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天暗地,暴雨傾盆。
整個世界宛如沉淪在一片黑壓壓的陰霾裡,隨波逐流,又怎都找不出脫離的辦法。
一條扭動的銀白色閃電,在霹靂聲裡扭動著向大地,一剎那就照耀出猶如白天一樣的明亮。這時,山坡上的村寨人家有人發現,下邊的官道上,竟隱約有人在策馬飛馳。
在這種可怕的天氣裡冒雨飛馳的,正是談未然一行人。
豆子一般大小的雨珠奮力打擊在談未然一行人身上,每每摔打出一瓣瓣的水滴,這時,聲音從雨幕中傳來:「公子,前邊有一個村寨,要不去躲躲雨?」
「也好。」談未然從善如流。
樂影率先策馬揚鞭,引著靈馬從斜坡山路飛馳向上。體態高大威武的靈馬往往一躍少則數丈,多則數十丈,躍上山路並非多難。一點不誇張的說,靈馬比起牙馬,除了速度,最重要的價值就是翻山越嶺。
樂影的突然造訪給村寨帶來一些騷動,很快就在金銀下安定下來,談未然一行人才不慌不忙的抵達。
一旁的牛龐率先翻身下馬,急忙從談未然手裡接過靈馬韁繩:「公子,這些粗活讓我來吧。」
巴結鬼!韓驚飛在心裡腹誹,心想這牛家果然就是拉得下面子不要。心裡是這麼想,真要他放下身段去討好談未然,他是真真做不到。
他韓驚飛放不下身段,牛龐能。
牛龐其實沒想過身段不身段,他沒多少概念,也不太在意這個。他除了在武道有天賦,打小就不是那種很有心計的聰明人。根本無心去東想西想。
再說,牛龐想起,他被家族派來談未然身邊的時候,族長對他有過三番四次的交代。其中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千萬不要矜持,該做的粗活就搶先做,別顧慮什麼顏面。
韓驚飛的腹誹有一定道理,牛家的確拉得下臉皮來,這大概是牛家一步一步發展起來的主要原因之一吧。
此番和談未然一道的。除了樂影,就是韓驚飛和牛龐。
沒錯,就是那個名揚東武荒界的新一代年輕修士之一的韓驚飛。作為牛家大力栽培的新一代年輕子弟,牛龐一樣在這份新銳修士名單上,只不過名氣和風頭都排在後半段。
韓驚飛是東武荒界這一代有名的年輕天才。拉不下臉皮放不下身段也是正常。
韓家和牛家參與東江之戰,審時度勢率先投效之後,第一時間就派出了韓驚飛和牛龐。嘴上說的是請談追隨意安排一個職務磨礪,其實幾方都明白,年輕而有名的韓驚飛和牛龐就是來結交談未然的。
派家族的未來結交東武勢力的繼承人,這是最合算的投資。
特別是,這個繼承人未來將會繼承龐大勢力的同時。還有師門這個潛在背景,以及十分令人咋舌的武道潛力。
現在年紀輕輕的談未然就是抱真境,凝練精魄。二十年,百年後。會有大的成就?不論換了誰來,都會強烈意識到這是一個非常划算的投資。
這必是一筆大賺特賺的投資。
樂影找村民借了一個竹樓,從竹樓望去,漫山遍野的樹木裡偶爾混有大片大片翠綠的竹林。
翠綠的竹林在暴風雨裡隨風飄蕩。形成一**的浪潮,就像是溫柔而蘊藏力量的波浪。形成一種非常獨特的精緻。
談未然出神的盯著隨風搖擺的竹林,忽有一種感觸,將思緒裡想起的一首詩吟出:「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醫……」
韓驚飛眼睛一亮:「好詩,是公子所創。」
「不是。是在某書上看見的,亦忘了何人原作。」談未然歎息,忽覺得樂影神色怪異,不由失笑:「我不是儒家弟子,只個人偶有喜好的詩詞罷了。」
這個答案有點突如其來,不過,又是一個很有必要的解釋。
如果我真是儒家弟子,大概只要吆喝一聲,就會有若干儒家門人紛紛來投效。談未然心想,不過,有得必有失,那就必然失去其它支持。
倒是忘了問爹娘是什麼流派。談未然暗忖,回去要問清楚。在這一點,他最好和父母保持很大的一致性。
從廣義上來說,行天宗是道家一脈。
從狹義來說,行天宗究竟師承道家哪一脈,那就真的不得而知了。別說談未然,就算曾經的宗主明空等人都不知就裡。
談未然不由失笑,舉起剛剛溫好的酒水,跟三人乾了一杯。
他知道兩家把韓驚飛和牛龐塞過來的意思,也沒反對這個。他又不是白癡,人家有意賣好結交他,本沒有衝突,能當朋友又何必做敵人。
接觸這些天下來,談未然已看得七七八八了。牛龐是個心思純粹的,沒什麼心機,韓驚飛為人也不差,人也隨和,就是有點放不下身段,放不下不是因為韓家身份,而是因為他的實力。
其實韓家和牛家派來結交談未然的人,是寧可武道實力差一點,也不會放縱有性格問題的人。不然,那就不是結交,而是來結仇。
談未然也知道,這幾個算是父母給他安排的嫡系,能陪他一起成長的那種。放在任何一個繼承人身上,這絕對是好事一樁。不過,對他來說就真哭笑不得了。
這些天一路同行,談未然和牛龐韓驚飛相處得不錯,算得談得來,加上一個樂影,一來二去的熟稔了很多。
竹樓觀雨,別有一番風味。
風兒吹動,雨水好像潑灑著,被吹得飄搖不定,從竹樓望去,真個是雅致得沒邊了。
吃著飯菜,喝點暖身子的甜酒。聊起今次之行。談未然沒說崔思雎,這個他知道父母知道就夠了,無謂大嘴巴到處吆喝,他只說了兩個字樂影三人就明白了。
「王謙!」
太明白了。樂影就咬牙切齒,他有家眷在雲城呢。如果當天的屠城令沒被阻止,真給執行下去,估計王謙會被仇恨撕成粉碎。
王謙是一條拖著線狂跑的魚兒,會不會帶出其他大魚,談追和徐若素不知道。同樣。也不知這是七皇子崔思雎的個人行為,還是「暮血崔」的謀劃。
暮血帝國是一個統治七八個大千世界的大國,隱瞞這些消息,無關信任,而是不想這個龐然大物嚇壞自己人。毫無疑問。如果知道暮血帝國捲入此事,牛家和韓家絕對會縮卵子。
談追和徐若素的意思是,追蹤王謙,查出線索,掌握有證據。或者殺王謙相關人等,或者不殺而隱忍,總之。就是掌握主動權。
談未然主動請纓,目的和父母截然不同。
如果他的記憶沒錯,最多一年內,崔思雎就要登基。屆時。這次是個人行為還是國家行為,很快就不再重要。
「垂死君王」是未來的九曲海霸主之一,對待攔路虎,從來不是溫柔的。而是擅長撕碎。把一切攔路虎撕得粉身碎骨。
前世,談追和徐若素粉身碎骨了。
談未然抿嘴。唇線微微下垂的同時,一縷如鋼似鐵的森然浮現又隱沒。
今生,又如何?
…………
江雲荒界,小江國王都。
大名鼎鼎的魯家府邸,這一天忽然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魯兄,還是你在江雲荒界舒坦啊。」
王謙對面是一個穿著華貴的男子,兩人熱了一壺酒,慢慢的自飲自斟。閒話一會,說起各自境況,王謙不由發出感慨。
魯鈁搖頭道:「江雲荒界怎比得上東武荒界,那可是個繁盛大地方,就算這些年沉淪了,底蘊也不容小窺……如果可以,我倒願意與你換。」
王謙立時苦笑連連:「我吃虧就吃虧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底蘊,老兄,你當我樂意做喪家之犬一樣的逃竄,我是不得不逃。若在江雲荒界,以你我修為,足以自保。可在那個鬼地方……」
「不知怎的,跑出一個強大無比的神照強者,把七皇子的謀劃佈局給壞得七零八落。」王謙現在就恨底蘊這個詞,如果換了江雲荒界,怎麼可能會有那種檔次的強者。
魯鈁拍拍他以示安慰:「怪不得你,七皇子必不會怪罪。」
「我擔心壞了七皇子的佈局……」王謙解釋:「此戰後,談追必一統本土,整合更大力量對抗。屆時,反而耽誤七皇子大事。」
魯鈁是個沉穩的中年人,沉吟一會,拂袖啟動結界,輕聲道:「聽說了嗎,陛下快退位了,傳言將由七皇子繼位……」
王謙眼睛一亮,頹喪的心情為之振奮,沉思道:「若是七皇子繼位,他談追再大本事,也沒多少時間來一統天下整合力量。」
王謙和魯鈁互看一眼,掩不住洋溢的喜色。
只要七皇子崔思雎登基,就統統不是問題。以七皇子的雄才大略,登基後隨時都能發動,憑過去的佈局,順水推舟的奪取幾個世界。
兩人的判斷沒錯。
從談未然前世的經歷來看,崔思雎登基後,用半年暫時穩定內部局勢。短短不到兩年,就驚人的橫掃包括東武荒界在內的四個大千世界。
這是四個大千世界,不是四個膿包。如果說沒有佈局,那是絕無可能。
什麼佈局?
別人不知,談未然一清二楚。如果沒有崔思雎暗中推波助瀾,東武軍和霸天軍這一戰肯定打不起來,因為雙方都很明白現在不是決戰時機,自己的勝算在將來。
暴風雨用力拍著談未然的臉,為這張俊美臉龐添上風霜和陽剛。像風一樣飛馳的他隨著靈馬顛簸,一邊思量著,眼裡流淌一縷淡淡的冷意。
界橋城在望,輪廓在暴雨裡若隱若現。
馬蹄聲猶如雷聲,像是旋風一樣,像是狂風暴雨裡的颶風。
界橋城有人察覺這些轟鳴的震動,不由伸長脖子望去。
風雨中,只看見一條條幻動的殘影,拖曳著浮動的光影轉眼在地上帶起一蓬蓬的雨水。
地上有四條水花路線,白森森的拖住一條條軌跡,折射出最兇猛最快速的飛馳,令人心神為之所奪。
一眨眼,四名騎士騎著速度提到最高的靈馬像是流星一樣生生撞入「悅來居」。
轟……轟隆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