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他緩緩放下心來,坐到圓椅上。並不說話,只是目光溫和的看著她們。唇邊掛著淡淡的笑,希望她們能平靜下來。
靜雅背過身去,拭了拭眼角的淚,方才又轉過頭來,細細替茉薔拭乾眼淚,才對他說:
「抱歉,陳先生,讓你見笑了。」輕輕的鼻音,讓她說話的聲音有些模糊,他不以為意的搖了搖頭。
茉薔仍舊在看他,雖然已不再流淚,可眼裡卻仍舊是悲痛又懷念的神色。過了一會兒,她才低下頭去,扯了扯僵硬的嘴角,說:
「對不起,嚇到你了吧?你一定以為我是瘋子。」她自嘲的說著,神情落寞的坐在那裡,大紅色的圓椅,包圍著她纖細的身軀,那一身白裙,愈發襯得她如眾星拱月一般,嬌小又淒美。
陳奇微笑著搖頭,仍舊一臉淡淡的表情。說:
「是我的榮幸,能被兩位小姐如此『重視』。」明明正經的語氣,說出來,卻是這樣的引人發笑。
靜雅扯唇笑了笑,說:
「陳先生真是會寬人心。」
他笑,並不答話,茉薔卻是吸了吸鼻子,遞給靜雅一個詢問的目光。靜雅這才想起來,她還沒有介紹兩人認識。
「哦,看我粗心的,陳先生,說起來,咱們三個也算是有緣了。你可知她是誰?她可是你的前輩哦!」
陳奇一愣,不由多看了茉薔兩眼,卻是沒有將心底的疑問說出來,靜雅輕輕一笑,說:
「她就是倪茉薔,也就是白幽若。前一任總裁秘書,還是我的前輩呢。」
陳奇饒是再對金宇情況不熟悉,也是知道集團內曾有過這樣一名響鐺鐺的人物的。一時之下,竟驚訝得合不攏嘴。
這個哭得柔弱無助的女子,居然就是傳聞中謹言慎行,從容自信的倪秘書?那個把師兄迷得暈頭轉向,三年找不著北的倪茉薔?
見他驚疑不定的盯著茉薔看,靜雅又說:
「你別不信,她真的是倪茉薔。」
「沒有,我只是,只是有些驚訝,沒別的意思。」他又搖了搖頭,淡淡的笑一笑。
靜雅拉著茉薔的手,有些不安的看著她仍舊蒼白的臉。心頭自責,早知道她會有如此大的反應,就應該早點阻止她過來的。
哎!她那性子,只怕她想攔也是攔不住的,方才一定把她嚇得夠嗆,教她那樣著急的跑過來。卻沒想到,又讓她看見這樣一個人。
真是天意弄人嗎?她又隱隱不安,像擔心著什麼事情要發生,卻又怎麼也想不出來到底會發生什麼事。定一定神,靜雅輕輕對茉薔說:
「茉薔,你怎麼了?」
茉薔抬起頭來,眼底仍舊有淚,卻是輕輕勾一勾唇,無限淒涼的道:
「我沒事。我知道他不是!」
靜雅心頭擰痛,鼻子一酸,差點忍不住哭出聲來。她猛的轉過頭去,仰著臉,硬逼回眼裡的淚,狠狠咬緊一咬牙,才又轉過頭來,勉強鎮定的笑笑,說:
「茉薔,你知道他是誰嗎?」
茉薔茫然的看看她,又看看陳奇,見他眼中訝然,無意識的低低一句:
「不知道,但,他,不是永威。」萬分苦澀的低語,像是在告訴她,也像是在說服自已。那樣淡淡的一句話,終於教靜雅再一次落下淚來。
雖是喃喃的一句話,卻叫陳奇聽得分明,永威?他暗暗記下這個名字。心裡有著千百個問題糾結在一起,卻是怎麼也理不清頭緒。
落地窗被棕紅色的線簾擋住,絲絲縷縷的線簾將那漫天的瑰麗遮了個細細碎碎,一條條鮮亮的光影投在地上,像織布機上的紅絲線,整整齊齊的排在機器上,等著織布的人,將它們一一歸籠,結成整匹的炫麗錦布。
靜雅握緊她的手,力道很大,握得她手指發痛,她卻沒有吭聲,只是看他。
「茉薔,他是總裁新的特別助理陳奇先生,哈佛的高材生,擁有法學和經濟學的雙學位,以後,他沒有秘書了,只有特別助理。」
茉薔終於回過神來,驚駭的看著她,眼底連方纔的那一絲亮光,也隱了下去。只盯著她,那眼神,像是遇到了無法逃避的災難,所有的希望,便在那一刻都沉下去,沉下去。
身體慢慢變得僵硬,她轉頭看著陳奇,見他一臉迷惑,她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倪小姐,你好,久仰大名,今日相見,實在是陳奇的榮幸。」他伸出手來,茉薔低頭看著他的手,卻又是一陣失神。
她這一出神,竟連自已是怎樣伸出手去,跟他握了多久,又是何時分開的,她都不記得了,回過神來的時候,卻是被任靖東狠狠搖醒的。
暮色降臨,天色全黑,台北市炫麗多姿的夜景又出現在她眼前,窗外一閃一閃的霓虹,如幻彩琉璃般的璀璨,卻是吸引不了她一點注意力。
她空洞的眼睛輕輕一眨,眼神模糊的看著旁邊空空的座位。靜雅一直在哭,坐在她旁邊,雙眼紅腫得像兔子眼睛。
她頭疼得厲害,暈暈乎乎的看著眼前不停晃動的人影,極力想要保持一點清醒,可她卻是怎麼也無法打起精神來。
「茉薔?茉薔?你怎麼了?你說話呀!」任靖東急得滿頭大汗,連臉色都變了。
他回來了?怎麼她沒發現呢?真是奇怪,她不過是走神了一下,怎麼天都黑成這樣了?他來接她回家嗎?眉心一蹙,她只覺得疲憊不堪,連呼吸都沒有力氣了。
她勉強朝他露出一個笑容,嘴裡低低的咕噥一聲,忽然身子往前一伏,輕巧的偎進他頸窩裡,眼睛一閉,便沉沉睡了過去。
任靖東一動也不敢動,只一雙鳳眼睜得大大的,姿勢怪異的低頭,看著懷裡熟睡的人,微張的兩片薄唇悄然抿緊。
他僵著身子,半蹲在那裡,明明很累,可他卻沒有動,她輕柔的呼吸,吹在他頸間,又酥又癢,像羽毛在拂。溫熱的氣息,又緩緩的吹進他心裡,像夏日裡傍晚時分的海風,拂過人面頰,總是微帶著幾分熱烘烘的感覺,撲面而來,有著逼人的濕氣。
靜雅早已止住了哭聲,又驚又怕的看著任靖東,只急急的說:
「你別怪她,她今天實在是被嚇得夠嗆,只怕腦子裡早就亂成一團了,等她清醒了就好!」
任靖東表情僵硬,一雙眼裡滿是血氣,已然流露出受傷的神色,明明是怨到極點,恨到極點,可他居然還是一動不動的半蹲在她身邊,任她伏下身子,靠在他肩上,香甜的睡著。
靜雅早已打點好一切,任靖東將她打橫抱起來,她蜷在他懷裡,像個小孩子一樣往更溫暖的地方靠過去,深深的偎進他胸膛。
任靖東面露苦澀,她這樣百般的依賴,竟也不是因為他!
腳步沉沉的走出一寸華年,他的法拉利停在門口,靜雅打開車門,他彎身將她抱進車裡,一語不發的繞過車身,坐進駕駛座。
靜雅安頓好茉薔,跟著要上車,卻被任靖東的割人的目光給逼得抬起頭來看。他坐在駕駛座上,不知什麼時候,手裡已夾了一根沒點著的香煙,她看出是他抽慣的德國牌子,還是專門特製的一款香型,全是特意為他空運過來的,國內有錢都買不到。
他將手放在車窗上,臉卻是正對著她,冷冷的盯著她,氣極的咬著牙,將話一字一字的從齒縫裡逼出來:
「裴靜雅,你行!你真行!」
她一哆嗦,正要坐進去的動作,又緩緩收回去,站在車外,只覺渾身冰涼。像身無寸縷的站在冰天雪地裡,那樣冰冷的目光,冰冷的聲音,教她在六月底的天氣裡也打起寒噤來。
靜雅一張臉上滿是不安和愧疚,她看著他陰沉的臉,本就稜角分明的五官,這一刻看起來是愈發的冷厲了。
「對不起,總裁!我——」她不知如何解釋,亦知道解釋無用。
他森冷的目光緩緩移動,落在她手上,像冰刀子一般的割人。她鬆了手,下意識的一推。車門悶聲合上,遮去他陰沉駭人的臉,黑色法拉利頓時如暗夜之箭,在她眼前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