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任靖東忙跟在她身後說:
「慧姨,不用了,我們坐一會兒就走。」
她卻像是沒聽見一樣,逕自走到廚房裡去,乒乒乓乓的一陣脆響之後,任靖東站在門外,看著她端出一壺紅茶走出來。
陳奇正站在牆邊,看著牆上那幅荷塘夜色的油畫,喃喃的道:
「畫這畫的人好奇怪啊,為什麼只畫到一半就不畫了?」
明明是沒有畫完的作品,卻被裱得這樣精緻的掛在這裡,圖上面有幾朵荷花甚至沒有完全上好色,只模模糊糊的像朵花的樣子,線條和層次都不甚清晰。荷塘周圍的景致也只是很簡單的勾了個模糊的線條,並沒有畫出實質性的東西來。
慧姨放下茶盤,眼裡有淚,卻是悲涼的微笑。
「你知道為什麼它只畫到一半就沒畫了嗎?」
陳奇轉過頭來,不解的看著她,沒有吱聲。慧姨走上前去,輕輕摸了摸畫上的荷花,雙唇輕輕一顫,出口的聲音便哽咽了:
「他說要等小姐回家一起畫的,可是——」
眼眶再也承載不了太多的負擔,那淚,便猝不及防的湧出眼眶,像斷了線的珠子,紛紛揚揚的落下來。
陳奇沒有弄明白,偏著頭,疑惑的問:
「誰?」
任靖東卻聽得分明,心裡如明鏡一般的清楚。那幅畫,定是戚永威生前的作品,只是,還沒來得及畫完,人就已經不在了。
突然又想起一個疑問來。戚永威的東西,不是都被倪正國燒掉了嗎?怎麼會還有這樣一幅未完成的畫留下來?
慧姨轉過身來,怔怔的看著陳奇,眉眼間清朗英俊,線條分明,卻不是她記憶中的那個孩子。
他沒有永威的溫和儒雅,沒有永威一成不變的唇角微揚,更沒有永威的隨意淡定。他氣質高貴,眼裡時時閃動著自信傲氣,這樣的人,定是商場上的一條活龍,有著太強的攻擊性,也永遠不會像永威那樣淡泊名利。
她一下子平靜下來,恢復了往日的溫暖隨和。
「陳先生,很抱歉,剛才我失態了。」
陳奇愣了一下,似乎對她快速的轉變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明明剛才還那樣激動的抱著他哭,現在卻又是這樣一副溫和有禮的客套相待。心裡雖然有些奇怪,卻是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微微笑著說:
「沒關係,慧姨。」
她點了點頭,轉身便回到沙發旁,說:
「你們都坐吧。」
任靖東跟陳奇都依言來到沙發上坐下,看著慧姨將水晶茶壺裡的紅茶倒出來,一人一杯的送到他們面前。
「嘗嘗這茶。」
她臉上仍有些蒼白,眼睛卻是很紅,茶杯裡升起裊裊的清煙,隔著杯子,讓她的臉隱在煙霧後面,像是籠著一層紗一般,明明很淡,卻教人越發的覺得悲涼了。
任靖東端著杯子,有一口沒一口的啜著,雖是在喝,卻是沒有心思去品它的味道,只覺喝到嘴裡,像白水一樣淡而無味。
陳奇看著面前那只透明的水晶茶杯,英式紅茶的香味,徐徐從杯口逸出,猶豫了一下,他還是端了起來。湊天唇邊輕抿了一口,又捧著杯子,輕輕放到膝上,並不再喝。
慧姨看著他的動作,有點怔忡出神,不過幾秒,又恢復了平常的表情。
她端起茶,唇角揚起微微的笑容,說:
「喜歡喝紅茶的人,永遠都是文靜秀雅的,一杯紅茶在手,給人的感覺,總是那麼溫暖飄逸,像春風一樣,讓人從來不會覺得冷漠和遙不可及。」
陳奇愣了一下,看看手中的紅茶,瀲灩的茶水,泛出琥珀色的光澤,在透明的玻璃杯裡,如同一顆巨大的寶石,澄澈純淨,反照出他眉眼間的淡漠疏離。心裡突的一跳,只覺臉上發起熱來。
她又抬起頭來,看了他一下,微笑著說:
「陳先生,你跟永威——」她頓了頓,任靖東緊張得一顆心幾乎都要跳出來,手裡的杯子,被他握得死緊,只聽喀卡一聲脆響,小小的玻璃杯應聲而碎,鮮血順著手指滴下來。
陳奇大驚失色,慌忙上前,抓住他的手,仔細查看:
「快鬆手,鬆手!」玻璃的碎片,已經扎進皮膚裡,希望不會太嚴重。
慧姨趕緊拿來了醫藥箱,又是歎息又是擔心的說:
「靖東啊,你這又是何苦?」
他苦笑一聲,眼底流露出淡淡的悲傷。
「慧姨,茉薔見到陳奇了。」
慧姨替他挑玻璃碎片的手輕輕一頓,半是惶恐半是驚駭的轉過頭來,盯著陳奇,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她心慌意亂的低下頭,又小心翼翼的替他挑著手心的碎片。
陳奇見狀,便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疑問,脫口問道:
「師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總是有人會把我錯認成另一個人?戚永威到底是誰?」
任靖東閉了閉眼睛,有些無力的靠在沙發上,像是疲憊得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眉眼間濃郁的憂傷,教他整個人都消沉起來。
慧姨低著頭,專心替他清理傷口,眼睛卻是一直處於紅腫狀態。
「陳先生,戚永威,曾經就是這裡的少爺,跟茉薔是青梅竹馬,只可惜——」她聲音低下去,說到最後半句,陳奇已聽不清楚。隱約已經猜到了結果,他更是驚詫不已。
這裡的少爺?那麼這裡——?
「這裡就是倪家。」慧姨不用回頭,就知道他心裡有著怎樣的疑問,她低低的說著,思緒一點點飄遠。
「永威是老爺第二個太太帶過來的孩子,對小姐很好,他在的那幾年,小姐才真正的笑過,開心過。可是,也只有那幾年——」她哽咽了一下,又抬起頭來,感激的看著任靖東,說:
「靖東,小姐將來的幸福,就靠你了。」話裡清楚的表達出她對任靖東的希望,也是一種鄭重的托付,那是她對倪家幾十年來的恩情的回報。
任靖東澀澀一笑,手心裡傳來陣陣刺痛,卻比不上心裡那樣宛如刀割一般的疼。這樣的情路漫漫,荊棘叢生,他早已不復當初那樣的信心百倍。
慧姨知道他的擔心,溫柔的笑笑,包紮好他受傷的手心,說:
「靖東啊,你別擔心。」
他怎能不擔心?怎麼能?
「慧姨,如果茉薔沒有見過陳奇,我也不會擔心,可是——」
「不!靖東,對自已有信心一些。茉薔念念不忘的,是少年的永威,那個關心她,呵護她,以赤子之心真誠待她的永威。當年,他們都還年少,如何懂得那份朦朧的感情是不是真愛?茉薔之所以將永威記得那麼深,終究也是因為永威為她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那是她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的。無關感情,無關愛情。只是人的一種本能,她永遠也不會忘卻的一段記憶。」
她一邊收拾著藥箱,一邊說:
「陳先生跟永威也只是初見時會讓人產生錯覺,只要一相處,就可以發現,他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永威給人的感覺,是如沐春風,秀雅飄逸,淡然溫和。而陳先生則是自信傲氣,有著讓人無法忽視的高貴氣質。如果說永威是明月,那麼陳先生就是燦陽。他們是完全不同類型的兩個人。靖東,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應該用你自已的方式去愛小姐,讓她完完全全的感受一相真實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