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番外(1)
命運悄然張開羅網
不動聲色,只待徹底束縛
從此,再無救贖
並非邂逅
初次相遇在聖教……不,是京城的醉香樓落梅院,她著一身風塵女裝,卻面目呆滯,口水直流,癡愣的雙眼直盯著我。
我不由蹙眉,非因她那傻模樣,而是被一個如此癡傻的人直視,我竟不是很反感。
許是酒喝多了,我想。
再次出現於我眼前的她,著一身簡便男裝,眉目焦慮,表情惶然。她道幻月宮侍女被齊天閣所抓,欲做極不入流之事。然我認為齊天閣此時絕不可能如此。幻月宮出手相助乃他們求之不得之事,又豈會背信棄義?這其中必有蹊蹺。
可她的模樣愈發悲切而憤懣,我竟就鬼使神差的隨她去了,繼而更加荒誕的背著她。自幼起,我惟背過娘親。我不懂,為何一念之間便毫不猶豫的答應了她的要求……
當她的唇輕輕觸碰我的臉,體內似有不可名狀之物驀地翻江倒海。
她在我耳邊說甚我沒有聽清,此時的我需運功屏除一切外來干擾,方可維持一貫的冷沉。
到達目的地,終可將她放下,我似是輕鬆了,又似是悵然若失,刻意迴避這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速戰速決後我便告辭而去。
不可再接近這個會令自己失常的人。
我如此告誡自己。
永遠心痛
當我看到屬下抓獲的太監人質竟是她,著實吃了一驚。
本是為處理齊天閣之事前往林西,沒想卻再度遇到這個被我刻意遺忘的人。
她一如之前,雙眼明亮,面目清朗明快。
原來,並未去想,記憶也會如此清晰。
內心有著些許艱澀。不知為何。
當所有人對我行禮時,唯她與齊鈺紋絲不動。這在聖教是大不敬,但我不想與她為難,便算了。因她眼中藏的慌亂與緊張被我窺的一清二楚。可她爭搶著要代齊鈺入聖教,更甚之淚水漣漣時還記掛著他,無名怒火倏然由心中騰起。
我甚少動怒,密室內卻放任手下教訓了她。
殷紅的血由她頭部滾出,竟有一陣陣尖銳的痛感自心頭劃開,如同每晚那種錐心之痛。
這是怎麼了?
怒意被痛感覆蓋,那痛愈發清晰而銳利。
她抹去唇角鮮血,藏住滿眼痛苦與憤怒,蒼白的臉上堆起討好的笑。
她猶如沒有尊嚴沒有骨頭之人俯趴在地,卑躬屈膝,曲意奉承。
即使是被打到頭破血流之後。
在她死乞白賴的外表下,我看到了異常頑強的意念。
這是一種不容忽視的力量。
什麼在支撐著她?
她,又究竟是誰?
齊天閣的內應?皇宮裡的太監?身負重任的欽差?抑或更為神秘的身份?
哪個都像是她,卻又哪個都不完全像是她。她如同一個謎。
但毋庸置疑,她是可用之人。身份複雜、消息靈通,與齊鈺的關係非同一般,背後更或許另有一股未知的龐大勢力。既然她自告奮勇入聖教,我就順水推舟探個究竟。
只是未曾料想,自此後,她頭破血流之狀竟成為我的夢魘。
她忍辱帶笑的模樣烙在心頭,化成久久無法散去的心痛。
當我們執手相伴後,我無數次懊悔的在心中發誓:
——今生今世,再不傷她分毫。
夢與現實
忘了從何時起,我會重複進入一個夢境。
獨自行走在不見邊際的森林中,參天的古木遮天蔽日,濃濃的白霧氤氳四野。
我不停的行走,即使倦了渴了累了,腳步仍無絲毫停歇。
我穿越稠密的森林,穿過蒼茫的大霧,視線所及愈加清晰。當腳下再無法前進一步,她站在了我目光的終端。
她對我笑著,渾身散發驅散濃霧的光芒,亦驅盡我眼底的疲憊與迷茫。但我看不清她的容顏,無論如何努力。
因那僅僅是浮光中的一抹身影。
隱隱約約間傳來她的笑聲,悅耳之至。
她笑著對我說,月哥哥,你終於來了。
心中的酸楚與喜悅夾雜著湧出,就在掠向她的瞬間,夢醒了……
我獨自躺在寬大的梨花木床上,手中如珍寶般抱住的是被褥,是胸前結疤的傷口。
我僅能望著床柱發呆。我會在任何時刻都告誡自己,務必要清醒冷靜。
可此時,我已然喪失所有力量。
曾不止一次想過,若是人生能夠重來,我還會選擇這條路麼?
我親手報了父仇,我救出了母親,我由一個被人追殺亡命天涯的孤兒成為如今的聖教教主、幻月宮宮主,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可就是這樣的我,如同失了心的傀儡。
因為我愛上了一個女人。一個從未見過的女人。
聽似荒唐無比,我卻為此飽受十幾年的煎熬,不可自制,不得解脫。
數年的尋覓依然無果,當初師父亦未留下線索。
她是否已死?莫非我將被禁錮一生?
錐心剜肉之苦無可忍受,我決定主動擺脫宿命。
雖然這麼多年,我從未染指任何女子。
因為她,我已喪失再愛的能力。
在我日復一日找尋解毒方法時,那個謎一樣的人揭下了我的面具——印證禁錮詛咒的面具。
那一刻我驚愣了。
怎麼會是她?怎麼可能是她?
我的夢中情人……
她該是美麗而溫柔,端莊且優雅,風姿綽約,微微一笑傾國傾城。
怎麼可能是她?一個無貌無品,沒臉沒皮,滿口髒話,完全不像女人的女人!
我苦戀十幾年的女子,我的鏡中花水中月,我為之錐心剜肉的愛人……
夢境成真。
真實竟如此不堪。
原來,老天戲弄人的方式有無數種。
棋逢對手
一段未知的愛,誰會知道我究竟等了多久?誰又知道我多年的痛苦與不甘。
此刻,不甘盡數轉為憤恨。
為何到我放棄才出現?
太遲了……
我早已決意埋葬那荒唐的愛。
而她,更不配做我心心唸唸十數年的愛人。
我愛的、絕非她。
反噬過後,他兩已無招架之力。可看著他們相依為命同生共死的模樣,曾經那種無名怒火再次騰起。我下了狠手,直到不自量力的齊鈺倒下。
獨自面對她時,她滿臉驚恐慌亂,我卻已沒了殺氣。她畢竟是待我恩重如山的師傅之女。
可她非但沒完成任務,且聯合齊鈺企圖趁我被反噬之時殺之。這等狠心豈能輕饒?
糾結間我竟與她玩起遊戲,誰知卻再次被耍。
怒火燎原之時,真正的對手出現了。
楚漣碧,絕殺門門主。一個從未有過交集的人。
聖教雖是江湖第一大派卻極其低調,行事多為隱秘。
絕殺門雖行走於暗夜,卻張揚邪惡到令人聞之變色。
很久以前,師傅曾告誡我,不要與絕殺門為敵。因為老門主是他的朋友,而那個少門主,假以時日將是無法消滅的敵人。我不置可否,但謹尊師命。
絕殺門也從未動過聖教。於是這麼多年,一直相安無事。
這是我們的初次較量。雖不分勝負,我卻受了重傷。我看著他將她帶走,無力阻止。
楚漣碧與她是什麼關係?
抑或,她與絕殺門是什麼關係?
我直覺有些事比想像中複雜。
瘋子愛情
稍作休養之後,得知她的下落,我便再次前來尋她。當然,只是為了解除禁錮。可令人生厭的楚漣碧再次出現了。
與楚漣碧較量可說是平生一大快事,卻也是最惱人之事,因我只可制敵,無法取勝。他手持碧血軟劍,一招之內二十四式變幻,招招陰狠毒辣詭異莫測,令人無從預測他下一招走向。交手越頻繁,我越處於劣勢,因他已看破我的路數。
這是一個可怕的敵人,竟似只為習武而生。
但他中毒了。五魔劇毒。與他交掌時便可覺察他內力不足,一旦消耗過度,身體失去屏障,五魔毒便會起而攻之。我只需等待機會。
再次較量的結果依然是兩敗俱傷。他在五魔毒作亂之前,拼的玉石俱焚,兩人都已無出手之力。
楚漣碧,他比我想像中更為聰明冷靜。
一直躲在一旁的她,此時跑到他身邊攙扶起他,滿臉的心疼。
呼嘯的冷風灌入胸口,吹得我空蕩蕩的心頭一片冰冷。
楚漣碧與剛剛判若兩人,就像柔弱的嬰童般蜷縮在她懷中。我不覺有些失笑,這個男人做戲的本領也堪稱絕頂。他眼中的邪氣與狠辣竟在瞬間消弭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脆弱無助。
來之前我已查知,她的另一身份是絕殺門殺手,被楚漣碧派入皇宮行刺。她只是他的工具,在絕殺門裡飽受折磨。
可她為何會那般憐惜的將他抱起?
我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一幕。
誰是主?誰是僕?他為何喚她小主人?
當他抱住她的腿,哀求她不要走時,我別開了臉。
心中不知是何情緒在翻湧,我竟無法再看下去。
一個可與我匹敵的男人,怎如此低賤?
我甚至覺得,與他交手是種恥辱。
這是剛剛那個詭異莫測的絕殺門主麼?為何此刻的他卑賤的連狗都不如?
她的身影決絕的由我身側跑過,不留餘光看我,更未回頭看向那個哭著求她的男人。
男兒流血不流淚,而他哭的哀慟難言。
她的身影最終還是消失了。
嘶啞的哭聲不知何時成了無休止的淒厲慘笑。
他仰躺在地,不停的笑,聲音尖銳又悲滄……
這是一個瘋子。
體力逐漸恢復後,我支撐自己起身。楚漣碧卻渾然不覺已逼近的危險,仍不停的笑。只是此時,我看清了他在笑著流淚。
我沒興趣殺一個瘋子,轉身離去。
身後空曠的黑夜是他無休無止的癲狂,是混淆不清的哭笑。
我明白了一件事,我錯愛了十幾年的人,正被一個瘋子愛著。
然我已決意再不為情所掌控。像他那樣匍匐求人是何等的屈辱。
那種不是女人的女人給我,我寧可不要
那般卑賤換來的情愛給我,我不屑去要。
我月天心會以最高傲的姿態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