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刻,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輕輕的聲音脫口而出:「你為何叫薄歡?」
其實在第一次聽見她自報姓名的時候,他第一個反應就是,這個名字不好。
一個被剝奪了歡樂,無奈得令人心疼的名字。
他的聲音總算驚動了她,她回過神來,怔怔地看了他一眼,這才淡淡地扯了扯唇角,笑道:「我這名字,是我那個所謂的娘親取的。她過得很不快樂,所以,也就不喜歡看到我歡樂了。」
他想,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她那一刻的笑容,明明笑得沒心沒肺,卻有種什麼東西被撕裂的悲哀。
也就是在那一刻,少年的心砰然而動,自此喜歡上了一個叫做薄歡的女孩。
可如今離別在即,她卻連他真實的名字,都不知道。
壯漢辦事的速度極快,不一會兒便找來了一輛平凡無奇的馬車,恭候澈上了馬車,率領一眾人沿著以一條偏僻的小路向城門的方向趕去。
眼看著城門就在眼前,突然小路火光湧動,「啪啪啪」有節奏的腳步聲隨著火光的接近而漸響。
不消片刻的功夫,他們這一行人,已被身穿鎧甲的侍衛前後包抄。
「楊某於此恭候多時,閣下總算肯露臉了。」
隨著一聲清朗的笑意,楊弗成緩緩從侍衛之中移步走出,雖然笑容滿面,一雙眼睛卻毫無笑意,甚至還滲出了森森的殺機。
……
薄歡打開偏門,探出腦袋左瞧瞧右看看,然後小心翼翼移出腳尖,向外面挪去。
然而,肅冷的夜晚,蕭瑟的天地間,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影。
澈是沒等到她,所以先回去了嗎?
薄歡鬆了一口氣,這樣甚好,她也不知道在薄府亂成一團的時候,那個暗衛現在是否還跟在她的身後。但不管如何,這個時候跟澈見面都是不理智的。
但願他是想明白了她話語中的警告,這才回去的。
對著凍得發僵的雙掌呵了呵熱氣,薄歡也沒有多想,搓著雙手,轉身就朝裡面走去。
終於察覺到不對勁,是在回到北院,發現薄子莘失蹤了之後。
她因為知道今晚薄府必定會雞飛狗跳,為了避免他受到傷害,出門前還一再叮囑他今晚不管發生什麼事也不要出去。薄子莘雖然有時對她的狠辣手腕有些微詞,但大多數還是對她言聽計從的,甚至已經到了盲目信賴的地步。
今晚她那般神色凝重地叮嚀了他,而他也拍胸脯向她保證過,今晚就是天塌下來也不會跑出去。
既然不是他自己跑出去的,那便只餘下一種可能:他是被人強行帶走的!
薄歡想到了什麼,臉色陡然一變,疾步跑向床榻,從床底搜出一個小盒子,打開一看,臉色又是微微一變。
深吸了一口氣,將小盒子塞進袖袋,她便匆匆向外面跑去。
如今薄府自顧不暇,自然沒有人再管顧她的行蹤。
外面的夜色越來越濃,濃到伸手不見五指。
薄歡再也顧及不上會被發現的可能,隻身穿過一道道深巷,跑到那個熟悉的院落,才將手放到門上準備敲響,就發現門虛掩著,根本就沒鎖。
心中那個猜想漸漸得到驗證,她放在門上的手僵了僵,這才用力一推,撩起裙擺跑了進去。
果然,人去樓空。
薄歡的心漸漸下沉,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噤,回頭望著猙獰肅冷的黑夜,幾乎是絕望了。
原來,今天不但是薄府的末日,亦是她薄歡的盡頭。
她明明每一步都很謹慎了,為何最終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她突然想起一個人,她會一敗塗地,全是因為一開始就漏算了一個人,蕭玠……這個在前世不曾正面出現在她的生命裡的男人。
還有誰?還有誰將因為這個男人而活不過明日?
雙足虛浮地走出院門,走入那段黑暗的小巷,一個左搖右擺的身影突然踉踉蹌蹌向她走來,笑聲帶著不懷好意的淫邪,口齒不清地調笑道:「小美人兒,這深更半夜的孤身來這小巷晃,可是寂寞了?不若,就讓哥哥來陪陪你好不好?」
說著向她撲來,嘴裡帶著的惡臭刺鼻的酒味,鋪天蓋地。
薄歡捏緊雙掌,閉了閉眼,冷聲道:「出來!」
話音剛落,已有一個黑影自半空一閃而出,不待她下令,刀芒一閃,手起手落,眨眼的功夫便將醉漢給收拾妥帖了。
薄歡垂眸,目光淡漠地看著醉漢躺在地上的屍體,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嘲意。
一個前世與她隔得那麼遠的人物,這一世,卻無時不刻充斥滿她的生命,如空氣般,滲透她生活的每一個角落。
霸道強勢得令人心驚膽寒。
薄歡抬眸,冷冷看著如夜一般沉冷的黑衣男子,「我要出城,給我準備一輛馬車。」
許是這個暗衛先前已得到囑咐,所以對於她的要求,他並未猶豫,很快便給她拉來了一輛馬車,還順手遞給了她一個牌子。
出城的牌子。
薄歡順利出了城,在她的指示下,車伕駕著車直奔郊外的莊子。
「站住!」面前陡然伸出一對交叉的胳膊,攔住了她進莊子的腳步。
薄歡抬眼,淡淡地說道:「我要見你們主子。」
其中一個守衛冷冷睨著她,「主人身份高貴,豈是你說見便能見的?你是何人?」
上次她進莊的時候,守衛在門口的並不是眼前這二人,許是之前的那兩個人被替班了,眼前這兩個人並不認識她。
薄歡垂眸,「民女薄歡,有急事求見貴主,望二位通融一下。」
「嗤,當這兒是那些賤民的貧窟麼說進便進?一個下賤商賈出身的賤女,毫無自知之明,大半夜的跑來此處要見玠哥哥,你以為玠哥哥是你想見便能見得上的?賤婢未免也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一個帶嘲的笑聲冷不防傳了過來,薄歡循聲移目,便看到一個肩披雪白大氅的妙齡女子從裡面大搖大擺走出來,清麗的臉上帶著不加掩飾的嘲弄,眉眼尾部微微上翹,肆無忌憚地展示其飛揚跋扈。
猝不及防看見女子的面容,薄歡臉色白了白,心臟幾乎是瞬間一縮。
她認得這個女子,秦知棋,趙晨的手帕交,北祈安賢王府的嫡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