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薇拉到底是個怎麼樣的態度?」伊籐雷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他一個任何人都想知道的問題。
他剛才在花房裡看到小琦的反應,那種低眉順眼,對任何事物都全然接受的表情,他想,他不會陌生。
像是看到很久以前的顧惜一樣,會讓人無名心疼。
左野磔看了看女兒,沒什麼表情的說:「普通朋友。」
伊籐雷似乎也不想當著佩兒的面說太多,尤其是涉及一些不便再提及的事情,他想了想,說:「以前的事情過去就過去了,既然你現在確定了跟薇拉只是普通朋友的關係,就適當保持距離吧,等羅斯博士的講座舉辦完後,我代你送她回s國,反正我也要過去找刑風。」
左野磔靜默了一下,轉手把平板電腦放回去,半秒之後,他說:「薇拉暫時不回去。」
伊籐雷伸手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還沒送至嘴邊,就頓住了:「你不是跟我開玩笑吧?」
「她救了我的命,難得出國一趟,多呆呆也無所謂,她的單位我會讓人給她請假。」
「你到底在想什麼?」伊籐雷索性放下茶具。
「找尋一些我所不知道的答案。」左野磔神色冷清。
伊籐雷就怒了:「好,你想知道是吧,到書房去,我給你說個清楚明白。」
他轉首招來傭人:「帶佩兒去玩,我和你家少爺談點事情。」
「是的,雷少。」門廊處立著的傭人低頭過來。
「佩兒,爹地要和雷叔叔談事情,你能先去找媽咪嗎?」
「好的。」佩兒聽話的點點頭。
伊籐雷直起身,深看了他一眼,熟門熟路的走往他的書房。
左野磔蹣跚的跟在後邊,一句話都沒說,菲薄的唇抿成一道凌厲的線。
伊籐雷一進書房,就撩開厚重的窗簾,真巧,書房也對著花房的後半部份,隔著巨大的落地玻璃,一眼便能望過去。
「你要知道什麼?」他轉過身來,背著光,眸光煜煜。
「你們在隱瞞些什麼,為什麼每個人都不願意告訴我?」左野磔駐足在門口,反手關上門。
「告訴你什麼?告訴你,你曾經跟浩的妻子上過床?」伊籐雷一來,就是一灌猛藥。
「你說什麼?!」左野磔臉色遂變,彷彿聽見什麼不能置信的事情。
伊籐雷長久的沒有說話,只是靜默的看著他。
「你再說一遍?」左野磔握著手杖的手,緊得指關節節發白。
「浩的妻子,沈晴,是小琦最好的朋友,是她的嫂子,是你的朋友,是你死黨的女人,你為了救她,跟她……」伊籐雷實在不想再複述一次這種事情,這件事,每個人都在極力的忘記,無論過去多少年,無論這是不是逼不得已的行為,事情發生便是發生了,這是大家都不想再說的原因,彷彿再說一次,便會侮辱一次當事人一樣。
「浩是國際刑警,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人抓了沈晴,下了猛藥被你救下了,當時在荒山野外,你不救她她就會死,這事你和她都選擇獨自隱瞞,小琦後來知道了,不想傷害浩,與你分手,這是她為什麼會呆在程致遠身邊一年的原因。」
左野磔臉容繃得死緊,艱難的吐出一句說話:「然後?」他上了好友的女人,而這個女子還是他妻子的嫂子。
「她是為了成全她哥和沈晴,或是成全沈晴和你,她選擇離開你。這件事給你們四個都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如果可以,沒有人想要舊事重提。
「然後,為什麼會有佩兒?」
「我們也想知道,為什麼會有佩兒?你們為什麼三年前結婚了又不公開。磔,你只是暫時性失去記憶,你不是不愛她了,你們已經蹉跎了十四年,還要再糾纏不休到幾時?薇拉到底是你試探小琦的工具還是什麼,我們真的看不清。」
左野磔沒答話,他只是抬著沉重的步伐,走到一邊的單人沙發上,腦子裡一遍亂糟糟的。
他瞭解的還不夠多,他記不起來這些年所經歷的每一件事情,他對她感到陌生,但是他的眼睛總是不自覺的追隨著她。
他們到底發生過什麼?他究竟都錯過些什麼?
「薇拉對你而言是什麼樣的關係?」伊籐雷再問他一次。
「她喜歡我。」長達半月之久的貼身照顧,地處偏遠山區的與世隔絕的小山村,封閉的環境下,孤男寡女,能沒有點什麼發生嗎?
「誰都知道。」伊籐雷沒好氣,他想要知道的是他,他對薇拉是個什麼樣的態度。
「只是這樣。」
「只是這樣?」伊籐雷舒了一口氣。
左野磔靜看了他一眼,很輕的點點頭。
「那就別給人誤會的機會,人家還是小女生。」
「雷,有些事情不是我能夠控制的。」
「到底有什麼是你不能控制的?」伊籐雷就不明白,送走個女人有多難?自己又是已婚的身份,主要是自己心裡的想法是否堅定。
左野磔沒有解釋,他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也沒有說他看到的那條短信的事情。
不過他會給自己和上官琦一個機會,如果她不去的話。他送走薇拉。
「沒什麼。你什麼時候走?」
「這幾天,有些事情,我是時候出手了。」拖太久,對刑風沒有絲毫的好處。
「我能做些什麼?」
「好好養傷,盡快恢復記憶,不要老是讓我對著一個喪失記憶的人說著過去的事情。」伊籐雷也不逼他,有些事情點到了就好了,沒必要一直提著點著,會煩。
「好。」
「好啦,我也是時候去接錚錚和靜靜放學了,這兩天我就不過來看你了,忙。」伊籐雷事情說完,吊兒郎當的從倚靠著桌沿上直起身來,雙手插袋往門外走。
「好。」左野磔還是淡淡的,緊蹙的眉頭沒有絲毫的舒緩,伊籐雷的說話言猶在耳,纏緊了他腦中的神經。
「你腿拐成這樣,就不用送了,好生休息著吧。」伊籐雷手拉著門把,回頭對他笑了一下。
左野磔一時沒反應過來,反應過來後,伊籐雷已經笑瞇瞇的給他拜了個拜的關門離去。
左野磔凝定著眸子看往閉合上的門板,眼眸閃了閃,他幾時說過要送他了?
伊籐雷走後,左野磔一個人在書房裡呆了很久,他正對面掛著一幅手書的行草,是一個家字。
他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很久以前,他也常常這樣端詳著這幅字畫。
……
伊籐雷走出門廊時,正好遇見從花房那邊回屋的上官琦。
「雷,怎麼這麼快就走了?」上官琦提著藍子。
伊籐雷笑笑道:「靜靜今天早放學,我得去接她了,最近和磔也沒什麼共同話題可聊,我還不如回家見我的小情人。」
「那,這束花,你拿回去送給顧惜。」上官琦從藍裡拿出了一束簡單包裝好的馬蹄蓮,遞給他。
「這不是磔喜歡的花嗎?」伊籐雷沒接,盯著那束潔白的花束笑道。
「花房裡還有很多,等會兒我再去採一些。他似乎也不記得自己喜歡馬蹄蓮了。」上官琦低眸看著聖潔的花朵,一語雙關的說。
伊籐雷何許人也?他一聽便聽出她話裡有話。
「習慣是很難改變的,就像美食一樣,沒吃過的口味,總是感覺新鮮,可是,有些口味不是誰都適合。」
「幹嘛扯到這邊上去了?」上官琦笑著盯他一眼。
其實伊籐雷的性格很好,總是把事情簡單化,其實,世事都是很簡單的,複雜的,只不過是人心。
最艱難的事情,他都有辦法處理得很輕鬆一樣,有他在,氣氛永遠不會沉悶。
「你就是磔心中的那束馬蹄蓮。」伊籐雷接過她手裡的花,置在鼻端嗅了下:「很漂亮很香,我代顧惜謝謝你。」說罷,展著帥氣的笑容從台階上下去。
上官琦側轉過身來,看著他高大帥氣的背影,微微眨了下睫。
左野磔的朋友,哪一個不是人中之成?哪一個不是這世上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可是沒有哪一個,像左野磔一樣,這樣能折騰自己的妻子。
她靜靜的注視著絕世好爸驅車離去,然後,靜默回身,低眸走了幾步,無意間掠見左野磔正在書房出口處,隔著一個起居室的距離,遠遠的,靜寂的,看定她。
她凝了進去,那深水幽潭般的眸子,總是讓人輕易沉溺,她幾乎溺斃在裡面,到底還是成熟了,她先抽離視線:「我去給薇拉做些玫瑰餅,可能她那邊沒有這種風味的餅乾。」
左野磔只是靜盯著她,沒說話。
上官琦轉身走往廚房。
一路心緒不寧,因為能夠感覺得到他的視線在追逐。
有時候,她真的會以為,他是沒有失去記憶的,她所知道的失去記憶的人不會是這樣的。
他太睿智,如果真的要假裝,完全可以騙過任何人,但他完全沒有理由這麼做。
上官琦能夠躲進的,只有這個超大超完備的廚房。她在這裡面忙碌,兩眼不聞窗外事。
她的西式點心做得很好,薇拉一定會喜歡的。
未幾,薇拉跟著大家回到了屋子裡。
「薇拉,你等一下,我去找急救箱。」左野雨放下小佩兒,轉眸對意外受了點皮外傷的薇拉說。
「怎麼了?」左野磔還是坐在原本的位置上,身後那張靠著窗邊矮桌的沙發上,手裡劃拉著上官琦的pad。
「都怪我,一時沒注意,輪椅碰到花圃的邊緣差點翻側,薇拉為了護我,手部被撞到了邊角,也紮了蘆薈的刺。」左野靖籐滿是歉意,人老了,做什麼都會給別人招來麻煩。
他又扭過頭去吩咐孫女:「小雨,快去找急救箱。」
「我沒事的,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薇拉有些不好意思,傷口創面不是很大,就是有些輕微的擦傷,有些地方還倒插了些小刺,的確是有點兒疼。
左野磔直起身來,走到她的身邊,很自然的伸手拉過她的手:「我看看。」
「沒什麼。」薇拉本能的要收回手。
左野磔卻抓得緊,也沒想過她會收回手:「別動,刺插進去了,得清理一下。」
上官琦聽到聲音,從廚房裡出來,正好看見這一幕,她站在門口,佇了一下。
左野雨從櫃子裡翻出家庭急救箱時,正好看到上官琦站在那兒,她瞥了一眼,來不及說話,匆匆往起居室那邊走去。
上官琦也抬步往那邊走去,眼眸看往薇拉受傷的右手:「沒事吧?」
「不是很傷,但應該很痛了。」左野雨打開急救箱。
「我來吧。」左野磔在銀狐受訓多年,有急救經驗,很自然的對妹妹說。
「還是我來吧。」上官琦低著眸拿起小鑷子,從他們中間過去,拉過薇拉的手,準備給她清理傷口。
左野磔稍微往後退了退,微微蹙眉看著她,但她並不看他,只低垂著眸子,給薇拉清理。
「可能會有點疼。」她說。
細粹的短髮微微向前傾倚,圓邊的粗線毛衣露出修長光潔的脖子。
左野磔看著她專注的神情,看著她鎖骨上的美麗凹陷,眼神深遂。
她只抿著唇,沒再說話,眼神認真專注像是非常專業的外科醫生,她的手法也很專業,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真的是醫學院畢業。
「我跟過優衣一陣子,她教了我清理傷口的方法。」上官琦似乎知道大家心裡有疑問,自動解釋。
「啊,天,你真的去找過她?」左野雨驚訝。
「半個月而已。」那次是,左野磔剛走,她到達。
沒遇上,所以,天意。
爸爸總是有辦法讓她免受左野磔的追蹤,沒有人會注意一個新的身份信息。
她那時,只是突然很想去看看優衣,她想知道,是什麼力量,讓她隻身遠赴非洲。
她當時的心情是一樣的,後來,她回了德國,因為,她有了佩兒。
「優衣與我有共同的經歷,她能夠理解我,我在醫療隊中實習了半個月,他們人手缺乏,不太要求志願者有無相關經驗。」
上官琦說這些話的時候,是以中說的,她不想讓薇拉聽到這些。
這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