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女主人先開口了,景鳳擠出一絲笑容,居高臨下道:「雪兒,你回來了?」
這不是廢話嘛!所謂愛屋及烏,恨屋也及烏,既然孟雪不待見這個後媽,許鍾當然也看不慣她,而且,女人妝容精緻,衣著得體,顯得雍容華貴,這些也就罷了,可是,她那種不慍不火、居高臨下的態度讓許鍾感到非常的不爽。
孟雪微微點頭:「阿姨好。」說完,便邁開小碎步,一路往樓梯上跑去,待跑到父親身邊,頓住了腳步,抱著父親的胳膊,眼眶一紅:「爸,你又瘦了。」
孟偉霆溫柔的撫摸著女兒的臉蛋,並且擦去了她眼睛流出的一滴眼淚,笑道:「傻孩子,瘦了好啊,有錢難買老來瘦,瘦了精神!」
「爸——」孟雪柔順的靠著孟偉霆的臂膀上。
父慈子孝,多麼溫馨感人的場面。
可是,總有不和諧的聲音。
「孟雪,你是怎麼回事!你爸身體不好,自己都要人攙扶,你還……」
「景鳳,你是怎麼回事!」孟偉霆打斷景鳳的話,語氣從未有過的嚴厲。
景鳳面皮跳了跳,眼眶一紅,便撇過臉去。剛才,她對孟雪叫她的一聲「阿姨」就有意見,看到孟雪帶回來一個野男人,意見就更大。自從她跟孟偉霆結婚,兒子白向倫第一時間便認了這個繼父,可是,孟雪卻從來都不接受景鳳成為繼母的事實。在這一點上,景鳳一直覺得自己吃虧了,雖然,她也很清楚,即便孟雪改口叫她「媽」,她也不會多長一塊肉。
總之,是種種負面情緒的疊加,才致使她做出一個愚蠢的舉動,當面無端指責了孟雪,並引來了孟偉霆的怒火。
孟偉霆從來沒有對景鳳有過一句重話,除了今天,所以,他也可能覺得自己有點過分,所以決定盡快轉移話題,緩解氣氛。
孟偉霆目光在許鍾臉上身上一掃,停留了不到五秒,便轉移開來。
對於閱人無數的孟偉霆來說,這五秒已經足夠他看透一個人,不能說百分之百,大體品性倒是能看個七七八八。
眼正則心正。這是孟偉霆對於許鐘的第一印象,這個小伙子目光純淨,同自己對視時,也沒有躲閃,到底不是普通人。
可是想想孟雪的職業,他對許鐘的身份不免有些輕看:一個當兵的,似乎還配不上我孟偉霆的女兒。
輕輕咳嗽了一聲,孟偉霆對白向倫道:「向倫,吩咐晚飯。」
「好的,爸爸。」
看到白向倫離去的背影,不知為何,景鳳對於兒子竟然產生了一絲蔑視和厭惡。
晚餐在美輪美奐的客廳裡進行的,看著尖尖的穹頂,長長的餐桌,以及餐桌上的青銅燭台,就餐用的銀器,許鍾以為自己來到了西方的宮廷。
孟偉霆坐在長方形桌子的桌首,一張可以容納十幾人的餐桌,只有五人用餐,但是,餐桌還是擺的滿滿的,有中西南北的菜餚,各種點心,酒的品種也不少,紅的、白的、啤的,見過的,沒見過的,應有盡有。
看到這一幕,許鍾不由有些羨慕了,非大富大貴之家,經歷幾代人的積澱,是達不到這種層次的。
主人用餐,傭人站在旁邊伺候著,除了王伯和周姨,還有兩個中年婦女,負責給幾個人更換盤碟。
許鍾看到面前幾款晶瑩剔透的玻璃酒杯,以及被擦得耀眼的銀質刀叉、筷子,不由微微搖頭:這是吃飯,還是擺譜?或者是作秀。
看到桌子中間擺著一盤泛著金色油光的慕尼黑肘子,許鍾不禁食指大動,操起了刀叉。
這時,孟偉霆舉起一隻空著的高腳杯,讓人倒紅酒。
周姨拿著一瓶十五年的波爾多莊園,卻看著景鳳。
景鳳搖頭道:「偉霆,你身體不好,就不要喝了。」
孟偉霆一擺手:「沒事,今天高興,我少喝一點。」
周姨無奈的給男主人的杯子裡倒了五十毫升。
孟偉霆不高興道:「周姨,你當是喝白酒呢!這玩意兒,一瓶下肚都沒什麼感覺,再倒。」
孟雪出言阻止道:「爸,阿姨也是關心你,等你身體好了,再放開喝也不遲,不要讓愛你的人為你擔心,好嗎?」
孟偉霆苦笑一聲:「唉,你們整天讓我自己不要把自己當病人,可是呢,你們分明是一直在把我當個病人,沒勁,真是沒勁。」
許鍾自己倒了一大杯飛天茅台,足有三兩,用的是高腳杯,他笑著朝孟偉霆舉起酒杯:「叔叔,也不必太過介懷,高興的心情,也未必需要用飲酒來表達,再說了,人家還說,有情飲水飽,只要感情有,喝啥都是酒。」
「呵呵,說得好。」孟偉霆朗聲笑道,笑了幾聲,剛剛將酒杯湊到唇邊,突然扭過頭,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這咳嗽持續了半分鐘,景鳳和孟雪不住給孟偉霆拍著後背。
半分鐘後,滿臉通紅(不是難為情,是咳的)的孟偉霆轉過身子,一臉的歉意道:「小兄弟說得好啊,雪兒也不給我介紹,還沒請教……」
孟偉霆這話一出口,幾個人都豎起了耳朵,目光集中在了孟雪的臉上。
要命的,孟雪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少女的羞紅,如水的明眸向許鍾投去,卻發現那廝正叉著一大塊肘子往口中塞去。一剎那,孟雪神情一變,一點情緒也沒了,淡淡地說道:「他叫許鐘,是我的一個戰友,現在我給他打工,就這樣。」
聽到這樣的解釋,孟偉霆、景鳳、白向倫,甚至是周姨和王伯,幾個人都是面面相覷,這算是什麼關係?
不過心細如髮的景鳳,以及看到二人親密場面的白向倫,自然不相信孟雪說的那般輕描淡寫。
孟偉霆搖晃著紅酒,玩味著許鍾剛才的話語,也很想對二人關係一探究竟。他遙遙地朝許鍾舉了舉酒杯:「好一個有情飲水飽,來,咱們喝一點。」
許鍾嘴裡都轉不過彎來,「嗯」了一聲,用油膩的手端起高腳杯,揚起脖子,咕嘟咕嘟一口喝乾了杯子裡的白酒。
看到許鐘的做派,幾個人的觀感各不相同。
孟偉霆只是對紅酒淺嘗輒止,然後大聲叫好,他沒有想到,許鍾喝酒如此豪爽,作為一個男人,豪爽是一種特殊的魅力。
白向倫不由自主嚥了一口唾沫,他自然不是心疼這酒,而是驚駭於許鍾喝酒的樣子,那是喝酒嗎?三兩53度的白酒就像白開水一樣倒了進去?
女人跟男人是不一樣的。
孟雪只是微微搖頭,未置一言。
而景鳳卻是對許鍾充滿了鄙夷,從他吃肉喝酒的樣子,斷定他是個沒見過什麼世面的窮小子,見了好吃好喝的,就不要命了。
作為女主人,景鳳冷冷開口道:「周姨,告訴客人,白酒不是那麼喝的,給他倒到小杯子裡。」
聽到這話,孟偉霆父女不由微微皺眉,白向倫卻是笑著觀察許鐘的反應。
看到周姨走到近前,許鐘擺擺手,笑道:「不用客氣,我一直是豪飲的,可能你們看著我覺得粗魯,其實我今天都算了,平常我都是拿著瓶子吹的。」
「是不是,我年輕時也那麼幹!」孟偉霆聽得很來勁,應和道。
「老孟……」景鳳不依。
孟偉霆似乎沒有看到景鳳的目光,笑呵呵道:「許鐘,主隨客便,不要拘束,一切隨意。」
許鍾微微點頭,心說這個老孟倒是不錯,只可惜,將不久於人世,看著這人應該是個官,他的生活竟然如此驕奢淫逸,不害怕人查嗎?
「好的,叔叔,謝謝您的盛情款待。」
「哪裡哪裡,雪兒還是第一次帶朋友到家裡來,許鐘,你告訴我,你跟雪兒只是簡單的戰友關係?」
「這個……」許鍾欲言又止。
「爸……」孟雪俏臉上再次紅霞攀升,忸怩的低下了頭。
傻子都能看出孟雪是害羞了,說明她跟許鍾不是普通的戰友關係,這個情況,讓景鳳母子心情不大爽。
許鍾道:「叔叔,也沒什麼,我們確實是戰友,在部隊的時候,以兄弟姐妹相稱。她現在退役了,就在我那裡工作,聽說您身體不好,就陪著她回家看看。」
孟偉霆點點頭,又搖搖頭:「就這樣?」
「是啊,哦,對了,雪兒,一會把我給你爸爸帶的禮物拿下來。」
「嗯。」孟雪溫順地點了點頭。
看到這一幕,白向倫感覺到了莫大的危機,只怕不用非常手段,孟雪的芳心已是難以挽回,這讓他情何以堪,於是他將熱切的目光投向了母親。
景鳳朝兒子擠了擠眼睛,示意他不要著急。
孟偉霆看到女兒的一抹嬌羞之態,笑道:「哎呀,這麼客氣,還給我帶什麼禮物,來看看已經很好了,也好,我再敬你一杯。」
許鍾端著酒杯道:「應該我敬您。」說著,再次將高腳杯倒滿,朝孟偉霆舉了舉,仰脖子一飲而盡。
孟偉霆露出一抹苦笑:「小伙子,慢慢喝!」接著,他淺淺的喝了一口,突然,他臉色一變,猛地將高腳杯頓在了桌面上,左手死命的捂著胸腹部位。
「偉霆,你怎麼樣?」景鳳抓著他的胳膊道。
「爸……」白向倫叫了一聲,算是完成了任務,便沒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