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雪停了再走。」那婦人起身相留。
「我有要事在身,不能耽擱,不知大姐家裡可有谷粟糧米?」莫問問道,雖然感覺尋常谷粟送不進禁錮,卻不能放棄嘗試,如果谷米能送進去,也就無需費力尋找地ru了。
「此處只產元麥,你要是需要乾糧,可帶些羊肉,要是吃齋,我幫你烤些麵餅帶上。」婦人熱情的說道。
「多謝善人,我不要熟食,元麥與我一些就好。」莫問說道。
那婦人聞言很是疑惑,轉頭沖那漢子說了幾句,那漢子也豪爽,轉身走到帳篷東北角落提了滿滿一布袋元麥送給莫問。
莫問只要了兩升,塞進包袱沖二人道了謝,出了帳篷往東北方向掠去。
此時仍在下雪,但大風已經停了,莫問冒雪飛掠,他不懂胡語,不知道塔吉克是什麼地方,只知道大致方位,天亮時分大雪停止,他察覺到了異類氣息,根據氣息尋到地頭,發現這道微弱的異類氣息竟然出現在草原之中的一處湖泊裡。
站立湖邊,莫問大為沮喪,他尋找異類是為了轟攆到禁錮周圍召請雷神劈殺,讓雷聲傳入禁錮提醒阿九他的到來,但水屬異類在冬天活力大減,休說趕到雪山之巔,倘若出水怕是連百里都行不到就會被凍僵。
起初他以為這湖裡的異類是條巨蟒,後來凝神感知發
現那異類似乎生有腿腳,生有腿腳卻不是蛟龍,莫問自腦海之中將這種形狀的異類逐一過濾,片刻過後終於明白藏在湖裡的是一條蛇醫,蛇醫又名石龍子,是一種蜴類。成精的石龍子極為少見,此物為水屬異類,與龍為近親,有了道行的石龍子可以凝聚水氣小範圍降雨。
自湖邊駐足片刻,莫問轉身離去,這東西沒有用處,石龍子一旦出水很快就會凍硬,總不能將它背上山頂。
尋找阿九的三個月裡,莫問幾乎跑遍了華夏各處,路上不時可以察覺到異類,但真正要尋找異類時卻一個也找不到了,自雪地裡掠了一整天毫無所獲,一直到傍晚時分方才察覺到微弱的妖氣,循氣而至,發現是一頭藏在土洞裡的草熊。
草熊在冬日是蟄伏的,活動能力也弱,再者此物很是笨拙,跑到雪山怕是要好幾日,若是打暈了背負,此物又太重,背不動。
無奈之下莫問只好抽身南下,一口氣掠出了千餘里,終於在涼國邊境的小鎮察覺到了黃鼠狼的氣息,此物當有七八百年的道行,隱於小鎮西北方向的一戶貧苦人家。
此時是四更時分,莫問來到農宅抬手拍門。
在莫問拍門之前,院內已經亮燈,因為他家的女兒忽然之間開始大吵大鬧。
開門的是一位老年男子,開門之後見門外站著一個道人
,不由得愣住了。
「貧道雲遊至此,見貴宅妖氣沖天,特來降伏黃毛鼠妖。」心中焦急,莫問連唱誦道號都省了。
那老年男子彷彿見到了救命稻草,他家女兒被妖物寐住已經一年有餘,鬧的家中雞犬不寧,聽得莫問言語急忙側身將救星讓進家門。
莫問側身進門,在其自外門走向正屋之際,那附於人身的黃鼠狼元神奪門而出,莫問有感,並沒有阻攔,而是快步進入房中。
三間房屋很是破舊,灶台漆黑,燈光如豆,一個身穿布衣的年輕女子倒在西屋與中屋的門檻上口吐白沫,一老婦正在旁邊試圖攙扶。
莫問邁步上前抓過那女子右手,一股靈氣催入,那女子立刻甦醒,茫然四顧之後開始索要果腹之物。這戶人家很是清貧,窮到沒有隔夜之糧的地步,莫問解開包袱,將粟餅留下大半。
並非所有貧苦人家都懂規矩,這個被黃鼠狼寐上的女子搶過一個粟餅大口咬嚼,甚至不曾向他道謝。
「你們何時開罪了此物?」莫問沖那對老夫婦問道。
「不知道啊。」老年夫婦低頭懦懦。
莫問沒有多問,轉身向外走去,黃鼠狼這種畜生寐於人身通常是為了滿足口腹之慾和尋仇報復,這戶人家一貧如洗,黃鼠狼不可能是為了吃的。
「那妖精要是再回來,我們怎
麼辦吶?」老漢跟了出來。
「它不會再回來了,日後再遇到這種東西,不打則避,打必打死。」莫問縱身西掠,他先前刻意沒有阻攔那黃鼠狼的元神,就是為了讓它回到本體。
那黃鼠狼藏身之處乃是一處廢棄老屋的閣樓,到得老屋莫問也不猶豫,將那黃鼠狼一掌震暈,貼上一道定神符咒提了就走。
此處是涼國邊境,距離木裡雪山有八百里,中午時分莫問回到了山腳下,爬到山腰時莫問再度開始頭痛,但這一次已經不似上次那麼難以忍受。
雪後的山峰更難攀爬,好在大風已經停止,傍晚時分莫問再度來到了禁錮旁側。
令莫問沒想到的是阿九此時竟然站在石壁前手握石塊畫寫著什麼。東繞三尺,莫問看到了石壁上的字跡,字跡有五列,每列字數不等,「留書莫問夫君尊上:九本卑賤異類,得君垂愛不棄,引祠登堂,愧居正室……」
阿九隻寫了這些,雖然字少,卻字字深入山體,見此情形,莫問心中大悲,此乃阿九自忖命不久矣,開始留寫遺書於他。
世間最為悲苦的事情不是遠隔天涯不得相聚,而是我就在你身邊,你卻不知道我在。一道上仙禁錮令二人咫尺天涯。
雖然內心悲痛,莫問卻並未落淚,世間有歡樂就有悲苦,既然承受了歡樂就該坦然面對悲苦。雖然阿九羸弱的背影令他心痛不已,但阿九的舉動卻令他內心甚慰,阿九留下遺書給他,說明阿九猜到了他正在尋找她,也相信他會尋到這處冰天絕頂,這是阿九對他的瞭解,這是夫妻之間的信任。
悲痛和感動之餘,莫問更多的還是擔心,阿九開始刻畫遺書,表明她體內的辟榖丹已經耗盡,在寒冷的雪山上,沒有食物阿九最多只能撐上三天。
在此之前他估算的時間是按照阿九現出原形來估算的,倘若阿九現出原形,其皮毛可以抵禦一部分寒氣,她可以撐的更久一些。但阿九並沒有那麼做。他瞭解阿九,能夠猜到阿九心中在想什麼,阿九不現出原形是不想讓他看見她的異類之身,實則阿九內心深處還是自慚形穢的,她希望愛人看到的永遠是自己美麗的一面。
理智的克制令莫問沒有失去分寸,他沒有再去看阿九在石壁上寫了什麼,而是快速拿出包袱將元麥撒向屏障,結果不出他所料,元麥被盡數震出。
由於之前早有心理準備,莫問並沒有沮喪耽擱,而是環顧四周,尋找放置黃鼠狼的地方,天雷只有一道,在發出巨響的同時,最好能順帶分流一部分風勢。
環視良久,莫問並沒有尋到合適的位置,山峰雖然很寬,卻是呈環形的,不管天雷降在哪裡,都不能緩解禁錮內的風勢。
無奈之下莫問只能退而求其次,將那黃鼠狼扔到了靠近屏障的西側區域,倘若天雷降下,會在屏障外劈出一道缺口,可以作為壘砌擋風石壁的踏腳之處。
扔出黃鼠狼之後,莫問自下方尋雪淨手,轉而掏出符盒畫寫請神符一道納於掌中,再行繞至阿九身後凝神觀看阿九畫寫遺書。請雷神攻擊異類有很多禁忌,其中最重要的有兩條,一是對方作惡多端,二是必須自己無法降服對方,符合這兩條的異類對他來說幾乎沒有,他請天雷劈殺黃鼠狼無異於以百萬雄兵攻一頑童,屬於審時不清,有逾越天規之嫌,只能使用一次,再請必遭責罰。
唯一的一次機會必須用在關鍵時刻,要盡可能的讓阿九知道是他在請神做法。
此時女子寫給男子的書信,多有讚美之言,阿九所寫亦是如此,莫問屏氣凝神,等待機會。
阿九所刻字跡還能深入石壁,這說明她的修為還在,這讓莫問心中寬慰了少許,有靈氣支撐,阿九有可能多撐上一天,但前提必須是知道他來了,倘若求生之念消失,休說三四天,就是一天怕是也撐不到了。
「寬仁厚德,靈性悟……」
眼見阿九畫到此處,莫問猜到了阿九接下來要刻畫的是「莫不齊備」,立刻捏訣念誦真言,「受菉上清,代天行事,符令諭示,如天法旨,雷
部神將速來聽命,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真言念罷,符咒脫手,片刻之後上空雷雲凝聚,「雷部萬熊,應召來到,真人有何差遣?」
見到來者是萬熊,莫問心中大喜,雷部諸神有很多,萬熊算是其中比較通融的一個。
「神將辛苦,此處有妖邪作祟,貧道無力降伏,故請神將降雷滅殺。」莫問說話之際看向阿九,「寬仁厚德,靈性悟能……」
「你說的妖邪就是它?」萬熊驚詫的看著那只半死不活的黃鼠狼。
「正是。」莫問汗顏低頭。
「真人召萬某來此,怕不是為了擊殺這無能鼠輩吧?!」萬熊問道。
「請神將出手。」莫問急切請求,阿九現在已經開始刻寫「莫」字了。
「那我得打准一些,若是誤擊了貴派祖師靈氣屏障,罪責可是不輕呀。」萬熊亮出了法器。
「今日恩德,絕不敢忘。」莫問急忙道謝領情。
那萬熊等的就是莫問這句話,不管凡人還是仙人都難脫人性,莫問得天庭嘉獎元神不傷之事天庭各部無不知曉,對於此等大有潛力的道人,神將也有示好之心。
就在阿九「莫」字剛剛寫完之際,天雷降下,將那倒霉的黃毛鼠輩劈了個屍骨無存,雷霆之威下延五尺,在山壁上留下了一道避風所在。
「此處不比旁處
,我得趕緊走,哈哈。」萬熊收回法器,大笑消失。
莫問稽首對天作揖打拱,眼睛看的卻是屏障內部,雷響的瞬間,阿九週身巨震,天雷之聲無疑傳入了禁錮。
愕然過後,阿九微微抬頭,看向剛剛寫完的「莫」字,神色瞬時大變,扔掉手中石頭快步走到禁錮邊緣,手扶屏障,喜極而泣。
莫問癱坐在地長出了一口粗氣,阿九知道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