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心裡像千百隻螞蟻在咬,那種噬心噬骨的痛,她幾乎無法承受。彎下腰來,低低伏在電腦桌上,已然止不住的抽泣。
安琪也紅了眼,將手搭在她肩上,低低的勸慰。
「別這樣,佩弘最看不得你難過,每回你這樣子,他都要背著你喝酒,還不敢讓你發現。你這一走,他還不知會消沉落寞成什麼樣。子墨,回去吧,你是愛他的,不是嗎?不要因為他的身份而將他拒之門外,愛情面前,人人平等,他也有權利去爭取自已的幸福。不是嗎?試著體諒他一些吧,他有他的責任。就如你對你腹中的孩子,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一樣。」
子墨哽咽著抬起頭來,怔忡良久,腦海裡千百幅畫面閃過,甜蜜的,苦澀的,悲傷的,溫馨的,那麼些年,他們都走過來了,她為什麼就不能堅持下去?
臉上是難以言喻的傷痛,她喃喃的道:
「我該體諒他的,我是該體諒他的,不該因為他沒有如約回來,就——」她喉間一痛,再也說不出話來,只淚水啪嗒啪嗒的落,打濕了鍵盤。
她騰的一下站起身來,又急又快,連撞倒了身後的椅子也沒有發現,只胡亂的抹淚。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安琪眼前一亮,心中歡喜,忙連聲應著:
「是,是,我送你去找他。」
兩人拿了包包急急忙忙往外跑,卻聽安琪手機鈴聲忽然響起來。
莫名的,兩人都驚了一跳,幾乎是同時停下腳步。安琪慌忙翻著包包,終於在夾層裡找到手機,接聽起來。
「喂?楚大哥?」她聲音仍帶著微微的鼻音。
不知那邊說了什麼,安琪啪的一下就丟了手上的包,整個人都僵在那裡,完全不知所措。隔了兩秒,才聽她焦急的問著:
「那他現在怎麼樣?要不要緊?」
子墨忽然覺得自已彷彿置身冰窯,週身的寒氣倏倏的從腳心往上竄,漫延到四肢百駭,再也不能動一下。她瞪大眼睛,惶恐的看著安琪,直到她掛了電話,眼裡又是害怕又是擔憂的望向她。
「子墨——」安琪喚了她一聲,卻是不知如何開口。那一張雪顏,已讓她不敢說出那樣教人害怕的消息了。
子墨渾身一顫,像是再也受不了心裡那無盡的惶惑空虛,一把抓住她的手,動了動唇,艱難而沙啞的道:
「是,是他出事了嗎?」
她感覺到整顆心都揪起來了,惶惶然的盯著安琪,絲毫沒有發覺自已失控的力道已讓她的手都被掐得發紅。
「子墨,去看看佩弘吧,他,他在醫院裡。」安琪說完,便抑制不住的使勁吸氣,不想讓自已也失控。
她的話,讓子墨眼前一陣天眩地轉,身子一晃,她差點栽倒,安琪險險的扶住她,擔憂的道:
「子墨,你沒事吧?」
「他怎麼了?他怎麼了?」整個人已經接近崩潰,又激動又緊張的抓住安琪,燈下一張小臉,蒼白如雪。
「他胃出血,被楚大哥發現,送到醫院裡去了。」
子墨一聽,頓時心臟像破了一個大洞,眼底盛滿了痛心與哀傷。急急站起身來,她就要往門外沖。安琪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她這樣跑出去,一定會出事。
「你別著急,楚大哥已經派車來接了,咱們下樓去等,他們來了。」
子墨已然六神無主,滿心慌亂之中跟在安琪離開公寓。
兩人搭著電梯來到樓下,楚帆的車子已然停在門口等。一見她們下來,便立刻打開車門,兩人一坐進車裡,銀色的蓮花如同銀箭離弦,在夜色裡飛馳而去。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什麼都知道,只是在等,在等她回去!
子墨這才明白,她能過這麼久的安靜日子,原來並不是他找不到她,而是他還對她懷有希望。心底糾扯,血肉模糊一般的疼痛,教她止不住的流淚。
楚帆在前座開車,分神看了她們一眼,面色亦是極為嚴肅,只是眼底仍舊有異樣的微光閃動。
「大嫂,你別再跟大哥嘔氣了吧,上次大哥不是故意忘記你的生日的。你不知道,那天小五救了一個被黑龍幫毒打的學生,被黑龍幫的角頭斷了腳筋,大哥發了好大的火,把小五的家人安置妥當,又安排他出國養傷,後來只帶著我和葉塵去黑龍幫,他不准我們插手,單槍匹馬的挑了角頭大哥的命脈,可是自已也受了傷。他不敢回來,怕讓你看到他受傷,又會哭。所以才讓我們打電話騙你,說他去了南投,回不來——」楚帆說得也紅了眼,別過頭去,用力握緊方向盤,腳下油門轟得更是嗚嗚作響。
子墨早已是泣不成聲,伏在前座靠背上,只覺心一分一分的斯裂,再也拼不回來。他為什麼這麼傻?為什麼這麼傻?他不知道他不回來,才更讓她擔心嗎?
空寂的病房外,腳步聲匆匆響起,深夜裡顯得特別突兀。專用病房寬敞明亮,像是一套尋常豪華公寓。若非室內淡淡的藥水氣息,很難讓人想到這裡是病房。
佩弘躺在床上,身上蓋著乳白色的緞被,兩隻手都放在薄被外面,空調風一直在吹,卻是調得恆溫,並不會太冷,也不會覺得熱。他臉色依舊蒼白,下巴上有著新鮮的鬍渣,淡淡的青灰色。他閉著雙眼,呼吸極緩,像是每呼吸一下都用盡了力氣。
門外的腳步聲,他聽得見,可是他卻不想睜眼。楚帆又帶了哪個醫生來?白臣宇都說他沒事了,用得著這樣小題大做嗎?腳步聲果真在門口便停下了,可為什麼他沒有聽見開門的聲音。
嗚,來了。輕巧的開門聲,幾乎讓所有人都忽略掉。心裡泛起一陣軟軟的甜蜜,幾乎是莫名其妙的翻湧出暖意來。他渾身一震,霍然張開眼睛來。
她的腳步那樣輕,那樣軟,他居然像是有第六感一樣,一下子就睜開眼睛來,正好看到她進來,臉上是那樣擔憂的表情,他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子墨眼裡矇矓泛起水汽,閃爍著泫然的淚光,看了他良久,終於確定他沒有大礙,心底酸楚疼痛難忍,她哽咽的說:
「對不起。」
他微微咧唇,乾澀著聲音回道:
「沒關係。」
他們都只說了三個字,可是倒彷彿交談了千言萬語一樣,四目相投,目光裡都只有一種欣慰的安詳。佩弘臉上的的笑容漸漸溫暖,深邃的雙眸,如同陽光一般熠熠生輝。他伸出手來,子墨輕輕將手放在他掌心裡。
他們就這樣執手相望,像是要望到天荒地老。
安琪回過頭去,楚帆也看著她,他輕輕走過去拉她。低聲說:
「咱們走吧。」
安琪還要說什麼,他已經將她半推半搡地拉出去,順手關上病房的門。安琪不滿的瞪他,狠狠的對他翻白眼。他刮刮她的鼻子,謔笑道:
「你不覺得咱們在這兒多餘麼?」
安琪拍開他的手,說:
「你更多餘。」
繃著的表情沒過三秒,兩人撲哧一下笑出來。原來,夜沒有那麼黑,醫院也沒有那麼冰冷。一切,都還不錯。
佩弘養了兩日,已漸漸大好了。子墨賢慧,天天給他送飯,今天又煲了香粳米粥,燉得極爛的米,幾乎要融成糊糊。裡面加了一點點鹽,小勺小勺的餵他吃。
「我不吃這個。」他直直往後仰,嫌惡的睨著子墨碗裡的粥,爛粑粑的,軟呼呼的,一點都不好吃。
子墨像哄孩子一樣,舀起一勺,送到他嘴邊說:
「聽話,你只能吃這個,等你好了,我做你最愛吃的糖醋排骨和清蒸鱸魚。」
「我要吃燒酒雞,那才是我最愛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