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我無法靠他太近，只見他行至某個無人處，一襲黑影突然出現。
他跪在他腳下，以唇語快速說著什麼，隨即又消失不見。
片刻後，我尾隨著周桓夕走出了公主府，看著他上馬車。就在我猶豫接下來是要折回，還是繼續跟著他時，另一端，一道白影在餘光中閃現。
我一驚，轉過身，徹底忡怔了！
那是楚漣碧麼？
他扮作魂不歸的模樣，著一身俊逸的白衣
可是，怎麼會
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呢？他不是在照顧著那個小五麼？
心中疑惑越來越甚，我驀然轉過身，追上他，步步緊隨在他身後。
眼見他所行的方向不正是三公主的房間麼？我的心越來越下沉！
他想怎麼樣？兩個老婆輪流照顧麼？媽的，太噁心了！！
還好醒的人是那個正牌小五，老子差點就成二奶了！！
他的步伐不快不慢，一路行至三公主房前，推開門，對守衛道，「都退下，我與公主有話要談。」
「可是「侍衛們面露難色。
「有我在，公主還會出事麼？」他的聲音驀然變的冷厲。
「是。」侍衛們當即恭敬的退下。而我在關門前閃身進入了室內。
三公主坐在床上，含淚的雙眼急迫的看著他，但沒有動作，也沒有語言。
這是被人點了穴道吧？
果然，他走上前，為她解開穴。
她頓時撲入他懷中，如同抓到救命浮木般緊緊抱住他，哭著道，「你到哪裡去了？為何現在才回來？為何要我獨守空房？」
「瑾堯，乖，莫哭。」他柔聲道，輕輕撫著她的背。
我咬住唇，死死的盯著他們。
三公主在他懷裡哭的肝腸寸斷，抽噎著，「碧郎皇兄要我替二姐出嫁怎麼辦我已是你的妻啊怎麼可以」
「哦。」他柔聲回應，臉上是一層不變的溫柔，「既然是皇上的旨意，那也只好如此了。」
三公主猛然一震，退後幾步，滿臉驚惶，難以置信的看著他，「碧郎你說什麼？」
「我說，瑾堯，聖命不可違呀。」他依然柔聲道。明明如此惡劣的話，他那語氣卻像是在說甜言蜜語一般。
「我才不管什麼聖命！」她驀然大叫出聲，眼裡的破碎化為了決絕，再度衝上前，緊緊抓住他的手，急切道，「碧郎，我們私逃好不好？我們離開這裡！我再不要做公主了，你也別做御醫了！天涯海角，哪裡都好，我們逃吧！」
他神色一轉，想推開她，眉宇間的溫柔隱去，有些冷漠的淡淡道，「公主，你這是讓我將錦繡前程當為兒戲麼？」
「前程你很在乎麼？」她淚水漣漣的盯著他，依然緊抓他的手。
「男兒不比婦人，不可無志。」他冷聲回應。
「那我呢？我怎麼辦？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啊！！」她似是被他的冷漠刺激到，哭著大叫出聲，「莫非你要看著我再嫁給那個老頭子？」
「聖命」
「莫要再與我說聖命！！」她激切的打斷他，「我告訴你，不可能！想要我再嫁給別人，除非抬著我的屍體去！！」她轉過身，滿臉激憤，作勢又要往柱子上撞去。
他當即拉住了她，扣住她的雙腕。他凝視著她，眼神再度變得柔軟，輕聲道，「瑾堯，你可愛我？」
「愛！我怎麼不愛」她忙不迭應道，泣涕如雨，淚水滂沱。
「那麼，去嫁吧。」他將她攬入懷中，聲音輕柔的如同在說這世上最動人的情話，「大男人不可無權無勢，我不能背叛皇上。瑾堯，你若是愛我，便不該阻我前程。」
「胡說！！都是胡說！！」她哭著大叫，捶打他的胸膛，眼裡頓時斥滿恨意，「你是要與那假太監一起！那個女人扮成太監，犯了欺君之罪，我要去皇兄那裡告發她！！我要誅她的九族！！」
「瑾堯，我勸你還是莫要如此。」他壓低聲音道，「任何事皆在聖上的掌控之中，你切莫自作聰明。」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他的眼裡閃過些憐憫？
「瑾堯，我會在心裡永遠想你、愛你，此生絕不再娶。」他柔聲道，盯著她的眼神滿是蠱惑。
「是麼」她惶惶然道，神情滿是無助和迷茫。
「瑾堯為我這般犧牲，我永遠都會記得。此生我唯一的摯愛就是你，瑾堯。」他將她重新攬入懷中，「乖，去嫁吧。為了我，為了我們的愛。」
我站在一旁，從震驚到心痛到最後的滑稽
至此，我已經沒有感想了。
他們靜靜的擁抱良久，他的手輕緩的摩挲著她的後背。
然後，他找個了借口，在她依依不捨的目光中離去了。
我跟在那個男人身後，一路尾隨著他來到一個很隱蔽的地方。
心裡有個疑惑越來越滋生，卻又不敢輕易的冒出頭。
他走入內室，我想跟但沒有跟進去，如果沒猜錯的話，他現在該是在
須臾，他走了出來。
果然，此時已經是另一個人
一身黑衣勁裝，一張全然不識的臉，但那身型，依然與楚漣碧出奇的相似，不，現在的他好像更瘦削些，唯一相同的，他也是風華絕代的碧眸。
另一個黑影倏然在陰暗中出現。
「處理的如何？」
他當即單膝跪下，躬身道，「已如主上所囑，可確保她順從的出嫁。」
「好。別忘了楚漣碧那邊也要密切監視，做得好主上會重重有賞。」
「謹遵主上之意！」
主上？誰是他們的主上？
當那個黑影消失後，冒牌的魂不歸也離去了。
我跟在他身後離開，內心的疑惑卻越積越深。
這個人是誰？為什麼會化作妖孽變成魂不歸時的模樣？
他變成那模樣時，一舉一動甚至眉宇間偶爾的神色都像極了他，只是，再靜下心來細細想，卻會發現破綻多多。模仿的痕跡太重了，分明就是把他平常那副溫柔中又透出淡漠，慵懶薄情的模樣複製一遍，極端臉譜化。
他沒有楚漣碧肆意的張揚凌厲，沒有他睥睨一切的霸氣，更沒有他即使易容了依然無法遮擋的絕世妖嬈之感。
啊！我驀然想起了那個晚上
抓著我的手時，粉碎紅豆時
他的眼裡何曾有情感？除了冷漠薄情，還有什麼？
若是真正的楚漣碧，會麼？即使做出這樣的舉動，能夠連一絲情緒波動都沒麼？只有徹底無情，才能做到吧。
可若真的無情，他又怎會抱著我的屍體**？
事實證明，他並非無情，相反，他明明是愛我的！愛的連命都可以不要！
那一晚的他，還有婚禮上見到的他，面對我時表情都只有一種，除了冷漠還是冷漠！即使我盯著他的眼睛，也找不到一絲波瀾的痕跡。
當時的我，心情太動盪，完全沒想到會有冒牌貨這點，也根本沒去留心細節問題，我沒有觀察他是否有著一雙完美無瑕的手，沒有親自觸摸他的身體我甚至都沒去看他的手腕上是否帶著紅豆手鏈
再想想後來所發生的事情那個在我死後會抱著我的屍體拜堂的白癡男人，他怎會與別的女人成親？那個為我殉情，甘與我一同葬身火海的瘋狂男人，怎會幫著別的女人打我？
所以，不會的！一定不會是他！！
那一晚在妓院裡，我抱著他時，他明明還有感覺的，他冰涼的身體在我的懷抱裡逐漸變暖。他雖然沒有理我，卻也一直沒有推開我，他分明就很想要我的擁抱，不是麼？
楚漣碧楚漣碧我心裡驀然湧出說不盡的酸澀
為什麼我們之間總是充滿了這樣那樣的問題不是利用就是誤會，還有各種令人不安的猜忌
我們對彼此的信任是何其的脆弱
我們根本不該在一起，為何偏偏糾結在一起
如今，即使知道了這些事並非他所為，又能如何？
失去的孩子能回來麼？發生的一切能當它沒有發生麼？
貌似也就是讓我可以安心的含笑下九泉了，無需再怨他。
我獨自遊蕩在大街上，看著或悠閒或匆匆的人群，心裡空蕩蕩的
不知去往何處，也不知道該去找誰
真是可悲啊死了連個安然的去處都沒有
我在這個世界就是一縷無依無靠的魂魄
漫無目的的走著走著，我突然感受到一股牽引力！
是哪裡的？這股力量越來越強，迫使著我向某個方向行去。
搞什麼？莫非是牛頭馬面前來找我了？我不要去陰曹地府啊！！
於是，我本能的抗拒著那股力量！
驀然，它急劇加強，我眼前一黑
ka，做鬼都能昏倒！
有點冷
我彷彿被什麼凍住了
努力的睜開眼，眼前卻是一片白霧
這裡是哪裡？
「有人嗎？」我大喊。
沒人應答。
我靠，難道真是被牛頭馬面給抓了？！
我再次扯開嗓門喊，「有鬼嗎？有鬼嗎？」
還是沒有應答。
「tnnd，是人是鬼，都給點反應啊！！別告訴我這是外太空！！」
「曉兒」隱約間，迷霧外好像傳來了一聲叫喚，很熟悉的聲音，還帶著些虛弱。
是月哥哥！！
「月哥哥，你在哪兒啊？」我馬上喊道。
等等！為什麼貌似我們能溝通？難道月哥哥也
我心裡猛然一沉！
「我正在進入你的魂魄被引至這幻界，如此我方可與你相通」
片刻後，一襲白色身影越來越近
當他走到我身前時，我確定我們是真的相通了，因為他的視線定定的看著我。
我愣愣的與他對望了半晌，終於想起來開口說話，問道，「我能碰到你嗎？」
「能。」他點下頭，聲音別樣輕柔，「這是幻界，靈體與實體可相通。」
我走上前，伸出手試著碰了碰他的胳膊，還真碰到了。嘿，果然玄幻！抬起頭，又正與他的目光相遇，他眼底瀰漫著無邊無際的溫柔，讓我的心跳不小心加速了下。
但頃刻間，往事一幕幕湧入腦海，我氣極了，一把推開他，怒道，「你把我弄來這裡幹什麼？！」
「曉兒」他走近一步。
「別叫的那麼親熱！！你已經把你命定之人的真身找到了，你圓滿了，還跟我唧唧歪歪個什麼勁兒！」我忍住心裡的火氣，不使自己罵他，可語氣還是尖酸刻薄的不行。
「真沒想到你居然會這樣擺我一道！枉我以前還一直相信你依靠你！！我簡直瞎了眼了！！」
良久，那邊都沒有傳來聲響。
我忍不住轉頭看去，他依然定定的凝視著我，眼神溫柔如水，表情卻流露出哀傷。
我受不了他那副模樣，一跺腳吼道，「幹嘛不說話？啞巴啊？不說話就滾蛋！！」
明明我是受害人，為什麼還像他被傷害了？他媽的，這都是什麼世界！
是誰有家回不了，被搞成一個四處飄蕩的孤魂野鬼！！
我吼完，拔腿就走。
「你是這麼覺得？」後頭突然傳來聲音，輕輕的，淡淡的，卻透出股不可言說的寒涼。
「難道不是麼？！」我頓住步，頭也沒回，厲聲道，「你也別裝了！我什麼都懂！！我知道那是你的權利，畢竟那個人才是那身體的原主人不是？我認了！我本來就沒什麼立場去爭。我不會自怨自艾，你也不用故作惆悵，我做孤魂野鬼照樣樂得逍遙！！」
「你喜歡那具軀殼麼？」身後再度傳來聲音，他似乎在步步走近，原本沉抑的聲音逐漸提高，帶有激切，「你喜歡它讓你在皇宮裡當工具麼？他喜歡它讓你陷入江湖紛爭麼？還是你喜歡它的殺手身份？喜歡它的傷痕纍纍？」
他驀然板過我的肩，淺藍的瞳眸染上深邃的顏色，緊緊盯著我的眼睛，不讓我逃，沉聲道，「你喜歡它給你帶來的記憶麼？你喜歡它讓你所背負的一切麼？你又是否知道它還將給你帶來什麼？你說你什麼都懂，你到底懂什麼？！」
我看著他劇烈湧動的雙眸，竟吶吶不能言。
我喜歡它給我帶來的記憶麼？喜歡麼
在皇宮裡逢人下跪，見面賠笑，阿諛奉承，虛偽勢利
混江湖時被當人質，被作為籌碼，被人玩弄於鼓掌之間
想泡美男愉悅人生，卻適得其反，心力交瘁最終淪落至死
我被人三番兩次扇耳光數次傷痕纍纍還被打到流產
這樣一路渾渾噩噩過來的穿越人生我喜歡麼
是啊，那個殘破的軀體，那不堪的過往，我稀罕它什麼？
「可是」思路一轉，我驀然伸出手，斥責道，「因為你這個鬼東西，我回不了自己的世界！！我本來可以做回自己，可以重歸自己的人生軌道的！！」
「曉兒，我會為你選擇一具簡單的純粹的軀體。」他輕輕撫上我的發，安撫道，聲音變柔了些。
「我不要！！」我猛然揮開他，怒道，「我才不要什麼軀殼！！再好我也不要！！我要回家，回到自己的世界去！！我幹嘛要呆在這個不屬於我的世界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