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帥,明日的行程已經定下。」聞典伸手將那地圖指給帝宗玦看,說道:「邊城不大,位置極好,易守難攻。派人去兩邊夾擊,後部包抄。單憑他們的實力應該可以做到的。」
帝宗玦卻是看都不看那地圖,直接問聞典:「告訴本帥,你有幾成把握?」
「七成。」聞典斬釘截鐵的說道。
「不夠!」帝宗玦生冷的將聞典的話駁回:「我要的是十成,最不濟也是九成。」
對於這一次的決戰,帝宗玦十分看重,這一次,他要的是絕對的勝利。
「可是……」
「沒有可是。」帝宗玦冷冷的打斷聞典的話,伸手一指,恰恰指著方才聞典說的後部包抄,說道:「此處包抄,若是他還有援軍,你等必定覆沒。若一個小包圍圈之外還有另外的大包圍圈呢?」
聞典被帝宗玦的話堵著啞口無言,連一點反駁的想法都沒有。帝宗玦的話的確是對的,他的想法的確太急進了。聞典歎了口氣,邊城之中的桑相的人已經全部都被鐵衣衛替換下來,盯著他們的外皮,卻是帝宗玦這邊的人。
「聲東擊西。」
「聲東擊西!」
就在聞典還在出神之際,就聽到了帝宗玦和容嘉文異口同聲的說道。帝宗玦和容嘉文兩人對視一眼,想必都想到一個地方去了。帝宗玦輕輕咳嗽一下,容嘉文立刻會意的說道:「夜襲,聲東擊西!」
「好辦法!」聞典原本還不知道容嘉文和帝宗玦這是什麼意思,可聽到了容嘉文的話之時一下就明白了。夜襲,本就是突然為之。若是夜襲還是聲東擊西,那麼必定可以一舉兩得。
「可這人選卻沒有。」聞典十分苦惱,要參加夜襲的將領必定就不會到第二日再次出戰,這這樣的人必定是不能馬虎的!
「我去!」
正當聞典愁苦之際,一個意想不到的人開口說話了——桑釗!
「臨西擔當夜襲主將!陳志,李斌兩人為輔,必定要將敵營打亂!」帝宗玦卻沒有遲疑一下的下達了命令。
「是!」三人跪下接令!
帝宗玦掃視一圈,說道:「其餘人明日跟我一同出戰,誓將蠻夷驅除我大雍!」
「驅除蠻夷!壯我大雍!」
……
「你到時想到與我一樣。」帝宗玦此刻手中正握著一枚木簪子,嘴角微微上翹。
容嘉文點點頭,笑道:「自然是英雄所見略同。此計是運用『坤下兌上』之卦象的象理,乃喻『敵志亂萃』而造成了錯失叢雜、危機四伏的處境,我則要抓住敵人這不能自控的混亂之勢,機動靈活地運用時東時西,似打似離,不攻而示它以攻,欲攻而又示之以不攻等戰術,進一步造成敵人的錯覺,出其不意地一舉奪勝。」
「這夜襲,就看看桑釗了。」帝宗玦漫不經心的樣子實在是難以讓人相信他是一軍主帥。
容嘉文笑道:「主帥不是早就已經有了決定了麼?」容嘉文對於桑釗的變化自然也是瞭解的,他不過是想針對個人,並不是想針對大雍。桑釗雖然與桑相同流合污,但是桑釗卻並不是和桑相一樣不擇手段。
「我只想快些回京。這種小打小鬧不需要我來費心。」帝宗玦的口氣十分淡然,這一次邊境小城鬧出的侵犯,也不過是小打小鬧之事。容嘉文尚且沒有放在眼中,他又怎麼會著急呢?只是暗衛從西京那邊傳來消息,太后要回京,自己母妃似乎有些意向想要給自己敲定正妃的人選。他不願與容熙寧發生任誤會,所以他迫切的想要回到西京。
「殿下心中記掛熙兒,情有可原。如果殿下成為了熙兒的弱點,我想我會毫不猶豫除掉殿下,換成我,一樣的道理。」容嘉文看著帝宗玦淡然的樣子,這個天之驕子,如此出眾的容顏,尊貴的身份,還有那強大的實力與他們家的熙兒倒是十分相配的。只是,若是有一方稱為了另外一方的弱點,這就是毀滅的開始。
帝宗玦看了容嘉文半響,最後說道:「真不愧是兄妹。」
容嘉文純粹將這句話當成誇獎,心中也知道自家妹妹肯定也是將這句話告訴了帝宗玦的。容嘉文微微歎了口氣,他卻是不能的。他心中點擊的那個女子她還只是個孩子。
「岳昭也要選駙馬了。」帝宗玦狀似無意的說道。
容嘉文攥緊了雙手,卻是一言不發。帝宗玦也不著急,一點一點說道:「這事兒似乎是父皇親自選的。若是這一次讓岳昭招駙馬倒也不錯。只是她那性子只怕是要受欺負的,有公主的身份,只有敬沒有愛。」
容嘉文張了張嘴,最後低聲說道:「殿下你又何苦逼我呢。」當前的局勢動盪,岳昭必定是皇上不會動的人。岳昭代表是是誰,背後到底是什麼,沒有人不清楚。帝宗玦方纔的話也不過想要刺激自己罷了。
「殿下不用操心了。」容嘉文回了一句。
帝宗玦微微頜首,他當然知道容嘉文心中愛極了那傻妹妹,但是這又如何呢?岳昭啊岳昭……你的終身大事從來都不是母后的能做主,只有他,只有那個九五之尊的男人能做主。
這邊城之事最多不能超過五日,五日之後,他必定要啟程返京!
—
而西京,容熙寧這廂才責罰了珊瑚,那邊就有人派人過來詢問,是否再添一個可心些的丫頭。容熙寧婉言拒絕,萬事自有雲舒打點。而冬青太子的接風宴這會兒倒是緊鑼密鼓的準備了起來。
永璋帝最近這段時日倒是也沒有冷著帝宗閻,這不就是發話了讓帝宗瑄和帝宗閻兄弟兩操辦這個宴會。祁陽王自然也是喜歡東一下西一下的湊熱鬧,雖然帝宗瑄倒是覺得無傷大雅,可帝宗閻卻每日見了祁陽王就是笑臉相迎的模樣。
別人不知道,容熙寧還能不知道麼?帝宗閻愈發的對一個人笑臉相迎,就表示他愈發的討厭那個人。容熙寧倒是在心中捉摸著,這祁陽王又有哪一處兒礙著帝宗閻了,竟然每日都要笑臉相迎,恨不得自己天生就是一副笑臉一般。
容熙寧想著帝宗閻緣何要將祁陽王拉到自己敵對的場面,手中磨墨的速度都慢了下來。當祁陽王進來的時候,容熙寧正在磨的那方墨都要干了。祁陽王嘖嘖幾聲,走到容熙寧跟前,輕輕叩了叩桌面。
容熙寧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看到祁陽王一見站在自己面前了。她即刻就嘴角一彎,笑道:「王爺今日又有空閒來宮中走走了。」
「你這個丫頭真是不識好歹。」祁陽王就覺得每一次見到容熙寧一準兒沒什麼好事,就算有什麼好事兒也被這個丫頭的這張利嘴給弄得懨懨的了。當下就是這樣,他分明是有好消息來給這個臭丫頭送,她每次都非得膈應自己兩句。
容熙寧見祁陽王每每如此咬牙切齒的樣子,便是心中開懷。不過容熙寧倒也知道祁陽王若是沒事的話也不會閒逛逛到頃寧宮來,當下也就收斂了嬉鬧的樣子,正了正顏色道:「王爺最近得了什麼消息?」
「本王當下有兩個消息,一個好消息中的壞消息,一個壞消息中的好消息。」祁陽王笑,嘴角微微上揚的樣子更加顯得那雙桃花眼無比的勾魂妖嬈。
容熙寧只能說著祁陽王果真的妖孽的很,不過是隨便的一個笑便要勾人魂魄了。幸好她兩世為人,也見得許多男子,否則的話她倒不知道能不能抵住這祁陽王的妖嬈一笑呢。
「王爺想先說哪一個。」容熙寧低頭掃了那方墨一眼,索性也就丟下不弄,往茶桌的方向走去。
祁陽王看了容熙寧半響,最後身姿優雅的坐在了容熙寧的對面,臉色一沉說道:「本王是覺得兩個都不算好消息。」
容熙寧也不著急知道這消息是什麼,尋了祁陽王的話尾,問道:「王爺何解?」
「何解?」祁陽王一個挑眉看向容熙寧,刻意壓低了聲音,道出原委:「這冬青太子的確有問題,若是本王猜的沒錯的話這冬青太子根本就是個假的!」
容熙寧面上一閃而過的驚詫,卻沒有太大的反應,她之前也隱隱約約猜到了些些。只是沒有想到,竟然是這樣。
「王爺手中可有證據?」容熙寧問。冬青太子是怎麼樣的人他們不知道,但是這冬青太子的相貌卻是沒錯的。容熙寧肯肯定的原因也不外乎是見過這冬青太子的模樣。祁陽王說出來歸說出來,但是手中沒有證據也是白搭。更重要的是,就算手中有證據只怕也不能拆穿……
祁陽王側目睨了容熙寧一眼,說道:「這件事皇上只怕是早就知道了。」
「看來皇上已經有了決定,否則的話怎麼會如此不動聲色呢?」容熙寧歎了口氣,永璋帝的心思隱藏得極深,她原本以為永璋帝帶著帝宗瑄的意思是想讓帝宗瑄接觸著朝政,可如今看來這是永璋帝早早就預料好了的。也許早在之前,連自己的反應也被永璋帝算在心中了。帝宗瑄並不知道冬青太子到底是何處不對,但卻還是會仔仔細細的照看那冬青太子。若是知道了,帝宗瑄心高氣傲,勢必也會多少做的動作的。
電光火石間,容熙寧瞬間就白了臉色,唇上粉色盡褪。頓時停了心中的想法,看向祁陽王,說道:「王爺這幾日可有放鬆對桑家的監視?若是我沒猜錯的話,這件事必定是和桑家有關的。弄不好,真太子就在桑相家中。」
「桑家倒是沒什麼動靜,反而是太后那邊趕路的速度都變快了。不出兩日應該就能到了西京。」祁陽王將他才收到的消息告訴容熙寧,他並未錯過容熙寧剛才一瞬間的慘白臉色,但卻不知為何。
容熙寧心中一沉,她還是小看了帝宗閻的魄力!她太大意了!帝宗閻怎麼會平白無故就是對祁陽王抱有敵意呢?若是能將祁陽王拉到自己那方的陣營去,豈不是更好。原來帝宗閻早早就與冬青國勾搭上了!她真是太大意了!帝宗閻早知道桑家與冬青國有些些關係,設計讓桑相上書永璋帝,說冬青國太子要求娶大雍公主!若不是這樣的話,永璋帝又怎麼可能將注意力全部都放在桑家身上呢。
帝宗閻!你果然是個心機深沉之人!
而至於為什麼容熙寧要將祁陽王的目光吸引到桑家去,自然是因為容熙寧並不像祁陽王也參與到這件事當中。他身為一朝王爺,自然是尊貴的存在,若是與這件事扯上關係。那祁陽王府百年名聲要如何是好?她又怎麼能讓祁陽王因為她參與到這件事來最後丟到百年的祁陽王府名聲呢?
祁陽王似乎沒有看出容熙寧心中在想什麼,只當是容熙寧有些愁苦這件事。便是輕鬆的笑了笑,桃花眼微微上挑,竟然與挑眉的容熙寧有些幾分相似。
「好了丫頭,這件事你不就用操心了。」
「王爺。」容熙寧叫道:「這件事您不用操心才對。」
「哦?何解?」祁陽王似乎對於容熙寧叫自己不用管這件事表示有些奇怪,便是目光灼灼的盯著容熙寧,問道:「你來給本王說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容熙寧看了祁陽王一眼,說道:「自然是因為皇上知道這件事,才不用王爺去插手。」
祁陽王沉默了一會兒,的確。若是永璋帝已經得知這件事,他再插手去管,難免會有些不好。只是這個小丫頭想的東西是不是太多了點兒。剛剛想開口,但是看著容熙寧的臉色並不好,話鋒一轉:「丫頭,你莫不是想到了什麼東西?」
容熙寧猛然抬頭看向祁陽王,卻是迅速的斂了眼中的想法,抿了抿嘴說道:「我能想到的,王爺都能想到。我只希望王爺不要參與這件事兒了。您的王爺,若是皇上遷怒與你,還有誰有這個膽子保著王爺?」
容熙寧說著,便是抬眸看向祁陽王,目光誠摯得讓祁陽王覺得他若是懷疑她的用心那就真是不識好人心的了。
良久之後,祁陽王點點頭,說道:「本王省的。」
「王爺慢走。」容熙寧起身對著祁陽王福著身子,這意思就是要送客了。
祁陽王又被容熙寧一頓好氣,他什麼時候被人這樣趕過?祁陽王狠狠的瞪了容熙寧,最後翹著辮子走了。
一直到祁陽王離開了頃寧宮,容熙寧這才緩緩起身,叫道:「雲舒。」
「奴婢在。」雲舒很快就過來,對著容熙寧行個禮。
容熙寧看著雲舒,想著今日已經是珊瑚禁足的第三日了。她低聲說道:「去請陳小姐。」
「是。」雲舒躬了躬身子,退了出去。
容熙寧的神色不見好,這件事永璋帝不管知不知道,今夜的晚宴必定會要鬧出些什麼事情來。永璋帝不管知不知道都不會插手今夜的宴會,但是有些事不得不防。
「翁主。」陳暮靄隻身在偏殿,得雲舒傳話之後立刻就走了過來,也不過是眨眼的功夫。
「來了。」容熙寧轉過身,看著陳暮靄,卻是微微抬手:「你們都退下去。」
「是,翁主。」
殿內本就沒幾個宮人,得容熙寧一說,那幾個宮人應了聲之後也都紛紛走了出去。陳暮靄見容熙寧如此慎重,便不由得也凝起了眉頭。
「今夜你就坐在元帥身邊去,我身邊不需要人呆著。記住了,今日絕對是個好戲連台的日子,夜間不管是誰,你都不用搭理。那冬青太子就更不用了。」容熙寧細細的說道。
陳暮靄隱隱約約覺得似乎要有什麼大事發生,心中竟然有了幾分激動。她輕聲一歎,這都是因為跟著翁主的緣故麼?多少都會覺得有事發生才有些事做,不然的話豈不是整日無聊。
容熙寧倒是沒有注意到陳暮靄的變化,心頭還在想要怎麼樣得到永璋帝的支持才好。
「你記下了麼?」容熙寧問。
「記下了。」陳暮靄柔柔一笑,端莊典雅的模樣倒果真是賢妃喜歡的那性子。
只是容熙寧現下不會有心思想這個,理了理衣襟,對陳暮靄說到:「等會兒自會有元帥的人過來,至於我,你就不用管了。」
「翁主這是做什麼?」陳暮靄總覺得容熙寧要去做的事兒十分危險,她看得出每每容熙寧有事發生之時,她總是習慣一個人。
容熙寧回頭看著陳暮靄,似乎沒有想到陳暮靄會詢問自己。若是以往的話,她一直都是只聽不問,今日倒是有些稀奇了。
「看看好戲連台,還需要什麼助力麼。」容熙寧語氣輕輕淡淡,哪有一點看戲的心思,反倒是有些去推波助瀾的意思。
陳暮靄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而陳暮靄見容熙寧的樣子更知道容熙寧不會將這件事兒告訴自己,索性也就退了出去。容熙寧見陳暮靄退出去之後,也走了出去。
「主子。」雲舒見容熙寧走了出來便主動迎了上去。
容熙寧看了雲舒一眼,隨即說道:「等會去跟珊瑚說說這幾日的事情,你去陪著她,若是她要出來你也不需要攔著她。」
雲舒恭敬的點點頭,得了容熙寧允許之後便退了下去。容熙寧見此也毫不猶豫的走出了頃寧宮。
—
「皇上,宣寧翁主求見。」宋德全在殿前弓著身子,十分恭敬。
「哦?她這時候來幹什麼?」永璋帝仍舊低頭在看御案上的奏折,連抬頭都沒有過。
宋德全臉上掛著笑意,說道:「翁主似乎有十分緊急重要之事要告訴皇上。」
「緊急?」永璋帝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眸子裡閃過一絲瞭然,隨即抬頭說道:「讓她進來,朕在偏殿等她。」
永璋帝說完之後便起身往偏殿走去,宮女十分知趣的將捲簾拉開,永璋帝走進去,那偏殿之內赫然就是一局棋。永璋帝笑了笑,帶著些捉摸不清的深意,坐在了黑子的那一方。
很快,容熙寧在宋德全的帶領下就到了偏殿,隨後宋德全十分知趣的退了下去,連帶著那些宮人也都退了下去。
「臣女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容熙寧不卑不亢的給永璋帝行禮,那禮節之中甚至也帶上了幾分冷傲。
「平身吧。」永璋帝絲毫都不介意容熙寧語氣中的傲氣,相反他很欣賞容熙寧的傲氣。他難得見到一個如此聰穎的女兒家,何況,這人還是容郡王府的嫡長女……想到這裡,永璋帝眼中閃過一抹緬懷。
「謝皇上。」容熙寧方才是低著頭的,故此也未曾得見永璋帝眼中的那一抹緬懷。
「你這時候應該是在頃寧宮才對,怎麼又跑來找朕。難道又想來跟朕搶條件了?」永璋帝有些打趣的看著容熙寧,像是戒心全無的樣子。
容熙寧搖搖頭,道:「皇上就不要取笑臣女了。臣女今日前來有一個消息要告訴皇上,但是只怕皇上聽了之後會覺得臣女越矩了。」
永璋帝饒有興趣的哦了一聲,然後對容熙寧說道:「你來下這棋。」
容熙寧依言走進了棋盤,仔細看了棋局之後,突然跪在了永璋帝跟前,說道:「皇上,臣女見識淺薄,只怕不能解此局。」
聞言,永璋帝不緊不慢的睨了容熙寧一眼說道:「宣寧,朕想知道你是真的不會還是不願意。」
「皇上何出此言。若是臣女得知,必定不會推脫。」容熙寧心中無奈,那珍瓏棋局實在是最難的一個,她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為何皇上要懷疑她呢。
永璋帝低笑,那笑意自喉嚨間溢出,似乎十分開心。永璋帝繼續說道:「朕知道你沒有把握,可若是你試都不試,怎麼會知道最後還是朕贏呢。」
容熙寧渾身一震,看來永璋帝是決意要讓她下棋了。容熙寧無奈只得起身,對著永璋帝福了福禮之後,坐在白子那一邊。因為永璋帝此人的心思太深,也因為永璋帝是一隻老狐狸,這一局棋,容熙寧並沒有放鬆警惕,更沒有放水。
面對永璋帝這麼強大的敵人,如果還要放水,那就是在自尋死路!
「退,置諸死地而後生。」容熙寧低聲念到。
永璋帝似乎有點意外容熙寧會丟棄前方一片棋子而只為自保,但是不可遏制的眼中閃過一抹驚喜,毫不猶豫的落子:「退,楚河漢界。」
容熙寧一愣,沒有想到永璋帝竟然會自斷匕首,劃出一片楚河漢界之分!這樣的局勢可是對黑子不利啊!容熙寧猶豫了一下,又是仔細的將棋局看了一遍,良久之後,她決定虛晃一招,手足統統裝死。
「攻,直搗黃龍。」容熙寧繼續道。
永璋帝卻遲遲未曾落子,他又看了容熙寧落下的那一子,良久之後笑道:「宣寧,瞧瞧你下的什麼臭棋。」
容熙寧一愣,目光落在了棋盤上,卻意外的發現自己那招簡直就是自找死路。她自作聰明還以為能夠蒙蔽永璋帝的眼,卻不想自己早已經掉進了永璋帝早早就設計好的圈套!
「皇上永遠都那麼厲害,臣女與皇上不能抗衡。」容熙寧十分尊敬的說道,對於永璋帝這個強大的帝王,她心生敬意,更加是尊重他。
永璋帝卻是搖搖頭:「朕不過是利用了你想要告訴朕消息的急切心情罷了。」
容熙寧一愣,沒有想到永璋帝在人心的利用上竟然也如此的出神入化。的確。她著急的想要告訴永璋帝那個消息,當然也不排除她想知道是否永璋帝也知道了的急切心情。人在著急的情況之下,有些理智是會失去的。而永璋帝則是十分巧妙的利用了這一點。
「不,皇上。」容熙寧抬起頭,一雙眸子勇敢的對上永璋帝那雙飽經風雨的鳳眼,說道:「臣女輸了就是輸了。況且,這珍瓏棋局,臣女曾經嘗試過,卻沒有比皇上方纔那一步走得更好的一子。」
永璋帝看著容熙寧,沒有想到容熙寧竟然會如此坦誠。他以為這件事多多少少容熙寧也會隱瞞一點,他方才觀察了容熙寧的神色,知道容熙寧必定是有點把握的。只是當下心情有些浮躁,雖然她本人沒有發現。但永璋帝玩弄權術多年,看看人心這一點還是有這無比強大的領悟力,這才是永璋帝讓容熙寧來下棋的緣故。
「臣女,多謝皇上提點。」容熙寧裊裊下拜,她相信永璋帝沒有多餘的時間來戲耍她。剛剛的那些舉動不過是為了告訴她,她還有很多地方的不足。雖然在一般人面前,她的情緒能夠很好的隱藏起來,但是在永璋帝這類權術上的駕馭者卻還是有些難的。不管永璋帝是為了什麼而教導她,她都感激於心。
「好了,起來吧。你要告訴朕什麼消息。」永璋帝的語氣始終輕輕淡淡,似乎對於容熙寧即將要說的消息沒有什麼好奇心。
而容熙寧卻是有些猶豫了,方才永璋帝的一番敲打很明顯是告訴她沉住氣,要想掌握全局就要先沉住氣。而自己前來傳遞的這個消息有可能是永璋帝已經知道的,這一點她已經在永璋帝掌握之中了。
容熙寧沉了沉心,說道:「臣女的消息是請皇上在今夜宴會之時密佈一千精英京畿衛。」
「這是你給朕開出的條件,朕沒有聽到你的消息。」永璋帝聞言,看了容熙寧一眼之後目光便一直都落在那棋盤之上,意為提點。
容熙寧點點頭:「臣女的消息也許皇上早就知道了。冬青國那位真的太子殿下現在不知道身在何處。」
永璋帝聞言抬頭看了容熙寧好大半響,那雙睿智多謀的眼中卻沒有一點驚訝或者是震驚。平靜,平靜得好像是那古井一般。但容熙寧卻從這樣的平靜中嗅出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危險感覺。
「朕倒是沒有想到竟然是你第一個來跟朕說。」永璋帝的語氣中竟然帶著一分釋然,讓容熙寧心中不解。
從永璋帝的意思中,是不僅僅是她知道,還有其他人也知道了,但是前來告訴永璋帝這個消息的卻是自己。容熙寧從永璋帝的話得到了一個訊息,那就是永璋帝以為還有別人來告訴他,雖然他早已經知道這冬青國的太子是假的。
「……」容熙寧沉默不語,這時候她已經不知如何開口了。
「朕給你一千京畿衛,你能做什麼?」永璋帝反問容熙寧。
容熙寧微微昂首,帶著些狡黠的說道:「皇上不是已經有安排了麼?」
永璋帝大笑,指著容熙寧說道:「你就是喜歡在朕這裡佔便宜。」
「臣女不敢。」容熙寧低下頭,她不過是湊巧,若是真的與永璋帝籌謀為敵,這後果不用想都知道是她會輸了。
「去吧。」永璋帝揮揮手,笑道:「你今日只管盛裝出席就是。真真假假又如何,有些東西就算是假的也能達成目的。」
容熙寧沒有多說,只是點點頭,便躬著身子退了出去。她在走出養心殿之時,心中就已經在思量了。永璋帝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而自己的猜測只怕因為自己的大意輕敵也錯了方向。
帝宗閻也許與冬青國沒有關係,也許是永璋帝的一個障眼法……
但是不管怎麼樣,今夜絕對是筵無好筵。容熙寧輕輕歎了口氣,邁出的步子也變得有些輕鬆了。容熙寧走了出來,宋德全便迎了上去,笑著說道:「請翁主安。」
「宋公公。」容熙寧微微頜首,宋德全是永璋帝身邊的紅人,她對於這位大總管的印象最深刻的永璋帝逝世以後,他也跟著殉葬了。
「不知翁主這段日子在宮中是否舒心。若是有什麼不便,老奴能幫上忙的一定義不容辭。」宋德全的話實在是明顯,他對自己的照顧想必也是來自於某人的指點。
容熙寧點點頭:「宋公公的好意宣寧知道了,若是有什麼麻煩的話,宣寧定會來叨擾公公的。」
「翁主慢走。」宋德全見容熙寧已經領悟了自己的意思便躬著身子讓容熙寧離去。
—
那宴會辦得是十分隆重,但是並不奢侈。因為並不是皇家宴會,故此選址的地方就在德政殿的正門往下,中間的空台搭起了個棚子自然就是用來表演的了。
請的人大多都是朝中官員,而桑相自然也位在其列。容熙寧感到意外的是,這一次的宴會幾乎沒有什麼女眷的存在。這一點在容熙寧看到了伴隨這永璋帝而來的成郡主之時便明白了永璋帝的用意。當下的女眷實則不多,一個是成郡主,一個是她,還有一個竟然是姜家的姜瑟。連陳暮靄今日也沒有出現在宴會上。
容熙寧恰好就在自家父親的身邊單獨設立了一個小桌,姜瑟也是跟在姜家家主的身邊,而成郡主則是跟在了永璋帝的身邊。成郡主大概就是取代了岳昭的角色。
待眾人都落座之後,永璋帝這才舉杯說道:「冬青太子遠道而來,朕深感愉悅。謹以此宴,為太子接風洗塵。」
「皇上真是客氣了,本宮還要多謝皇上的款待呢。」冬青太子徐徐起身,舉杯同向:「以交兩國之好,赫敏先乾為敬!」
「好!」
永璋帝見冬青太子一飲而盡之後,便也是舉杯同飲。更是在宋德全宣佈了永璋帝的旨意之後這場盛宴便緩緩拉開。
容熙寧就在座下,看著群臣都在有說有笑的樣子竟然覺得心中萬般無聊。目光微微上揚,看到了永璋帝的三個兒子正在坐下,面上都帶著多多少少的笑意,或深或淺。容熙寧只覺得有些恍惚了,若是那個人在的話,想必是囂張至極的樣子吧。狷狂一笑,恨不得將天下都踩在腳下的氣勢……
容熙寧輕輕一笑,直到聽到了自己的聲音才知道,自己竟然笑了出來。她竟然就已經被他影響到了麼?竟然會在這種時候想到他……低聲歎了口氣,她並不想在這種時候想到關於任何帝宗玦的事。儘管她承認,她的心裡已經有那個狷狂男子的一席之地……
「主子。」
不知什麼時候,珊瑚竟然就站在了容熙寧身邊來了。
容熙寧微微沉了臉色,說道:「雲舒將你放了出來。」
「不是,奴婢自己要出來的。」珊瑚低聲解釋,面上還帶著些些委屈。
容熙寧側目看向珊瑚,將珊瑚臉上的委屈看的一清二楚,她嘴角微微上翹,笑道:「還委屈麼?」
珊瑚頓時將那委屈的神色收斂起來,面無表情的說道:「沒有。」
容熙寧便不作聲了,珊瑚出來自然是她的授意。只是她沒有想到今夜的晚宴竟然是這樣的,女眷少之又少。容熙寧又將在場的人都環視了一遍,她倒是很好奇今夜到底是誰想要揭穿假太子的真面目。這人的目的是想要毀掉什麼呢?
因為若是假太子的面目被揭發的話,可能性太多了。毀壞兩國交邦,或者單方面毀壞大雍與冬青國的關係,又或者是找個借口在大雍鬧事,更則是乘機在大雍造成騷動……
嘖嘖……
容熙寧輕嘖幾聲,這人若是真的這時候揭發了能得到什麼好處呢?就在容熙寧還在想到底是誰會在這樣的場面將事情揭露出來的時候,竟然就聽到了太子那一桌的喧鬧聲!
當容熙寧循聲望去之時,太子那桌竟然已經被人嫌煩了!那人竟然還是太子的貼身侍衛!
「哪裡來的冒牌貨!竟然敢冒充我們太子!」那侍衛生厲色拆的吼道!
永璋帝的臉色頓時就黑了下來,一旁的大臣們也都紛紛愣住了!這又是哪一出?!竟然是個假貨!?
「你根本就不是真的太子殿下!」那侍衛怒斥假太子,隨即對永璋帝跪地抱拳道:「請大雍皇帝做主!這人並非我冬青國的太子殿下!」
永璋帝方才得那侍衛駁了面子,頓時也是不悅,冷著聲音說道:「你可知道誣蔑皇親國戚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的罪!」
「大雍皇帝!此人真的不是我冬青國的太子殿下!我太子殿下頸間有一道我冬青皇后娘娘親自刺上去的國花,這人卻是沒有的!」那侍衛說著便抬手去扯那假太子的衣領,那假太子不敵他,竟然被生生的扯開了衣領,那衣領下是光滑無暇的肌膚!
眾人都發出一聲聲的驚歎,猶如炸了鍋一樣紛紛在下面議論起來!而容郡王的臉色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容熙寧也是十分驚訝的看著台上的鬧劇,心中陡然想到一個可能——冬青國的傑作?!
「皇帝陛下!您看!」那侍衛死活沒有放在假太子的衣領,揪到永璋帝跟前,怒道:「皇帝陛下!我們的太子殿下呢!?」
「真是放肆!」永璋帝怒斥道:「你是在質問朕嗎!冬青太子是否真的來到了大雍境內朕都不知道!你們竟然敢在朕的宴會上如此喧鬧!來人啊!」
「在!」
即刻上來了一隊京畿衛,均帶著面具,但是那肅殺的氣勢卻不甚裝的出來的!
那侍衛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方纔的失態,立刻跪在永璋帝面前請罪,說:「皇帝陛下!我只是一時衝動!想要找回我們太子殿下!請皇帝陛下諒解!」
「朕倒不知道你的話哪一句是真的!」永璋帝絲毫沒有給那人迴旋的餘地:「將兩人全部都送到行館關起來,修書一封給冬青國!」
永璋帝說完之後,更是在電光火石間就已經離開了德政殿。宋德全也跟著永璋帝匆匆離去,剩下的局面差點兒就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唯有帝宗瑄,獨立高台,冷眼看著那些議論紛紛的官員,說道:「今日之事,若是洩露半句。殺無赦!」
「是!」
隱藏的京畿衛全部都顯露出來,聲音吼得震天響。容熙寧這才知道,原來永璋帝簡直就是有心將這一場宴會變成一場鬧劇!可這場鬧劇若是攤到檯面上的話,永璋帝和冬青國主誰也拿不了什麼好處!
如此慌亂的場景,容熙寧微微抬眸,卻與三皇子帝宗晉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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