,對前途充滿了絕望。
看著士兵們絕望的神情,公孫勇心中一凜,沒想到自己隨心的一歎,竟讓這群士兵再無鬥志,若是敵人再度來攻,恐怕再無力抵抗。雖然身處困局,但他到底經過戰爭的錘煉,心志自比常人堅定。「不,這群賊兵怎麼配做我們的敵人!」公孫勇大聲喝道,「召集人馬,隨我殺出重圍!」
「去哪裡?」一名士兵怯怯的問道。
「有哪裡不能去呢!」公孫勇自信的說道,率先奔向缺口處,縱身一躍,沒入黑暗之中。身後,近千士兵毫不猶豫的緊緊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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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江畔,一支長長的隊伍正江邊的山道上逶迤而行。這支隊伍足有五千之眾,頭尾各是五百人左右全副武裝的戰士,中間則是數百輛滿載糧草的馬車。
走隊伍前面的,是一名騎著矮馬衣甲鮮亮的青年人,顯然是這支隊伍的首領。嶺南一向缺乏馬匹,而這支隊伍竟有數百匹之多。雖然大多是些只適合接車的矮馬,但現的嶺南,也算是極了不起的了。
這名年青人名叫蔡進銳,近才加入黃功偉叛軍的。他原來是鬱林的一個縣尉,倒還頗有些才能,只是一直被上司壓制,鬱鬱不得志,是以黃功偉叛軍一來,他便隻身往投。本來他也不是個不辨忠奸之人,只是不想就此埋沒,雖然黃功偉所率的只是一群烏合之眾,但現天下亂勢已成,未必就沒有機會。
雖然現比起以前風光多了,蔡進銳卻是眉頭緊鎖。黃功偉雖然收留了他,還給他指揮五千多人的隊伍,但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加入叛軍這段時間,對叛軍的惡行有了加深切的瞭解,雖然他也屢次進諫,希望黃功偉能善待百姓,以做遠圖,但黃功偉每次只有一句話:「這才是我們的本性,要講仁慈,那還起什麼事。」
黃功偉看來不是成大事的人了,但他卻不想被黃功偉一道走向毀滅。這幾天兩人的關係愈見緊張,以至於這次戰事緊要的關頭,竟然派他回蒼梧運送糧草。離開蒼梧已經三天了,沿途百姓憎惡的眼光讓他微微寒心。
「咻……」蔡進銳正思慮間,羽箭破空之聲中隊伍中間傳來。十支羽箭從隊伍不遠處的密林接連射出,箭箭命中,十名押糧的賊兵頓時倒地。運糧隊伍頓時慌亂起來,賊兵們紛紛躲到糧之後面,緊張的看著射出奪命之箭的密林。
等中間的騷亂傳到蔡進銳這裡時,已有三十人中箭身亡。敵人顯然是埋伏已久,而且箭術精湛,是以每一箭射出,絕不落空,甚至沒有重複,每一箭都精準無比的奪去一人的生命。頭尾的士兵蔡進銳的指揮下,立即向密林撲去,回過神來的賊兵們,也紛紛拿出弓箭,漫無目的的進行反擊。一時箭如雨下,人喧馬嘶。
賊兵們展開有序的反撲後,密林中卻悄無聲息。忙活了大半個時辰,遍了方圓數里的山林,卻是一無所獲。蔡進銳一臉凝重的看著後一隊賊兵從林中走去,所有賊兵均是一臉疲倦和茫然,顯然紛紛撲了個空。
張破舟領著九名飛虎營士兵林中疾行,剛剛的偷襲正是他們十人所為。蔡進銳剛離開蒼梧,安平聯軍就連夜將蒼梧攻下。得知這支運糧隊伍後,楊誠當即讓飛虎營的一百八十人銜尾追去。為了避開敵人偵察,飛虎營專挑小路,日夜不停的急追下,終於趕了上來。
按楊誠的計劃,飛虎營十人一組,分成十八組,分頭伏擊,務必將這支運糧隊死死拖住,匯合從南海趕來的安平聯軍,將其徹底擊潰。要完成這個計劃,飛虎營至少要將他們拖住十天,任務並不輕鬆。
其餘十七組已分別趕去前面預定的地點設伏,張破舟並不擔心他們,他們的任務只是擾敵,射殺數十人後立即撤退。然後所有人趕去石虎峽匯合。
楊誠和左擒虎的精心訓練下,飛虎營的士兵行軍速度和箭術上有了很大的進步,是以剛才分散射擊,竟無一箭落空。雖然那點傷亡對五千人的隊伍來說幾乎可以算得上微不足道,但初入戰場,這點勝利已足以讓張破舟他們歡欣鼓舞了。
夜幕降臨,蔡進銳帶著士氣低落的運糧隊逃也似的衝進白灣縣城中。從上午第一次遇襲的地方到白灣城,短短二十多里的山路上,蔡進銳竟遭到了十八次伏擊,每一次敵人都是一擊便走,到了後面,蔡進銳甚至連追兵也懶得派出,只是一路催促,想快走完這段密林處處的山道。
白灣城正建西江旁邊,周圍是個不小的平原,重要的是,這裡還駐有上千的賊兵。一進白灣城,蔡進銳總算鬆下一口氣,雖然白灣城無險可守,但總算逃脫了伏擊的範圍。按今天的情形看,偷襲自己的人數並不多,只是仗著山高林密,讓他毫無用武之力。
十八次偷襲讓蔡進銳的部隊死亡數百,這夥人箭術之精湛,大出他的意料。每一箭都從不落空,而且箭箭奪命。雖然傷亡只有十分之一,但對士氣幾乎是一個毀滅性的打擊。莫要說普通賊兵,就連蔡進銳自己,也是一路驚心。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這仗怎麼打!
安置好運糧隊後,蔡進銳匆匆召來駐守白灣的賊兵頭目。本想與他商議對策,哪知幾番商談下來,蔡進銳不由大為失望。這名頭目青石寨中也只是一個小嘍囉,只是因為加入時間較早,是以被黃功偉提拔起來,負責這駐守白灣的任務。這些人只知道如何搶掠百姓,要找他商量對策,簡直就是對牛彈琴。
送走賊兵頭目後,蔡進銳憂慮的房中坐了下來。這夥人顯然只是騷擾運糧隊,是以專挑為薄弱的中間下手,而且一擊便走,讓人連影子都沒法摸到。偏偏這一段群山連綿,所過之路,有大半都是山高林深的山道,適合這樣的伏擊。但除開運糧的人,能夠機動應變的只有一千人左右,根本不可能進行大規模的,若是繼續這樣下去,恐怕用不了幾天,自己這支隊伍就得精神崩潰了。
蔡進銳的眼光不斷一張粗製的地圖上著,越看,眉頭皺得越緊。對這支敵軍,他竟感覺束手無策。「石虎峽!」蔡進銳的手指地圖上一處停了下來,喃喃自語道。石虎峽離白灣城不過十里,正處這一帶平原的頭,山勢拔地而出,是白灣到鬱林的必經之路。「就是這裡吧。」蔡進銳的手指用力的點地圖上石虎峽的位置,若有所思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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