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
見瞬時間滿面酒紅,醉眼朦朧的李巖,居然丟下空酒瓶又打開一瓶,可還未等人開口勸說,便聽他說道:「你們覺得,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咦?」眾人再度茫然無語,李巖居然又一次「破戒」了,他不是從來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哪怕受千夫所指,也漠然以對的嗎?
沒有人回應,李巖自嘲一笑道:「好吧,那我就自己說!悅悅問我,如果不是她,不會發生後來的事情,小雅就更不會走,可我為什麼不怪她?」
「因為!」看著眾人困惑等待,尤其是張悅悅一臉忐忑,急欲想知道的神情,李巖灌了一大口酒,感受著那火辣辣的刺激,苦澀道:「因為,我怪不到任何人!」
「奇怪嗎?不奇怪啊!」李巖指著自己的腦袋,笑道:「因為,我就是一個冷血無情的混蛋,所以,其實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我,嚴伯的死,小雅的走,都是我一手造就!」
「嘶!」
眾人接連倒抽著氣,看向李巖的目光,異常的古怪,這是,喝多了?不應該呀,他就是上臉而已,酒量可是眾所周知的好啊!
那就是,這都一個星期了,他不但沒有從沈欣雅離開的打擊中好轉,反而更刺激的腦子都有問題了?
「蓬!」
見李巖丟下空瓶,又打開一瓶,徐霓裳忍不住站起按住他的手,心疼道:「你別喝了!」
張悅悅也站起來,露出擔憂與愧疚,大眼含淚道:「大叔,你要真難受,就打我吧,我知道都是我的錯,你別這樣好不好?」
廖海波、賴俊、羅奇三人也紛紛勸說,就連荊軻也隨著安慰幾句,但目中的不解卻更深了。
在他們所有人的心中,無論從心機、城府,還是武力值來說,李巖都是一個變態中的變態,尤其是他的自控力,更是強到匪夷所思!
任何人,包括他們這些算是親近的自己人,也只能從他的言行舉止中,得到一些認知、瞭解。
或者說,這是李巖想讓他們知道,否則,在你以為已經瞭解之後,他又會有了一些你意料不到的變化!
他可以瘋狂無忌,可以冷靜算計,可以無賴、自戀,更可以漠世無物,這是一個充滿矛盾的人,
如果說,肉肉只是外形和心智的反差,那李巖就是一個變化,一個誰都看不透、看不懂的變化。
誰也不知道他心裡究竟在想什麼,他更沒有自己對任何人說過,可是,他今天居然說了,他這到底是怎麼了?
唯有肉肉清澈見底的眼眸中,露出明悟與欣喜,雙手合什,低吟道:「師兄自悟,自變,元神明淨,道心即達混元圓滿,可喜可賀,南無阿彌陀佛!」
李巖擺擺手,示意眾人坐下,溫和笑道:「我是受了刺激,但我沒事,也沒傻,因為你們都是我在乎的人,所以我不想再犯同一個錯誤,先聽我說完好嗎?」
見李巖如此認真的說出「在乎」二字,眾人既有欣喜,又有期待,但卻都沉默的坐下來,聽著李巖那直白,簡單,無波無折的敘述!
一切都明瞭之後,看上去,似乎是沒有張悅悅的搗亂,他就能盡早抓到黃偉,就不會發生後面一系列的變故,嚴伯不會死,沈欣雅更不會不告而別!
可這幾天,李巖獨自在錦天會所,一邊用從黃偉不知為何收集的諸多古董中的唐朝古董,滋補龍佩,一邊不止一次的捫心自問,這真的都是張悅悅的錯嗎?
後來他終於想通了,答案是否定的!
別說張悅悅,他甚至都怪不了任何人,造成這樣的結果,完全只能怪他自己,怪他太冷靜,太理智!
或者,就像他剛才承認的,他其實是真的太冷血無情了!
他是單親家庭,從小就只有老爹,雖然幾乎很少有人用這個嘲笑他,雖然那時候張媽、萍姨對他都很好,尤其是沈欣雅的母親,更是給予他最真摯的母愛。
但在李巖心底的最深處,其實也有著所有單親孩子的共性,自閉、自卑、自責、焦慮、抑鬱、忌妒、逆反……
而且,他的大鬍子老爹,無論有多愛,有多在乎他,卻都只是會一種方式來表達,嚴厲與暴力!
所以,李巖是從小就聰明,但越聰明,他的心理扭曲程度,就越比一般孩子更為嚴重,再加上老王頭的冷血引導,才埋下了他瘋狂無忌的種子。
尤其是,當李巖在六歲時,沈欣雅母親的病逝,痛失「母愛」的他,愈發的偏激起來,而黃偉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乘虛而入,他才未發現,才會上當。
如果不是後來他跟老神棍入了師門,被感化、被教導,被梳理心理,那麼現在的他,一定會比那些作惡多端、喪盡天良的惡人,還要恐怖的多。
而現在,李巖看起來是正常的,或者說,在沒有意外、沒有刺激的情況下,他就是一個很普通,但又不普通的全能天才!
可是,終歸到底,別說對於懵懂的男女之情,李巖甚至對親情、友情,任何的感情,都持有保守、慎重,幾乎視若珍寶的態度。
所以,得知沈景宏的「背叛」,他才會無比瘋狂到心死,幸好孤陽之患的爆發,讓他在及時梳理後,保留了一份清明,否則即便張悅悅走的再突兀,他也不會醒悟。
但是,他醒悟之後,他繼續隱瞞不告,繼續設局,破局,所做的一切,依舊是很自私的為了自己的目的!
他以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即便有所變化,也在他的接受範圍內。
可李巖卻忽略了一點,或者說,他的自我保護意識太強了,他的心殼太堅固了!
他已經習慣了將一切都算計進去,他沒有經驗,也從來沒有跟親人、朋友一同應對變故的經歷。
所以,如果不是那接下來的一連串意想不到的變故,再來多少次,結局都是一樣的!
可是,沈欣雅的「心傷自殺」,和徐霓裳的「為愛獻身」,讓李巖驚愕、後悔之餘,又倍感迷惘,他到底哪錯了?
而老王頭更加冷血無情的算計,讓他異常憤怒,卻也給了他一個切身的體悟,讓他一時間茫然到,幾乎不能自已,他隱隱覺得,他是錯了吧?
而黃偉可以無視生命,無視仇恨,無視一切,僅僅是為了沈欣雅,這樣至極的「無私」的重重一擊,讓他倍受打擊之餘,也讓他自我保護的「心殼」,佈滿了裂紋!
而沈欣雅無聲無息的不告而別,讓他幾乎要崩潰了,卻也將「心殼」徹底擊的粉碎。
他悟了,他明白了,他對親人的隱瞞,他以為是在乎,是保護,是善意的欺騙,但根本上,其實就是一種殘忍,一種無比嚴重的傷害。
他們肯定會難受,心有芥蒂,但他們不說,也沒有怪他,這證明,他們也是在乎他的,這是他的幸運!
一次、兩次或許沒關係,可如果有無數次,如果是一輩子呢?
他們可以容忍,可以接受在乎的人,是一個感情內斂的人,但有誰會願意,他很有可能,時刻會把你當棋子?
況且,李巖不是神,他也會累,也會有苦悶,有煩惱,他也想能跟人無所顧忌的,分享他的喜怒哀樂!
可是,他知道,如果他不變,他一直都內斂下去,當他地位越高,身份越重,他身邊所謂的朋友越多時,他其實已經就是一個孤家寡人!
所以,李巖扔下第五個空瓶,滿臉通紅酒氣,卻很正經的說道:「我在乎你們,很在乎,所以我得說出來,對不起大家,請你們原諒我,我保證,再也不會以任何手段傷害你們!」
可聽完李巖的話後,沒有熱淚盈眶,沒有感動失聲,更沒有擁抱鼓勵,所有人都只是呆傻的看著他,然後,就是……
沉默!
死寂般的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李巖都隱隱表露出不耐時,肉肉才捂著嘴,小心翼翼的說道:「師兄,你不是要殺俺們滅口吧?上次你給俺烤熊的時候,也是直到烤熟開吃前,都是在道歉的。」
聽到肉肉的解釋,李巖臉色一僵,張悅悅趁機跟除他每一個人,快速的對視一眼,而後噌的一下齊齊遠離開來,湊到一起,紛紛小聲的交頭接耳起來。
廖海波咋呼道:「這咋回事,老大不會是刺激大發,想死了吧?我聽說,一般想死的人,才會絮絮叨叨的從小說到大!」
李巖嘴角一抽!
賴俊搖頭否定道:「我看不像,我覺得吧,老大估計是玩膩了,是想進娛樂圈玩玩票,先拿咱們練練手!」
李巖紅臉發黑,嘴角再抽!
羅奇扶了扶眼鏡,分析道:「事有反常必為妖,老闆一向睿智,定是要有大動作了!」
李巖整個臉,都開始抽搐起來!
荊軻不知從哪摸出個韭菜包子,一口咬掉一半,含糊不清道:「爺先跟你們說好了,要真像那胖子說的那樣,爺肯定會聽主人的,把你們給撕了,別怪爺不講義氣,誰讓爺是主人的奴隸呢?」
李巖連臉帶身,抽啊抽!
在眾人怒視荊軻時,張悅悅摸著小下巴,拍手總結道:「你們都錯了,按照我的經驗,搞的這麼煽情,壞大叔肯定是又想到什麼ど蛾子,想讓我們心甘情願的當棋子,絕對的!」
「嗯!」幾人連連認同點頭,伸出大拇指讚歎道:「還是悅悅明智!」
「那咱們該咋辦呢?」
「要不先下手為強,咱反了吧?」
「不行,我覺得……」
聽到那激烈討論,該如何對付他的一個個方案,李巖不抽了。
因為他看到了,唯一沒動,這一個星期都沒有見他的徐霓裳,面目中露出厭惡與拒人之外的冰冷,於是他自嘲一笑,黯然轉身。
可就在這時,一隻柔軟的小手,拉住他的左手,隨即響起一道熟悉,卻前所未有的溫柔聲音:「對不起,我們是不是可以打平了?」
李巖愕然回頭,看著徐霓裳那雙淚水盈眶的眼眸中,充滿了深深的愛戀與欣喜。
而與此同時,「激烈」的討論停止,幾人面向李巖,眉眼含笑,齊聲道:「對不起,我們是不是可以打平了?」
「你們……」
「哼哼!」張悅悅抹了把眼淚,得瑟道:「壞大叔,看到沒,俺們也都是實力演技派哦!」
李巖忍不住哭了,這幫人實在是太壞了,居然跟他搶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