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公公還未答話,就聽得裡頭古雷的聲音。
「陳禮正,別攔了,你讓他進來。」
主子開口了,陳公公自然不敢再攔古烈陽,陳公公側身對他道了句,「三殿下請。」
古烈陽理了理衣服,這才慢步走進刑房,一眼見了趴在地上渾身鮮血淋淋的莫攬月,當下彎腰欲去扶她,他那置古雷於無物的態度,在古雷的心裡激起了一片漣漪。
手指還未觸及莫攬月的身子,莫攬月悶聲提醒道,「三殿下,你若是不能馬上帶我出去,還是讓我就這麼趴著比較好。」
趴著不動尚且感覺不到更多的疼痛,這要被他一拉一扯,身上被傷著了的各處絕對疼到她哭爹喊娘,她才不想被他扶起又放下,經歷那雙倍的疼痛呢。
古烈陽這一想,她說的也挺對,也就不扶她了,起身向古雷行禮問安,瞄見古雷那陰霾的神情,他這才發覺自己的失態已讓父皇對他有了意見。
「烈陽,關於莫攬月的事情,想必朕上次已跟你說得夠清楚了,怎麼,你還是硬要插手此事?」
之前古烈陽不情不願的被他堵了回去,他滿以為經過幾天的思量,他應當想明白了,不曾想,他不僅沒有反思自己的疏忽,還敢光明正大的跑來跟他要人。
對於乖乖兒子的忤逆,古雷深感不悅,當下對那被打得淒慘的莫攬月沒了一點同情,恨不能馬上把她給丟出皇宮。
「父皇,莫攬月對兒臣忠心耿耿,從沒有半點私心,更不會做出不利於兒臣的事情,望父皇明斷,不要誤傷了好人。」
「你的意思,朕是冤枉了她嗎?」
「兒臣願意做保,她絕不會做出任何對紫雷不利的事情。()」
古雷越發覺得怒火沖天,他的兒子,以前從來不敢對他說一個『不』字,現在不過是為了一個下屬,他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這個莫攬月,對他來說就有那麼重要麼……
若真如此,此人更是留她不得。幾年的相處便能引得他跟自己針鋒相對,定是用了什麼見不得光的法子迷惑人心。
「不過是一個侍衛,你當真要為了她,連自己的前途都不管不顧?」
古雷冷冷問道,話語中威脅意味極強,任誰也聽得出來他此時心中的怒火正旺。
古烈陽神色凝重,低頭不語,這是他第一次正面與他的父皇對抗,父皇所說話之嚴厲,也是史無前例的認真,他若是繼續堅持己見,恐怕以後真的可能被父皇冷待,可他若是放棄為莫攬月求情,她還有活下來的可能麼?
偏頭看見她一身的血污,古烈陽終於還是一咬牙,狠狠點了點頭,「父皇有所不知,兒臣與莫攬月其實並非單純主子與下屬的關係,八年前,兒臣第一次見到莫攬月,已心生喜歡,故而帶她進了宮,一直留她在身邊侍候,現如今,莫攬月更是兒臣心目中的皇妃之選,兒臣懇請父皇饒了她,她所作所為,都心繫兒臣的安危,她斷然不會危害於我紫雷,父皇明鑒。」
趴在地上如死屍一般動彈不得的莫攬月聽了古烈陽這番表白,她不著痕跡的把頭埋在自己的臂彎,以免自己笑得渾身顫抖的樣子被皇帝瞧了去。
她是萬萬沒有想到古烈陽為了救她連這樣的謊話都編得出來,他心目中的皇妃之選?怎麼不乾脆說他們倆已經私定終身了?!
「烈陽,你該不會是為了救她,才編出這樣的謊話來騙朕吧?」
古雷苛刻的目光在古烈陽和莫攬月之間流連,真不知他是否該慶幸所用刑罰沒有將他這未來的兒媳婦的臉蛋給弄花。
「兒臣怎麼敢欺瞞父皇,早在七年前兒臣帶了她去血月國行宮之時,古維有意向她提親,兒臣不得已向諸位堂兄弟們表明心意,父皇若是不信,遠的,可向血月國的古善、古維詢問,這近的,向四皇弟一問便知。」
「別以為朕不會去問。」
「兒臣不敢有一句虛假。」
任憑古雷怎麼逼問,古烈陽都是對答如流,沒有一絲破綻可尋。古雷也累了,這該用的嚴刑一樣沒少,莫攬月連吱都沒有吱一聲,疼到深處也不過就是幾聲哼哼。他若硬是把她給打殘了打死了,多半要引來自己兒子的一腔怨念。
「莫攬月,烈陽所說,是否屬實?你也對他有意嗎?」
莫攬月揚起一張慘淡的小臉,咧嘴笑的無可奈何,「三殿下對屬下的好,屬下心懷感激,但我也明白,我與三殿下主僕有別,不敢有其他的念想。」
她那七分被迫三分認命的模樣,看著真切,古雷突然就笑了,「你若是對烈陽有意,朕可以成全你們倆,如何?」
「皇上莫要玩笑了,您剛剛還把我當作他國細作一般恨不能把我生吞活剝了呢,我怎麼敢妄想得到皇上的成全。」
「怎麼不行?你覺得你身份低微,朕便給你個身份,宰相大人的養女,如何?」
瞧著這瞬間又變得慈眉善目的古雷,莫攬月小心肝那個亂跳,她怎麼就看不明白了呢,這皇帝,翻起臉來比翻書還快,好像剛剛命人把她打得不成人形的是另有其人似的。
見她還在遲疑,古烈陽在她腦門子上狠戳了一下,「怎麼,做本殿的皇妃你還嫌棄了?還不快謝父皇恩典。」
被他這麼一戳,猶如醍醐灌頂,莫攬月忙堆起一臉痛並快樂著的笑容,繼續趴在地上心悅誠服的謝道,「皇上願意成全屬下與三殿下,屬下高興得都不知該如何反應了,屬下謝謝皇上隆恩。」
古雷笑瞇瞇的走到她跟前,親手將她扶了起來,儘管這一動作使得她全身疼得都快要昏過去了,她還得齜牙咧嘴的再次謝主隆恩。
古雷取下自己腰間的一塊月牙形的玉墜,交於她的手上,「有皇兒為你作保,朕就信你一回,這個玉墜就當作給你的見面禮。」
這打一巴掌給一甜棗的做法莫攬月本是不受的,只不過對象是皇帝的話,她不得不受。她裝作滿心感激的接過那月牙玉墜,對著古雷再次千恩萬謝,等古雷一走,她立即跌坐在地上,全身虛脫得壓根撐不住自己清瘦的身子。
古烈陽走近她,伸手欲扶,又想起之前她說過的話,「你是要我扶你起來,還是自己起來?」
「你不覺得我會比較喜歡繼續趴在原地嗎?」
莫攬月眼神冷冷的掃向這個任她被關了幾天大牢也沒有來救她的皇子殿下,剛剛還誓死如歸的心情此時全被委屈所替代,她很想問一問,這幾天他都去了哪裡,做了什麼,怎麼就能這樣放任她不管了?
「你說真的?」
自知理虧,古烈陽來之前早想到莫攬月可能對他的反應,只是稍稍冷淡一些,已比他想像中的要好太多了。依他看來,她若不是被父皇打得渾身是傷疼痛不已,興許見了他得衝上來跟他狠狠打上一架才會消氣。
「當然是假的。快點兒帶我回去找御醫來處理傷口啦,要是時間久了傷口和衣服粘在了一起,我還得再疼一次,會死人的好不好。」
古烈陽小心翼翼的將她從地上抱起,盡量避開她手上和身上的傷處,但抱著她走動時,或多或少會牽扯到傷處,耳邊聽著她不時的倒抽氣,他能夠想像她現在所受的煎熬。
這麼些年她在自己身邊呆著,哪怕是她胡鬧過了頭,他也沒捨得重罰過她。現在看著她受此折磨,他的心裡也是十分不舒服的。
一路快走,對路上遇到的奴才們視若無物,他走得匆忙,連正面迎來的古烈風也沒有注意到。古烈風一句『三皇兄』還含在嘴裡沒來得及喊出聲來,他人已經在三步開外,越走越遠了。
古烈風低聲咒罵了一句,再細瞧時,發現古烈陽走過的地方血跡斑斑,紅得觸目驚心,再回想他懷中的小人兒,滿臉血污,面孔熟悉得緊,那斑斑的血跡似乎正是從她身上滴下。
他站在原地回望著已消失的兩人,良久,才想起那不正是前些日子才在宮中偶然遇到的莫攬月麼。
最後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跡,他心中疑惑,他這才離宮幾天,就錯過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嗎?
莫攬月被古烈陽一路小心翼翼的抱回房間,在剛出天牢的時候他已命人去請了御醫到紫陽宮等候,當莫攬月被抱回房間時,發現御醫已在房裡候著。
她咧了咧嘴,心想這御醫來得倒挺快,可惜……自古在外做事的多是男人,這皇宮裡的御醫也全是男的,即使這位來替她治療御醫已經老得鬍子都花白了,要讓他給自己醫治這身上的傷,也讓她感覺尷尬難堪。
古烈陽本來還想在一旁盯著御醫給她醫治,被她冷冷一眼瞪得還不知何故,直到老御醫婉轉的請他在房外等候之時,他才明白她在彆扭什麼。
好不容易古烈陽離開了,她趴在床上,哭喪著一張臉對那老御醫問道,「御醫大夫,您說您閉著眼睛能上好藥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