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天前,燕京到處都是張燈結綵的熱鬧,很多鞭炮店都已經高高豎起了免戰牌『本店鞭炮告罄』。
古老的城市裡,人來人往的街上,皇城根下的老百姓再一次揚眉吐氣的昂起頭,似乎在不久之後,他們將重新獲得原本已經不屬於他們的民族尊嚴。
街面上的汽車,掛著各種各樣花旗幟的領事館汽車也多了起來。
一趟趟的往來於西站和六國飯店之間,就是住在六國飯店的王學謙,也感覺到整個飯店好像變得擁擠了起來。以前走廊上都沒有什麼人,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的,讓人有些受不了。
26師的兩個先頭團湧入燕京……
雖然幾千人的軍隊,對於一個幾百萬人口的大城市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
但卻能夠引起某些人的緊張。比如說王懷慶就開始琢磨開了,這曹家的人到底是什麼意思?顯然是不相信他王某人嘛?當然,這一點,連王懷慶的心裡都是發虛的。
當初他倚老賣老,在皖系大軍潰敗之前,出面調停。然後讓曹錕收編了大部分的皖系軍隊,但安**的精銳卻落在了他的手中。他這種釜底抽薪的做法,一個不好,就會惹怒了雙方。權衡之後,他不得不給徐世昌吃了一顆定心丸。
表示,『皖系』雖然倒下了,但是他王某人的心意不會變。
被馮玉祥入京的軍隊嚇的惶惶不可終日的徐世昌,頓時如獲至寶,認命了王懷慶為京畿衛戍司令。
他這個舉動,讓當時在京城的另外一個年輕的軍官很不爽,馮玉祥並不是一個甘於寂寞的人,他憨厚的面相下,隱藏的可是一顆獅子般的雄心。原本對京畿城防司令的位置頗有想法的馮玉祥,在王懷慶把屬於他的位置佔了之後。兩軍之間的關係頓時緊張起來。
同在一個城市之中,馮玉祥的跋扈已經初見鋒芒,面對年輕人,在馮玉祥這個愣頭青的面前顯然已經不好用了。好在曹錕對馮玉祥和徐世昌走的過近也頗為擔心,一紙調令,讓他去了陝西,去鎮壓西北的皖系勢力。對陣馮玉祥,其實已經讓王懷慶的心裡沒底了起來。
安**是段祺瑞為了征戰天下而訓練的一支雄兵,但隨著連年的作戰,加上軍餉的缺乏。讓士兵已經怨聲載道。
士氣,戰鬥力都已經跌入了谷底。
如果真要是來一場兵變的話,王懷慶相信,他收攏的那些散兵游勇,之後再來一次潰敗。
好不容易心驚膽戰的過了一年,安**,現在已經稱之為是京畿衛戍軍的人馬,稍微恢復了一些戰鬥力。但是他絕對不會認為,自己的部隊已經有了和直系一陣長短的手段。
剛剛在關外。大敗奉軍的直系大軍,在吳佩孚的指揮下,戰鬥力是處於這支軍隊的巔峰時期。
如果要是吳佩孚領軍來燕京,就說明曹錕的心思要活動了。
他的這個京畿衛戍司令也要當到頭了。
不過是曹瑛的26師駐防。王懷慶可不是看不起曹瑛,他就是用一個團,也能橫掃對方的一個旅。面對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敵人,他帶著一個團靠近城防。應該能夠護衛自己和徐世昌的安全。
安排妥當之後,他還不忘叫來了周坤,這位將臉上的紗布撤下去了。但是臉上紅白相間的痂讓人有種作嘔的厭惡。
「你跟我一塊去!」
王懷慶的口氣不容周坤反駁,就把事情定下來了。可周坤卻一臉的迷茫,『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到底又是鬧的哪一出啊!堆起讓人難受的糾結表情,周坤討好道:「姑父,你是讓我去哪兒啊!」
「國宴,你小子有福氣了。」
王懷慶沒好氣的冷哼道,接著他卻指責周坤的鼻子,罵道:「到時候你小子機靈一點,給人家陪個不是,說起來是你不是東西,就是打罵,都給老子忍了!」
周坤剛才聽到國宴兩個字,頓時眉開眼笑的興奮,沒先到,他一個河南山溝裡的小子,也能登上國宴的席面,他正想著問姑父,到時候是吃滿漢全席呢?還是吃魯菜?他更加傾心於吃滿漢全席,畢竟沒吃過,這才有想頭。
可是當他聽到,王懷慶帶著他是去賠罪的,頓時心裡頭涼了半截。這個王學謙真是太可恨了,打了自己,還要小爺舔著臉去求饒,這是那國的規矩。可是當他看到王懷慶陰沉的臉色,頓時不敢繼續開口,垂頭喪氣的離開了王懷慶的視線。
在馬弁的引領下,王懷慶費力的坐上了他的高頭大馬,他雖然愛好古怪,脾氣暴躁,但是愛出風頭的習慣還是沒有改變。
將軍只有騎在馬上,才是最有氣度的。
當年他在聶士成的中軍,在後無援軍的苦戰中,聶士成那騎在馬上,堅定的看著戰場前方。直到最後,在彈藥耗盡之後,淮軍最後一支精銳不得不和鬼子兵白人戰,就在大軍全軍覆滅之前,他看到已經身負重傷的聶士成提起韁繩,戰馬高高躍起,衝向敵軍……
而他選擇了可恥的忍辱偷生,倒不是說他投降了,他不過是在橫死遍野的戰場上,選擇了裝死而已。
聶士成最後戰死的那一幕,彷彿印在了王懷慶的腦子裡,從此伴隨著他的軍旅生涯,再也沒有離開過。
雖然汽車已經成了將軍們的新寵,但王懷慶卻依然守舊。
要不是面前一次次襲來的熱浪,要不是頭頂太陽彷彿烤爐一樣讓人昏昏欲睡,走在長安街上的人們還以為這是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春節。到處懸掛的紅彤彤的燈籠,紅色的喜悅在如此炎熱的空氣中
,彷彿點燃了一把火,一把民族崛起的希望之火。
從鴉片戰爭之後,國人聽到和洋人有關的消息,都是壞消息,從來沒有過好消息。
原本。還可以把責任退給滿清政府的腐朽,皇帝太后都不著急,平頭老百姓著急也沒用。但是民國了,皇帝退位了,可是袁世凱也好,段祺瑞也好,面對洋人的時候,帶回來的還是壞消息。或許壞消息多了,國人也習慣了這種讓人沮喪,甚至痛恨的現狀。
可突然之間。政府好像讓人眼前一亮的辦了一件大事。
收回鹽稅?
很多人都不知道鹽稅到底意味著什麼,其實收回鹽稅,市面上的鹽價也不會降低到康熙年間那樣,幾十一斤的價格。但畢竟是一個好消息不是?
宴會廳內已經聚集了不少人,不少代表團在國人茫然的眼神之中,從專屬通道進入宴會廳。
隨著英國代表團的到來,聚集在記者區的記者彷彿像是一群瞬間醒的鴨子,爭先恐後的想要衝破阻攔他們的工作人員。
英語。
法語。
意大利語。
日本語……
誰都希望能夠採訪到裡丁伯爵入場之後的第一句,可是裡丁伯爵。這個在英國政壇頗為出名的政客,在看到了王學謙的那一刻,走了上來。彷彿天生的警覺,王學謙感受到了一個不太友好的傢伙。正向他走來。
這到不需要用到第六感,他耳後傳來相機鎂光燈的點燃聲,足夠說明一切。
看到是裡丁伯爵的時候,他還愣了一下。還以為對方是來和顧維鈞來攀談的。
畢竟作為最後和英國代表團簽字的外交總長,顧維鈞在這個舞台上可要比他重要的多。
「年輕的外交官先生,你的堅持讓我驚訝。這個回合,你贏了!」
裡丁伯爵開口,就說了一句讓人聽不懂的話,但王學謙聽懂了,他不僅讀懂了對方話裡話外的意思,還聽出來了對方似乎在埋怨他的做法不夠紳士,缺乏一個高貴外交家的氣度。
作為躲在幕後,謀劃著這場大戲的總導演,王學謙還是有些自鳴得意的。
雖然從手段上……很不值得一提,但是注重結果的王學謙並不在意那些上不得檯面的小動作,外交,可不是君子之交。作為一個勝利者,或者說既得利益者,王學謙也沒有必要過於糾結於裡丁伯爵語氣中流露出來的刺,只是平淡的說了一下自己的立場:「就像伯爵先生在紐約的堅持一樣,我做的,也是堅持。」
裡丁伯爵愣了一下,臉上依舊掛著笑死人不償命的微笑,注重氣度的猶太外交家,彷彿遇到了一個相逢不如偶遇的知己,笑著對王學謙說:「為了一個『堅持』,就值得我們乾一杯。」
「伯爵閣下,今天您可是主角,我恐怕到時候遇到我的時候,您已經醉了。」王學謙略帶可惜的語氣,讓人有些懷疑,他和裡丁伯爵的關係,彷彿像是一個在社交場合遇到的知己,卻在感慨彼此的相遇時間錯了。
可是在王學謙身後的陳佈雷,還有裡丁伯爵身後的英國外交官都清楚的認識到,他們是對手。
都是難纏的對手,要不是英國內閣不得不為了安定海峽總督轄區內的穩定,包括馬來、新加坡和香港的穩定,他們之間的較量遠不會這麼快就結束。
站在王學謙身邊的是陸小曼,孟小冬死活都不願意出席外交宴會,可能是她學了才幾個月的英語讓她沮喪,總之,她的堅持讓王學謙也很無奈。
於是,作為次長,他獲得了整個外交部的優待,身邊多了一個嬌滴滴的女伴。民國外交部第一美女,陸小曼。雖然是個『臨時工』,但是這丫頭似乎非常享受這種大場面。
看著裡丁伯爵甚至還沒有忘記她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微笑點頭之後才離開,容易幻想的女孩頓時陷入了一種憧憬。彷彿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奢華和美麗。
「太有風度了,這才是一個外交官該有的氣度。」陸小曼的話,似乎專門為了來氣王學謙似的,眼神中還流露出對他的鄙夷。
王學謙原本是不願意和她多說話的,或許是故意為了噁心對方,開口道:「別被他的笑容迷惑,他可是一個殺人魔王。」
裡丁伯爵已經被英皇任命為新的印度總督,在擔任孟加拉總督的時候,他就鎮壓過反對者,王學謙說的也不算太離譜。
「你這個人,怎麼能這樣被人說人壞話?」
「壞嗎?」
「尤其是在這麼重要的場合,我父親說,這是一個好的開始,民國的未來會隨著政府的收入越來越多,財政民生將逐漸走上一個平穩的階段,國家昌盛也指日可待……」
王學謙很不願意在這個場合打擊一下一個女孩的幻想,對於陸小曼來說,還很難得的憂國憂民了一把。雖然態度過於樂觀,但也頗為難得。但是王學謙卻清楚,民國最大的考研還沒有開始,不然他也不會急著要和直系、皖系聯繫,慢慢發展一樣能夠崛起。
王學謙丟小一句話:「你爹的心看真寬!」
陸小曼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氣惱的舉起小拳頭,嘀咕道:「沒風度的傢伙!」(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