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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榜首慢走 文 / 貓膩

    照耀世間,帶來生命需要的光與熱,又不刺眼熾熱,晚霞與朝霞真的沒有什麼差別,後者出現的時間要晚些,但一樣燦爛。陳長生從西寧鎮來到京都後才開始修行,眼看著日落西山還未踏上山徑,最終卻越了很多前行者、甚至是像苟寒食這樣的人,最先登上山頂。

    「他就是今年大朝試的榜名?」

    「真的是那個叫陳長生的?」

    「會不會哪裡弄錯了?」

    離宮外的人們看著神道餘暉裡緩緩走來的國教學院少年們,議論紛紛,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神情,更多人則是震驚到完全說不出話來。

    青籐宴後,因為與徐有容的婚約,陳長生成為了京都的名人,那時候的他是被京都民眾敵視嘲弄的對象,甚至專門為他出現了一句諺語——癩蛤蟆想吃鳳凰肉,異想天開。

    青雲榜換榜那日,主教大人替陳長生出要拿大朝試榜名的宣告,沒有人把這當成一回事,反而生出更多嘲笑與不恥,沒有人相信他真能做到這一點,只等著看大朝試結束後,陳長生一無所獲時的表情。

    今年的大朝試很熱鬧,民眾最關心的卻是結束之後,怎樣向異想天開、癡心妄想的陳長生,盡情地渲洩自己的嘲弄。然而誰能想到,癡心妄想居然變成了現實,異想之後居然天真的開了,那個數月前還不會修行的國教學院少年,居然真的拿了大朝試的榜名

    是的,今年大朝試的榜名不是苟寒食,不是神國七律裡的任意一人,不是天海勝雪,不是折袖,不是莊換羽,也不是槐院少年書生。

    而是,陳長生。

    沒有人願意相信這個結果,但這是事實。很多人、尤其是那些大朝試前不停恥笑陳長生的人,都覺得自己的臉有些滾燙,甚至有些疼痛。

    哪怕是事實,人們依然無法接受,想不通,離宮內外的寂靜被議論聲打破,大朝試對戰的具體過程快地流傳開來。

    下一刻,神道兩側及離宮內外瞬間變得更加寂靜,然後轟的一聲炸開。

    陳長生居然在大朝試對戰的過程裡通幽?而且還是在與苟寒食的決戰當中?這怎麼可能以陳長生之前表現出來的水準,今天能夠拿到大朝試的榜名,已經有太多傳奇色彩,他居然在大朝試裡通幽,則是讓這抹色彩濃到極致

    十五歲通幽?要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這件事情的重要性,幾乎已經快要及得上大朝試榜名本身

    夕陽斜斜地照在神道上,把陳長生的影子拖的很長。

    在神道的兩邊,有離宮直屬的數家學院,在更前方的石柱外,有千萬名民眾,在樹蔭下,還隱藏著很多大人物。

    無論是誰,看著神道上那名少年,都難掩面上的震驚神色。

    蘇墨虞坐在輪椅上,被離宮附院的同窗推著,正在道畔的林下。

    他看著陳長生,想著前些日子在這裡自己說的那番話,情緒有些複雜。

    陳長生望向他,點頭致意,萬眾矚目時,不便談話,用眼神詢問他的傷情如何,蘇墨虞表示沒有太大問題,然後認真行禮。

    陳長生停下腳步,平靜還禮。

    很多結束了大朝試的考生,還沒有離去,也在看著陳長生。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蘇墨虞這樣的風度,他們的臉色有些難看。

    莊換羽坐在天道院的馬車裡,掀起窗簾一角,望向那個在無數道目光注視下緩緩向離宮外走去的少年身影,蒼白的臉上露出不甘的情緒。

    以鍾會為的四名槐院書生,站在離宮西北角的碑堂處,看著遠處的陳長生,臉上流露出憤怒而惘然的情緒。

    是的,無論他們看著陳長生如何憤怒和不甘,終究只能歸於惘然,因為從今天開始,這些曾經在青雲榜上熠熠生輝的名字,在陳長生的面前都將變得黯淡無不,而且他們甚至失去了和陳長生比較的資格。

    他們的名字,都曾刻在青雲榜的高處,今後想必也會繼續留在那裡,而陳長生的名字,從來沒有在青雲榜上出現過,以後也不會再出現。

    落落從青雲榜第九到第二,徐有容入青雲榜便奪了位,秋山君同樣如此,直接讓青雲榜的三次臨時換榜,震驚整個大6。

    陳長生做到的事情,卻更加不可思議。

    他沒有進過青雲榜,今年也不需要再進青雲榜,因為他已經通幽,就算要進榜,也只能進點金榜,就像如今的秋山君和苟寒食那樣。

    換句話來說,他的修行直接跳過了青雲榜這個階段。

    從不會修行的普通人,開始修行,從來沒有進過青雲榜,一朝出現在世人眼前,便直接上了點金榜,世間可曾有過這樣的人?

    離宮內外的人們,震驚地想著,不停地議論著。

    有人隱約想起來,很多年前,王之策似乎也做過相似的事情。

    陳長生三人走出離宮,人群如潮水般湧了過來。

    一道強大的氣息平空而生,將那些人擋在了外面。

    金玉律牽著韁繩,面無表情看著那些不停呼喊著陳長生名字的民眾,態度非常明確,誰敢再靠近些,那便是個死

    晚霞下的離宮,因為陳長生而變得異常嘈雜,金玉律的威名,能夠震懾住那些民眾不敢靠近,卻無法擋住那些視線與聲音。

    數千雙震驚、好奇、探究的眼光,匯在一處,比陽光還要更加熾烈,陳長生甚至覺得自己的衣服都燃燒了起來,臉頰一陣刺痛。

    「陳榜陳榜」

    「請陳榜在我家茶樓稍歇片刻。」

    「陳榜,大好時刻,當須飲酒,我家主人有黃州醉奉上」

    「唐少爺,你好久都沒去看我家女兒了,值此良夜,怎能虛度……」

    無數聲音在人群裡響起,不停穿進陳長生三人的耳中,隨著場面越來越熱鬧,甚至有些人顧不得金玉律冷若寒霜的眼神,便要湊近前來,有些膽大些的姑娘,則是不停伸手摸向唐三十六的身上,一片混亂。

    陳長生拿到大朝試榜名,當然談不上是什麼喜聞樂見的事,更不知多少京都民眾因為他輸了錢,只是那些情緒早就已經被看到奇跡生的震撼所取代,而且與魔族戰爭千年,人類世界向來只承認強者,追捧天才,來看大朝試的民眾哪裡會錯過這樣的機會。

    幸虧此時離宮教士、尤其是負責維持秩序的清吏司官員們趕了過來,在周通大人的威名之下,人群終於安靜了些

    陳長生走到馬車前,和唐三十六及軒轅破,對金玉律認真行禮。

    金玉律輕捋疏須,微笑不語,很是滿足。

    韁繩輕擺,車輪緩動,圍在四周的人群自行分一條道路,就如先前湧過來時一樣,都是潮水,都代表了某種態度

    當然,人群裡熱切的喊聲始終都沒有停止過。

    陳長生在車廂後面,掀起後窗的簾布,回望向來時路,只見最後的餘暉下,神道盡頭、長階上方的清賢殿彷彿正在燃燒,樓上欄杆處隱約有個人影,他猜到應該是落落,笑了起來,然後他看見神道旁一棵老樹下,主教大人站在那處,微微佝僂,老態畢現,無人靠近,很是孤單,於是剛剛揚起的唇角鬆開,笑意也漸漸斂沒。

    車輪碾壓著青石板,四周的聲音未曾減弱,京都民眾似準備把這輛馬車直接送回國教學院,車裡的人自然不敢再掀開窗簾。

    「那誰家的女兒是怎麼回事?」陳長生看著唐三十六問道。

    唐三十六有些惱火,喝道:「誰知道是怎麼回事」

    陳長生見他這模樣,自然不會再問,想著先前在離宮外的陣勢,感歎道:「今日才明白,為何周獨夫的弟弟會被人看殺……這麼多人盯著看,合在一處竟似比苟寒食的金烏秘劍還要可怕些。」

    唐三十六嘲笑說道:「你這算是運氣好的,放在前些年,你剛出離宮只怕就要被京都裡的貴人綁走,我們也能跟著佔些便宜。」

    陳長生不解,問道:「這是為何?」

    唐三十六說道:「大朝試的榜名,當然是佳婿人選,那些貴人怎麼可能錯過這種機會?那些春的少女又怎會放過你?」

    陳長生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想著先前人潮湧動時那些悄悄伸向唐三十六的充滿愛慕佔有**的纖纖玉手,笑著說道:「要搶也應該是搶你。」

    唐三十六惱火道:「就不愛和你聊天。」

    陳長生問道:「你也說是前些年,為何今年不同?」

    唐三十六盯著他的眼睛,沒好氣說道:「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你現在和徐有容有婚約,誰敢從她手裡搶人?

    徐世績從離宮回到了東御神將府,臉上的表情始終沒有任何變化,就像是被初春的寒風凍凝一般,讓人看不出他真實的心情。

    在花廳裡被暖風圍裹了片刻,他的心情與身體一般,稍微鬆泛了些。然則想到先前在離宮偏殿裡大臣與主教們的話,他的臉色變得更加寒冷。

    大朝試已經列出榜單,但正式放榜要在後天,所以朝廷官員和國教大人物們不需要出面,只是在偏殿裡茶敘閒聊等待,對戰結束後,他也去坐了會兒,卻不料竟聽到了不下十餘聲恭喜。

    恭喜,恭喜……恭喜什麼?自然是恭喜陳長生拿到了大朝試的榜名,東御神將府得此佳婿,有什麼道理不開心?o

    徐世績當然不喜,那些恭喜自然是嘲諷,那麼他的臉色怎麼可能好看?

    他坐在椅中,閉著眼睛,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時已入夜,廳內燭火輕搖,忽然間,院子裡落下一場微雨,初春的微雨往往比冬雪還要淒寒,他的神情卻變得溫和起來。

    因為這場雨,他想起了洗塵樓裡的那數場雨,望向夫人說道:「放榜那日,準備一桌席,不需要太豐盛,家常便好。」

    徐夫人隱約猜到了他的意思,微驚無語。

    家常之宴,自然便是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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