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傑彌遜爵士,眨巴著眼睛,仰頭看著熱水噴頭在費勁的冒出一團水蒸氣之後,戛然而止的發出絕望的一陣水在管子裡倒流的咕咕聲的同時,王學謙卻在一艘剛剛抵達港口的私人郵輪上,並且已經駛出了吳淞口。
同行的還有美國駐滬總領事克寧翰。
對於克寧翰的舉動,王學謙也有所瞭解,這位顯然是不想和英國人走的太近,至少他沒想和英國人在有難同當這件事上,形成共識。
不同於英國人的蠻橫和暴虐,美國在外交上也發動戰爭,但戰爭的目的並不是向英國人那樣吃相難看。打個比方說,英國人是強行要做主人,把人家當成奴才看;而美國人呢?卻喜歡收小弟。
美國越來越強大的同時,美國在國際事務中扮演的角色,還是英國人的小弟。這讓美國人對英國人的態度越來越反感。
克寧翰的態度,其實已經印證了美國政府在遠東的立場。
在國際上,也列強中,或許只有美國人希望民國繼續成為一個完整的國家,成為美國在遠東的貿易夥伴,工業品最大的市場。而不像英國人那樣,到處觸及民國政府的底線,一門心思想著分裂民國政權,從而對華夏的控制越來越強。
這也是民國的有識之士,比如顧維鈞,他就更願意相信美國是民國的朋友,至少暫時是朋友的論斷,而對英國非常敏感。
「威廉,在昨天晚上聽到蘇州河邊上的噩耗的那一刻,我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公共租界的巡捕房竟然會對手無寸鐵的平民發動攻擊,作為一個明國家的紳士。我非常想站在民眾的一邊。但是你也知道,聯邦政府的外交立場不允許我過多的干預到別國的事務中去。但我也可以保證,我們永遠是朋友,不是敵人。」
克寧翰努力裝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雖然有點見識的人。都知道,這種支持毫無幫助。就像是空頭支票,編織了一個美麗的謊言,卻無法兌現。
雪茄,咖啡。還有冬日裡最不可或缺的陽光,至少讓王學謙的心情還算不錯:「克寧翰先生,作為政府官員,我感謝你對地區和平所表現的堅定立場。同時,我也希望貴國能夠更多的在化,經濟領域,加強兩國之間的合作。」
雖然。王學謙的話,並不能代表整個民國商團的立場。
但是在某些方面,確實已經讓美國政府感受到了民國的重要性。整個世界上,並不是只有英國人有工廠。法國人也有,德國人的工業品技藝更是精湛,而美國人的也不差。
聽到王學謙似是而非的外交辭令,克寧翰的雙眼頓時透著興奮的光芒,這對於他來說,絕對是一個好消息。
一直以來,遠東,尤其是民國的市場被英國人霸佔著。
美國人想要進來,千難萬難,沒想到機會來的如此簡單。英國人自毀長城的做法,讓克寧翰看到他在外交領域,甚至是政壇獲得巨大成就的希望。
因為王學謙的身份,還不僅僅是民國的一個外交官,商人,銀行家。他在美國政壇,尤其是新英格蘭六洲的影響力也是非常巨大的。除了和摩根財團的關係並不融洽之外,和其他的東部財團,紐約、波士頓、甚至芝加哥財團之間的關係,都有聯繫。當然,因為摩根財團的過於強大,美國的其他財團基本上都對摩根財團畏如蛇蠍。
只要能夠在這件事情上,獲得王學謙的認可。他堅信,自己在政壇將變得順風順水。
克寧翰甚至打算,他在必要的時候,以政府的名義,支持一下民國的反英運動。
當然,這回讓他很為難,但對於他可能獲得的巨大利益來說,這點風險根本算不上什麼。
「威廉,我想有一件事情必須要告訴你,隨著各國的軍備競賽越來越白熱化,原本《巴黎和會》的內容,已經對各個成員國失去了原本的約束力。最晚在明年初,各國重新走上談判桌,是必然的趨勢。屆時,對於您的國家來說,是解決山東問題最好的契機。」
雖然是各為其主,但是克寧翰這幾句話,還算是站在朋友的立場上說的。當然,站在國家的立場上,他也更不願意看到日本在遠東的地位越來越強。
王學謙明白,這是克寧翰在他允許的範圍內,透露出了一些並不是太重要的信息。
消息不重要,連民國駐美大使顧維鈞都知道,《巴黎和會》的很多內容都因為缺乏約束,而讓和會變得缺乏約束力。新一屆的談判肯定會召開。但克寧翰的話,卻給他及時的提了一個醒。在《巴黎和會》期間,作為美國代表團的領袖人物,總統威爾遜就坦然表示,支持民國在和會上戰勝國的權利。
但是被英國和法國合夥抵制之後,不了了之。
而這次,英國人和法國人的關係,卻不如在戰爭剛剛結束後的1919年那麼緊密了。
不管出於什麼目的,克寧翰表示了他的善意,王學謙也不能黑不提白不提的。在克寧翰看來,他不過是有『棗沒棗打三竿』的事,但王學謙卻不能這麼看。
千金買馬骨的事,王學謙做不出來。但是拉攏一個政客,對於王學謙來說,是有百利無一害的事,他絕對不會忽視。即便克寧翰的地位,在美國政壇上不過是一個小人物,但小人物創造奇跡的事,在這個時代,還少嗎?
王學謙表情一下子鄭重起來,這讓在他對面,剛才還像是在咖啡店的朋友相聚的融洽氣氛多了一些緊張的氛圍。
「對於朋友,我相信任何人都不會拒絕。」王學謙說道。
克寧翰附和道:「您說的太對了,朋友是這個世界上最可靠
的盟友,在東方又一句諺語,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我相信這句古老的諺語,一定出自於有著非凡智慧的長者。」
「不過,克寧翰先生,我可以向你保證,我絕對是一個合格的朋友。」王學謙說到這裡,就有許諾的意思了。當然,口頭諾言,很可能會被放鴿子。
但克寧翰知道,在大人物中,一句口頭諾言,已經包含了太多的意思。
而王學謙的身份一直是一個謎,對克寧翰來說,確實如此。
或許,外界傳言,王學謙和泛美財團的關係,真的如猜測的一樣,非常緊密。
就見王學謙緩緩道:「假如,克寧翰先生準備在政治上更進一步,參加國會議員競選的話,我認為有一個有實力的盟友,是非常重要的。」
克寧翰有點摸不著頭腦,國會議員,這個榮譽對他來說有些遙遠:「您說的太對了。」
「我可以保證,如果你參加競選的話,泛美財團將給予全方位的支持。」王學謙的意思再簡單不過,要人給人,要錢給錢。
這話聽著有種霸氣側漏的豪放,但是克寧翰猶豫了一下,如果賄賂他,克寧翰自然不會答應,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像霍克一樣墮落的。但是忽然間一個政壇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獲得財團的關注,甚至是支持,這對於他來說,簡直就是異想天開,有點不敢相信的試探道:「不知道威廉是否?」
王學謙莞爾一笑,表情異常的坦然:「泛美財團在業界還有一種叫法,叫威廉財團。」
克寧翰頓時緊的身體緊繃,瞪大了眼珠子,好一會兒才緩和過來。興奮之情毫無掩飾的站起來,就差拍著胸脯表忠心了:「威廉,您放心。我永遠是民國人民的朋友。」
有了這句話,王學謙也算是徹底放心了。
至少,在這場和英國人的博弈中,克寧翰雖然無法扭轉美國政府的意願,但是在遠東,不配合英國人是肯定的。
一個中立立場的美國,就足夠讓英國人緊張不已了。
在王學謙和克寧翰的見面兩天之後,英國駐滬總領事傑彌遜終於見到了克寧翰。
但是在這兩天之內,公共租界的監獄裡,已經關押滿了因為遊行被抓的民眾。租界內部,商會、職員、甚至工廠做工的工人,都對英國人有種敵視情緒存在。
而公共租界的市政機構,也在罷課、罷工、甚至是罷市的放抗下,捉襟見肘。
局勢甚至有進一步惡化的趨勢。這時候的傑彌遜更需要美國盟友的幫忙。當打折噴嚏,眼圈通紅的傑彌遜向克寧翰提出,希望美**營中的軍隊也參加市面的維持,並增加對商團的壓力的時候,克寧翰卻連起碼的握手禮節都沒有。
畢竟,感冒在二十世紀初,也是大病。
一場西班牙流感,就能讓幾千萬人死於非命,克寧翰在和傑彌遜接觸的過程中,表現出出乎常人的謹慎也無可厚非。
當然,最讓傑米遜失望的是,克寧翰臉不紅心不跳的大言不慚道:「他和他的國家,永遠站在正義的一方。」
送走傑彌遜爵士之後,克寧翰的秘書憂心道:「閣下,斷然拒絕英國人,會不會讓公使先生惱火?」
克寧翰呵呵一笑:「你還是太年輕,公使先生如果看到了這個月的貿易採購訂單,他一定會堅決的和英國人劃清界限。」
秘書愕然。
而在克寧翰的辦公桌上,從美國在上海的洋行,銀行獲得的第一手資料,這個月,民國向美國進口的貨物,環比增長150%。
美國人的正義感,很蒼白,蒼白到用錢就能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