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三天時間裡,顧維鈞帶著談判團的成員,接連和英國、法國和日本的代表團磋商細節方面的條款。
雖然在交接鹽稅,北方四省的中央稅方面,不管是一開始極不情願的英國人,還是在談判中差點和英法站在對立面的日本人,或者是表面上看上去很好說話的法國人,都站在了統一的立場上。
限制北洋軍政府直接派遣稅務官員,交接鹽稅和中央稅。
並設定了諸多的限制,用來阻止名義上獲得最大利益的曹錕軍政府,通過大量的賦稅,獲得在北方的統治權,從而威脅到列強在華利益。不過這些都已經被預料到了,民國銀行團,以北四行,南五行,組建成一個新的銀行團,通過財政部合算,徵收各地鹽稅。
其實說白了,就是淮鹽和蘆鹽的徵收。
相比之下,淮鹽的產量大,一直以來都是民國最重要的食鹽生產地,而長蘆鹽場的規模,並不能全部滿足北方各省份的需求。所以表面上看,曹錕接著鹽稅和中央稅的機會,飛快膨脹的勢頭被遏制了。
但是也只有知情者知道,曹錕的發展已經進入了一個瓶頸期。
表面上看,在戰勝了安**,邊防軍之後,將段祺瑞『皖系』的主力部隊三十萬大軍擊潰之後,收編為己用。但實際上,直系軍閥內部被壓制下去的爭鬥,再一次顯現了出來。
只不過,這些事情,曹錕是沒法管的,大家都是為了利益走在一起,總不能他吃肉,連手下喝湯的機會都不給吧?
不過好在,眼看著一場盛宴即將開始,唯一有些懸念的是。將來設立在上海的鹽水總局,是否能夠滿足直系的胃口。而曹錕是否能夠藉著這次機會,登上他權力的巔峰,成為繼馮國璋之後,直系第二個登上總統寶座的軍政大員。
隨著談判進入尾聲,明眼人都知道,這是一個露臉的機會。
從保定趕來的曹士傑,曹錕派遣來的兄弟曹銳,盧永祥的兒子盧筱嘉,甚至段祺瑞也想著來分一杯羹。這個時候,派系恩怨早就被所有人非常默契的遺忘了。
匯總大飯店,宴會廳,燈火輝煌之下。
宴會參加者,穿戴華麗,儀表堂堂,舉止之間,都帶著一種與這個國家的地位截然不同的高傲氣度。
這是一場盛宴,一場即將到來的龐大盛宴。
幾乎可以滿足所有人的胃口。而宴會的心中,就是在談判中出任團長,併力挽狂瀾的顧維鈞。至少,表面上看是如此。實際上。也只有最初的幾個人才知道,引導整個談判的核心人物,並非他。但是此一時彼一時,民國在經歷了皇帝登基。北方混戰的鬧劇之後,國家已經四分五裂,民族的凝聚力已在遭受質疑。國家的威嚴在民眾的心目中,已經成了惡霸一樣的角色。
民國需要一個英雄。
民族需要一個英雄。
這個時候,顧維鈞出面,就是再好不過的了,而他也確實符合整個民國,至少是北洋軍政府的利益,有著北方軍政府的北京,還有良好的外交背景,並被人所熟識。
「少川兄,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如不出意外,外交總長的位置,非你莫屬了!」
「士傑兄,謬讚了。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這裡面的因果?」
顧維鈞看著曹銳,心裡明鏡似的,從反英運動開始,一直主導整個局勢的並非是他,而是另有其人。他不過是恰逢其會的被那個人信任,並走上了前台。
名利雙收,也不為過。
對於顧維鈞的安排,或許曹錕很容易做出決定,至少在這件事情上,還賴在總統寶座上的徐世昌,不會給他找不痛快。但是安排另外一個人,就讓他難辦了。
曹銳找了一圈,都沒有看到王學謙的身影,有些好奇的看著顧維鈞:「對了,子高呢?」
「談判最後兩天就找不到他的人了,估計只有在燕京簽字的時候,他才會露面。」
顧維鈞也是無奈,要說錢,或許眼下的民國之中,沒有一個人能夠和其比肩的。至少東方投資銀行,在證券交易所一下子撈了一筆天數字的巨款,就是他不敢想的。有人說是三千萬,有人懷疑是五千萬。但即便是一千萬銀元,在整個民國,也只有少數幾個家族能夠拿得出來。而王學謙背後還有一個余姚王家,鐵路公司,遠東銀行,數家規模在民國屬於第一流的產業,要是用錢能夠打動對方,那麼這筆錢,就不是曹錕能夠拿得出來的。
接下來說權力,就段祺瑞和寧波財團的私下協議,能夠瞞得住的整個民國嗎?
曹錕看出來了。
徐世昌也明白。
就是在南方鬧騰的孫某人,也是心知肚明。
浙江已經是王家的浙江了,就是還留在浙江有一個師的盧永祥,也不敢把手伸向浙江的復地。只能在湖州等地,給自己找一點樂子。能撈多少算多少吧!
畢竟眼下的盧永祥多了一個江蘇,在賦稅上,江蘇的重要性自從明朝開始,一直在華夏是排在第一位的。清朝之所以能夠延續三百年,靠的就是兩江的賦稅,一般年份,兩江的賦稅將佔到清政府國庫賦稅的八分之三,特別年份,甚至會超過五分之二。之所以清朝會覆滅,很大一部分是因為失去了兩江的控制。而兩江的首當其衝的就是江蘇,盧永祥現在應該很滿足於江蘇督軍的位置。
如果能夠在鹽稅上再分一杯羹,他就更加不會去得罪寧波財團了。
浙江雖好,對於他來
說,並不屬於他。但是江蘇卻不一樣了,雖然江蘇財團也是不容小覷,但是實力畢竟和浙江財團差的太遠。而且大部分都是依靠鹽稅,或者是當初的政府投資新辦的產業,比方說大興紗廠的張謇,實際控制權還在江蘇軍政府的手中。
與其得到一個不受控制的浙江,還不如將江蘇經營好了。
盧永祥避其鋒芒,但是作為曹錕,不得不考慮浙江的地位,還有王家在浙江的控制力。在曹錕的眼中,王學謙已是浙江督軍的不二人選,但唯一讓他無法確定的是,王學謙會不會願意在這個時候擔任浙江督軍?
曹銳和曹士傑的出現,與其說是慶賀民國在外交戰線上獲得一次來之不易的勝利,還不如說是來試探王學謙的立場的。
曹銳是從曹錕最為看重的兄弟,也是最信任的人。而曹士傑是曹家第二代人中,最傑出的一個。曹士傑本身也具備這份能力,而且在曹家,也就是他最像是一個傳統的軍人。保定第一期畢業的曹士傑,軍事能力就是在整個直系之中,也是能夠和那些老將軍們比肩的實力派,並不是靠著家世才晉陞將軍的紈褲子弟。
他們的出現,本來就是為了試探王學謙的口氣的。
可是現在大功臣不見了,這讓叔侄兩人有些傻眼。這等露臉的機會,王學謙竟然放棄了,還玩起了失蹤。
不過,他們兩人也清楚,王學謙必定在上海。
等顧維鈞離開之後,曹銳警惕的看著四周,深怕他們之間的談話,被有心人聽到:「士傑,不會是這個王學謙另有打算吧?」
「四叔的意思是他不想站在曹家的陣營之中?」曹士傑眼神一冷,長期在軍營之中,上位者的權勢讓他整個人都變得犀利起來。
曹銳歎了一口氣道:「就怕你三叔沒有辦法滿足他的要求,據說這個人和南方的孫某人關係也說不清道不明。尤其是和孫某人的小舅子。」
「哈哈,四叔多慮了。孫先生的本事大家都知道,說的比做的要好得多。他能夠在南方有多大的成就,其實要看雲貴粵三地的實權人物的想法,他是做不了主的。」曹士傑一點面子都不給孫先生,顯然,作為一個軍人,從骨子裡他是很難看得起靠著遊行,刺殺,才竊取了巨大名聲的人的能力。
「但願吧!」曹銳想了想,繼續問道:「你是準備在上海和王學謙見一面,還是等他去燕京之後?」
「在上海。」曹士傑不容更改的說道:「他不是在上海麼?面對我們曹家,躲是躲不過去的。」
曹士傑說話的口吻,顯然以為王學謙是因為害怕和曹錕的關係過於密切,被綁架到了曹家的戰船上,才故意躲避的。
但實際上,王學謙這幾天忙碌的如同不知疲倦的蜜蜂,哪裡能夠想得到在和曹錕的合作關係。再說了,站在他的立場上,只要談判進入最後的進程,其實他參不參加都已經不重要了。
顧維鈞擁有豐富的外交經驗,自然能夠非常好的處理整個談判中出現的問題。
畢竟這樣的後續談判,對於顧維鈞這樣的外交官來說,並不困難。而且,王學謙也不認為,自己在其他領域能獲得不小的成就,在外交上就是一個天才了。
至少,他是絕對沒有這種想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