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在她心裡,根本就不把薄歡當主子,自然覺得為她跑腿有降身份。
她來薄歡的身邊之前,是在五公子的跟前伺候的,是三姨娘精心挑選出來的五公子的侍讀婢女,平日裡也就研研磨,曬曬書,十指不沾陽春水,可比府裡一般的婢子高了一個等次的。若有幸得五公子的青睞,抬為侍妾的話,那她在薄府的身份,根本就比眼前這個有娘生沒娘養的落魄小姐還要高的!憑什麼要聽她的差遣?
雖說此番這落魄小姐得幸被貴人看上了,老祖宗為了討好她,將她安排到她身邊。可如月自覺老祖宗此舉只是要她盯好她,並沒有要她伺候她的意思。
所以,也難怪她滿腹牢騷,總是一副不甘不滿了。
薄歡深深凝視了她一眼,冷然一笑:「既然不敢,那還杵在這兒做什麼?」
如月嘴兒張了張,動了動,準備說些什麼,可對上薄歡美艷的冷顏,終究什麼也說不出,悻悻地轉身離去了。
看著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人潮中,薄歡收回目光,轉身,隨意買了一些東西,就鑽進了附近的一個比較偏的胡同,七拐八彎地走進一條深巷,最終來到了她安置澈的小院。
彼時,澈正在院內練武,手裡拿著的,是一根從院角的小竹林折下的竹竿,手上的動作行雲流水,勢若破竹。
少年一身白衫,身形矯健如燕,手臂忽上忽下,劃出一道道遒勁而有力的劍波。
寒風拂動,將他一頭墨發吹拂,隨著他的動作,有力地舞動,在半空揚起一道道美好絕代的弧度。
面如冠玉,稜角分明的唇瓣微抿,一雙狹長張揚的鳳眸瞇起,其中閃爍著懾人的寒芒,卻同時閃動著奪人魂魄的星芒。
少年如斯美好,院中的所有,彷彿皆成了幕布,只為了襯托他高貴的風華而存在。
薄歡摘下帷帽站在一旁,沒有出聲打斷他,只是唇角帶著淡淡的笑意,沉默地欣賞著他翩若驚鴻的身影,還有宛若天上明月的臉龐。
澈很努力,許是對命運的不甘屈服,每次她來探望他時,他都是在練劍。
而且他一旦練劍,便會全神貫注,自動將週遭的一切歸於透明,往往等收勢之後,方才發覺她站在旁邊等候已久。
今日亦然。
半晌,澈收回手臂,站直身子,深深吐出一口氣。抬手擦拭著臉上的汗水,回頭,這才發現她斜倚著院子裡的一棵樹,淡笑地看著自己。
「你來了。」澈眼睛一亮,臉上的喜悅之色不加掩飾,快步向她走來。
經過這幾日的相處,他對她,早已褪去提防的稜刺,甚至漸漸地對她親近了起來。
不知何時起,開始期待她的到來,他喜歡看到她美麗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更喜歡看到她一雙靈眸閃爍著狡黠的光芒,這會讓他想起雪白的靈狐。而小狐狸時不時張揚著小爪子,撓啊撓,一不小心就撓到了他的心裡,癢癢的,不可置否,他很喜歡這種心癢的感覺。
薄歡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越過他向屋內走去。
澈緊隨其後,亦步亦趨。
「你還沒吃晚飯?」薄歡提著手裡的籃子,走進廚房,揭開鍋,裡面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
澈有些不自在地抓了抓後腦勺,「方纔練劍練得入神,沒有察覺時候過了……」見她蹙眉,以為她生氣了,忙道:「沒有關係的,我其實不怕捱餓的!」
他一路被追殺到北祈國,身邊的親隨幾乎全軍覆沒,他不慎落入人販子手中,一路輾轉來到陽城,這一路因為不馴,他動輒便被鞭打,要不便是捱餓,連續兩日不得進食。
那段為奴的日子,乃他人生的最大的恥辱,不過他也由此意識到,曾經的錦衣玉食早已遠去,而他也已經漸漸的習慣了吃苦耐勞的日子。
薄歡歎息,「就知道你不會照顧自己,幸好我來之前,隨手買了一些熟食。」
說著,轉身,將籃子放到積了薄塵的桌面上,揭開籃子蓋,一股誘人的香味便飄散了開來。
澈原本不覺得餓的,如今陡然聞到這食物的香味,肚子率先發出了抗議的「咕嚕、咕嚕……」叫聲。
薄歡聽見微響聲,詫異回頭,卻見少年捂著肚子,一張如玉的臉龐染滿了紅暈,不好意思地將臉撇到一邊。
她心裡好笑,不過並沒有因此打趣他,轉身回去,將放在籃子裡還有著熱氣的一大碗混沌端了出來,放在桌面上,回頭招呼他過來,「快過來,趁熱吃了吧。」
澈點了點頭,向她走了過來,臉上依舊帶著可疑的紅暈。
坐在木凳上,接過她遞過來的筷箸,夾了一個混沌放入口中,溫熱美好的味道,通過食道,直湧入心臟。
他抬眸深深望了她一眼,清澈的眼湖遮不去其中的動容。
薄歡撤走籃子,在他對面坐下,看著他吃。
「我待會兒還有事情,就不多陪你了。關於你上路的盤纏,我正在籌備,應該用不了幾日,銀子就可以到手了。」希望薄清屏不要讓她失望才是。
澈捏著筷箸的手一頓,片晌,他抬頭,如星的鳳眸凝著她,「其實……也不用這麼急的……」
心中莫名的,不願這麼快就與她分別。
前途渺渺,生死不知,此番一別,誰知道是否還有重逢之日?
這世間關愛他的人已經所剩無幾,他此生,可還能遇見如她一般關心他的美好女子?
「我沒有急,只是銀子,該到手的時候,它自個兒就來了。」薄歡哂笑道。
他好奇,「銀子自個兒到手?」
焉能看不出他眼中的疑惑與擔心?薄歡輕笑,「你放心,我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你不用擔心我為了錢,會在哪方面虧了自己。」
她這樣說,他也就放下心來了,埋頭專心吃起混沌來。
薄歡看著他,心中一番計較過後,輕聲道:「今日從邙臨來了一位貴人,昨兒到了薄府一趟,我與他見了一面。他,有心要收我為妾室。」
澈的身體僵硬了一下,猝然抬起頭來,「你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