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家人的肩膀上,偷偷的打量周圍,這一刻,也不知是酒勁上來了,還是羞愧難當,章太炎的老臉紅彤彤的,像是霜打的柿子一樣,能滲出血來。
好不容易走過走到街的拐角,這才恢復了起來,心中哀歎:「這段日子運氣不佳,精神恍惚,看來要在家修養一段日子。」
想起了擦身而過跟著王學謙的那個人,回頭看了一眼,對方給他的詭異一笑,這才緊張了起來,摸著馬坤的胳膊,小心仔細的打量著這個投靠他的武人,這些年,走南闖北的,多虧了馬坤的照顧。
「老爺,你有事要鬧哪樣?」
馬坤頗為無奈,章太炎裝瘋賣傻,讓他都覺得臉面無光。尤其是在對峙杜心武的時候,身上的那種無形的壓力,不到半柱香,他的後背就濕漉漉的,精力疲憊。
章太炎不耐煩的阻止道:「我是看看,你身上到底有沒有傷?」
馬坤無奈,章太炎在平時沒有喝醉的時候,雖然說話思維跳躍,但總的來說,還不算太出格。可今天的表現,顯然是喝斷片了,根本就不是小酒怡情,讓他無可奈何:「老爺,我承認剛才和我對峙的那個傢伙武功不弱,但我馬坤也不是好惹的。」
這話說的,多半有給自己臉上貼金的意思,馬坤也一時間感覺雙頰有些滾燙。
但他總不能承認,不過被一個看上去瘦小的傢伙,陰測測的眼神看了一陣之後,自己已經受了內傷吧?武功再好,也不能達到鬼神之能吧?
「你小子,遇到他算你倒霉。真要是打起來。他讓你一隻手,也是個挨打到死的局面。」章太炎緊張道。
馬坤不信:「沒這麼懸吧?他也不過是兩個肩膀扛著一個腦袋,還能變出三頭八臂出來。」
章太炎沒好氣的瞪眼道:「能變出三頭八臂的是哪吒,你真要又這能耐,我就不怕了。不過你想的倒是好。就是對上他沒勝算,連僥倖都不要想。我可告訴你,以後遇到他,千萬別想著要動手,不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馬坤惆悵道:「老爺,你也不用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吧?」
「威風不威風是其次。小命是否還在才是關鍵。」章太炎訓斥道,但是效果顯然不好。
「老爺,被你說的如此神秘,那個人到底是誰?雖然對方的氣勢很足,但真要動起手來,我也不見得會落敗。」
馬坤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來。對於那個給他莫大壓力的武人,他其實從心底裡敬佩的。但真要說自己不如對方,那還要比過才知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拳腳上見真功夫,這是武人不變的道理。
章太炎氣呼呼道:「你小子作死,到時候可不要怨我。」
「老爺。就不要打埋伏了。」馬坤急切道。
「杜心武,這個人你可曾聽說過?」章太炎眼睛的餘光發現馬坤的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頓時心知肚明,人的名樹的影,馬坤一副誰也不服誰的樣子,可是真要和大江南北都聞名的武術宗師相比,底氣肯定是不足的。
「您老不會看錯了吧?」馬坤吃驚道。
「老爺我眼神好著呢?」章太炎沒好氣的反駁,眼神中流露出難以察覺的不解:「杜心武能文能武,當過大內侍衛,給孫中山當過保鏢。手下的本事如何,我就不多說了。這小子,當年可是留學日本帝國大學,民國建立後,都是給宋教仁這位農商部長當副手。從政的本事也不弱。」
馬坤鬱悶道:「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給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當保鏢。」原本,他當年也是江湖上的猛人,在軍隊中也是頗有戰功,想著自己都能放棄軍官身份,在章太炎身邊,當一個隱形的家人,已經夠委屈了,雖然他自己不覺得。可要是和杜心武相比,他就是一個屁。
章太炎心裡頭也納悶呢?
杜心武怎麼會和王家的小子走到了一起,他當然也知道,杜心武和孫中山的關係一般,當年給孫中山當保鏢,也是因為杜心武的好友宋教仁的請求,才去的。
一時間,王學謙在章太炎的目光中,有點難以琢磨起來。
原本想要冷面,擺出一副嚴父威儀的王鴻榮,站在門口,哀怨的看著天空,歎了一口氣,這才說道:「進來吧。」
還以為,這些年在外,兒子肯定受了不少的苦,可見王學謙的樣子,連保鏢都混上了,是受苦的樣子嗎?再看,穿著,雖然王鴻榮喜好偏向於中式的服裝,材料也多半為綢布,更貼身的棉布,很少穿亞麻的衣物。但眼光是不差的,也知道英國貨不便宜,尤其是夏裝,別看比不上冬裝材料上用的實在,但是工藝更加複雜。
這也就是英國人,喜歡擺譜,精益求精的工藝,加上繁瑣的製作過程,讓一件東西都想要堪比藝術品。但是相比法國人和意大利人,還是差了那麼一點。畢竟,英國人太死板,做出來的東西帶著匠氣。
父子兩人,都埋頭往裡走,一時間,都像是有千言萬語,但卻不知如何開口似的,氣氛反而沉默起來。王學謙是心裡有點慌亂,顯然第一個關他已經闖過了,至少王鴻榮並沒有對他的身份懷疑。甚至在看他的第一眼,就認出了他。
而王鴻榮卻有著難言之隱,這個難言之隱,就在後堂,和他一樣,也正在堂上左立不安。
父子談話,要是在花廳,就太見外了。
而且杭州城內的房子多半不大,院子進出有限,更多的是一種精緻,雖然不如蘇州園林那樣精益求精,但和江南水鄉的柔和一脈傳承,靜中有動的割據,雖不見寬敞,但也別有風韻。
王福安習慣性在書房前的迴廊下站住了。但是作為王學謙的保鏢,杜心武卻沒有這種覺悟。
大大咧咧的走進了書房。
這讓王福安非常憤怒,大少爺倒是好脾氣,但是下人卻不成樣子了,哪裡有保鏢往主人的書房裡闖的道理?這一生氣。嘴就先開口了:「哎,我說你也知道點好歹,老爺的書房是你等身份能進的嗎?」
杜心武扭頭對王福安冷笑道:「你管的太寬了,我可不是王家的下人。」別看杜心武身材普通,人也顯得有點消瘦,但是一開口。中氣十足,震的王福安的耳畔嗡嗡直響。
「你……」
王鴻榮回頭怒目瞪眼,看了一眼管家,等到要開口訓斥杜心武的時候,卻吃驚的愣住了。和章太炎一樣,他也認識杜心武。當初革命沒有成功。杜心武也是革命的活躍分子,往來奔走在兩湖和浙江等地,和徐錫麟等人也有交情,王鴻榮也是見過幾次的,尤其是杜心武是文武全才,更是讓他吃驚不已。
想當年……王家先祖,明陽公。也是這等風光的人物。
不過王鴻榮當時也找到了借口,就是杜心武長的不太出眾,和有美男子之稱的王明陽,差了不是一點半點。
「這位是……」
「王兄,多年未見,你還是火氣很盛啊!」
「你是……杜賢弟,你怎麼來了?」
王鴻榮吃驚的看著杜心武,不解的看向了兒子,心說:「這小子不會是跟著孫中山去鬧革命了嗎?這已經是民國了,清朝已經覆滅了。現如今的世道,是軍閥當道。憑著一張嘴就能吃遍天下的時候,一去不復返了。」
「先進書房再說……」
回頭對王福安吩咐道:「奉茶。」
王福安心頭詫異,見過兩次杜心武,總覺得眼前這個傢伙沒什麼大本事。本以為大少爺是被人哄騙了,正準備抽機會提醒大少爺,沒先到這位和老爺也相熟。
奉上香茗,王福安也是低頭對杜心武道歉。
不過,杜心武也沒在意,一笑而過。反倒是王鴻榮心裡頭藏不住了,開口道:「賢弟這是?」
「在京城生活不易,這不,在令公子身邊混個保鏢的差事,包吃包住,待遇好的很。」杜心武絲毫不認為這有什麼丟人的,拿起香茶,小心的嘬了一口。
三月末的明前,在京城可是價格不菲的好東西,不過在杭州,賣不出什麼高價。尋常百姓雖然無法消費的起,但只要是個中等人家,家境殷實一些的,待客的茶葉總是以明前龍井為佳品。
王鴻榮嚇得差點把手邊的蓋碗給碰翻了,這一刻,他看著自己的兒子,眼神極其複雜。
這小子到底是走了什麼狗屎運?
連孫中山數次招攬都拒絕的杜心武,卻給這小子當了保鏢?
是這個世道太瘋狂,還是他已經老了?王鴻榮心裡頭納悶不已,但還是扭頭對僕人說道:「去請琬兒過來。」
王學謙好奇的打量著書房,按理說……
這節奏不對啊!
總覺得要出ど蛾子。
不一會兒的功夫,一襲棉衣的女人走進了房間,看上去最多二十左右,舉止之間頗為端莊,但已經是身懷六甲,腰間頗為臃腫。眼神帶著怯懦,看了一眼杜心武和王學謙,果斷的走到王學謙面前,
說話間,對著王學謙就要躬身施禮,鶯歌細語道:「大少爺——」
王鴻榮正要解釋,沒想到王學謙呼啦一下,身手宛如靈猴,跳開了,驚慌道:「這是誰家的大嫂,這可使不得。」
王鴻榮一下子被驚愕住了,隨即嗆的咳嗽起來,一陣響過一陣,心裡頭暗罵:「這小子,會不會說話?擺明了不和自己一條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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