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思雎閉關修煉的事,介於半隱秘之間。大約一個來月後,石林荒界才有一定的零星聲音。
當東武勢力的探子收到風聲,再傳回來,傳入談未然耳中,便又是一段時日了。
「嗤,閉關修煉?」
談未然啞然:「怎麼可能,崔思雎這個時候絕對坐不住。」
總之,他不太相信這個閉關的說法。他曾在皇都親自見過坐探頭子,又是少主,很清楚在此之前,自家父母對暮血帝國並不上心,派出的探子純粹是為了收集一些基本信息,根本沒有刺探情報的活。
以前缺乏警惕,是因不論東武侯還是霸天王,純粹是一個大千世界的地方諸侯,根本就沒有和暮血國對話的資格。誇張一點的說,連被窺覷的資格都欠奉。
當然,如今就不一樣了。父母弄清暮血國的居心和上下其手的程度,就把警惕給一下子拔高了無數倍,簡直當成頭號大敵。
隨著談追夫婦的重視,對暮血國的情報能力肯定會大幅度提高。不過,那也不是三五年就能一蹴而就的,談未然不相信這個消息絕對有道理。
「繼位的事給攪合了,崔思雎怎會有心情閉關,他不是坐以待斃的那種人。我覺得,他這會兒最該去考慮的,是怎麼才能順順當當的繼位……」
說崔思雎修煉,我倒是會信。這個人表面沉穩威嚴,其實內心頗有驕傲,不然,前世也不會發生一次慘敗後,才蛻變為絕世天才。
念頭在心裡流過。談未然心裡想著,忽然愣住:「前世崔思雎是一場慘敗,輸給一個靈游境,正是輸給一個如此修為低於自己的人,發現自己空有修為缺乏戰力,才發生蛻變的。難道……」
難道這一世給崔思雎重挫震撼的,不是那個靈游境?而是我。談未然心神一震,愈想,就愈是隱隱感到極有可能。
閉關是假。修煉是真?
聽他一說起來,唐昕雲等人不由動容。怎麼能不動容,崔思雎的年紀好像不過百歲,就有如今的修為了,可謂少見的天才呢。
如此天才。如果再把實力給磨礪出來,那就可怕了。老ど這豈不是招惹了一個隨時來報仇的強大神照強者?
一旁的周大鵬眨眨眼,突然道:「別為老ど擔心,他馬上就要突破了。他抱真境就能收拾對方,等他靈游境了,沒道理收拾不了。」
旁邊的王鐵等人連連點頭,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對哦。」
年輕就是資本。
起點低。同樣是一種資本呢。
起點低,就意味著進步飛快。很多修士往往去外域遊歷一圈,轉悠個二三十年回來,沒準離開時還穿開襠褲的熊孩子修為都比自己高了呢。
「我們也一樣。」王鐵想了想冒出這一句。
眾人呆了呆。忽然不由自主的點點頭陷入沉思。可不正是,他們一樣年輕,起點比談未然更低呢,這要是專心進步。肯定也快。
見唐昕雲周大鵬等人都一時有感,陷入自己的思考裡。談未然一把拉住想要說話的伊蕊兒,用指頭在嘴唇上按住比劃一下,示意蕊兒不要驚擾大家,慢慢退到一旁。
和伊蕊兒在一旁看了一會,見一群人沒有醒來的跡象,談未然索性牽著蕊兒的小手慢悠悠的轉出院子,沿著精心修築的竹林小道漫步而行,時而逗逗伊蕊兒,見她小臉紅撲撲的,也是趣事。
不知不覺來到一個坡前,憑欄遠眺,談未然抱起了小蕊兒坐在欄杆上,小蕊兒看了一會,就不由用力的抓住哥哥的胳膊道:「哥哥,好漂亮的雲朵啊……」
雲城的景致堪稱一絕。
蕊兒很激動的看著那些雲霧哇哇大叫,激動了好一會,才漸漸平復下來。抓著欄杆努力坐穩了,忽然仰頭:「哥哥,我也要修煉,我什麼時候才可以修煉。」
談未然愣住,擰了擰蕊兒肉呼呼的臉蛋,笑道:「就快了,就快了。」
「嗯。」蕊兒乖乖點頭,看著緩緩變化的雲海,輕聲自言自語:「爹!娘!等蕊兒修煉了,就來看你們。」
…………
蕊兒、王鐵等人是這兩個月當中陸續抵達,與之一起的還有許存真等人。
仍然還沒抵達的,就只有蘇宜和燕獨舞。
是來遲,還是不會來了?沒人知道,也沒人能做出斷言。
矛盾是沒了,不過,如何安置燕獨舞,無疑是眾人的一個心病。別的就算了,燕獨舞口無遮攔和爭強好勝,都是大家見識了的,不好辦。
燕獨舞的確是一個十分驚人的天才,像這樣的天才,任何一個宗派都只會嫌少而不是嫌多。
也許,燕獨舞不來,才是最好的結果?
撇下燕獨舞一事不說,別的一切都還不錯。王鐵和周大鵬很遺憾來遲了,沒趕上大戰,覺得少了一個磨練的機會。
這是一種很好的心態。強者的無畏無懼,就是這麼來的。
談未然私下也曾暗暗遺憾,如果許存真早來兩個月,未必就不能聯袂要了崔思雎的命。這點遺憾,就是心頭念了一下,轉眼就給丟到一邊去了。
對他來說,這次殺不了崔思雎,雖有點失望,其實純屬意料之中。畢竟,那是人家的地盤,有神照境破虛境,可謂強者如雲,想殺下一代皇帝,無異於登天。
上次殺不了,下次未必不成。
正如周大鵬所說,現在談未然是抱真境,三五年後,他一定能達到靈游境。這次殺不了,三五年後就難說了。
當天發現殺不了崔思雎,談未然馬上就放棄施展神通,不惜被對方打傷,把真正實力給隱藏起來。是極為敏銳並且聰明的舉動。
談未然知道這個人有多少雄才大略,有多少能撐得住雄心的武道前途。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比他更清楚更瞭解崔思雎能做多少,能有多大成就。
可是,他不能不承認:未來是未來,現在是現在,絕不能混為一談。
這個人一天沒有登基,就一天沒有那個發揮才能的空間,就只是一個等待繼位的皇儲。
就好像裴東來和青帝。如果一輩子縮在一個大千世界去不了外域。再偉大的絕世天才,也不過是落得在巴掌大的小地方稱王稱霸,並混吃等死的命運罷了。
一紙盟約成立,暮血國想動手,就算不要臉。最少也要一兩年後。
這是一份雙方都沒打算要履行多久的盟約,也是一份知道的人不多的密約。不過,從石林荒界帶回密約不久,締結密約之事馬上就暴露,甚至連內容都隱隱約約有所流傳。
密約是誰洩露的,這完全不必去費心想。連談未然都敢斷言,除了暮血國。不可能有別人。
抖落這份密約,就是想把東武荒界頂在前頭,成為周邊各大勢力忌憚的對象,為暮血國分擔壓力和注意力。
除此之外。這份密約對於有心人來說,無疑就是一個鼓舞。鼓舞了東武軍本身,鼓舞了支持投效東武勢力的人。理所當然的,鼓舞了哪些反對東武軍的人和勢力。
可惜。那些推測出暮血國遲早會進攻東武荒界的勢力,倍受鼓舞士氣高漲之餘。卻沒有令實力也高漲的「神奇手段」。負隅頑抗的同時,在東武軍的沉痛打擊下灰飛煙滅。
說短不短,說長不長的兩個月,對談未然來說,是在潛心修煉,是在等蘇宜和燕獨舞,是在籌謀宗門重建。同時,沒人知道他也在細心留意,並觀察著另一件事。
這份基業對爹娘的意義有多少?
「有多少?」談未然想過直接詢問,每次話在喉頭,就想起父親在東江之戰統帥大軍決戰時的威武,就想起母親在石林荒界縱橫闢闔的神采。
兩個月來,談追率領東武軍在前邊橫掃千軍。徐若素在後邊徐徐跟進,採取許諾、交易、武力震懾等各種手段掃尾,收服或者殺戮反抗的地方勢力。
就是這種方式,掃平了大片割據和半割據的地方勢力。
談追和徐若素的配合,默契得天衣無縫,令人不忍心破壞。
輕拍腰際觸及寂空界石,想起放在裡邊的「天命帝典」,談未然就不由重重吐了一口氣:「天命帝典,天命在誰?」
爹娘辛辛苦苦經營數十年的基業,如果放棄……
也許,放棄的不是一份基業,而是對努力和心血的一種殘忍抹殺。
有時,不放棄也是一種殘忍。
蘇宜並不知道談未然陷入進退兩難,可若說起來,她一定深有同感。正當談未然為爹娘的基業糾結,沒人知道,蘇宜正為了徒弟的未來苦惱。
燕獨舞是個好徒弟。可惜,她同樣是個驕傲自信的小公主,就像是一隻驕傲的小仙鶴,和世上絕大多數人合不來。
別人就算了,跟談未然唐昕雲等人處不來,合不了群,那就要命了。
那是她蘇宜夢寐以求能返回的宗門,那裡是她的根,落葉歸根的那個根。儘管人事皆非,根子裡不變的是道統傳承。
處不來,不合群,都不打緊。世上如此多的修士,各種怪癖層出不窮屢見不鮮,只要不對別人造成太大影響,一個宗派沒理由沒有這份容忍力。
燕獨舞是驕傲的小天鵝,她的驕傲和不通世情有時看上去就像一種能把人刺傷的傲慢。
是讓這隻小天鵝回家?
還是帶回宗門?
在這個通向東武荒界的界橋前,蘇宜看著徒弟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