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如玥還真不明白,不過是去見這個家裡的老長輩而已,用得著這麼隆重嗎?剛洗簌完畢換了乾淨衣裳,又回去換一身再梳個美美的髮型……
跟蕭如雪別過之後,蕭如玥便停了下來,兀自找了個小亭子坐下。她不打算回去找丑姑換髮型,也不打算特地又換一身襖裙。
「六小姐,您打算這樣去見老夫人?」曉雨曉露瞪大眼。雖然她們早知道她們這主子喜歡獨樹一幟,可……不代表大老爺無視她的放肆,老夫人也縱容她的無禮啊!
「我剛洗簌好換上的,很乾淨。」蕭如玥若無其事的笑應。
曉露一聽就想笑,可見曉雨一臉嚴肅眉頭還擰著,也不好笑出來,憋著。
「六小姐,您還是……」曉雨那個急啊,火燒心了都,卻自己也大概知道自己說等於白說,可……
「也不知道過去得耗到什麼時候,曉雨,給我找些點心先墊墊肚子。」蕭如玥一本正經的打斷曉雨的勸告。
曉雨張了張嘴,無奈,應諾離去。
蕭如玥瞥了一眼努力憋笑的曉露,輕輕柔柔來了句:「想笑就笑吧,別憋壞了。」
她這麼說,反倒讓曉露有點不好意思了,訕訕乾笑兩聲,囔囔:「六小姐,奴婢本就沒有曉雨那麼能忍,您還老說寫惹人笑的話……」
「哦,原來還是我的錯了。」蕭如玥挑眉看她。
曉露兩眼左右飄忽,既然有些話不能明著應,那就乾脆默認好了。
「我算是徹底搞清楚,以你們的實力沒能及早領進內院的真正原因。」蕭如玥懶懶道,頓時惹得曉露身子一緊繃直,緊張起來。
「六小姐,奴奴奴奴婢不是那個意思,奴婢……」一慌,說話都結巴了,還憋個半天沒下,最後喪氣懊惱的低頭看自己腳尖,不知所措之餘,習慣性的往曉雨離開的方向瞥。
「不要什麼事都等著曉雨來給你解決!」
蕭如玥淡淡道,看起來嚴肅,卻並不會顯得嚴厲:「曉雨不在身邊,你不一樣能將事情處理得很好嗎?就像上次跟五姐去如意坊,你連細微的聲音變化都注意到了,說明你很細心,沒有莽撞的跟進隔間去,也說明你做事其實還是很謹慎的……」
舊事重提,曉露驚愕之餘不免露出幾分羞赧之色來,忽然想到了什麼,小心翼翼問:「六小姐真的不覺得我當時跟進去比較好嗎?萬一……」後面的話不知該不該說而停了下來。
「萬一什麼?」蕭如玥挑眉。
「萬一……萬一她們……」深吸一口氣,豁出去來:「武房又不是挑不出武婢用了,五小姐幹嘛非得跟您借武婢不可?怎麼想都覺得奇怪吧,六小姐就不擔心她在您背後搗鬼?畢竟您們兩可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蕭如玥嘴角一扯笑了起來:「那又怎樣?」
曉露咋舌,目瞪口呆。
「日後再有這種事,你就還像上次那麼辦。」蕭如玥淺笑盈盈,猶似教導:「有時候,看到的和聽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還會妨礙正確的判斷力。」
曉露呆了呆,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準備回頭跟曉雨商量研究一下具體意思。
正想著,那頭曉雨便回來了。
沒外人在,蕭如玥吃東西是迅猛的,三兩下搞定半碟糕點,利落灌了幾杯茶後,剩餘的全賞給曉雨曉露:「誰知道她們要拖到什麼時候,你們也先吃點墊肚子,身體是本錢,別還什麼都沒幹,本錢就沒了。」
大宅門規矩多,主子吃飽後奴才才可以去吃飯,以防萬一,還是先讓她們墊了肚子再去。
曉雨曉露跟著蕭如玥也有一段時間了,知道有時候在她面前客氣就虛偽了,也乾脆的接過糕點分掉。
這邊才抹嘴角,那邊蕭如月就來了,還以為會多花枝招展,卻也不過是換個髮型換身衣服而已,她向來鍾愛鮮艷的青綠藍三種顏色,剛才穿的是青色,現在換了身草綠色。
蕭如月圍著蕭如玥轉了兩圈,撅嘴嗔道:「六姐你太狡猾了,竟然沒有回去換衣裳!」蕭如玥聽得莫名其妙,她又道:「我怎麼就沒想到換身舊點的呢?這樣說不定能拿到更多!」
「……」蕭如玥一陣無語。
也不知道洪媽媽是先通知的她們,還是因為被蕭如月拖著,這回蕭如玥倒不是最後到的,不過在她們之前,大堂哥蕭勤鑫就已經坐在那裡喝茶,邊上擺了許多一匹一匹的錦緞,倒是什麼顏色都有。
「呀,這些都是大堂哥帶回來的嗎?」蕭如月似乎跟這宅子裡的人都熟,進屋便放了蕭如玥,直奔蕭勤鑫旁邊的錦緞,又摸又歎很是愛不釋手的樣子:「哇,可真好看,大堂哥,有沒有給我準備一份呀?」
「哪能沒有?」蕭勤鑫似被她那模樣逗笑著似得,放下茶盞,頗有慣寵妹妹的大哥樣,低聲帶了些促狹的意味:「不過,可不能現在就……」
「知道啦知道啦,頭一份孝敬祖母嘛!」蕭如月小臉頓時一紅,不悅的搖著蕭勤鑫跺腳嗔道:「人家又不是當初那個不懂事的小娃娃了,大堂哥別總拿那事來笑話人家嘛。」
看來是這小丫頭曾經有過跟老太太「搶」頭一份的彪悍史啊……
蕭如玥默默,暗歎來太早了,跟蕭勤鑫也不熟也不想熟,就就近坐進了靠門的椅子裡,無所事事托腮打量起屋子來。
許是子孫們常往這兒聚,所以這個廳堂比東院最大的桂香院的廳堂都要大上許多,正面紅漆萬字不斷頭三圍羅漢床上鋪著白虎皮褡子,床上小几擺著掐絲琺琅的纏枝蓮紋香鼎。兩旁的高几上擺著玉枝翡翠葉的盆景,兩排太師椅上搭著半新潔淨的石蓮花紋椅袱,腳下的白玉磚光鑒如鏡,綽綽映著人影……
福臨苑的小丫鬟立馬機靈的上了香茶來,也趁機睃了一眼她,卻是看也白看,壓根分不清楚這位是五小姐還是六小姐。
近段時間好吃好住無壓力,蕭如玥的身體明顯見好,但許是充分鍛煉的緣故,卻也沒見多長几兩肉,只是看起來氣色稍微好看了些,卻,讓人更難分她跟蕭如雪了。
不過,蕭勤鑫見她招呼也不打個便兀自坐下,大概也猜出,卻還是裝模作樣問了蕭如月後,才跟蕭如玥打招呼:「六妹,那兒風大,還是坐進這邊來吧。」
他指的是他對面,男左女右。
「多謝大堂哥,不過我覺得這裡挺好。」蕭如玥扭頭回他一個禮貌的微笑。
這時候,蕭如梅和蕭如雪說笑著結伴來了,後面還跟著老七蕭如畫等兩三成伙的好幾個小姐妹,小的都有**歲了,少爺們有個五歲以上這時候也都在學堂,再小一點的來了也不會挑,估計也沒叫來,就直接送去了。
「六妹,你怎麼都不等等我,害我還特地跑你那一趟。」蕭如雪進門就走過來嗔道。
呵呵,你這一趟倒是跑得挺快的……
蕭如玥也不戳穿她,無辜笑這推卸責任:「八妹拽我來著。」
「五姐,我可真心不知道你也回頭去找六姐來著,要是知道,我也一塊兒等了。」蕭如月大呼冤枉。
「八妹你這是冤枉什麼啊?大老遠都能聽到你嚷嚷的聲音。」蕭勤昊和蕭勤政笑著從門外走了進來。
蕭家財大勢大走的是商途,並不指望子孫入仕做官,嫡長子蕭勤玉之所以去國子監,也不過是為多結交四海精英,日後接管大權後有所助益。而國子監招生也十分嚴格,不是有錢有權就能擠得進去,朝廷更是只給了蕭家一個名額,給了嫡長子,其他人自然就沒份了,像蕭勤昊蕭勤政這樣的庶出之子,更加沒份,以至於也無心考取功名的他們在私塾學習到了一定年齡,就變得十分空閒……
只不過區別在於,蕭勤政畢竟年紀小又有個能幹的大哥,而蕭勤昊,卻是因為有個什麼都不爭,日復一日坐吃等死的爹!
「三堂哥,五堂弟。」
剛給蕭勤鑫行罷禮的蕭如梅,轉過身來就跟兩人打招呼,態度十分謙和。蕭如雪雖然也有好好打招呼,卻總給人一種太過優而高高在上的不可攀感。
蕭如玥想,那或許是她身為掌家大房嫡長女的高傲,而順於形勢,自己也不能太特立獨行了,也起身一一給眾人行了禮。
看著眼前柔順而弱不禁風似得人兒,蕭勤昊面色一陣古怪。難不成那天在馬場讓他難堪的,另有其人?
「六姐,賣五堂弟個臉行不?」蕭勤政走過來,擠眉弄眼:「改天借烈風我耍耍?」
「一匹馬而已,五堂弟喜歡,有空兒就牽去玩玩便是,不用這麼客氣。」蕭如玥淺笑,倒是十分慷慨。
聽到這話,蕭勤昊臉色就不好看了,想那晚在馬場,她丫連他給她伴奏都不樂意,現在倒是老五一開口,她就毫不猶豫的把烈風出借了……憑什麼?就因為他爹不管事在這個家沒地位,而老大老五的爹是管著綢緞生意?
如此一想,頓時怒沖腦門。
可蕭勤政一聽,卻是頓時喜笑顏開:「那可說定了啊!不可以賴的啊!」餘光瞥了一眼坐在那裡的大哥蕭勤鑫,壓低了聲跟蕭如玥道:「等會我讓大哥多給你幾匹好料子。」
「五堂哥,我可是聽得到的啊……」蕭如月故作虎臉叉腰,一副發威母老虎的模樣。
「誒呀呀,八妹,形象形象,你可是我們蕭家堂堂嫡小姐,這麼一副準備潑婦罵街的模樣給人瞧見可不好,趕緊收了收了……」蕭勤政嘻嘻笑道,似蕭如月會伸手打他般,幾步竄到蕭勤鑫身後去:「怎地還不收,一會祖母出來瞧見了,準有你好果子吃!」
一番調侃,惹得蕭如月氣紅了小臉,眾人哈哈大笑,倒是一派兄妹融合的場面。
「這猴崽子,又趁我不在胡說八道了。」
和藹的笑聲傳來,屋裡的眾人卻立即斂了笑聲起身來。蕭如玥也跟著站起,就見簾子一晃,洪媽媽攙扶著個身材高挑舉止端莊的老婦人走了進來。
她們後面,魚貫著跟了七、八個丫鬟婆子。
蕭如玥瞧著那菩薩般慈眉善目的蕭老夫人,冷不丁就想起了懷慈庵裡那些睜眼瞎的菩薩們,而,這老太太是不是也能像那些菩薩一樣,在她放的大火中繼續維持慈眉善目笑對蒼生?
應該,會歇斯底里吧……
如此一想,忍不住就噗哧的笑出聲來。
這時,蕭如雪恰好笑盈盈的上前攙扶蕭老夫人喚著一聲「祖母」,忽聞笑聲,自然回過頭來。事實上不只是她,就是老夫人和這屋裡的所有人,都訝異的看向已經蕭如玥。
可,當事人卻像不關她事似得垂眸低眉,靜靜站在那裡,像一片綠意盎然中開出的白玉蘭,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氣質,清新可人而可愛萬分,以至於在俊逸俏麗各有優勢的兄妹中也十分顯眼,根本不需要費心去尋,一抬眼,目光便被她那股氣質吸引過去了……
蕭老夫人都怔在那裡,恍惚間,有種看到當年的端木蘭兒的感覺,不禁喃喃出口:「蘭兒?真像,太像了……」
蕭如雪聞聲愣住,就見蕭老夫人脫開她的攙扶,失神般徑直走向蕭如玥,猶如猛然遭了一記悶棍,腦子好一會兒不會運作。
所有人都詫異的看著蕭老夫人,而後看向蕭如玥,再看向蕭如雪……有那麼點搞不清楚狀況!
如果老夫人說的「太像了」是指蕭如玥像已經過世的大房先夫人端木蘭兒,那……在他們看來,蕭如雪也很像啊,她們姐妹兩完全一模一樣嘛,怎麼蕭如玥就老人家有這般反應呢?
陰鬱一掃而逝,蕭如雪笑吟吟跟上來又十分自然的攙住了蕭老夫人,道:「祖母,您是說六妹跟雪兒很像嗎?是不是也跟雪兒一樣,很像娘?」
也多得蕭如雪,蕭老夫人才回過神來那裡站著的根本不是端木蘭兒,而是,導致她和最驕傲的兒子今時今日陌路人一般的罪魁禍首!
轉眸看向蕭如雪,巧妙的將眼底油然而起的真實情緒化去,慈眉淺笑:「是啊,真像,簡直都分不清誰是姐姐,誰是妹妹,都像極了你們那苦命的娘!唉!,蘭兒,你們的娘是個難得的好孩子,只可惜……」提起端木蘭兒,似乎十分哀傷般低下眼簾去。
「祖母,別傷心,雖然娘不在了,可雪兒在這呢,妹妹也回來了,您珍重身子啊!。」蕭如雪輕聲安慰,邊攙扶蕭老夫人往三面羅漢床去,邊給蕭如玥使眼色,讓她過來搭一把手。
蕭如玥還真是沒興趣去獻這個慇勤,也免得老太太怕惹了她的煞氣甩手失態,不過,有人卻是非常樂意去巴結,還生怕她快似得搶著去。
「對呀祖母,我們都在,也都會好好孝敬您侍候您的。」蕭如月笑得那叫一個乖巧的,三兩步就過去攙住了蕭老夫人另一隻手。
「好好好。」看著孫女們這麼孝順,蕭老夫人十分滿意似得笑了,邊走邊招呼大家:「坐坐,都坐下。」
屋裡的椅子本來就多,位子也夠大,蕭如雪和蕭如月又賣慇勤賣到蕭老夫人的羅漢床去了,撇開左邊位子不計,光是右邊的位子小姐妹兩兩一擠,也是夠坐的,只是作為姐姐又是大房嫡女身份不一般的蕭如玥又就近坐在了靠門的末坐,讓小姐妹們有些遲疑的不敢落座。
這時,蕭如雲和蕭如鳶結伴來了,給蕭老夫人行過禮之後,蕭如雲就一把拖著蕭如鳶坐進了蕭如玥旁邊的椅子裡。
眾姐妹呆了呆,這才小心翼翼尋了位子坐。
蕭老夫人將一切看在眼裡,對蕭如雲的舉動頗有些驚訝。那孩子,太過憧憬她的父親,久而久之就染了一身的冰冷孤傲,還真是沒見過她這麼主動的去「親近」誰。
蕭勤鑫起身一揖,道:「祖母,這些都是今年冬的新花色,是孫兒命人織成就立即快馬加鞭送來孝敬祖母的,今兒個才到,就是京城的店舖也還沒得賣呢,只望還能入得了祖母的眼。」
「瞧你這張嘴哦!」蕭老夫人被蕭勤鑫逗得呵呵直笑,挨個看了丫鬟送到跟前的綢緞之後,定在一青縐綢上:「我看,就這色合老太婆我這把年紀的了,其他的都亮得晃眼,就讓這些丫頭們分了吧。」
「祖!母!您這般容光煥發神采奕奕的,年輕著呢,哪老了?哪老了?」蕭如月輕搖著蕭老夫人手臂猶似不依的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