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娘親,還欠人一杯之約。
「夫人,可有堅持得住。」赫楠一邊揮動著馬車,一邊問道。
「嗯!」木蓮點了點頭,馬車突然一晃,天空中飛來無數道雪亮的影子,赫然回頭,艷兒竟然帶著那些人追了上來。
月光下,她臉上帶著冰涼的寒意,不停的看著那緩緩上升的月亮,也不時的回頭,看向天上那邊,像是在等什麼。
這一變化,木蓮有些想不通,如果艷兒純粹是為了要回去阻止顏緋色,那這個時候,按理她應該掉頭穿越天山,而不是,現在帶著人來追她。
「赫楠,繼續往前走!」既然這樣,那就繼續牽制她吧。而看到追上來的敵人,趕在前方開路的十幾名禁軍也掉頭回來,守在木蓮的馬車後面。
不出幾步路,已經有嗆人的腥味從空中傳來,劍影如光,血若潑墨,灑在了銀光的黃沙上,風沙過去,掩埋了血跡。
也在同時,一隻劍御風而來,木蓮下意識的一側頭,那劍刃斬下了她一縷髮絲,錚錚的插在那木質的木本上,薄如蟬翼的劍在風中輕輕顫抖。
前方是一個小土坎,來之西南方向旅人的休息之處,依稀茂密的灌木,低矮的房屋,隱約可見的乾涸的河灣……在追逐廝殺中,他們的馬車失去了方向,而黑影根本就是窮追不捨,剛才在第一次斗陣中,她的禁軍死傷無數,而黑影的人數,顯然比他們要多,現在他們處於被追殺的狀況,根本就似無力放抗。
手拿起弓箭,然而她根本就沒有力氣將箭搭在弦上,指尖還有剛才被弦反彈回來的血漬,但是身後的廝殺已經將她們緊緊包圍,一回頭,便看見艷兒持劍一躍而來。
那一瞬,木蓮正要起身拔劍,身下一陣劇痛,有溫熱的液體濕了一群,伸手一摸,是水……羊水破了?!木蓮臉色一白,扶著肚子,心裡突然慌亂起來。孩子如果這個時候出生,還不足九月,而且,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血腥的廝殺,黃沙,而且……顏碧瞳……「唔!」她痛得蹲下身子,伸手扶著肚子,喘不過氣來,已經忘記了艷兒那逼近的劍刃。
「夫人小心!」一個身負重傷的禁軍見艷兒襲擊上來,顧不得生死,擋了上來,在劍刺來的一瞬,他大聲喊道,「赫楠,快帶夫人走,不要停。」
身體作為盾牌,在劍下,也會變成爛泥,鮮血染滿了馬車,他們根本就無妨擋住那個看似溫柔卻武功高強,出手毒辣的女子。
木蓮在馬車裡挪動著身子,將劍擋在身前,身體往後仰,深吸了幾口氣,對赫楠說,「到那個土坑去,孩子要出生了。」聽到這個聲音,赫楠大驚,飛快的趕著馬車,朝前面的土包奔去。
空中不斷的有禁軍擁上來,作為盾牌護住木蓮的馬車離開。
鮮血劃破長空,明月如盤,正要朝天空的最高處升去,艷兒手裡的劍,毫不客氣的斬掉一個禁軍的頭顱,目光冷冷的掃視馬車裡那個虛弱的女人,她臉色泛白,衣衫有隱隱的血跡,無力的靠在馬車地板上,眼中有一抹絕望。也許是因為那一劍太深,她慘白的臉上浸透了汗水,身子在不停的發抖。而天空,那顆星星已經看不見任何光華,果真如天象所說,今日便是她的死期。
可是,現在,滿月就快要升到頭頂了,為何那個人不來?
如果不來,那她所有的計劃,所有的犧牲都白費了,從此,光復之路,便真的是夢了。
她不信!身體高高掠起,如電閃過她眼中染滿了猩紅,手臂往前一刺,穿透了有一個禁軍,眼中有一股莫名的恨和痛。
那個人必須來!必須來……而這個女人也不能逃脫!想到這裡,艷兒騰空而起,將劍對準趕馬車的人,用力一推劍柄,凌空刺去。
「赫楠!」木蓮嗚咽道,身下的馬車頓時晃動了起來,那把劍,正好從赫楠肩膀穿過,雖然沒有傷及到要害,但是那一同過去的內力,將他掀翻在地,而馬車瞬間停了下來,卡在了黃沙之中。
絕望在心頭瀰漫,身體陣痛讓她渾身無力,木蓮仰起頭,看著天空那輪明月,眼神慢慢暗下來,心裡開始害怕,甚至開始祈禱。馬車上,那個粉衣女子,拿著劍俯瞰著她,眼中有一絲仇視的輕蔑。
艷兒下意識的握緊了劍,然而一用力,肩膀劇烈的痛了起來,剛才這個女人的一箭,還在她肩頭。
這劇烈的痛似乎提醒了她自己,計劃失敗了。挫敗,失落,絕望,仇恨瞬間湧上了心頭,顧不得痛,艷兒跳進馬車,將劍指向木蓮。
「艷兒,我的孩子要出生了。」木蓮捂著肚子,望著艷兒,輕聲道,「我的孩子要出生了,我可以死,但是,求你放過他,好嗎?」
她一生要強,極少求人,為了就顏緋色,曾經求過燕子軒,然而態度從不像現在如此。
可,到這個時候,她沒有姿態可言,她只想保住孩子。
「孩子?」手裡的劍顫抖了一下,粉衣女子眼中露出一絲驚慌,目光看著地上的女子,那羊水已經破了,染濕了她的衣服,孩子的確是要出生了。
「艷兒……」
「我不是艷兒!我有名字!」她狠狠的打斷,蟬翼般的劍刃落在了她的雪白的脖子上,當即劃出一條血絲,「我姓景一,名燕。」那一瞬,月光下,兩行清淚從她眼角滑落。
這個姓氏,她幾乎自己都忘記了。
「唔……啊……」身下尖銳的疼痛傳來,木蓮哆嗦了一下,孩子就要出來了,「求你了,孩子是無辜的。」
「你要我放過你嗎?豈不是要放了你。可是,木蓮,預言曾說,兩個星宿相撞,必然出現星墜!而今日便是預言中你的死期,就算我不殺你,你自己也活不下去,孩子沒有你也活不了。」
「嗚……我不懂什麼星宿,什麼星墜,我也知道我活不了,但是,我求你,不要傷孩子。」
「你不懂星宿?」她殘忍一笑,「那我便告訴你!很多年前,司儀由占星,說顏緋色和你乃不同軌跡的星宿,一旦相撞,必然出現星墜,最好的結果是他能操控你得天下,若不能,變會是天下,而且還會死在你手裡!如果,前兩者都不是,一旦你們再次相『交集』,那滿月之日便是你的死期!」
「所以,顏緋色為了避免再次交集,沒有再找你,甚至是避開你。然後天意順我,你們還是相遇。他懼怕預言成真,害怕你會死,不惜上演了一出訣別戲,讓你放棄他,害怕你會找他,慌慌張張回西岐,甚至違背自己的心願和翡翠那個死女人結婚!」
「你說什麼?他是故意的?」緋色,小妖精,原來你是為了這個才避開我,才遠離我,甚至不惜用言語來傷害我。怪不得在大街上,你裝作不認識我,在魅夜宮,你不願意和我走,在尋梅莊子,你要單獨離開,也怪不得你會讓人帶著玉珮趕我回京……如果,真是這樣,我死又何妨?
「可是,他顏緋色千算萬算,還是沒有能阻止到這一切,你終究還是被我騙到這裡,踏上這條死亡之路?」
「既然明知道我要死,那你騙來又有何意義?而且,我不正也是牽制了你去破壞他們嗎?那他便不會淪為魔鬼,我死也不會白死啊。」
「你……」似乎被木蓮刺中了要害,看著木蓮臉上有一抹坦然的笑容,景一燕臉頓時扭曲起來,揮劍要刺向了木蓮,「那好,你和那孽種就去死吧!」
「顏緋色!」劍氣斬下來的一瞬,木蓮下意識的護著肚子,對著浩瀚的天空,使出了最後一口氣,喚到。若此生,若不能相見,請您能聽到,我的心。
劍就要刺穿衣服,而片刻之間,天空頓時黯然下來,大漠上響起鬼哭似的大風,黃沙漫天,而天空中,更是風起雲動,遮住了那剛剛升到中天的滿月,黑色的雲,滾動翻湧,天山後面,傳來風的怒吼,天地晃動,似乎魔鬼即將到來,黑暗鋪天蓋地。
黑影人見此,面色都露出恐懼,慌忙放下手裡的劍,跪在地上,以額觸黃沙,低聲祈福起來。在他們看來,這個是神在發怒。
手裡的劍一滯,粉衣女子楞了幾秒,臉瞬間勾起一絲笑,得意的,貪婪的,然後,她的眼底,卻掩藏著一抹痛。
「哈哈哈……」她收回劍,轉頭看向天山,仰頭大笑,無限蒼涼。
顏緋色,難道這個女人真值得你這麼做?!值得你放棄這麼多?
同時,捲起的風沙裡,一匹白色馬奔馳從南邊趕來,青衣旅人頭戴面紗,露出一雙清澈的眼睛,看著在風中晃動的馬車,身形一掠,飛落在白衣女子身邊。
「木蓮,我來晚了。」青衣旅人,輕輕放下手裡的劍,將地上的女人抱住。
「誰?」虛弱的女子,緩緩睜看眼,看著頭上陌生的人。耳邊,那讓人顫慄的笑聲,一隻不斷,艷兒就像瘋了一樣,臉因為欣喜而扭曲,可是,昏暗的光下,卻有淚水從她眼角落下。
「是我。我來晚了,我來帶你走。」旅人輕輕的摘到臉上的面紗,露出一張清晰的臉,而,眼底卻有說不出的滄桑。
「難道我已經死了嗎?不,我的孩子,我不能讓孩子死,白衣。」如果沒死,怎麼會看到白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