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他是不是該慶幸，至少沒看見那張最殘忍最決絕的紙張！
說真的，在見到她遞給自己的那一張流產報告書的時候，自己真的有一些些的恨她。
那種感覺有些痛，又有些無力。
但，整個過程，最惱的，還是自己！
她懷孕了，自己竟然不知
真的還有什麼資格做孩子的父親，做她的丈夫呢？
夜裡——
「老綿，大綿今晚不回來了嗎？」床上，小傢伙轉了轉小腦袋，一臉憂心忡忡的瞅著對面的老爹。
「恩」藍聖離翻了翻身，隨意的應小傢伙一句，不敢偏頭去看小傢伙那張純真無邪的小臉蛋。
「她去哪裡了？」小傢伙追問。
「嗯，可能在茜茜阿姨那裡吧！」藍聖離想了一下，思忖道。
「你也不知道她去哪裡了嗎？」小傢伙一臉擔憂的問他，小身子直往他結實的身軀上爬過去，一雙可愛稚嫩的眉宇都擰成了一個『川』字。
跟小時候的他，如出一轍。
連場景，也那麼相似。
小時候，他也總是如此這樣，傻傻的問著自己的媽咪，「媽咪，爹地去哪裡了？他今晚又不回來了嗎？」
最後，他等來的是什麼呢？是一個家的分裂，是母親的含恨而終！
「老綿，你是不是跟大綿鬧彆扭了？你讓她生氣了嗎？她生氣了所以不回家了嗎？」小傢伙秉著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原則，刨根究底的問著，一雙黑漆漆的水瞳閃著焦急的色彩。
藍聖離看他一眼，目光深邃，搖頭，「我也不知道」
「那我打電話給她吧！」小傢伙說著，翻身就要起來，卻被藍聖離給按了下來。
「太晚了，她可能睡了，我們不要打擾她了！給她點時間，好不好？讓她好好想想」
讓她好好想想，也順便，讓自己也好好想想！
終於，小傢伙乖乖的收了小腦袋去，即使不放心，但還是很聽話的，窩在藍聖離的懷裡睡了去。
也是，不要纏太緊了，大綿也是需要自己空間的嘛！
如此一想想，似乎又放心了些。
只是，綿綿從來沒有想過，大綿那一去，竟是那麼那麼久
電話，從來就沒有打通過，再後來，打電話給乾爹，竟然也是，「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請您稍後再撥！」
那一刻，藍聖離也才發現，以沫真的就像是《泡沫公主中的人魚公主一般，化身為泡沫，在他的生命中，消失的無影無蹤，那麼徹徹底底，乾乾淨淨。
他幾乎是將整個城市都翻了過來，卻怎麼也尋不到她的足跡！
就那樣，她在自己的生命中，徹底消失了
以沫坐在床頭，蒼白的小手中握著電話，握得很緊，卻隱約還有些發顫。
電話那頭，王茜已然哽咽，「沫沫，老天為什麼要這樣子對你這樣子，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
是的，茜茜已經知道她的病情了！
流產的那天，對聖離撒謊，結果梁昕宇回家就問了她，再然後，可想而知，她就開始打電話盤根究底，以沫自是不說，直到那天，以沫約她出來，很認真的托她以後盡可能的多多幫忙照顧一下綿綿，結果，卻忍不住的哭出聲來，最終，在她的盤問下，以沫還是沒瞞得住她。
她的話，就是這樣的，「安以沫，你不告訴我，我是絕對不會幫你照顧你們家兒子的！我絕對說到做到！」
說實在的，那一刻，以沫還是有些慌了。
茜茜是綿綿的乾媽，往後她不在了，真的很需要她的照顧，因為，她真的很害怕綿綿在有了後媽之後，日子會比較那麼不好過
這些，是每一個做母親的，都會擔心的。
更何況，她的綿綿，還那麼那麼小
「茜茜，你別這樣」以沫笑著出聲溫柔的安慰她，即使，眼淚已然從眼眶中漫出。
臉色蒼白得宛如一張乾淨的白紙，本是一貫的紅唇卻透著一抹紫青，很是虛弱。
「沫沫，你真的不打算讓你老公知道嗎？」王茜哽咽著又問她。
「茜茜，在上班吧？別聊太久了，先掛了吧」以沫很隨意的轉移話題。
只是，只有她知道，自己對於這個話題，到底有多麼的敏感。
「沫沫，你不要逃避我的話」
「恩」以沫將頭擱在高高的枕頭上，半瞇著暗淡的眸子，應著電話裡的她，聲音有些無力。
「為了找你，他都快把整個萊茵城翻過來了，好幾次來問我，我幾乎是要忍不住就告訴他了，他真的變了好多，在跟你結婚以前在我們面前出現的時候都是一副那種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樣，可是現在，哪裡還有那種桀驁的影子，優雅裡總是帶著一種孤漠的感覺，每一次見到我，從來都只有一句話，『她回來了嗎？』我搖頭，他說一聲『謝謝』然後就離開。沫沫，你是沒親眼看見他，要是見到了，你不會這麼狠心的傷害他的，真的！」王茜說著，喉間有些哽咽。
而以沫，淚水如泉水一般，奪眶而出，怎麼止也止不住。
很久，電話陷入一片沉默中，唯有那低低的抽泣聲。
好半響，以沫才收拾好情緒，「茜茜，你有告訴過昕宇我的情況嗎？」
「沒有，我哪裡敢說！他問過我好幾次，我都沒老實交代，他知道了，也就意味著藍總知道了」
以沫笑笑，很感動，「茜茜，謝謝你！」
「沫沫，你真的覺得這樣子好嗎？」
以沫蒼涼一笑，「茜茜，我問你」
「嗯，你問！」
「如果是昕宇，一種是死亡，一種是離開，兩條路，你希望他走哪一條？哪一條對你而言，對你們的孩子而言，痛苦不會那麼深」以沫問到最後，已經是泣不成聲。
那頭，王茜顯然也急哭了，「沫沫，你不會死的，你相信我，好人會有好報的！」
「茜茜，不用安慰我了，我自己的病，我比誰都清楚！」以沫的聲音很輕，彷彿是隨風飄散的羽毛一般，那麼薄，那麼輕，沒有一絲絲的重力
透過風，散開
透著無盡的哀傷與悲涼。
「沫沫」那頭，王茜捂著電話泣不成聲，「沫沫，我想你」
「我也是」以沫的聲音越來越輕。
王茜有些慌了，「沫沫，是不是累了？」
「一點點沒關係，還能撐一會」以沫試著讓自己聽起來輕鬆一點。
王茜重重的掬了一把淚，「看我，都聊了這麼久了，忘記你要休息了，沫沫，你趕緊去睡覺吧，電話聊久了會影響到病房的儀器設備的！還有」
說完，稍稍頓了一下，「沫沫，你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綿綿的」
心，抽痛了一下，緊得有一秒無法呼吸。
「謝謝你，茜茜」
「我們倆不要說這種話，好好照顧自己，我會去看你的！」
「好」
掛了電話，以沫躺在靠枕上，艱難的喘氣。
很累很累
這一幕，卻恰巧被進門的蕭遲也捕了個正著。
有一秒的怔忡
床上，蒼白削瘦的小臉找不到一絲絲的血色，額上已是薄薄一層細汗，身軀微微抖動著，艱難的一口一口喘著氣。
蕭遲也一個箭步跨上前，「又不聽話了對不對？」一邊擔憂的問著，帶點責備的意味，一邊幫以沫小心翼翼的放下身後的靠枕，試著讓她躺下來，「以後打電話的時間不許超過三分鐘」
這是禁令！
以沫安撫的笑笑，倏地，道了一句，「遲也，你以後也不要來了吧」
蕭遲也幫以沫整理被子的大手僵了一下，擰眉看她一眼，「為什麼？」
以沫莞爾，笑容有些蒼白，低眸，看了一眼自己，「遲也，我不想被你們看見我這個樣子」
其實，更多的是，她不想自己在臨死前還拖累了他，甚至於，還讓他替自己傷心難過。
「其實這裡交給護士就好，真的，她們都會好好照顧我的」以沫試著勸他。
「你該休息了」蕭遲也看也不再看她一眼，幫她整理好被子，「少說話，多睡覺」
「哎」以沫躺在被子裡，低低歎口氣，卻是淚眼迷濛。
寒風刺骨，微微拂在臉頰上，竟有幾分生疼。
以沫一襲黑色的風衣，怔怔然的站在那裡。
風中的她，那麼瘦弱，那麼纖細，那麼弱不禁風，彷彿風兒一吹，她便搖搖欲墜。
蒼白瘦弱的臉頰上，彰顯著焦慮，卻又透著一股溫情的幸福，染滿水霧的眸子那麼那麼充滿期待
期待裡，卻盈滿著一種叫做痛心的情感！
腳尖踮起，微微伸長脖子，眺望著大鐵門內的一切
「綿綿，你不玩嗎？」一個軟綿綿的孩童聲擔憂的問著坐在一旁休息椅上發呆的小綿綿。
小傢伙眼神呆滯，聽得圓圓如此一問，才微微抬頭看她一眼，而後，搖頭，不說話。
很安靜，一點也不像平時那麼活躍的小鬼。
以沫微微抽泣了一下，眼淚不自覺的至眼眶中滑落而出
「綿綿，你怎麼了？」圓圓眨著一雙水靈的大眼，狐疑的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小傢伙又是搖頭。
圓圓一雙漂亮的水瞳微微暗淡了幾分，小手輕輕抓過小傢伙的手掌，放在自己掌心中，「大綿阿姨還沒找到家嗎？」
終於，小傢伙的烏黑的眼瞳抬了起來，看向圓圓，眼眶濕濕，而後，點頭。
爹地說，大綿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所以，只能靠著他們去找她！可是，這麼久了，卻依舊沒有她的消息。
大綿，真的是迷路了嗎？
還是，不打算要綿綿了
小傢伙想著，強忍住的眼淚還是忍不住奪眶而出，但很快，堅強的擦乾眼角的淚水，稚嫩的聲音卻已然哽咽，「大綿會回來的，她不會不要綿綿，不要爹地的」
小傢伙說的那麼堅定，那麼信誓旦旦。
大綿那麼那麼愛她，又怎麼可能會捨得不要他呢？！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大綿不會不要自己的！
那一刻，大鐵門拐角處的以沫，早已捂著面容，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