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戴著眼鏡的醫生拉下口罩,面帶愧色的搖了搖頭,低聲說道:
「對不起,白董,白小姐的孩子——,沒保住。」
「你說什麼?」白燁狠狠的瞇起雙眼,那半閉的眼裡透出攝人的寒光。
醫生畏懼的顫了一下,有些難堪的低下了頭,不敢看他殺人一般的眼神。
「我們真的盡力了,白小姐的體質本身偏弱,這個孩子的孕育情況其實只能算一般,由於體質問題,孩子並不容易保住,所以這次意外,才會——」他急急的解釋。
白燁雙唇緊抿,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收緊。心底升起一種複雜的情緒,孩子沒了?眼睛失神的盯著手術室的大門,一動也不動。
「怎麼會這樣?我可憐的幽若。」白夫人當場便痛哭出聲,沁藍眼睛一眨,淚珠便成串的跌落下來,濕了滿臉。
在場的人都忍不住淚紅了眼眶,那麼善良美麗的一個女子,為什麼命運會如此多舛?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不幸的事情發生在她身上?上天真的沒有長眼嗎?
走廊那頭,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伴著一陣粗喘,因緊張而變調的嗓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怎麼樣?幽若她怎麼樣?」眾人回頭,望見白臣宇一身狼狽,滿頭大汗,頭髮和身上的襯衣都被汗水濕了個透,可那張緊繃的臉上,卻不見一絲血色,蒼白得嚇人。
「嗚——,姐姐,姐姐的寶寶沒有了。」沁藍嗚咽著說了這一句,便撲進白夫人懷裡,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白臣宇腦子裡轟然一響,愧疚自責的情緒如浪潮一般撲天蓋地的席捲而來。
他來晚了?腳下一軟,身子踉蹌著退了兩步,茫然失措的看著護士將移動手術床推出來。床上的人,安安靜靜的躺著,毫無聲息,像是失去了生命的跡象。那一張蒼白若雪的嬌顏,便再也不復往日恬淡溫柔的笑。
白臣宇攥緊了雙拳,猛的向牆上揮去,一聲悶響,拳頭狠狠的落在牆上。白耀平回過頭,紅著眼睛死死盯著他吼道:
「你這是做什麼?想毀了你那雙治病救人的手嗎?」
「毀了又怎麼樣?連幽若都——」他痛苦的望著護士推著手術床進了特等病房,聲音慢慢低下去。
白夫人抹著眼淚,似心疼又似責難的看了他一眼,卻是什麼都說不出來,拉著沁藍快步跟在護士身後往特等病房裡去了。
特等病房裡沒有窗外那樣的暖意,即使太陽從窗戶外面毫不吝嗇的照射進來,那暖色調的窗簾,被陽光照成暈黃的顏色,卻依舊沒有人感受得到它給予的溫度。
床上的幽若安靜的沉睡著,緊閉的雙眼絲毫沒有睜開的跡象。眉宇間那股似有若無的痛苦始終不曾淡去。
白燁和白臣宇守了一夜,任白耀平夫婦和沁藍怎麼勸說都不肯離開。兩兄弟緊緊盯著床上的幽若,生怕錯過她醒來的那一刻。青青的鬍渣冒出下巴,因為整夜無休,兩人的雙眼已是佈滿了血絲,不過一夜不曾合眼,便有了同樣的憔悴神色。
白臣宇再一次看了眼弟弟眉心緊蹙的擔憂表情,終於問出了心底的疑惑。
「燁,你喜歡幽若!」並非疑問,而是滿滿的肯定。
正在發呆的白燁聽到他的話,倏的一下抬起頭來,深邃墨黑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精光。緊抿的薄唇緩緩開啟。
「你在說什麼?」太久沒有開口,他的聲音已變得有些嘶啞暗沉。
「你以前見過她,是嗎?」白臣宇用他敏銳的洞察力發現了,白燁在說這句話時,帶著一點不晚察覺的心慌。
白燁睜大了雙眼,不敢置信的瞪著他。
「如果我認識她,怎麼會讓她一直留在我們家裡?」
「我說的是你見過她,沒說你認識她。」白臣宇機敏的抓住他話裡的漏洞,淡淡的堵回去。
他一直有一種感覺,弟弟看幽若時候的眼神,像是有一種異樣的熟悉,對於幽若,他似乎比他這個身為醫生的大哥更為關心。
以前一兩個月都不回家的白燁,在幽若醒來後的不久,居然破天荒的將位於信義區高級公寓裡的行李盡數搬了回來,還說要在家里長住,好讓一家「團圓」。
若不是為了幽若,他還有什麼理由這麼做?而且,從他搬回來那天起,家裡所有的人都發現了,他竟然從不在晚上外出,而是陪著家人,陪著幽若,做一些尋常人都會做的事,像是幫家人削蘋果,陪幽若聊天,給她講一些自家公司裡的事情,又想盡辦法弄來一些有趣的東西,來打發幽若空寂無聊的時間。
白燁有一種被看穿的狼狽。自小,他就從來沒有瞞過哥哥什麼事,也瞞不過。因為他那種天生的機敏與洞察力是他所沒有的。他想,如果哥哥對經商有興趣,那麼如今在商場上大放異彩的,就不是他了。
「哥,你怎麼——」他猶豫著,有些無力的看了他一眼,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我怎麼發現的嗎?」白臣宇淡淡的笑著,見弟弟一臉落寞,有些瞭然的拍了拍他的肩。
「燁,儘管你將面具戴得很好,甚至可能很多人都不曾發現面具底下真實的你。可是,你別忘了,我是你哥,從小看著你長大的。你在想什麼,不用你說,我自然會知道。」
「哥,你也喜歡她,是吧?」白燁看著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等待著他的反應。
白臣宇輕輕一笑,坦然的回望,點了點頭。白燁心底霎時湧起一股難言的酸澀,甚至覺得心臟都縮成一團了。
「我們都喜歡她,可是,她不喜歡我們。或者說,她只當我們是家人,而不是男人。」白臣宇淡淡的說著,唇邊掛著苦澀的笑。
白燁自然知道,她不喜歡他,不管是那朵暗夜薔薇,還是而今的白幽若,她從來就沒有過一丁點兒的喜歡。
兄弟兩人突然陷入了長長的沉默,對視的眼裡交換了一個同樣的訊息。他們也是自私的,即使有著這樣一絲絲的線索,他們也沒有人主動提及,要去那個她與白燁相遇的地方替她尋找她的過往。
她失去了孩子,就意味著她與過往的一切都被盡數切斷。那麼,他們會給她一個嶄新的將來,以家人的身份,全心守護她,愛護她。
半開的窗戶有風吹進來,掀起暖米色的窗簾,燦爛的陽光從簾子底下的縫隙調皮的溜進來,帶著一絲暖意,在房間裡靜靜的流淌。
金宇的總裁辦公室裡,氣氛壓抑得有些駭人,站在辦公桌前的業務部經理心虛的抹了抹額上的冷汗。
抬眼偷偷看了一下站在落地窗前,看不見表情的總裁,第一百零八次祈禱,希望他快快發話,讓他可以離開。度假村的企劃案已經被他駁回過無數次了,如果這一次再不通過,他就真的要回家吃自已了。
站在他右側的靜雅,依舊是低著頭,面無表情的緊盯著桌面上那只精巧的禮盒。
她知道裡面放了什麼,那是茉薔二十歲生日時,戚永威送給她的生日禮物,一條以鑲鑽的鉑金薔薇為吊墜的項鏈。那是茉薔最珍愛的寶貝。
現在,它怎麼會出現在他的辦公桌上?靜雅在心裡問了自已不下二十次。腦子裡靈光飛閃,她突然憶起當日,她曾帶著總裁去過茉薔家裡。甚至用了一點小小的,為人不恥的手段,走進她家,那個被她遺忘的家。
是的,一定是!他那天從茉薔的家裡帶走了它。他怎麼可以私自帶走茉薔的東西?靜雅篤定的抿緊了雙唇,抬起頭,下意識的瞪他。
呼吸一窒,她雙目驚瞠,又快速的斂下眉目。可惡,她竟然沒有發現,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轉過身來,一雙鳳眼裡逼射出犀利的眸光,正用著那種她不敢直視的目光打量著她。心跳一陣失速,她甚至感覺得到手心裡已冒出膩膩的汗意。
「張經理你可以出去了,裴靜雅留下。」他冷凝的聲音在辦公室裡迴響,業務部經理如獲特赦,立刻彎腰應著,朝她拋出一個保重的眼神,快速的退了出去。
辦公室裡的氣氛一下子變得詭異起來。任靖東端著酒杯,優雅的啜了一口,甘香醇烈的酒夜緩緩的滑入喉間。
他又背過身去,遙望著窗外的景致。天氣很好,從落地玻璃窗望出去,不遠處盡收眼底就是綿延不盡的高架橋,和延伸到不知何處是盡頭的車道。從這樣高的地方望去,緩慢而平靜的在日光下,那些玉帶似的公路,竟閃爍出異樣的光澤。
「靜雅,有她的消息嗎?」淡漠孤絕的語氣,霎時讓靜雅嚇了一跳。
他居然喚她靜雅?像茉薔一樣那麼自然的喚她,像茉薔一樣把她當朋友對待?一愣神的功夫,任靖東又說出了第二句話。
「為什麼我怎麼都找不到她?為什麼她把自已藏得那麼深?連一點線索都不曾留下?」
靜雅詫異的抬起頭,看著他被高挺消瘦的身形,橙紅色的晚霞像潑散的琉璃錦緞,從天邊直射過來,將他籠進一層朦朧的光暈。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靜靜的站著,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他的背影,久久不敢開口。