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一陣大風從身後衝來,直接將我托了起來,我腳下一點,輕飄飄飛起,先是來迴盪了兩下,然後穩定下來,不斷往上,燕若溪叫了一聲,我卻依舊往前。那風將我吹到很高的位置,我隨意變換身形也沒掉下去。我一直往前飛,飛過了遼闊大地,飛過了蒼翠樹林,飛過了山峰山谷。樹林裡各種各樣的鳥兒飛了上來,有的和我並肩同進,有的卻很是憊懶,直接坐在我身上,肩膀上,手臂上,搭上了我的順風車。這些鳥兒嘰嘰喳喳說著話,討論著偌大的樹林裡好像又長出了新的枝椏和葉子。我微微一怔,這些小鳥兒說的話,我竟然能夠聽懂了,這就是我感受到鬼界的表現之一麼?我越想越是欣喜,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一起,周圍流雲速度放快,地上的樹林顯得越發稀疏,再過一陣就只剩下了細細長長的河流,好像銀色的帶子一樣,鑲嵌在寬廣的大地上。我楞了一下,環顧四周,小鳥也少了很多,原來是自己的位置,已經越來越高了。
我再看下去的時候,已經剩下了白茫茫的一片。我叫了一聲,聲音還沒出口就直接消失不見。一眼望去,更是看不到任何的東西,頭頂的罡風越發兇猛,好像是一大塊石頭壓在我的頭頂上一樣。我嚥了口唾沫,想要放下自己,這才發現,我已經徹底發現沒辦法控制自己了,身體飛在半空,想要向前,又想要向後,但風卻根本不受控制。
我雙眼睜大,還沒反應過來,托著我身體的那一道風忽然間就消失了,我從高空中直接掉了下去,好像斷線風箏一般。我大喊大叫,但迎面而來的風卻將我的嘴巴灌滿,我揮動著手臂,卻又無法在半空中飛翔,地上的景物越發變大,我幾乎已經聽到了不遠處燕若溪的尖叫聲,怪獸早已化作一道白影衝過來想要救我,但又離我太遠,根本救援不及,眼看就要撞在地上,地面上忽的吹起一道風來,柔柔緩緩,將我身體拖住,緊接著蒼翠大地上,冒出一隻小小的綠葉,先是一隻小嫩芽,緊接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抽芽長大,而且越長越大,到了最後,兩大片綠色葉子,足足有一人大小寬厚,兩片葉子對立著展開,像是一個張開懷抱的巨人。我正好掉落下來,掉在其中,葉子柔緩地將我擁抱住。
只聽一聲驚呼,燕若溪緊隨怪獸衝了過來,珠兒也跟在後面。三個人到了面前,我剛從那巨大葉子上跳下來,煙若溪衝過來先是緊緊抱住我,然後睜大眼睛在我身上打量一圈,看我沒事,急道:「死張驍,壞張驍,不就是感受到鬼界了麼,你也不用這麼嚇人吧,你,你把我嚇死了,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你要死了呢!嚇死我了!」
怪獸也是哼了一聲,說:「張驍,你倒是玩兒的開心,連我都被你騙了,差點以為你是控制不住鬼界的風,要掉下來摔死了呢。」
我驚疑不定,回頭看著那大葉子,大葉子微微抖動,像是在對我打招呼一般。就在這個時候,半空中忽的傳來一聲清脆笑聲。幾個人同時一愣,全都抬頭看去,卻沒有見到一個人影。我們幾個面面相覷,一時間全都愣住了。
我嚥了口唾沫,說:「誰,誰開玩笑了?你們都以為剛才我是故意的麼,才,才不是,我剛才的確是失控了,我明明已經感受到了鬼界,而且已經控制了,但就在剛才,卻無法控制鬼界,差點摔死!要不是這裡突然長出兩片大葉子的話,你們就等著看一個鬼張驍吧!」
燕若溪和怪獸都是吃了一驚,沒有說話。這時,遠處又是傳來一聲笑,和剛才的笑聲如出一轍。我眉頭一皺,揚聲喝道:「是誰?誰在我的鬼界,出來!」
「嘻嘻,嘻嘻,嘻嘻嘻。」那笑聲層層疊疊,就像是潮水拍打海岸一般,雖然好聽,但卻不見其人,總覺得怪異的厲害。笑聲過後,等了很久卻再沒笑聲出現了。我皺了皺眉頭,沉聲道:「不好了,沒想到我的鬼界裡,竟然還藏著個高手,怪獸,你知道麼?」
怪獸秀眉微蹙,搖搖頭說:「依我看,不是什麼高手,而是鬼界的精華。這是你的鬼界,當你感受到鬼界的時候,這裡面的一切,一草一木都在你的洞察中,沒有什麼外人,會在這裡逃出你的眼睛。剛才那笑聲,還有你忽然失控,我看都是因為鬼界精華,在跟你開玩笑。」
「鬼界精華?」我眉頭緊皺,說:「那是什麼?」
「就像是人體之內有精氣元神,鬼怪之內有鬼體內膽,鬼界自成一界,自然也有自己的精華所在。你鬼界的精華結晶,是類似於精靈一類的存在,它們靈智獨存,有自己的意識,但又只是存在形成自己的那個世界中。其實每個鬼界都有自己的精靈,而且各不相同,還有自己的性格,簡直和正常人沒什麼兩樣。除了鬼界的主人之外,能夠控制鬼界的就是這些精靈了。依我看來,剛才故意戲弄你的,就是你鬼界的精靈了。」
我恍然大悟,放下心來,嘿然一笑,說:「原來如此,只要不是外人就好。看來我這精靈還是個調皮鬼了,我要怎麼和他交流?」
「這不是當務之急,這個精靈雖然戲弄你,但並沒有害你,還知道將你救豬住,說明只是開玩笑。你現在已經感受到鬼界了,接下來就是如何使用鬼界了。只要掌握了將鬼界與外界聯繫融合的辦法,那鬼界精靈,自然而然就會為你所用。」
我點點頭,怪獸又說:「接下來是最關鍵的一步,如何不露痕跡的將這個世界融入外面的世界,是你需要自己來參詳的。張驍,這個,誰也幫不了你了。」
她說著往後退了一步,燕若溪看了看我,也往後退一步,笑著說:「張驍,你看,你可以的,接下來的,你也一定能做到。我相信你,一直都相信你。」
珠兒一躍而起,落在燕若溪懷裡,奶聲奶氣地說:「老爸加油,老爸加油。」
已經感受到鬼界,此刻的我豪氣大生,大手一揮,笑道:「好!我現在就要閉關好好領悟這最後一層的境界,不用你們幫忙。」
怪獸一點頭,轉身就走,燕若溪戀戀不捨地看我兩眼,然後也走了。我盤腿坐下,繼續感受著鬼界的氣息,每一寸土地都在我心海裡出現,越想越是深入,到了最後,幾乎那些躲在土地裡的小蟲呼吸的聲音,我都聽的清清楚楚。鬼界的一切,已經完全融入了我的身心,就好像我這個小小的身體,卻已經將大大的世界容在裡面一樣。
我猛地睜開眼睛,就在剛才,腦海中電光火石之間,竟然冒出個大膽的想法。如何將鬼界融入外面都世界,其實,不就是將鬼界帶出去麼?我已經完全感受到了鬼界,就好想將鬼界放在身體裡了一樣,這樣的我存在於外面的世界的時候,鬼界不久也存在外面的世界了麼?
這樣的想法雖然怪異,但此刻的我已經陷入了空靈純淨的狀態,想到這一點,就忍不住一直往下去想,越想越是激動,越想越是大膽,這種好似平行空間般幻想,讓我忍不住興奮起來。
我一躍而起,閉上眼睛想了一下,忽的抬手在面前一畫,直接畫出一個發光的白色大圈來。這個大圈就是讓我走入鬼界界限,也就是我手腕上的印記。我猶豫一下,一腳邁了出去,周圍景色瞬間顛倒變化,睜眼瞧去,我已經到了自己的房間裡。
一回到房間,我立馬盤腿坐在床上,閉著眼睛開始回想鬼界中的各種細節。腦海中高山流水,深林藍天,魚躍龍飛,鳥鳴狼吼,鬼界中的一切,各種細節,全都在我腦海中浮現出來,一切自然景象,都好像是我天生的記憶一般,完完全全顯露在我的腦海裡。
我猛地睜開眼睛,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剛笑了兩聲,房門匡當一下開了,老媽手裡拿著擀面杖,睜大眼睛看著我,說:「張驍啊,你怎麼了,怎麼忽然大叫啊。」我一愣,笑呵呵地說:「沒事,沒事,您有事就忙去吧,還是別管我了。」老媽瞪了我一眼,沒好氣地說:「你這小白眼狼,你以為我會關心你麼,哼,我才懶得管你呢。我兒媳婦呢,小溪呢,我記得她在你房間裡的啊,你可別給我整沒了,臭小子。」
「啊,她剛才就出去了,您沒看見?」我笑嘻嘻地開口,老媽也沒什麼懷疑,瞪了我一眼,關上門走了。我心裡驚喜,在房間裡來回走著,剛才這一番測試,已經明顯看出,即便是出了鬼界,我對於鬼界的感受也是掌握的清楚明瞭。這種感覺在之前是從未有過的,以前離開了鬼界,鬼界的各種細節就根本想不起來,現在卻能清楚地想到。這麼看來,我的想法是可行的了,我的確將對於鬼界的感受帶到了這個現實的世界,現在的關鍵,就是看如何將鬼界融入這個世界,並且讓這個世界的人受限於鬼界規則。
我鬼力湧動,伸手一轉,又是畫出一個圓圈來,圓圈現出,我邁步走入鬼界,鬼界之中依舊是之前景象。我一邊想著,一邊又走回現實世界,如此反覆,一直感受著兩個世界的區別和聯繫,但越是心急,越是想不出其中的關鍵來。
等到燕若溪再回來的時候,我已經對兩個世界有了模糊的感覺,但還是無法做到自由融合兩界。本想再靜修一陣,但怕老爸老媽懷疑,只能帶著燕若溪回了現實世界。
時間如箭,半月時光,轉眼就去。
北方的春天,白天是很長的,夜晚很短,所以早上五六點的時候,天邊已經是一片白了。但即便如此,此刻的小城還在沉睡。清冷的街道上,忽然傳來吱呀一聲,四方典當鋪的大門已經開了。
「小溪啊,家裡是有什麼急事啊,居然讓你大早上就要趕飛機回去?」老媽靠著大門,將行李袋子拖出來,看著面前站著的穿著白色運動裝的燕若溪。燕若溪看了我一眼,語帶抱歉地說:「實在是對不起,阿姨,要不是家裡催的急的話,我也不會這麼早的走的,您和叔叔對我太好了,這裡就像是我自己的家一樣,我,我也不想離開呀。」
「你瞧瞧你說的這話,這不是讓孩子心裡過意不去麼?」老爸遞過來一包行李,打斷老媽的話,繼續說:「沒事沒事,小溪,你別放在心上,喜歡就再來,這裡永遠歡迎你。你這麼急著走,家裡肯定也是有急事。還好有張驍送你,我們也放心。」
我笑道:「行了,爸,媽,天還早呢,你們回去休息吧,我陪她一起回去,最快三天就回來了。走了啊。」我說著拖著兩件行李箱就走,燕若溪給我爸媽鞠了一躬,然後跟了過來。走到十字拐角處,我回頭看了一眼,老爸和老媽依舊站在門口,就那麼看著我,目光關切而悠長。
我歎了口氣,往前走去,燕若溪跑過來,抱住我的胳膊,猶豫道:「張驍,你說,你說,我們這麼騙叔叔阿姨,是不是不好啊,我總覺得心裡過意不去。」我笑了笑,說:「這就是善意的謊言了。我們這一趟蒙山之行,不知是福是禍,肯定不能告訴他們的,更不能將他們牽扯進來。你放心好了,等這一趟結束,我再帶你回來。」
燕若溪歎了口氣,說:「張驍,我對你很有信心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總是惴惴不安,你說,如果,如果我們出了什麼事,叔叔阿姨會怎麼樣?」
我伸手將她攬入懷中,笑道:「沒有如果,這一戰許勝不許敗。而且,這一趟結束後,我有一件大事要做,一想到這件大事,我就開心得很,為了這件大事,我必須打敗那些妖怪,然後活著回來才行!」
燕若溪一愣,說:「什麼大事啊,我怎麼沒聽你說過?」
「咦,你不知道麼,我還以為我們心有靈犀,你是知道的呢,就是我們兩個人的婚事啊,」我一本正經地說:「我準備這一趟回來,就跟你結婚,讓你成為我的妻子。」
燕若溪頓了一下,臉色一紅,抬起頭來看著我,輕聲道:「你,你認真的麼,張驍?」
「當然是真的,比蒸饅頭都真。」我笑著親她額頭一口,親的她臉色緋紅,嚶嚀一聲,直接撲進我懷裡,牢牢抱住了我。
我輕輕歎了口氣,手上更加用力。燕若溪啊燕若溪,你一直都想著要嫁給我,總覺得現在終於要實現了麼,但真正佔便宜的卻是我,我這一生衰運連天,唯一的好運氣就是遇到了你,你給了我從未有過的快樂和經歷,我這樣普通的人,還能娶到你為妻,真不知道前輩子是做了多大的好事。
我們打了個車,一直到了建南區的一家賓館裡,敲開房間門,金新,秦怡坐在椅子上,柳七仙和小六坐在一張床上,雲白和尚坐在另外一張床上打坐。我和燕若溪走進來的時候,幾個人同時睜開眼來看著我們,我笑了笑,說:「各位,都準備好了麼?」
小六呵呵一笑,說:「有什麼好準備的?師父,你才是主力部隊,要看你準備好了沒有。」金新一躍而起,雙手按著膝蓋,嘿嘿一笑,說:「誰說你師父是主力部隊了?這一次是降妖除魔,這可是我神師的天職,我才是主力部隊,懂不懂?再說了,之前被那些可惡的妖怪設計暗算,我有力沒處使,正惱火呢,這一次,正好一起算了。」
柳七仙摸著八字鬍,嘿嘿笑道:「老夫本想算上一卦,不過想到各位都是桀驁不馴,不依天命的人,嘿嘿,今天這一趟,就不算了吧,老夫相信張驍!」
我笑了笑,雲白和尚抬頭看看我,露出一個笑容來:「半月不見,張鬼師神氣內斂,鋒芒不褪,想必法術修為又是精進不少,真是可喜可賀。」
我笑道:「大師看上去氣色也好了很多,今天我們這一戰,也算是加了不少助力。既然準備好了,就走吧。」
我將家裡拿來的行李放在房間裡,小六帶著我們去開車,車子轟鳴,開往蒙山道口去。半個小時後到了蒙山道口,天色大亮,山道中林鳥啁啾,倒是清靈得很。我走在前面,笑道:「環境不錯,這群妖怪倒是會找地方住,也不知道物業費交了沒有。」
眾人大笑,走進山道剛一段距離,頭頂簌簌聲音傳來,一陣枯黃落葉落了下來,好似下雨一般,鋪在地上。我抬頭望望,心中奇怪,都已經春天了,怎麼還會有這麼多枯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