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的秋風撫弄花草樹木,搖晃出嘩啦啦的悅耳聲響,如同秋季的音樂。
風吹過山坡,把談未然的衣角揚起,他不知道季來煊為何問出這個問題。可是,這無疑是一個很逾越很冒犯人的問題。
要不要答?
氣氛恍如凝固了,話一出口,季來煊就明白逾越了,這跟探人家底沒什麼分別。倘若換一個脾氣火爆一點的修士,沒準馬上就會怒目相視。
凝視季來煊,察覺其神色中有一絲歉意和一絲期待,談未然沉吟發現沒什麼太值得保密的,索性自承道:「功法!晚輩修煉了一種煉體功法,所以令身輪精氣比較強大。」
凝神向前一步,一絲真氣沒運,只靠肉身力量一拳就轟得一塊大石分崩離析:「至於是什麼功法,我相信前輩不會想知道。」
他很坦然,這本來就不是騙人,他的身輪精氣超出修為境界,顯然主因是《太上寂滅篇》。
「煉體功法?!」季來煊愣了愣,轉念就懂了,煉體功法能增強身輪精氣是正常的,只是絕大多數增強很少。這答案除了說明談未然的煉體功法多半有一些特殊,就別無收穫,不禁失望歎了口氣。
「前輩,您的意思是?」談未然暗暗凝氣,見狀疑問道。
「不用聚氣提防老夫,老夫並無害人之心,只想證實金府功法的真實存在。」季來煊看一眼。掩不住滿臉失望之色。
談未然撩眉如劍鋒:「金府功法?!」
一霎時的談未然心頭狂跳,心臟幾乎從喉嚨躍出。一雙眉就如寶劍把鋒芒掃向天際,竟有一種明銳無比的氣質,把心底的疑惑和探詢乃至其他種種統統呈現在眼神中。
這個世上真的有金府功法?
談未然想著想著身不由己的一哆嗦,心臟砰砰猛然躍動。從宗門典籍裡,他依稀知道金府是能提升。可至今,找不到任何提升的法門。
突破為抱真境的那次,隱隱約約就覺得,金府似是提升了。可又始終不敢確認,只有一個如此若隱若現的感覺沉澱在心底,直到這一刻被再度引出來。
金府提升後,是什麼樣,會產生什麼變化?從談未然到許存真等等人一概不知。
季來煊一躍飄上樹梢。彷彿成為樹梢上的一根枝條,迎著風兒搖曳多姿。漸漸把心頭的郁氣舒散掉,才是頭也不回的點點頭,向給談未然解釋,像自言自語:「有!老夫認為有。」
就是可惜,季來煊從來沒真正的證實過,完全拿不出任何證據。
今次見了談未然在輸送精氣時的驚人表現。季來煊覺得這次能發現能證明了,可沒想到居然是煉體功法。
驚人表現?談未然心神一凜,插嘴相詢,得了季來煊解釋才明白其中關竅。
以靈游修為。原則上能挺得住六階靈器。神照修為,能扛得住給七階靈器輸送精氣。可談未然什麼補藥都沒磕,直接從頭到尾的硬抗著給七階靈器輸送精氣,那就太不可思議了。
說明談未然的身輪精氣。最少能勉強無限接近,甚至達到神照境的地步了。
當季來煊說完。談未然愣了住的同時後心湧出大汗,從此牢牢記住此事。若知曉相關學問,這次又豈會把身輪精氣的強大暴露出來,所以多學多問做知識積累,永遠是有用的。
也就季來煊是上清道一脈,崇尚平和,與人為善。換了一個修士,多半會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抓起來嚴刑拷打,逼問出臆測中的「金府功法」。
談未然摩挲額頭,道:「大師,您說有金府功法,可是有什麼根據?」
「若有根據,我又何必探尋其真實性。」季來煊一聲歎息隨風送出,不勝幽幽:「換言之,假設真有金府功法,又為何從來沒聽聞夠?」
仔細咀嚼這個反問,談未然眼眸愈來愈深邃。
…………
從這一天後,季來煊再沒提起「金府功法」,儼然自己從沒說過這個重大話題。
不知是覺得純屬小事,無須再三提及,或是產生某些顧慮。
談未然再三思慮,偶有一些想法,亦是默默的將其放在心底,再也絕口不提。
所幸的是,季來煊只當沒發生上次的交談,卻沒否認自己答應的,在材料缺乏時,主動為煉器補上了各種所需的材料。陳陽等人咂舌不已,私下紛紛納悶,心想是師父欣賞談老弟。
他們的師父季來煊不是什麼客氣人,若是遇上那些看著不爽的人,出再好的酬勞也斷然不會幫人煉製。換了一個人,別說缺不少材料,就算缺一根毛,季來煊也肯定不加理會。
陳陽等弟子的揣測倒是沾一點邊,季來煊初次見談未然,印象不過平平。甚至因談未然拿出那塊充當信物的牌子,令得他錯過得到「元陽魚」等寶物的機會而稍有一點不爽。
人就是如此,接觸多了,才會漸漸加深或改觀印象。季來煊就是如此隱隱發現談未然爽利的作風很對胃口,加上令他暗暗震驚的修為,私下稱讚過好幾次。
要知道,儘管談未然平時收斂氣息,令人看不出他的真實修為。可他在這裡呆了數個月,如此下來,自然早就從平時行止裡露出真實修為了,如此年輕的靈游境可不多。
季來煊肯補上材料,也有幾分是出自欣賞。
別看季來煊乍一看,有一種屬於煉器大師的冷傲酷,多接觸就會發現他是個不羈的性子,是個性情中人。談未然有一次聽那群農夫私下說季來煊常常去青樓轉悠散心,估計有個相好的。
當時談未然差點就笑噴了,果然風流不羈呢。
說季來煊是個性情中人,倒是一點沒錯。
上次他問談未然身輪精氣的事十分貿然,須知,修士之間相處,除非交情十分深厚,不然沒人會輕率的問出這種堪稱探人家底的事。
季來煊為此近來時不時的給談未然一些指點,私下授意陳陽拿了一本他親自書寫的圖鑒給談未然閱讀。要知道,那可是他只給真傳弟子看的書,再說,煉器大師親筆撰寫的書絕對價值連城。
也許是一些歉意,也許是幾分欣賞,談未然偶爾請教一二,季來煊也很樂意指點。
偶爾好奇問起,談未然為何不向他請教煉器之道。談未然當時就撇嘴:「前輩,您這玩笑開大了,聽說您再世為人,如今前前後後有三千餘歲了,我可沒那麼多時間來學。」
學煉器,當然要不了三千年。就是他想學,季來煊肯不肯教還是一個問題呢,
重點的,談未然不認為自己分心二用還能兩樣都做到最好,也許有人能做到,也許多精研一個領域,會帶來對武道的良好促進。可是,他知道那不是他。
談未然知道,自己的心思在武道。
煉器過程裡,忙裡偷閒時,談未然出自好奇,私下請教季來煊有關清修士的種種。
儘管談未然知情知趣的從不問**,也不問太細緻,季來煊理所當然的不會說清修士的隱秘和細節。可是,在一番介紹後,仍然漸漸對清修士有較清晰的認識。
不是談未然孤陋寡聞,是不少清修士崇尚「清靜無為」思想,情願找個地方半隱居,不太活躍。於是,很少有人能親自接觸到清修士,往往形成以訛傳訛的流言。
清修士本來是非主流,作風又低調,流派又複雜。令得世人對清修士多少存在著以偏概全的誤讀,所知所見不全面,形成了對清修士的認知大多數很片面。
甚至連「清修士就是靠奪舍續命」這種明顯的無稽之談,都有很多人堅信不疑。
季來煊對這謠言又無可奈何,又是嗤之以鼻:「沒錯,有這種靠奪舍續命的清修士,可只是少部分,是走極端的流派。」
沒錯,清修士亦分為不同流派。季來煊就是上清道一脈的再傳弟子,這是一個純粹的清修士道門,思想較為平和,與人為善,不排斥武修士,不像某些清修士流派走上極端道路。
清修士追求的最終極巔峰,是神魂不滅。
首要注重的是神魂,卻不等於會徹底把肉身棄之不顧。上清道固然推崇神魂地,亦講究練氣和身輪,亦講「天地師親君」的倫理。
談未然暗暗點頭,從這個追求來說,清修士絕對不會徹底走上奪舍續命的旁門左道。奪舍是一種很有爭議的手段,至今令得清修士名聲不太好,可其實不是每一個流派都用這個手段。
清修士的「奪舍」,和外界的謠傳有很大出入,其中細節很有講究,一點也不是隨便胡來,更非人們以偏概全的「一次次更換肉身」。
其中有很多東西,當季來煊娓娓道來,談未然才恍然知曉不少,急忙表示謝意,像季來煊你來我去沒什麼架子的前輩可不多。
季來煊欣賞他的直率,半玩笑的提醒:「不少清修士和老夫一樣,較好說話。卻不是每一個清修士都好說話,有的排斥武修士,有的是專門靠奪舍續命。倘若是那種人,你撞上一個就得十倍小心了。」
談未然哈哈一笑:「我應該沒那麼霉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