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大娘直起腰來,先是歎了一口氣:「要我說,這壽王的口碑本是好的,我們百姓只知道他是一個沉穩的王爺,太后卻突然跳出來說他才是皇上親生兒子,現在的皇上被調包了,那佈告還得到處都是,聽起來很像是真的,這當娘的沒有道理不幫自己的孩子反而幫外人的……」
安傾然微微點頭,那正是她一直擔心懷疑的事情,沒有想到竟然是真的。
既然是真的,那太后所作所為,也可以理解。
現在她也是當娘的人了,看著那團粉嫩嫩的小傢伙,她自己的命都可以給他,所以,先前對太后的恨意竟然少了一些,只是瞬間想起,她可能早就知道了壽王的身份,一直在暗中破壞,給太子和皇后下毒,她一顆心瞬間又硬了起來,不代表你為自己的孩子,就可以殺掉別人的孩子。
到底皇上算是命大的,竟然沒有中太后的毒手,亦或者是到底是她養大的,她真的有幾分感情?
卻聽秋大娘又繼續道:「我們這些百姓呀,其實也不管誰來做這皇帝,只要能讓我們過上好日子,只要心裡有百姓,便是好皇帝……」
秋大娘的意思怕也是大多百姓的心聲。
安傾然聽到這裡,心裡算是有幾分篤定,便壽王真是先皇親生,那他也失了大半的民心,而雲啟帝一直心懷百姓,這麼多年來的治理,有目共睹。
所以,太后那邊的勝算要少了一些。
只是她不知道,朝中的百官是怎麼想的。
樓丞相是不是也站在了他們一邊?
而自已的舅舅家呢,有沒有被捲進來?
這些她都不得而知。
只是擔心著。
她希望東方錦可以看出哪些人可以爭取。
不要一桿子全部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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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
氣氛非常緊張。
雖然壽王的第一次攻城已經被打退,但東方錦的傷勢讓百官擔心。
東方錦中的箭已是透胸而過,好在是右側,太醫們忙了三天三夜,才將他救了回來,內焦外困,雲啟帝的身子一下子垮了,他又開始日夜的咳血,好在還有御史等人堅決地站在皇帝的身側,讓他的心裡沉穩了下來。
第五天,東方錦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時候,大家的心裡更添了勝算,那一場勝仗,就是太子派人奇襲了壽王部的後方,讓他們首尾不顧,才會得勝,否則大軍圍城,很快要就攻破了,城中的百姓已是人心惶惶,閉門不出,只是收拾細軟,做好賄賂和逃跑的準備,整個人街道上,像鬼城一樣清冷。
東方錦醒來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查問史官,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斗轉星移,查起來並不容易,好在現在他所做的事情,眾人都知道是大事,全力配合。
那玉牒上總該有記載,他之前查過這件事情,可是玉牒消失,當時出了很多事情,他就沒有再繼續查下去,再者,當時太后仍舊在宮裡,他許多行動都不方便,這回兒,他徹底清查。
宮中的藏經閣等處全部沒有那幾年的記載,所以這更是有事。
東方錦所做的一切,雲啟帝都明白。
便任他做去,只是沒有想到,自己孝敬了這麼多年的太后,竟然如此恩斷義絕。
也難怪,皇家的子子孫孫,本來就沒有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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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滿月了。
安傾然在猶豫,一直在這個村子裡呆下去也不是辦法,忍冬期間也托人往城裡送消息,可是都沒有回信,又不敢把事情寫得太清楚,不想讓人知道她們的身份,所以那消息傳不到東方錦耳朵裡也正常。
「忍冬,我們回城。」安傾然終於做出了決定。
忍冬愣了一下,隨即點頭:「好,我們回城。」
秋大娘聽說她們要進城,很是擔心:「你們兩個女子,再帶個嬰兒,這怎麼可以。」
「大娘,我們叨擾得太久了,家人也不知道我們的情況,若是我們不回城,怕是會出大事。」安傾然當然也不能告訴她,她只怕兩方都找不到自己主僕,又起惡戰。
再者,她希望盡快趕回東方錦的身邊,也許自己可以幫到他。
「我知道,你們不是普通的人,我這個老太婆這點眼力還是有的,只是夫人……」秋大娘與她們相處有了感情,抹了抹眼角,「好,我送你們到官道上……」
官道離村子有十幾里。
安傾然不知道那天夜裡自己和忍冬怎麼會摸到這個村子,心裡還在想,幸虧摸到了這個村子,否則很可能東方潤給劫回去了。
村子於萬山之中,主僕兩個輪番抱著嬰兒,秋大娘手裡拿著棍子在前面,邊走邊打草,防止突然竄出來蛇蟲。
偶爾有一個人路過,也是村子裡的,和秋大娘打招呼,然後告訴她們,外面的世道很不好,讓她們不要出門。
但這些,並沒有阻止安傾然和忍冬的腳步,秋大娘邊走邊歎氣:「我們這個村子,正因為偏僻,所以才沒有受到牽連,你們走到官道上後,就盡量走大路,切不可再走這樣偏僻的小路……」
說著又回頭看了她們一眼,主僕當然換上了農婦的服裝,頭上包著花哨的帕子,但即使如此,也難掩蓋安傾然的絕世之姿態,秋大娘有些後悔,也許該在她的臉上塗些黑泥之流的,就這個丫環,也是她見過少有的標緻美人,至少,她的村子裡沒有這樣美的姑娘,城鎮上也沒有見到過,如果她不說,她真的以為她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呢。
她又不敢說太多,怕嚇到她們。
嬰兒哭了起來,在這樣寂靜的山裡,哭聲特別的響亮,驚飛了少林鳥,安傾然心疼的看著他,想是他太過難受了,應該是包得太緊了,她又鬆了襁褓,終於,嬰兒停止了哭聲,又睡了起來。
忍冬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些不安,她看著週遭的一切,心裡的不安越來越濃烈,她知道這是因為什麼,因為太子妃的身體還未足夠強,而她又不會功夫,怎麼保護他們母子?
若是太子在就好了。
終於,走了一個多時辰,他們終於到了官道上。
安傾然這才知道,她們離城裡還有二百多里的路程,用走的肯定不可能。
秋大娘將身上僅有的錢都給她們了,也不過是一兩多碎銀,但租輛車是夠的了。
忍冬抹著眼淚,剛才秋大娘離開,她真的傷心了,她沒有想到會遇到這麼好的人。
「好吧,等我們安全了,就回來安頓秋大娘……」安傾然站在路邊,不時地有人經過,但每一次經過的人都讓她的心驚訝不小,因為那都是流民,受災一樣,拖家帶口,衣衫破爛不堪,都是從京裡逃出來的,忍冬問過他們京裡的情況,但他們也不願意多說,只告訴她們小心,壽王的散兵游勇還在,而且說前面還會有匪徒,將他們的財物都劫了。
這讓安傾然更加擔心起來。
只是決定了,再回頭已不可能了。
終於,有一輛馬車在她們面前停了下來。
她們上了馬車,才算是鬆了口氣。
車子有些簡陋,安傾然走了一上午,有些累了,她靠在車廂上,很快就睡著了,忍冬抱著孩子,在心裡求著各路神仙保佑,千萬不要出什麼事情才好。
那麼明天就可以見到太子了。
自己的任務就可以完成了。
車輪聲聲,很有催眠的作用,忍冬不知不覺也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馬車劇烈地顛簸了一下,忍冬響了過來,車停了,安傾然也醒了過來,她揭開簾子,卻突然地臉色都變了,原來車外是一片森林,她剛一扭頭,就發現他們的車不是自己停了,是被人攔停的。
「下來,都下來!」有人在外面喊著。
忍冬嚇得抱緊了懷裡的孩子:「小姐,到底怎麼了?」
「有情況。」安傾然接過了孩子,緊緊地抱在了懷裡,好在嬰兒沒有醒,車伕被人扯了下來,有人踢了他兩腳,嘴裡罵罵咧咧的,好像是因為他要趕車逃跑。
終於,安傾然和忍冬都下了車,才發現,他們被包圍了,能有十多個人,手裡持著大刀長棍,標準的匪徒打扮。
但是這些人看起來,仍舊留有種曬黑的種地人的痕跡,他們或者戰爭之前,就是種地人。
安傾然一掃之下,心裡充滿了悲哀:「請問各位,如何才能放我們離開……」
安傾然示意忍冬將身上的碎銀拿出來。
忍冬照做了:「各位大哥,我們只有這麼多,我們只是普通的百姓,沒有什麼錢……」
她小心翼翼地遞了上去,有一個瘦子接了過來,也不看,只是惦了惦,就往旁邊一扔:「這麼點,打發乞丐都不夠,現在什麼東西都貴了,這點銀子連升米都買不到……」
「什麼?這至少可以買一百升的米。」忍冬開口。
她想提醒。
這並不是少錢,夠普通的百姓活很久了。
可是對方卻哧地一笑:「那是之前的事情了,現在想買米,還不如吃人來得方便些,到處都是死人……」
「閉嘴,你跟這兩娘們說這個幹什麼!」另一個胖子嘿嘿地笑了兩聲,「瞧她們細皮嫩肉的,你們真是廢話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