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傾城緊蹙著眉,沒有說話,逕直上前。東星遼抬起了手,臉色蒼白,闔上冒著冷汗,眸光鎖在她的臉上,帶著哀傷。
夜傾城握住了他的手,讓軍醫處理傷口。東星遼蒼白的唇瓣勾起了笑意,眸子卻吃力地眨動。
夜傾城的心頃刻軟了,如果這個男人死了,東星遨的面前少了一個最有力的敵人。那個東星樂雖是聰明人,可他還小,也沒有形成勢力。
可是為什麼,她下不了手。其實她早該下手,殺了東星遼,她也曾想過。可是她就是下不了手,這個男人對她有恩,這個男人並沒有錯,對她的關照與牽就早就超出了範圍之內!
他沒有強迫她,也沒有害過她,如果眼不見,則心不煩……可是他就在她的面前……
「如果……本王死了,你答應我,替本王收回劍門關與雲門關……你一定要答應我……如果有來世,本王一定要娶你……你我不是有緣無份,你們是被人拆散的……我喜歡你……為了你,江山算什麼……命又算什麼……如果本王死了,你帶著玉璽讓三弟繼位……」
「你別說了,你不會有事的!」夜傾城心口一驚,玉璽?玉璽在他的手裡嗎?他要讓位給東星遨?
他的話讓她無言以對,他雖愛她,卻沒有強求……夜傾城糾結至極,她要不要救他……救他,東星遨必定怨她……
可是,她怎麼可以見死不救,見死不救跟殺他有何區別?不,她不想殺人,她不想後世被報應,再受地獄般的苦……
前世的因便是今世的果,她要救他……
否則,他死了,皇帝肯定會拿她們出氣。她是護衛,沒有護好她的,就是死罪……
血依然往外淌著,地上已扔滿了染紅的血布!夜傾城深提了口氣,讓大夫閃開,這些人戰戰兢兢的,再拖下去,有命也會流血過度死悄悄了。
拿過了刀,將他的傷口再切開一些,取出了箭頭。
「左護衛,太子爺暈過去了!太子爺……」趙青驚呼出聲,跪在了炕前。眾人全都跪下,哽咽出聲。
夜傾城一驚,上前探了探,他的氣息如游絲般的,臉上毫無血色。
「你們全都給我出去,出去啊!快點,立刻馬上……」夜傾城厲喝出聲。眾人退出了門,夜傾城拿過了針線,極力地保持著平靜。將傷口縫合,上了藥,然後將傷口用力地紮緊。擰來了溫水,拭乾淨他身上的血汁。
這個男人的小腹平坦結實,身上的肌膚十分的細膩。他的褲子被褪到了骨盆,急忙拉好了他的褲子,繫好了腰帶,可別說她看了他的身體,要她負責就行……
坐在床邊,仰著頭輕喚了口氣,她是怎麼了?
心越來越軟,總覺得自己還是局外人,無法置身於這奪權殺人的處境中……
「左護衛,太子爺……怎麼樣了?難道太子爺……爺……奴才該死……」趙青推門而進,見夜傾城坐在炕邊歎氣,以為東星遨已菀,頓時跪在炕前,額頭用力地撞著炕基。輕聲抽泣,悲痛萬分。
夜傾城伸手探了探東星遼的鼻息,跳下了炕,淡淡地道:「好好照顧他吧,我累了,先回房了……」
「嗯?」趙青愕然地瞪大了眼睛,瞟了她一眼,然後拿過了東星遼的手腕,果然脈搏恢復了正常。眾人聽說太子爺暫時沒事了,全都吁了口氣。
夜傾城回到了房裡,著了門,重重地拍著腦門,只覺得對不起東星遨!她必須想辦法補救,等東星遼傷好些,勸他回京。
如果他回京了,他的手裡就沒有了兵權,對東星遨來說,也是機會!
如果東星遨能來邊關督軍,就更好了……
難怪東星遨後悔與青龍幫有染,如果沒有青龍幫,也許他有出京的機會……
福與禍相依,但願壞事能變成好事……
夜靜靜的,可是軍營比往日嘈雜了一些。
西彪親自領兵巡視,加強戒衛。
夜半,門被急促的敲響了。夜傾城不想理會,傳來了趙青的聲音哀求聲:「左護衛,開開門啊,太子爺全身發熱,求你救救太子爺……」
夜傾城蹙眉,她又不是大夫,她所會的只是自救的本領,只是懂得皮毛。可他是太子,是上司。夜傾城只覺得處境越來越尷尬了,穿上了衣服,打開了門。寒氣逼人,像是掉進了冰窟窿一樣。趙青哀求作揖,夜傾城難以回拒,跟著他一起前行!
「等到雪化了,我要殺蒼龍國這些妖孽!」
「什麼?蒼龍國?」夜傾城詫然地道。
「對太子爺下手的人是蒼龍國的人,他們一定是為了報仇!」趙青緊握著拳頭,咯咯作響,兩眸冒著火苗。
「你確認?蒼龍國的人怎麼會穿過雪山,找到這裡?」那密林沒有一點地理常識,很容易迷路!
「可是狼會幫他們找到路啊,蒼龍國境內有蠻人,住在密林裡,與猛獸為伍的!而且他們定是想到,我們引獵物的手法。
而狼遠遠地就能聞到血腥味,就找到這裡來了!這是西將軍說的,命中太子爺的箭頭,便是蒼龍國的……」
夜傾城沉默了,柳眉兒再一次深擰,腦海裡浮現了西門夜那雙淫光爍爍的眸子。提步進了門,輕輕地探了探他的額頭,的確是高燒了。
傷口感染了?
可是,這麼冷的天,按禮說不容易感染才是啊?俊逸的臉已經擰成了一團,面肌盡險,似在極力地忍著痛。
夜傾城掀開了被子,他緊握的拳頭顫抖著……
夜傾城不知所措,可是傷口已經止住了血了。夜傾城上前,輕拍著他的臉,喚道:「太子爺,你怎麼了?醒醒,太子爺……」
「痛……」東星遼輕喃了聲,暈了過去了。夜傾城愕然,難道是身體內出血了嗎?如果是內出血,就早活不成了吧?可他爭戰沙場多年,也不是這樣不能忍痛的人吧?他並沒有傷及腸胃,也未傷到腎,這是怎麼回事啊?
夜傾城解開了綁帶,卻見傷口處流出的血水是黑的!
箭頭有毒?
夜傾城急忙將傷口重新繫好,厲聲道:「快去叫大夫,太子爺應該是中毒了……」
「中毒……」趙青聞訊驚恐不已,飛奔著奪路而出。
「雲雀……雲雀……」他的嘴裡呢喃著,唇瓣已乾燥的開裂。夜傾城急忙出門,命人去倒水。
他中毒了,如果箭頭有毒,包紮時,就該中毒了?是有人趁機下毒嗎?「別走……求你,雲雀……母妃,我要娶她,江山不要了,我就要她……」
夜傾城緊蹙著眉立在了炕前,他痛楚的樣子讓她再一次的糾結。
可是她不知道這年頭的毒,她只知道氰化物等化學用濟,顯然不是!
抬起了手,他的手被他緊握得,青筋暴顯,並沒有什麼紫線,顯然不是滿庭花的毒。
門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大夫進了門,查看了一眼,驚聲道:「太子爺……」
「快說啊,太子爺怎麼了?」趙青憤然地質問,火燒眉毛的事,他居然吞吞吐吐的!
「太子爺中毒太深,恐怕……奴才只是給將士們處理傷口的,奴才的醫術有限,無能為力啊!」
「什麼?太子爺要是死了,你們還有我,都會陪葬的!爺……爺是個好人,爺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爺說過,就是要死,也要死在沙場……爺……都是奴才該死……」趙青頹廢地跪下炕沿,喉嚨一梗,哀切切的聲音讓夜傾城很不是滋味。
「沒有解毒的藥嗎?甘草呢?快去煎甘草湯……」夜傾城冷然地道。
「左護衛,你救救太子爺吧,就算為了救你自己,你救救太子爺吧!如果太子爺有不測,你我也沒命,左護衛……趙青越為你做牛做馬……」
夜傾城蹙眉,又來了,這些古人就只會求人,就不想自救。
西雲虎端著茶水進門,聽說太子爺要死了,急忙跪下,跟著哀求!
夜傾城鎮定冷戾的聲音響起:「聽著,一,先去煎藥。二,給太子爺餵水,三,追查是誰下的毒,給太子爺喝的,都要驗毒!」
「不是箭中毒的?是被人下毒的……」趙青的眼珠兒瞪得像銅鈴般地,探向了夜傾城。剛到門口的大夫也是驚愕地頓在了門口,被夜傾城喝了聲,眾人才忙碌起來。
趙青急忙去找銀針,軍營可是東星遼的地盤,沒想到,這裡也會有人下毒!
水裡並沒有毒,他一般都會償。那麼是藥嗎?
夜傾城提起了調羹,一邊給東星遼餵水,一邊卻是鬱悶,這是哪個該死的下的毒?想要嫁禍給她嗎?
該死的,她第一想到的就是朱雲鶯,第二個想到的是水仙,這些女人來了後,才出這樣的事……
急促的腳步聲再一次響起,一會兒內房的門被推開了,副帥陳德雲身穿戰甲,提著鋼刀進了門。趙青冷然地道:「你們想幹什麼?想造反嗎?」
「本將不想造反,本將是來保護太子爺的。這個女人是細作,倘若箭頭有毒,太子爺早就中毒,是她獨自包的傷口,一定是她下的毒……」
「陳將軍你有證據嗎?你可不能隨便冤枉人啊?」西雲虎不服地辯護,她也許是三王爺的人,可是箭不是她射的,她若不救,太子爺早就沒命了……
「證據?你們真以為射殺太子爺的人是蒼龍國的人嗎?這麼大的雪,蒼龍國的人怎麼可能過來?這是早就預謀好的……這個女人就是禍害,她不過殺了三個敵軍將領,卻害死了我幾萬將士。就算是蒼龍國的人所為,也是因為她的自以為是,她迷惑太子爺,迷惑眾人,本帥要替太子爺報仇……」陳德雲冷笑了聲,舉起了刀。眸中滿是陰戾之色,嘴角卻若隱若現的浮現著笑意,那計謀得逞的快意。
夜傾城只是不急不緩地抬了抬眼瞼,看來這軍中不簡單啊!這個不知死活的男人又是誰的人呢?好陰毒,居然將一切怪在她的頭上!夜傾城回頭瞟了東星遼一眼,放下了碗,緩緩地站了起來,冷然地道:「你可以滾出去了,我是皇上親賜的護衛,不是你想殺就殺的?」
「好大的口氣,你毒害了太子,還想狡辯……本帥就不信,殺不了你!」陳德雲舉起了刀,怒目一凜,陰狠的目光似要將夜傾城撕碎。
「住手,陳將軍,你有證據嗎?左護衛是太子爺喜歡的女人,又是皇上親賜的護衛,太子爺受傷後,還曾交待,讓左護衛奪回關邊二城。沒有皇上的旨意,沒有太子爺的旨意,如何由得你殺左護衛?」西彪進了門,厲喝制止。真是無法無天了,他才是主帥,就算太子爺病了,也該由他來做主!
「哧,西將軍,我知道你兒子與左護衛同為護衛,兩人關係甚好。太子爺中了箭,又中了毒,我要替我的主人報仇……太子爺英雄本色,怎麼可以死在女人的手裡,這是對太子爺的侮辱……」
陳德雲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與剛剛的神情判若兩人。
夜傾城依然漠然地盯著他,這副不以為然,無動於衷的神情,讓陳德雲更加的怨恨!
「太子爺……你們快出去,只有左護衛可以救太子爺……」趙青喝令,他不管是不是她殺的,他現在只要她救他,救醒太子爺!
「趙青,大夫都說太子爺中毒太深,你還相信她?她是神仙嗎?」
陳德雲冷斜了眾人一眼,隨即又道:「好,西將軍,你等著,我會找到證據的。如果她治不好太子爺,我陳德雲就算拼了命,也要為太子爺報仇!哼!」
「左護衛,求你了,否則皇上一定怪罪我們,就算我爹也脫其責!拜託你了!」西雲虎恭敬地作了個揖,滿臉憂色,讓這張平日裡笑呵呵的臉,變得凝重起來!
夜傾城緊握著拳頭,清眸裡的寒意讓空氣凝固。
她算是領教這年頭的殘酷,她的命握在別人的手中,還跟許多的本不相干,沒有血緣的人聯在了一起!
如果東星遼死了,也許害了西家一門,也許東星遨也難逃其責……
夜傾城回頭,纖指在他的頸間探了探,心臟急速的跳動,這是明顯的中毒跡像。可是她有什麼辦法救他呢?她又沒有解藥!
突得一想,她的身體不是有癒合的超能力嗎?也許……
目光一閃,拔過了懸掛的劍,劍光出鞘,掠過了她的眼底。
抬起了手腕,舉起了劍,深吸了口氣,迅速地拉過了。
血珠爆了出來,然後匯聚成流。夜傾城張開了他的嘴巴,將血擠進了他的嘴裡。
血水滴進了他的嘴裡,痛楚從腕處傳來,可她連眉都沒有皺一下。
只是心亂如麻,這個可惡的世界,積毒太深了,才是沒有解藥?也許,還不如狠狠地打破它,砌底的打破它,成立一個新的社會……
可是想要砌底的打破它,需要人,需要軍隊……
突得想到了蕭子歌,他有錢,如果能招買人馬,也許……
腕上的痛楚慢慢的減輕了,血開始凝固,傷口一點點地自動粘合。她不知道,這血能不能解他的毒,更不知道能不能救他?
想到他的傷口,再一次解開了他的綁帶,再一次地劃開了手掌,將血滴落在了他的傷口上。
奇跡再一次發生,血落融進了他的傷口,他的傷口止了血,皮肉之間吻合在了一起。
夜傾城反而緊蹙眉,急忙握緊了手,她不能讓他知道,她的這個特異功能。否則,日後人人都來求她,她不要血盡而亡?
她雖有這樣的特異功能,雖然身體的抵抗能力都隨之增強,可她如果辛苦了,如果沒有補充能量,也會消瘦,也會疲憊!
更不想,被人當成了妖精……繫好了他的綁帶,雙手環抱立在炕頭前。
門外傳來了一陣嚷嚷聲:「這還不是證據嗎?在她的房裡搜出來的,物證在,還有什麼可狡辯的!她是三王爺的細作……她只會害了太子爺……」
夜傾城聞言,咬著唇瓣,冷笑了聲。門彭得一聲被推開了,陳德雲再一次衝了進來,喝令出聲:「朱雲雀,物證在,你還有什麼狡辯的,快快束手就擒,為太子償命……」
「你算什麼東西?我懷疑,是你栽髒到我的房裡。你想殺我,恐怕還沒這個本事!」夜傾城冷漠的聲音寒氣逼人,頓時殺氣凝聚,好似穿上了戰甲,漠視一切。
「狂妄的死丫頭,本帥殺敵無數,殺你綽綽有餘!」陳德雲舉著刀,刀鋒直指夜傾城緩步上前。那張猙獰的臉,陰鷙的讓她想到了禿鷲。
夜傾城順手操起了炕沿的劍,迎了上去。他要死,怪不得她!
刀劍相擊,火花飛濺。
西彪上前喝止,實在不明白,明日裡精明的陳德雲,為何此時會這樣衝動?一心想要殺她,他們有仇?
夜傾城並沒有與他蠻拼,她的力量不是他的對手。
他的刀法凶狠有力,刀鋒所到處,木屑四濺,桌腿削斷,桌上的碗碎裂成片。可這一切,並沒有讓她有絲毫的懼怕。腰中棉柳的她,輕易地逃脫了他的刀鋒。
佯裝著連連後退,退向了木柱。
陳德雲眼中那一抹冷笑的光澤,讓夜傾城突覺得這個人,不是東星遼的人,也不是東星遨的人。否則他怎麼會無視眾人的勸阻,敢在東星遼的炕前動手?
「住手,左護衛不會害太子爺的,我不相信……」西雲虎見她敗退,暗抽了口冷氣,奪過了侍衛手中的刀,衝了過來。
狹小、低矮的房間,因為西雲虎的加入,顯得更加的狹窄。只是他沒走幾步,夜傾城身體一閃,陳德雲的刀劈進了柱子,就是他短暫的,眨眼間拔刀的當口,夜傾城閃身之時,身體如燕展翅在水面上,手中的劍直截他的小腿……
沒有戰甲護住的腿,雖是穿著冬褲,卻依然似要被截斷……
鮮血瞬間,噴湧而出……陳德雲哀嚎了聲,腿一軟,撲通地跪在了地上……
痛楚讓他的臉糾結起來,額頭的青筋似要爆烈。
一回頭,一把利箭直抵他的喉口。夜傾城冷哼了聲,嘴角勾著嗜血的笑,讓人不寒而慄。
眾人倒抽了口冷氣,便是西彪這樣殺敵無數的人,也從未見過,如此嬌小的一個女娃娃,將一個身經百戰的副帥,就這樣眨眼間成為手下敗將……這還是她手下留情的,如果不是,陳德雲失去的恐怕不是一條腿,而是命……
陳德雲瞪大了眸子,咬牙切齒地怒吼:「你……你這個賤女人……你一定是狐狸精,一定是狐狸精……有種就殺了我……」
夜傾城冷笑了聲:「殺你,你還能活著嗎!你不過是一介武功,還想當英雄?我跟你無冤無仇,為何嫁禍給我?」
「本帥只是替天行道,你這個禍國的狐狸精。你不會有好下場的……」血流了一地,血腥的味道在房裡瀰散了開來,陳德雲痛得摀住了幾乎被截斷的腿。
疼得摔倒在地上,低嚎出聲!
「左護衛,且慢動手,有什麼事,還是等太子爺醒了再說!若是另有真兇,本帥一定會揪出真兇的……」西彪看陳德雲少年英雄,落得如此下場,也是惋惜。
他才二十三歲,這腿要是不治,恐怕落個終身殘疾。
此人雖然少年得志,有些猖狂,可他也是一片忠心,一員猛將!
夜傾城不語,收起了劍,冷角勾起了噬血的笑,輕哼了聲。
她身正不怕影子歪,她隨時奉陪,只要她腦袋不掉,她可死不了!
她夜傾城從來沒有怕過誰,現在更不會怕他,她會隨時奉陪的!
想殺她,先將他自己的命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