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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一章 騷狗子 文 / 悠然鐘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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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男一女一進來,便向許鍾表明了採訪他的來意,許鍾心中發虛,一臉莫名其妙的問道:「採訪我幹什麼?」

    女記者笑靨如花,道:「你在長途車上智勇雙全、見義勇為,為我縣公安局抓獲蛇老三搶劫團伙立下了大功,受縣委宣傳部委託,我們專門來採訪你。」

    許鍾頓時鬆了口氣,心中暗歎,媽的,老子以為你是來採訪老子道德敗壞,沒想到是來採訪老子見義勇為,隨即,許鍾有些不耐煩的擺擺手,疲裡疲沓的說道:「算了算了,我當時也是不得已之舉,根本談不上見義勇為,你們饒了我吧!」

    「許鍾同志,請你嚴肅點好不好?」男記者表情很是嚴肅,端著官方的架子,帶著訓斥的腔調說道:「經縣委研究決定,準備把你樹為新時期見義勇為典型,並準備往省裡報,這是一個很嚴肅的政治任務,你必須配合我們!」

    對這男記者來說,作為縣裡派來的幹部,他面對一個鄉下土包子,那種感覺不亞於手握尚方寶劍的欽差大臣到地方體察民情,故此,男記者本能地帶有一點居高臨下的感覺,話裡話外便有一種命令和施捨的意味,似乎他自己就是縣委的書記大人。

    他的這副嘴臉讓許鍾不由想起了當初吳媚對自己那種頤指氣使盛氣凌人的模樣,許鍾心裡一陣不爽。

    他收起了臉上淡淡的笑意,懶洋洋說道:「是嗎?」說著一屁股坐到了葡萄架下的躺椅上,滿不在乎的翹起了二郎腿。

    男記者沒看出來許鍾臉上不悅的表情,或許他壓根就不在乎許鐘的表情,於是他還在那繼續擺譜充大、趾高氣揚,用一副頗不耐煩的樣子對許鍾簡短說道:「這是縣委的指示!」

    「這好辦。」許鍾轉過去看了一眼賽牡丹,然後回過頭來輕描淡寫地對男記者說:「我並不想當所謂的典型,所以拒絕你們的採訪,你現在可以回去給縣委交差了。」

    這句看似輕描淡寫、淡得不能再淡的淡話說得很絕很乾淨,根本沒有一絲拖泥帶水的意思。

    此言一出,似乎一枚重磅炸彈在男記者的頭頂爆炸,男記者登時面如豬肝尷尬萬分,心中惱火不已。

    在他的記者生涯中,也許從未碰到過這種場面,何況對方是一個他認為從未見過世面的山村小毛孩。

    他怎麼敢說出這樣的話!?

    他怎麼敢有那些明星大腕的脾性!?

    「這個……這怎麼行……」男記者吭哧了半天,竟不知如何應對是好。在他的印象裡,從來就沒有過如此尷尬的情形,山區縣城那點可笑的優越感把他寵壞了。

    許鍾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情,他氣定神閒得端起茶杯吹去表面的浮沫,輕輕地啜了一小口茶水,對著腦袋已經勾到胸前的男記者說道:「對不起,我還要給病人治病,就不耽誤你們的時間了,好吧?」這話聽起來輕飄飄的,實際上是下逐客令。

    說這話時,許鍾用眼睛瞟了一眼旁邊的漂亮女記者,發現她正捂著嘴巴竊笑不已,一雙妙目還饒有興趣地在自己身上掃來掃去。

    嗯,此人不錯!

    許鍾彎起嘴角對她做了個調皮的笑紋。

    短短兩個回合下來,賽牡丹便覺得許鍾很有派頭。

    看他瞇著眼睛漫不經心的樣子,一句話便把那個趾高氣揚的記者撅得面紅耳赤無所適從。而他卻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真是要多牛有多牛!

    這還是那個愣頭愣腦冒冒失失的小毛孩嗎?分明就是個吐口唾沫砸個坑的男子漢大老爺們。桃樹坪比許鍾高一頭大一膀的男人多了,他們誰敢對縣裡來的幹部這樣說話?打死他們也不敢!

    青羊是個山區窮縣,一窮二白,唯一的優勢便是離省城近。但是,靠著省城這棵大樹反被大樹遮住了太陽汲走了養分,當地的經濟化重心全都偏移到省城去了。

    這次立典型樹榜樣行動是青羊縣委縣政府的一項政治舉措,被當作一件政績工程來抓的大事,他們力圖借此機會大造輿論借勢造勢,硬件不行靠軟件,多少可以把省上的眼球吸引過來一些,讓青羊在全省幾十個縣面前也成為一次亮點。

    許鍾並不知道這些,但他從小便跟著師傅學會了淡泊。淡泊能讓人知道什麼時候該捨棄什麼,淡泊可以使人大氣,於是淡泊便可以讓你居高臨下。

    但是,淡泊也讓許鍾有了一種不求與人的骨氣,你再有錢老子不低頭哈腰向你去借,你他媽跟我裝什麼?你再有權,老子不求你辦事等於你沒任何權利,你憑什麼在老子跟前擺架子!

    同樣,許鍾不想當典型,別說你只是區區一個記者,你就是縣委的書記來了又有什麼值得裝腔作勢的呢?玩你檔裡的倆黑蛋去吧!

    儘管許鍾已經下了逐客令,儘管男記者被這個年齡不大的鄉下土老冒撅得心裡直流血,但他絕不敢轉身便走。

    他比誰都清楚,這是政治任務,宣傳部劉部長明天一大早要在辦公室等著看他倆的採訪剪輯片呢!況且來採訪的並不只有自己這一路記者,縣裡其他媒體的記者也都開始行動了,緊接著就是省上的記者大軍,都在搶頭條新聞!

    縣電視台作為縣裡唯一的電視台,是縣上弘揚主旋律的主陣地,自己又是奉命而為,要是自己拖了後腿砸了鍋那可真要吃不了得兜著走了。

    於是,他蒼白著臉看了一眼女記者,示意她出來說話,幫忙圓場。

    女記者淡淡一笑,走過去附在許鍾耳邊悄悄說道:「見義勇為是有獎金的,最保守也有一萬塊,你考慮考慮?」

    許鍾立時來了精神,瞪大眼睛問道:「真的?」

    女記者點點頭。

    許鍾略一沉吟,便笑呵呵說:「好吧,我就試試,不過……」說到這裡,他對女記者擺擺手,女記者便附耳過來,許鍾悄悄對她說:「能不能讓那個跟你一塊來的混球一邊涼快去,看見他那張死人臉我就反胃。」

    「哈哈哈!」女記者頓時笑得前仰後合、風擺揚柳,好半天才制住了笑意,悄悄說道:「那不行,他是攝像、我是主持人,我倆分工協作,一個人幹不了。」

    「好吧。」許鍾一拍桌子,眼睛一閃一閃道:「看在記者姐姐的芳容上,我認了。」

    故意把「面子」說成「芳容」,不動聲色便誇了女記者的美貌,篡改地恰到好處而且一點也不顯得輕浮。

    此時,院子裡的一切極具諷刺意味,男記者在一邊不安而委屈地扭動著身子,彷彿身上的某個地方揉進了一個仙人球。

    儘管許鍾從來沒有面對過鏡頭,然而淡泊讓他有恃無恐,面對攝像機他侃侃而談。但是,採訪進行得卻並不十分順利。

    他沒有上過學,沒有接受過正規教育,所有的知識都來源於清虛。說白了,他是現代社會中唯一的一個道觀私塾畢業生,他的大腦數據庫裡多是一些歷史的或是純本能的「糟粕」,而現實的東西卻知之不多。

    於是,當那位裊裊娜娜的女記者問起他見義勇為的動機時,他便笑了起來。

    「動機?」他的腦袋搖得撥浪鼓似的,「沒什麼動機,我怕他們搶劫我,就信口胡說,沒想到歪打正著、他們還真信了我的話,就這麼簡單。」

    女記者啟發道:「除了這種本能的反應,你還讓他們歸還了被搶乘客的錢財,這說明你知道關心別人、愛護別人,你可以從這一層面切入。」

    「噢,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要從高尚這一層意思來說?」許鍾反應很快。

    「對。」

    老子壓根就沒高尚過!許鍾有點臉紅。於是很不自然地說:「夫子說:人之初、性本善,以仁愛之心待人。正是出於這樣的考慮,我才讓他們歸還了乘客的錢財。」

    女記者擺擺手,「不是……不是……」

    「哦,生我所欲也、義我所欲也,兩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許鍾有點亂,「道之所在,義之所趨。」

    女記者依舊搖頭。

    許鍾恍然大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女記者依然搖頭。

    許鍾絞盡腦汁慷慨激昂道:「好狗護三鄰、好漢護三村。」

    他一會兒縐縐得像個三家村的酸腐老冬烘,一會又粗俗得像個地道的山野村夫,始終上不了道兒。女記者有點無奈,於是讓男記者先停了攝像。

    字媒體採訪可以只採訪個大概意思,回去後記者再對字進行二次加工。電視採訪卻不行,被採訪者要直接面對鏡頭說話,實際上就是直接面對觀眾,攝像資料雖然可進行後期製作和加工,但被採訪者的表情和口型卻做不了假。

    最要命的是現在觀眾很苛刻,眼睛很毒,畫面上稍有瑕疵便能看出破綻露了餡。

    女記者歎了口氣。問道:「雷鋒,知道嗎?」

    「知道。」他點點頭,「他是雷家廟人,上月我還給他正過骨扎過針,估計現在已經能下地幹活了。」

    女記者頓時哭笑不得,急忙打斷了他,「我們今天要說的是,在你成長的過程中、在你上學過程中,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事對你影響最大?從而使你能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

    「我沒上過學。」他回答得很乾脆。「在我成長過程中對我影響最大的是我師傅。」

    「你師傅?他是幹什麼的?」

    「道士。」

    「你也是道士?」

    「是,也不是。」

    兩個記者頓時面面相覷,女記者不死心,繼續啟發道:「那麼,你們桃樹坪的領導班子平時對你非常關心是吧?」

    「我在山上的青雲觀住,嚴格說我不是桃樹坪村人,我沒有戶口、沒有土地,領導根本不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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