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隨著那聲音,越來越清晰,木蓮覺得汗水濕透了衣衫,握著劍的手,都在顫抖。那聲音如此的熟悉……翡翠。
站在巨石前,木蓮停駐了腳步,遲疑了一秒,還是咬牙爬上了那冰涼的石頭。
木蓮,到現在,你還不肯面對嗎?你該清醒了,你已經找不到任何借口為他開脫,找不到任何借口說服自己了。
那身體中了迷香,一時半會兒壓根兒就回復不過來,木蓮緩了一口氣,爬到一半,全身已經精疲力竭,正打算繼續往前爬,突然聽到岩石後傳來另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現在立馬給本宮回西岐!」那聲淡漠如冰,帶著讓人不可抗拒的威嚴和霸氣,同時還有一份冷冽!
扣著石頭的手頓時顫抖了一下,木蓮險些不穩,從上面滾落,可是,憋住所有的力氣,她發瘋似的往上爬,因為……因為,那個顏緋色,顏緋色!
當她最終爬上去的時候,她到底還是看到了那永生都不願意看到的一幕,怔怔的看了許久,她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絕望的笑容,苦澀難耐,那一瞬,就連眼睛都失去了以往的光澤。
他負手而站,穿著的還是早上她精心為他準備的白色衣服。如墨的青絲用木製的簪子固定在頭頂,幾率髮絲落下,掃過他絕美的容顏。
只是,此刻的他,表情冷漠,那雙眸子沒有以往的清水漣漣,也沒有以往的柔情繾綣,只有那積聚了萬年的寒冰,而高挺的鼻翼下,那惹人憐愛的薄唇,此刻也抿起一抹殘忍的幅度。
這便是他嗎?這便是真正的他嗎?當她做好一切準備迎接這一切的時候,她才返現比她想像的難,那岩石上分裂的邊緣早進割進了她的皮膚,蹭出血多血絲,她不覺得疼,只是覺得身體冰涼,血液在凝固。
她已經不期待,這是夢了!她已經,無法再自欺欺人了。
「殿下……」翡翠上前拉住他趕緊的袖子,乞求道,「您說了,要給翡翠一個交代,莫不是這就是您的交代?」
「翡翠,本宮再提醒你一次,不要仗著你的身份而一次次的考驗本宮的耐心。在錢繡山莊之前,本宮警告過你,不要再跟來!」
「可是,您已經騙不下去了,謊言就要被揭穿了,她什麼都將知道!她將知道,你一開始便是故意接近她,一開始便給她設下了全套。她也將知道,是您殺了她身邊最重要的人,甚至,她也會知道,你一次次的利用她……」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在林子裡響起,隨著翡翠的痛呼,她整個人都摔在了地上,隨即趴在地上猛的吐了一口鮮血。
「翡翠,你知道的太多了!」他聲音越來越冷,那雙駭人的眸子裡騰起一層讓人戰慄的碧綠,殺氣陡然積聚,他俯身逼近她。
伸手擦掉嘴角的血跡,翡翠無力笑了起來,不再畏懼,「是啊,殿下!我知道的太多了!我還知道,你根本就不愛她!你愛的是您娘親為你留下的那個預言,你愛的是她所說的會來自千年以後的一個魂魄!那個魂魄,如果你能掌控,他會助你得天下,若不能掌控,你就會死在他手裡!」
「閉嘴!」他厲聲咆哮,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卻怎麼也下手殺不了她。
「閉嘴!」他厲聲咆哮,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卻怎麼也下手殺不了她。
「不,我不閉嘴!我就要說,我要你也看清你自己!你只是為了控制她,只是為了利用她,所以你想盡辦法欺騙她……可是呢,你根本就把持不住!」
「你殺了這麼多人,到底還是阻止不了她去江州!殿下,求您放棄吧,她不是你所能控制的人……」
掐住她脖子的手顫了一下,他碧綠色的眼中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痛。是的,他阻止不了她,他根本就不能掌控她。
冰涼似刀鋒的石頭切入了皮膚,黏糊的血液在粗糙的石壁上,畫出一朵朵嬌艷的花。手指緊緊的扣住石縫,她恨不得指甲都掐進去,十指連心,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此刻胸腔讓她窒息的疼痛吧,像是被他插入了一把鈍刀,然後握著刀把旋轉,痛得過分殘忍。
從沒有過的痛,以至於,讓她全身血液瞬間凝固,成了萬年冰封,刺痛了她的皮膚。
緊咬著唇,她抑制著要哭的衝動,眼睛酸痛得幾乎讓她也要暈過去,她卻告訴自己不要哭,到最後,她不得不緊咬著唇,將眼淚和嗚咽活生生的給逼退回去。
這便是她木蓮拚命守護的人嗎?這便是她背叛,背棄他人所要維護的事實嗎?這便是等待她的真相嗎?這便是,她放棄了一切,甘願承受的愛情嗎?
謊言……一個她穿越千年,不惜死去別人,都要掩蓋的謊言。
一個,她甘願看著身邊在乎自己,自己在乎的人一一死去,都還要自欺欺人,而不能面對的謊言嗎?
她期待的,她甘願的,她守候的,她得到的,只是一個謊言。
她付出的,她犧牲的,她背負的,她辜負的,卻是生命和信譽。
愛情,他原來,從不曾愛過她!他愛的是那個預言……哈哈哈……到最後,木蓮匍匐在石頭上,嘴角扯出一絲絕望的笑容,那原本明亮如星的眸子,也頓然失去色彩,像隕落在海底的星星,燦爛不再。
什麼東西,比欺騙更殘忍?什麼東西,被背叛更殘忍?什麼東西,比自己最愛的人利用更殘忍?
閉上眼,眼前是那些死去的人,香茗站在走廊上,弄著手,對她微笑。嬌兒也站在旁邊,笑顏如花,展青抱著劍,靠在欄杆處,柳意柳綠並排而戰……那些死去的人,那些發生的過的事情,都像電影一樣重複,閃光的膠片,像利刃一樣,在她身上劃過。
翻身仰躺在岩石上,木蓮仰起頭,看著黑暗無盡的天空,啞聲而笑,沒有絲毫的淚水,她第一次發現自己哭不出來,或許至始至終她都沒有想過哭。
此刻,她只想笑,笑自己愚蠢,笑自己愚鈍,笑自己自欺欺人,笑自己異想天開,嘲笑自己的自以為是。
舒景,你是對啊。我本就不該呆在這裡的,我本就不該愛上人,我哪有資格!
伸出滿是傷口的手,握住那把冰涼的劍,木蓮神色茫然喘了一口氣,她現在腦子裡除了那些人,便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做什麼……突然,聽到石頭後面,再次響起翡翠的聲音。
她說,「殿下,你讓他們走。你無非就是怕她見到慧心大師,若是這樣,我自當替您安排!」
「你安排,你有什麼資格替本宮安排……」後面的她再也聽不清,腦子像是被人用錐子錘了一下,摸索著趴下石壁,腳下一酸,她癱倒在地。
他不讓翡翠安排,自然他會有自己的安排。一開始,他就曾試探性的問過慧心大師在哪裡?下一個是白衣,在下一個是慧心大師嗎?
她罪孽深重,不能再讓人死了。白衣不能死,慧心大師更不能,她要離開,離開這個充滿謊言的世界。
腳下生疼,石塊割破了腳底板,乾枯的荊棘劃破了衣衫,在踉蹌著在林子裡狂奔,看上去既狼狽又可憐,像遊走在林子的孤魂一樣。
火堆越來越近,白衣仍舊躺在地上,本就虛弱的身子因為迷香的傾入,顯得奄奄一息。
一個趔趄,木蓮滾落在地上,險些撞翻了火堆,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如此驚慌失措,木蓮伸手將白衣扶起,他身子柔軟,全身因為那火堆的長期烘烤而變得滾燙,伸手摸向他額頭,全是汗水,灼人手心。
「白衣,我們走!」木蓮顫抖著將白衣摟起來,卻發現,自己都聽不到自己的聲音,而自己身體也出氣的無力,兩人頓時一同摔倒在地。掙扎著又爬了起來,也不知道費了多大的勁,他們倆才站穩,可是,白衣的情況似乎十分的糟糕,銀白的衣衫上,已經滲出了一絲絲血跡,整個身體的重心都壓在了她身上,雖然不重,但此刻的她也難以負荷。
「白衣,醒醒,我們走。」木蓮看了看前方的馬車,覺得先上馬,可剛走一步,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熟悉的幽香,那一霎拉,木蓮整個人險些再次倒下去。
「娘子,你要去哪裡?」那聲音,溫柔似水,乾淨的沒有一絲雜質。
扶著白衣的手,猛的顫抖了一下,另一隻手也下意識的握緊了劍。木蓮臉上扯出一絲苦笑,絕望的搖了搖頭。
曾經,娘子這個呼喚,徹底的擊垮了她心裡的拿道防線,曾經就是這一聲聲娘子,讓她不斷的沉迷,不斷的墮落,不斷的選擇背叛和欺騙自己。曾經,她聽到這個呼喚時,心裡會湧起千層漣漪,心甜似蜜。
而現在,她聽起來,卻是無比的嘲諷,像是有人在那原本就潰爛的傷痕上焦了一把油。顏緋色……到現在,你都還要欺騙下去嗎?那麼一瞬,她胸前突然積聚了一股讓她全身都裂開般的疼痛,那握著劍的手,也顧不上傷口的疼痛,狠狠用力握緊,而那原本黯然失色的眸子,也因為騰起的恨意,變得格外明亮,像是萬年堆積的冰封,在火光的映照下反射出駭人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