襁褓中的嬰孩就像小貓一樣大,粉嫩嫩的,渾身上下都是這種粉紅色的柔嫩,軟軟的,彷彿沒有一點點的骨頭。
這麼小的一隻,卻已經可以模糊看到了那兩個人的影子。那雙圓溜溜的漆黑大眼兒,就像是與薄歡一個模子印出來一般,靈動得像是盈滿了秋水。眉頭卻是與蕭玠極像,眉頭間微微蹙著,大有老年老成的架勢。與蕭玠如出一轍的薄唇,小嘴兒粉紅柔嫩,時不時吐著口水泡泡,倒是玩得自得其樂。
楚桓蹲在床頭,盯著榻上這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小東西,一時間,心頭各種滋味都有了。
一開始想將這個小東西偷過來,其實是懷了極其惡毒的心思的。這是蕭玠的種,還是死黑面與他的種!他厭惡,厭惡到了極致,他原本打算將他偷過來看過一眼之後,就直接掐死了事的!
尤其是在看到這小東西長得那麼像蕭玠那廝之後,這個念頭更是強烈了!
然而,當這貪睡的小東西迷瞪瞪地醒來,睜開那雙圓溜溜的大眼兒,好奇寶寶一般盯著他看之後,他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卻在一瞬間被觸動了。
這雙清澈靈動的大眼睛,何其熟悉,與那個死黑面簡直是一模一樣!
若非要挑出一點不同,那就是這雙黑白分明的澄澈大眼兒,少了他母親的狡黠與算計,顯得無辜天真極了!
對著這樣的一雙眼睛,他,下不了手……
忍不住伸出手,觸了觸小東西柔軟粉嫩的小臉兒,就像是點在綿軟的棉絮上面一般,觸覺該死的好!
「真是見鬼了……」楚桓盯著小東西,嘴裡嘟囔出聲。
小東西不知道他的糾結鬱悶,小小的手舞動著,突然攥住了他點在臉上的食指頭,拖著往自己的小嘴兒裡塞,發自本能地輕吮……
大眼兒瞇了瞇,一副享樂的模樣。
楚桓渾身一震,那柔軟濕潤的感覺太過突然太過真實,令他不自覺地繃緊了身體,甚至將手指頭收回來都忘了。
小東西吮著他的手指頭,一點也沒有因為吮不出平時最甜美的乳汁而懊喪,相反,大眼兒瞇著,顯得很是愉悅快樂。
兩隻小腳兒半舉在空中,不安分地蹬著,踢在楚桓的手肘上,很輕很輕,卻一下下地狠狠撞在他的心頭上。
這下子,要讓楚桓再出手掐死他,是萬萬也下不了手的了……
「跟你娘親一樣,天生就是個不讓人省心的禍害!」楚桓橫下心,從這小東西滿是口水的小嘴兒裡抽回來,站起來,盯著他那雙靈動的大眼兒,極其鬱悶憤懣地嫌棄著,「一個男孩,長了這麼一雙漂亮得過分的眼睛,像什麼話!」卻忘了,他楚桓的一雙眼睛,亦是令天下女子自慚形穢的絕美。
彷彿在嘲笑他的不自知一般,小東西攥著兩個粉粉的小拳頭,彎了那雙大眼兒,「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楚桓愣了半晌,終於忍不住笑罵出聲:「真是個小混蛋!」卻該死的對他的胃口!
在這一刻,他徹底放棄了將這小東西掐死的歹念。
彎身,將這樂天的小東西連帶襁褓抱了起來,懷中的感覺太過柔軟,他不禁柔了眉眼,輕笑:「小混蛋,隨我一起去東月國,等你的娘親吧。」
死黑面是他的!哪怕她已經跟蕭玠有了夫妻之實,甚至有了這個天生愛笑的小混蛋,他心裡也委實難受憤怒怨恨到了極致,但是!他從未因此而放棄過這個想法,那就是,死黑面是他的,永遠是他一個人的!
縱使她現在因為別的原因不在他的身邊,他也會有辦法,讓她乖乖回到他的身邊!
那個籌碼,就是他懷裡的這個小混蛋!
「小子,可要認準小爺了。」楚桓將額頭抵著小東西的,輕笑著威脅,「以後會說話了也不許喊蕭玠那個卑鄙小人爹,記住了沒?要沒記住的話,小爺抽你小子屁股!」
小東西沒聽懂,還用自己的額頭去撞他的,末了撞疼了,瞪著圓溜溜的大眼兒,迷糊糊地瞪著他。
看到他的小傻樣,楚桓再也忍不住,朗聲大笑了起來。
……
薄歡坐在床上,圈抱著雙膝,將下頷放在膝蓋上,聽著蕭玠在外面訓斥手下那一號人都是廢物,連個嬰兒都能看丟,而且現在都沒找到。
外面的手下,跪了滿滿的一地,個個噤若寒蟬。
她知道,若非現在正是拉攏人心的時刻,他定毫不猶豫下令,將看守無力的那些人全拉出去給滅了。
是啊,蕭玠永遠都是這麼理智,不管是什麼時候,哪怕事關她的性命,他們孩子的下落,他心裡或許會擔心會不安,但是,他的理智並不會因此而喪失。
他永遠知道,什麼是最重要的。
心,縱使已經被火燃燒成燼,焦急不已,可是,她能做的,唯有傻傻地坐在這裡等!因為他是那麼的理智,知道她剛從鬼門關前走過一圈,身子經不起一點折騰,所以,即使是他們的孩子丟了,他依舊能記得將她牢牢看住。
她將臉埋在雙臂間,想哭,卻發覺已經哭不出一滴眼淚。
她知道自己不能怨他,因為他所做的選擇,都是對的,都是無可厚非的!可是,孩子的下落不明卻成了導火索,將她心底埋藏多時的怨,一股腦全給誘發起來了。
她怨,真的怨……
怨他不顧她的生死利用她,怨他粗心大意將他們的孩子弄丟了,怨哪怕怨他到了這個程度,她也還是沒法停止愛他……
突然,有腳步聲緩緩靠近,很快,她被擁抱進一個溫暖而寬厚的懷抱,耳邊傳來沙啞而疲憊的歎息。
她知道,這幾日他不眠不休,一直在尋找,從未鬆懈。
不由自主地心疼,她努力平息心中的不平,鬆軟了身子,靠在他的懷裡,低頭間,淚水,終究奪眶而出。
她不知道,她的孩子現在怎麼樣了,是生是死,可有吃飽,可有穿暖,可有受到苛待,甚至是虐待……她不敢深想,因為一想到那種種可能會發生的畫面,便覺得心被搗碎了,痛得無以復加。
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將臉深深埋在他的懷裡,不讓他發覺自己脆弱而惶恐的淚水。
「阿歡……」蕭玠輕撫著她的墨發,似是猶豫了許久,才輕輕地開口:「我們……回邙臨城吧。」
薄歡好不容易放軟的身子,陡然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