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幫浙江人打的可真恨啊!」
「哪裡有才開打不久,就上敢死隊的?荒唐!」
「聽說這個周鳳岐和張載陽的關係不錯,沒想到兩人在戰場一見面就是生死相搏。」
……
拿起望眼鏡,端著就再也沒有放下來的李厚基,後背也是涼颼颼的,他不知道收攏周鳳岐是對是錯?相比他的那些手下,這個周鳳岐簡直就是太狠了。
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的人,才會讓人感覺可怕。
突破麗水第一道防線,只用了半個小時。這場仗從一開始打起來,就讓看的人心驚肉跳。而在戰場上的人就像是被扼住了喉嚨,艱難的無法呼吸。
戰爭從打響的那一刻,就顯露出氣猙獰的面孔,吞噬著一切喘息的生命。雙方僅僅在第一次接觸中,就付出了上百人的代價,沒有試探,也沒有佯攻,周鳳岐似乎想要一口吞下張載陽的第二師似的,露出最犀利的爪牙。
火光映襯之下的張載陽,臉色就像是一副老舊的水墨版畫,陰沉的可怕。
「這個李厚基,打了十來天,都是雷聲大雨點小,今天這是這麼了?」
喜歡了李厚基和風細雨般的攻擊,張載陽的第二師在開戰之後,立刻陷入了被動。好在這裡的工事都是第二師構建的,好算牢固,穩定了戰線之後,第二師前沿的官兵開始試圖反撲。
雙方就在第一和第二道工事之間反覆的膠著,戰事一度陷入白熱化。
沉默了良久,在第二師指揮部內,張載陽對他的警衛連長吼道:「去,給抓一個活口來,問問是福建的那支部隊。這麼能打?」
真要是短兵相接的時候,抓一個活口其實並不難。有時候,撤退的時候,有些倒霉蛋被戰場上的彈坑崴了一下腳。說不定就會成為俘虜。只有十分鐘。警衛連長就帶著一個對方的軍人,押解到了張載陽司令部的門口。
「師座!」
警衛連長緊張的看著指揮部內。大大小小的參謀,對張載陽使著眼色。似乎有點難以啟齒的樣子。這讓本來心氣不順的張載陽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叫嚷道:「說,怕什麼。都是自己人,有什麼要藏著掖著的?」
「報告,師座。對面和我軍交戰的不是福建李厚基部,而是……」
「而是什麼……」
「第三師?」
張載陽愣了一下,隨即想到了齊夑元的第三師,第三師的番號其實有很多。北方還好一點,主力部隊都是北洋政府軍政部頒發的番號。而在南方,各地編練的部隊很多,又得不到正兒八經的番號。
於是就有了第一師,第二師。第三師……
說是第三師,如果不說指揮官是誰,隸屬於那個省份,真不好妄下論斷。
一絲不察的張載陽還以為這是齊夑元的第三師,也就是北洋的第三師。作為北洋最早的六鎮之一,第三師的戰鬥力當然是一等一的,張載陽當然有理由相信,對面的這支部隊來歷很不簡單,但沒想到這麼不簡單。
氣急敗壞的張載陽,猛地一拳擊在書案上,大罵道:「李厚基這個老東西,把齊夑元都拉來了,他最終還能得到什麼好處?」
「師座,不是北洋的第三師,而是浙軍第三師。」
大發雷霆的張載陽愣住了,眼神直勾勾的看著部下,良久,才緩和過來,但是雙眼中迸發出的不是老朋友見面的喜悅,而是生死仇人才會有的怒火和怨毒。
「是周鳳岐的第三師?」
「人就在外面,師座您不要親自問問。」
「這麼說,周鳳岐也來了?」張載陽並不像是在質問部下,反而像是在問自己,這一刻,他悲從心中來。你周鳳岐想要攀高枝,張載陽或許不會多說什麼。
和寧波過不去,或許張載陽也只能在心裡數落幾下。
即便投靠了李厚基,把福建軍隊引入浙江,張載陽還是能忍。畢竟是同鄉兄弟,既然有人想要靠著獻媚而掌權,他也不能多說什麼。有礙於鄉黨的面子,他也只能沉默不語。
可是周鳳岐竟然把槍口對準了浙江人,這口氣,張載陽怎麼也不能忍耐下去了。
眼下的局勢,張載陽已經是陷入了絕地,但還是讓他看到了希望。因為周鳳岐不會無緣無故的來到麗水前線,那麼很有可能是這混蛋在寧波新軍面前吃大虧了。
「你們幾個去問問,為什麼周鳳岐來麗水前線,他帶來了多少兵?」
也沒等多久,部下將得到的消息都傳遞了張載陽,這一刻,張載陽凶性畢露,瞪眼道:「把人給我斃了。」
「師座,不可啊!殺降不吉啊!」
「屁話,這裡已經沒有什麼浙軍第二師,浙軍第三師,而是我等熱血男兒屠殺禽獸的修羅場,今日不是他周鳳岐死,就是我張載陽亡!命令部隊,全線反攻,將預備隊投入戰場,老子要在此戰結束之前,活劈了周鳳岐!」
「師座,三思啊!」
「預備隊是戰局無法挽回之前,退兵之際用的,但眼下周鳳岐部攻打的很猛,萬一我軍退兵他死死的咬傷上來,我第二師非大傷元氣不可。」
「你們耳朵都聾了,我是要活劈了周鳳岐,雖說老子要退兵了?」張載陽嘴角露出殘忍的陰笑,眼神似乎在噴火一般。部下無奈,也許是師長失去了理智,也許是周鳳岐做的太過分。
浙軍分成兩種,一種是盧永祥帶來的原北洋軍第10師的班底組建的盧永祥嫡系部隊,另外一種就是像張載陽和周鳳岐這樣的地方部隊,因為不受盧永祥重視,在軍械、軍餉上,受到很大的壓制。
部隊裝備差,但是浙江兵戰鬥力都不錯。
勇氣、耐力、尤其是山區出來的士兵,更是能夠吃苦,所以即便裝備差,軍餉不足,但是浙江本地軍隊還是讓盧永祥非常忌憚。
這樣說來,第二師和第三師,等於是同胞兄弟,而這次周鳳岐對張載陽下手,這哪裡是打臉那麼簡單,是在挖張載陽的心啊!
狂怒之下的張載陽,頓時將留在手裡的預備隊都撲了上去。
戰場上的慘烈簡直讓浙軍的官兵不敢相信,這是他們同鄉之間打出來的結果。
敢死隊。
督戰隊。
師長衛隊,所有能夠用的招數,都已經用上了。這一戰從中午一直打到了黃昏,直到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周鳳岐的第三師開始主動退出戰場。而守住了一天的第二師官兵,並沒有發出任何的歡呼,對他們來說,仇恨或許是唯一能夠讓他們支持下去的信念。
巡視戰場的張載陽裝出一副勝利者的傲慢,滿意的注視著被硝煙燻黑了的士兵,但是他的心裡是在流血,這道傷口將永遠不會癒合。
而且,如果按照這種打法,第三師用不了三天就要垮了。
回到指揮部的張載陽,心情無比的低沉和失落,他明白,讓出麗水,他只能去金華,可是李厚基和周鳳岐會放過他嗎?
一旦對方進犯金華呢?
他還能退到哪裡去?
或許衢州,或許眼睜睜的看著李厚基這個飯桶,耀武揚威的騎馬挎刀,進入杭州城?
似乎不論哪個結局都不是他能夠接受的,也不是他可以接受的。
眼下,唯一的辦法,或許只能是向寧波守備旅求援了。雖然他還在納悶於周鳳岐既然敢對他下手了,為什麼沒有對寧波守備旅下手。如果拿下寧波,周鳳岐就根本不會出現在第二師的正面,而是會突然出現在金華,真要等到那時候,自己腹背受敵,張載陽除了出逃也是無路可走。
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是他不知道的?
張載陽百思不得其解,不過他知道,寧波守備旅應該還保存著。向這麼一支組建不到半年的軍隊求援,連張載陽自己都有些擔心,會不會因為他的固執,讓寧波守備旅跟著他一起死?他是不會相信寧波守備旅有戰鬥力將第三師給擊垮,這根本就不是兩個檔次的軍隊。除非運氣好到爆棚,哪裡有什麼可能一個晚上,打的周鳳岐連大路頭不敢逃跑,只能放棄重武器,翻山越嶺,投奔李厚基?
罷了!
罷了!
反正自己也已經盡力了,無法抵擋眼前的兩萬大軍,也不是他的錯。或許是周鳳岐的錯,或許是盧永祥的錯,但絕對不會是他張載陽的錯。
正當他心中意志開始薄弱的時候,他的參謀長卻急匆匆的拿著一封電報,衝了進來。
張載陽被忽然出現在眼前的人影驚醒,從自己的亂想中驚醒過來,心頭一顫,伸手就往腰間的配槍摸去。
「師座,是我!」
張載陽定睛一看,原來是他的參謀長,頓時惱怒道:「什麼事情慌慌張張的,你一個參謀長要給手下的人帶好頭,不然還以為我軍潰敗了呢?」
「好事啊!大好事。寧波守備旅的先頭部隊,一個團加一個獨立營已經在傍晚的時候開赴金華,現在已經離開金華,星夜馳援我軍……」
參謀長說道這裡,眼中已經閃出淚花,絕地逢生,絕對是絕地逢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