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裳說好生想想,心中卻仍舊沒有譜,想來想去便乾脆直奔來鳳城去尋了錦妃。到來鳳城的時候,天已經大亮。
來鳳行宮的防備果然十分森嚴,雲裳耗了好大功夫才讓鄭嬤嬤出來將她帶進去。
錦妃正坐在一片海棠花中小憩,她懷孕已經差不多六個月,肚子已經高高隆起,雲裳走到她身邊,只覺得整個心都沉靜了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錦妃才醒了過來,轉眼便瞧見坐在自己身邊的雲裳,眼中露出滿滿的驚喜,笑著道,「裳兒怎麼來了?」
雲裳眨了眨眼,嘿嘿笑道,「好久沒見母妃了,想母妃了,所以來瞧瞧,母妃在行宮中可還好?」
錦妃點了點頭,「這裡挺安靜,我很喜歡。」
「可見過外公了。」雲裳想起蕭遠山住的鎮上便離這裡不遠,笑著問道。
「見過了,父親過的也挺好的。」錦妃面上是淡淡的恬靜。
雲裳倒是沒有將自己與靖王的事情與她說,只是陪著她在行宮中逛了逛,照顧了她兩日,便要回皇城了。再過幾日,夜郎國的使者團便要到了,她還得看著華鏡身敗名裂呢。
在來鳳行宮的最後一日,錦妃將雲裳叫到了跟前,「雖然你說是專程來看我的,但是我看得出來,你心中有事,你可願意與母妃說說?母妃知道,你這些年過得辛苦,身邊也沒有一個能夠說心裡話的人,母妃不願意看你將所有的不開心都埋在心中。」
雲裳沉吟了片刻,才將自己與靖王的事情都說了,從她認識靖王一直到前幾日晚上的漏夜談心。
錦妃聽了,沉默了片刻才道,「輕言算起來也是我看著長大的,他的性子,我多少知道一些。雖然看起來冷漠了一些,可是一旦被他放在了心上,便會真心實意地對待。其實你心中未必沒有他,只是你對他的防備心太重,所以他做每一件事情,你都要去想想,他是不是有其他的目的。其實,這對他而已,是不是也十分的不公平呢?」
雲裳愣了片刻,才不由地同意起錦妃的話來,自己前世經歷了那樣的事情,所以對人的防備心確實重了些,況且,靖王確實是個有野心有心機的,他的出現在自己看來都似乎別有目的。其實從認識他到現在的這幾個月中,他算計自己的時候不是沒有,但是,他大部分時候,都是在幫自己的。
錦妃微微一笑,望著雲裳道,「我們如今這樣的境況,靖王即便是算計,算計到我們頭上的又有多少呢?論權力,靖王的地位權勢比我們強了不知道多少,論心計,我們恐怕也不是靖王的對手,我們有什麼值得他算計的呢?況且,裳兒長得這般漂亮,又聰明,難道你就對自己這般沒有信心,覺得自己不配被靖王喜歡?」
雲裳渾身一震,忍不住苦笑了起來,果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自己還是不如別人看得透徹,是啊,其實,所有的理由都不是理由,只是因為自己不相信自己罷了。
「裳兒明白了。」雲裳靠在錦妃懷中,聞著她身上淡淡的海棠花香,笑著道,「下次再見到母妃的時候,弟弟妹妹便已經出生了,母妃希望是個弟弟還是個妹妹呀?」
錦妃笑著瞇了瞇眼,「女孩子吧,女孩子不那麼辛苦。我知曉你父皇想要個兒子來繼承他那個位置,可是,那個位置殺戮太重,坐上了那個位置,便事事不能遵從本心,倒不如女兒來得好。」
雲裳眸中閃過一抹光亮,微微一笑道,「不管是弟弟還是妹妹,女兒都定然會護得他們周全的,母妃放心。」
錦妃笑著點了點雲裳的額頭,「你自己都還是一個半大的孩子呢,不過,裳兒也已經訂親了呢,很快便也要成親,一轉眼,裳兒都長大了呢。」
雲裳眼中有些熱,垂下眼,嘿嘿一笑道,「裳兒永遠都是母妃的孩子。」
在來鳳城又歇了一個晚上,雲裳第二日起了個大早,一出來鳳行宮,便瞧見一個華美的馬車停在行宮外,雲裳抿嘴笑了笑,母妃真是貼心,上了馬車,掀開馬車簾子,身子卻是一頓,面上的笑容也僵了僵,「皇叔。」
馬車中坐著看書的人,正是靖王。靖王神色平靜,聽見聲音抬頭看了雲裳一眼,輕輕「嗯」了一聲,「還不進來?」
雲裳這才放下簾子鑽進了馬車中,剛在靖王對面坐了下來,便瞧見靖王遞上了一杯茶來,「泡了有一會兒了,現在喝正合適。」
雲裳點了點頭,接了過來,「謝謝皇叔。」
「走吧。」靖王揚聲對著外面的車伕道,車伕應了一聲,馬車便動了起來。
行宮門口,錦妃緩緩從一旁走了出來,望著漸漸走遠的馬車,嘴角揚起一抹笑來。
「娘娘,你悄悄讓靖王來接公主,公主不會生氣吧?」鄭嬤嬤有些擔憂。
錦妃搖了搖頭,笑著道,「裳兒恐怕自己都不知道,她會那般理不清楚自己與靖王的關係是為了什麼,只有喜歡了才會在意。總有一天她會想清楚,我希望她能夠幸福。」
馬車之中,雲裳咬了咬唇,靖王怎麼知道自己在來鳳城的?莫非是母妃告訴他的?他怎麼會來接自己的?
靖王沒有看著雲裳,卻似乎明白她心中所想,翻了一頁書,淡淡地道,「你突然不見,你的丫鬟快急死了,找到了我這兒來,我讓人查了,才知道你在這兒,皇城正值多事之秋,不安全,所以我才來接你了。」
雲裳暗自叫了一聲糟糕,自己倒是走得十分的痛快,可是卻忘了,自己可是偷偷溜出宮的,若是被人發現了可就不好,雲裳連忙拉住靖王的胳膊,著急地道,「父皇可知道我在這兒的?遭了,我出宮之事,並未與他說。」
靖王似是呆了呆,半晌才道,「我與他說,我帶你到寧國寺祈福了。」
雲裳收回手,舒了口氣,還好,被父皇知曉了都是小事,可是若是被知道,以此為把柄,倒不好對付,若是靖王帶自己去寧國寺祈福,倒也說得過去。
雲裳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注意到自己收回手的時候,靖王的眼中一閃而過的失落。
「我離開這幾日,皇城中可有什麼事情發生?」雲裳又問道。
靖王收回思緒,「皇上授命李丞相接待夜郎國和夏國的使者,皇后的禁足令已經解了,後宮新進了一個昭儀。」
雲裳撇了撇嘴,這在自己的預料之中,從李丞相掌權以來,使者都是由他接待的,所以去年知曉夜郎國和夏國要派人來訪之後,自己便對將皇后和華鏡完全拉下馬不報信心,只是想讓父皇對他們失去信任,待自己一點一點的將李氏的勢力拔出之後,皇后和華鏡便不足以畏懼。
只是,要拔出李氏的勢力,卻不是一朝一夕能夠達成的。
雲裳在心中盤算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那日夜裡你說的事情,我想了幾天,我答應嘗試著接納你。」
靖王翻書的手頓了頓,良久,才應了一聲,「好。」
嗯?雲裳愣了愣,所以,就這樣?
半晌也沒有等到其他的話,雲裳才低下了頭,果然冷漠。卻沒有瞧見,靖王微微翹起的嘴角和眼中滿滿的笑意。
過了大半日,才到了皇城,靖王送雲裳回皇宮見了寧帝,才折了回去。
雲裳剛一回清心殿,便聽見一陣驚呼,「公主回來了,公主回來了……」
接著,琴依和淺音便從殿裡跑了出來,面上似乎有些不好,雲裳暗叫一聲糟糕,便被淺音拉回了內殿。
雲裳被按著坐在了椅子上,琴依和淺音站在雲裳面前,居高臨下地望著雲裳,淺音哼了一聲道,「公主,那日你讓奴婢扮作你的模樣裝病,可是你卻一去不回,你知道奴婢和琴依姐姐有多擔心有多害怕嗎?奴婢見你沒有回來,都快急壞了,險些就之前闖公主府了,幸好奴婢還保留了一分理智,去找了寧淺姐姐,才知道你被靖王帶走了。可是奴婢去找了靖王,靖王卻說你早就離開了,公主,你這般戲耍奴婢們可還高興?」
雲裳嘿嘿一笑,眼中帶著歉意道,「抱歉抱歉,下次我再也不會這樣了,這次只是事出突然,我腦中沒想那麼多……」
琴依也歎了口氣道,「以後公主可別想甩開我們去做什麼了,以後不管什麼事,奴婢和淺音二人,必須要有一個跟在你身邊,不然我們都不放心。」
雲裳連連點頭答應了,淺音和雲裳這才消停了下來。
「公主趕了大半天路,想必也十分勞累了,奴婢去端水來,公主梳洗一下,換身衣裳吧。」琴依微微笑了笑,出了內殿。
淺音這才湊到了雲裳身邊道,「公主,皇后被放出來了。」
雲裳點了點頭道,「先前在車上的時候,靖王已經跟我說了。」
「可是這次皇后被放出來了之後,奴婢覺得她似乎變了好多。」淺音皺著眉頭,眼中隱隱有些擔憂。
雲裳這才轉過眼來望向淺音,「哦?這話怎麼說?」
淺音又放低了幾分聲音道,「奴婢覺得,皇后比以前更沉靜了許多,前些日子,新入宮的昭儀娘娘連續三日因為被皇上招幸起晚了,錯過了給皇后請安,連許多嬪妃都幫著皇后說話,說昭儀娘娘不把皇后放在眼裡,如果是以前的皇后,即便忍得住不發火,也定然會明嘲暗諷一番,可是皇后卻只是笑了笑,還說昭儀這兩日辛苦了,起的晚了也是應當,還晉了昭儀娘娘的位分呢。」
雲裳沉吟了片刻,才道,「她這樣的反映倒是在我的意料之中,劉傾本來是新科狀元的妹子,新科狀元家世較為簡單清白,在朝中也還沒有站穩腳,皇后當日點劉傾為昭儀,便是看中了這一點,後宮中受寵的女子本就不少,反正也輪不到她,與其找一些有背景的來與她爭寵,倒不如扶持一個沒有什麼背景的,到時候劉傾定然對她十分感激,也就能夠為她所用。」
淺音卻依然搖了搖頭,「可是奴婢卻覺得,皇后娘娘確實是變了許多,奴婢此番也說不出個一二三,只是覺得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得不一樣了,待會兒公主見到她便知道奴婢為何這般說了。」
雲裳點了點頭,笑著道,「你這樣一說,我倒是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見一見她了呢,等我收拾收拾,也確實應當去棲梧宮給她請個安了,如今,皇后恐怕恨我恨到骨子裡了吧。」
「公主,水準備好了,公主去淨房洗洗吧。」琴依走了進來,笑著道。
雲裳點了點頭,走進淨房,由著琴依幫她脫了衣裳,踏進了浴桶,「母妃在來鳳行宮過得很好,肚子比之前大了好多,再過些日子,就要生了。」
琴依聞言,眉眼間也是滿滿的笑容,「那奴婢也放心了,老主子也在那邊,有老主子照應著,主子定然不會差。」
雲裳點了點頭笑著道,「外公和母妃許多年沒有見面了,此番定然有許多話要講,我瞧著母妃的氣色好了許多,若是等母妃生產完了要回宮了,我便說服外公也到皇城來好了。」
「那自然是最好的,老主子最疼愛主子了,自然是願意的。」琴依笑瞇瞇地道。
雲裳洗了洗,便換了身宮裝,帶了琴依往棲梧宮去,還未走進棲梧宮,便瞧見棲梧宮外的花園中站了幾個穿著宮裝的美人,雲裳笑著上前道,「裳兒給母后請安,給各位娘娘請安。」
「公主金安。」
雲裳只聽見一聲淡淡地聲音傳來,「裳兒跟靖王玩得可好?」
是皇后的聲音,雲裳微微愣了愣,抬起頭來,便瞧見穿著一身朱紅色宮裝的皇后,皇后穿著一身輕薄的春裝,顯得腰肢纖纖,頭上也只簪了一支步搖和兩根碧玉簪子,看起來倒是比以前清新了不少。
雲裳連忙笑著道,「母后穿著這一身真好看。裳兒也不過在寺中抄了幾日佛經,也沒怎麼玩。裳兒求了幾個玉佛墜子,找了兀那方丈開了光的,待會兒裳兒便給母后送過來。」
皇后聞言,輕輕淺淺地一笑,「裳兒有心了。」
雲裳這才明白了淺音為何說皇后變了許多,饒是雲裳只呆了這麼一會兒,便也瞧出了一些不同。以前皇后偏愛濃重的宮裝和髮髻,如今卻似乎更清淡的幾分,連著性子都似乎恬淡了一些。
雲裳瞇了瞇眼,莫非,皇后被自己終生不能再生育的事情打擊到了,連性子都大變了。只是這種變化卻讓雲裳有些不喜,直覺皇后心思似乎更深沉了幾分,也更為隱藏自己的情緒了。
皇后的目光落在一旁一個穿著綠色宮裝的美人身上,笑著對雲裳道,「裳兒來,這是你父皇新晉的妃子,劉傾,嬪,之前除夕夜在宮宴上你應該看見過的。」
雲裳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個女子身上,女子皮膚細潤如溫玉柔光若膩,櫻桃小嘴不點而赤,嬌艷若滴,腮邊兩縷髮絲隨風輕柔拂面憑添幾分誘人的風情,而靈活轉動的眼眸慧黠地轉動,一身淡綠長裙,腰不盈一握,美得如此不食人間煙火。
淺音說她晉了位,原來已經是嬪了,皇后出手倒也十分大方,這後宮之中,家世一般的女子,能夠晉到嬪位的,實在是不多。
雲裳連忙笑著走到那女子面前,拉著女子的手道,「裳兒自然是記得的,那日夜裡嬪娘娘一舞傾城,可讓裳兒羨慕的緊呢,前些個時候,裳兒還與父皇說,嬪娘娘若是入了宮,便讓嬪娘娘教裳兒跳舞呢。」
皇后聞言,仍舊靜靜地笑著,彷彿一點兒也不驚訝一般,「你若是喜歡,便讓嬪去你宮中教你吧。」
雲裳聞言,掩著嘴笑了笑,「不過嬪娘娘新入宮,想必父皇正寵著呢,裳兒也不敢和父皇爭人,父皇生氣起來,裳兒可也是害怕的。」
「什麼時候朕要生氣啊?」身後傳來寧帝的聲音,雲裳似是被嚇了一跳,連忙轉過頭行禮,「臣妾(兒臣)見過皇上。」
「平身吧。」寧帝卻不願意饒過方纔的問題,又望向雲裳道,「裳兒說,什麼事兒朕會生氣啊?」
皇后微微一笑,神色平靜地道,「裳兒說想要讓嬪教她跳舞,只是嬪剛進宮,裳兒不敢與皇上爭人。」
皇上的目光靜靜地在皇后身上轉了轉,才看向裳兒,「你呀,都被靖王給教壞了。」
雲裳佯裝調皮地吐了吐舌頭,面上隱隱泛起幾分紅暈,「父皇怎麼又將皇叔扯上了,這與皇叔又有什麼關係?」
「以前這樣的話你可是說不出口的,還說不是靖王教的?」寧帝的目光中閃過幾分深沉,笑著道,「你想要學舞也不是不行,嬪起得晚,你晚些去就好了,學一個時辰便好了,太久了也累。」
「父皇是怕嬪娘娘累,不是怕裳兒累吧。」雲裳笑瞇瞇地道。
寧帝忍不住笑出了聲,一旁的嬪也羞得滿臉通紅,其他的妃嬪也陪著笑著,只是笑容中多多少少帶了幾分苦澀或者是嫉妒,唯有皇后,面上一片平靜,只嘴角微微翹了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